咫尺阳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模小样
“我常跟我儿子和我孙子说,美景无处不在,只是瞧你有没有那份心境看出美景来。”老人走在前面的山路上,这条小路不算难走,眼下正是春日,这条路的尽头就在繁花深处,“杨万里说‘年年不带看花眼,不是愁中即病中’,就是这样。心境不对,愁病难避,春景再美,终究没心思看。”
卫未一愣了一会,他正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一大早就被老人叫起来,老人自告奋勇地给他当向导,要带他走进大山深处看看。还叫他背了个双肩包,里面塞满了老人让他背的食物和饮料。
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环顾四周一圈,“这里是很美。”说完话他顿了一下,惊诧于眼前那长满黄绿色草的山坳,他看得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取景拍照。
老人唠唠叨叨地说,“我孙子也很喜欢这里。我昨晚看了你拍的照片,你比我孙子在这儿拍的好。对了,我知道几个摄影比赛正在征稿,我把地址给你,你也投投看,我看你将来不会比我孙子差。”
“我的摄影手法走的是野路子,我总觉得不精致,我没念过大学,没在大学里学过摄影。”卫未一说的声音有些轻,“说我拍的好的人,要么是我的爱人,要么是我爱人的朋友,所以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拍的好不好。”
“当然好,”老人差点立起眼睛,仿佛谁把他激怒了,卫未一吐了吐舌头,老人的口气强硬的像是在训斥他,“少年人有自省习惯是好的,但是可不能怀疑自己。”
卫未一挠了挠脑袋,他太不习惯被表扬。
老人的语气缓和了,好像也知道自己刚才脾气太大,“我儿子也是摄影师,他就没有在学校里学过摄影。他以前开了小工厂,后来有一天他拿起相机,想拍照,于是就那么一路拍下去了。摄影而已,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有一种作品,虽然它可能有短处,可却能自成一种风格,这就是难能可贵的上品。至于技巧,我觉得你的技巧还不错,虽然稍欠火候,不过那都是可以慢慢修习来的。呵呵,你的小女朋友倒挺有眼光,知道欣赏你的作品。”
“嗯,”卫未一想起季布,可是想不出怎么形容他,“他……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老人哈哈大笑,笑得卫未一更不好意思。
老人带着卫未一继续向山上走,卫未一有些喘,好在老人走的不快,“小孩,你这么喜欢你的小女朋友,怎么还自己跑到这儿来了?我也没见你拿手机,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谈恋爱不都是一直‘吧啦吧啦’地不停按手机发短信的吗?”
卫未一没有回答老人的问话,老人似乎也只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孙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交了个小朋友,他爸爸不喜欢,说小孩子早恋不好,还揍了他一顿。嘿,我记得他自己也是十七岁就找了女朋友,后来还不是生了个聪明儿子。不过后来,那小女孩就不敢直接给他写信了,她就把信邮给我。哈哈,我还记得我孙子每次到我的书房里来取信,都一蹦三尺高。唉,真是羡慕年轻人,恋爱可真是好。”
卫未一想起季布的外公,有个爷爷或是外公可真好。要是季布的外公也在,会比较喜欢自己吗?他总是觉得也许会的。要是季布的外公还在就好了,他说不定能分享一个外公,那就幸福了。“那后来,他和那女孩分手了吗?”
“哈哈,已经结婚了,可惜婚后就移民国外了。听孙子说今年他们打算要孩子。”老人说到这里,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说不定我年底或者来年就要做太爷爷了。”
卫未一安静地笑了,他喜欢听老人说话。
“可惜啊,即使有重孙子,却没法四世同堂。”老人叹口气,脸色有些暗淡,“我儿子儿媳先去了国外,然后是孙子孙子媳妇,他们想让我过去,可我老了,不会英语,唉,其实就是人老之后故土难舍。剩下我自己了,我就离开城市,搬回老家这里,买个小房子。我孙子年年回来看我,不像我那个没长心的儿子,所以我只给我孙子留个房间就够了。”老人说完又哈哈大笑,显见并没把自己抱怨的事放在心上,卫未一第一次见到这么豁达的老人,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
老人看着微笑的卫未一,他也喜欢这个肯安静听他讲话的孩子,“你离家出走,是为了你的小女朋友吧。”
卫未一没吭声,其实不是为了他的小女朋友,是为了他的一个大男朋友。
“她跟你分手了?”老人选了个块风景不错的地方准备野餐。“她为什么跟你分手?就因为你的手上有伤?”
“不为那个。”卫未一忍不住开始说话。季布不会为那个离开他,季布不是那样的人,哪怕是不认识季布的人,他也不希望那人冤枉季布,不希望有人说他不好。
“你做错事了?”
“我不知道我做对过没有。”卫未一垮下脸来,“再说我也配不上他。”
“她移情别恋了?要是那样的女孩,离开她也没什么。”
咫尺阳光 章节_50
脏有点受冲击,老人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孩子看起来应该吃过不少的苦,所以才有这么清冷的眼神,在山顶才露出了那么古怪的性格。可这孩子并不怯于跟人直视,分明就是个好孩子。
卫未一有些惭愧,认真想想,他虽然已经成年却从没真把自己当做成年人过,他总是委屈,跟生活委屈,有意无意地觉得生活对不起他,这个世界对不起他。他裹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委屈,根本没有心思看别人一眼对别人好一点。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现在他的世界里只季布。
季布接到无声电话的时候刚刚睡着,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可是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他没有拖拉的习惯,所有该做的事仍旧自虐似地按部就班地做着。所以他只有去医院开回来安眠药,即使这样睡着,他也常会做到噩梦,他曾经被警察叫到公安局冰冷的太平间里辨认尸体,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他的未一,不过梦中一切都会混乱重叠。
醒来后,他要走到盥洗间去将冷水拍在脸上,才能彻底清醒,摆脱掉梦魇的困扰。
这天手机响的时候,季布刚睡着,他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祈祷着是有好消息传来,结果却看见一个陌生地区的号码。他有些失望,接起电话来,果然只是个无声的骚扰电话。
季布关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习惯性地躺在床的一侧。安眠药开始起作用,他很快睡了过去,睡梦中模模糊糊地觉得不安,他又梦到卫未一,却醒不过来。三个小时以后他从梦里惊醒,有个念头飞进他的脑子里,他猛然坐起来,抓过手机来查找来电记录,他的手指有些发抖。
电话接通了,季布声音不稳,“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您好。”
季布的心向下坠落到无底的深潭,他本以为是卫未一打回来的,可现在想想又觉得有些荒唐,他强打起精神来,“您好,我是想问几个小时以前你这里有人给我的号码打过电话吗?”
对方停顿了一会,似乎那个老人在思索,季布低下了头,习惯性地叹了口气,耳朵里却陡然听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名字,“哦,你是卫未一的家人吗?”
季布的胸口好像猛地被捶了一下,他抬起头,紧紧抓着手机,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是,我是卫未一的……哥哥,你您能让他听电话吗?”
老人的声音很和缓,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急迫,他说得更加沉稳平和,“你先不要着急,卫未一他很好。”
“他……他很好吗?”季布又听见老人重说了一遍卫未一的名字,知道老人没有搞错人,季布数日以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瞬,他又惊又喜地笑了出来,随即又咬紧嘴唇绷住了脸上的表情,“他他给我打电话了吗?”
“你不要担心,我看见他打过一个电话,这么说他大概是打给你了。”
季布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握着电话的手指都在发麻,“您能让他听电话吗?”
“你是卫未一的哥哥,请问你姓卫吗?”
“我姓季。”季布赶紧回答他,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人简直就是救星一般的存在。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没听卫未一说过他在外地有什么亲戚,不过他猜测这人也许是卫未一母亲家里的亲戚也说不定,他可能马上就能见到未一,兴奋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哦,季先生,你先别着急,卫未一他这几天都在我这里,他很好,但是两个小时以前他坐火车走了。”
季布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他是回家了吗?”
“季先生,他走的时候说想要去各地走走看看拍些照片,然后再回家。”老人已经听到了对方的急迫紧张,说得越发和缓,“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家去的。”老人在电话里慢慢地把遇到卫未一的经过都讲了出来,他知道对方的关心急迫,便把卫未一这些天的情形说得十分详细。
季布紧张地听着,生怕漏掉一句话,渐渐地他重新坐回床上,老人说得已经够细了,他还是一问再问,直说了一个小时。到最后,已经是老人在宽慰他了。
季布心里感激,喉头却像哽着东西,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含糊地说着,“谢谢你,谢谢,真是谢谢你,谢谢你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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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看着老人墙上挂的字,笔势雄健洒脱,虽还未到大家的程度,但已很有些气象。旁边一张花梨木的小几只怕是个老物件,上面还设着一只梅瓶,大约是清中期的。其实整间老人独居的房子都装修的简约而不乏品味,这位老人应该是位年高有德的长者,季布想到卫未一流落在外头,半死不活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位贵人拉他一把,点拨他几句,实在是未一的运气,也是他季布的运气。在他心里面,他对这位老人的感激厚重的无法言说。
老人很沉稳,语速缓慢而安详,“季先生,你在火车站没有找到关于未一去向的线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那虽然是个小站,可每天客流量也很大。你不必过于担心,我看未一那孩子走的时候气色已经和缓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季布点点头,这是自卫未一离家出走以后,唯一一个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未一没事的人,他心里感激。他本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男人,可是老人这么简单的一个肯定却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老人温和地笑了,“季先生比我想的年轻,在电话里我以为你的年纪要更大一些。我本来想等你来了,要骂你一顿,怎么平时不多关心一下弟弟,要闹到他离家出走,才知道着急。不过我看到你才知道,原来你也还是个大孩子,那就怪不得你了。”
季布低下头,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不,这的确是我的错。”
“你也不要太愧疚,未一说想四处走走,看看外边的世界,拍拍照片,你就随他去吧,也不要拘得他太紧,小孩子就是那样,你拼命拽他,他就想跑,你给他自由,他跑够了就会回来。”老人安慰了他几句,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软布包裹的东西,放在季布面前,“这个孩子啊,也是有些让人心疼。他在我这儿住了几天,说麻烦我了,就留了个条子,要把这个东西送给我。这孩子太孤独了,好像对这个世界总有些紧张兮兮的,特别怕欠别人的人情。可你说我一个老人家,怎么能要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季布揭开软布,惊讶地看着他送给未一的唐代海东青玉雕,他几乎都忘记它了。那个他原本最珍爱的,碎了的,又重现的海东青,他把它给了卫未一,又被卫未一给送了出去。季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人们常说情人的心思总是难测的,即便情人是个男孩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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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要对季布说这事,炫耀一下。
唐古拉山口挂着经幡,他看见有两个藏族女人跪拜在地上祈求山神保佑路途平安,卫未一惊讶地看着,不过车很快就开过去了。他的视线又被高原的美景吸引过去,那纯净的天空,广袤的草原,还有雄伟的雪山,看得他目眩神迷。他痴迷地看着这一切,渐渐地又一次融了进去,又一次不想走了,他想多在这里流连一段时日,把这许多他口不能言说的美丽用镜头记录下来。有时候,他总觉得他的镜头常会扼杀掉美景中灵动的部分,使得照片与他心中所想的眼中所见的始终留有差距,所以他不停地奔走着追寻着,就是希望能留得住他看到的全部美丽。
他在汽车上,托腮凝望着高原的阳光,又想起季布来,季布就很美,如果是拍季布,他就知道要如何捕捉季布最特别的时刻。
雪山就在周围,雄丽苍凉,胜过他以往见过的所有景致,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想到,也许是他拍照的时候还不够静,他心底有个地方始终是焦躁的,那份隐约的焦躁破坏了他用镜头捕捉的耐性。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有些跟自己生气,责备自己浪费了半年时间,甚至还不能达到自己的标准。
不过他又想起那份焦躁是什么,真要割舍掉的话……真要割舍掉的话,那他还不如从冈底斯山上跳下去。
卫未一到达拉萨的时候是晚上,他在路上听常穿行在这条道上的人说,高原反应其实是很可怕的,有个男孩子在车上就是睡了一觉,等下车的时候,人们再推他,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卫未一稍微觉得有些害怕,他在酒店给季布打了个电话,季布关机。他开始有些担心季布,这一晚上他给季布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到他因为路途的疲惫而沉沉睡去,他也始终没能打通季布的手机。睡梦里他还有点孩子气的委屈,责怪季布为什么要关机让他担心。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卫未一带着相机在八角街转悠,吃惊地看着那些磕长头的人,他本来觉得旁若无人地跪拜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那礼佛的人,满脸的肃穆虔诚,卫未一看住了,他也模模糊糊地开始崇拜大昭寺里的佛。如果这里不是神灵特别眷顾的地方,人们又怎么会如此虔诚。
卫未一举起相机,突然,他觉得他从镜头里看到了人群中季布的身影,他惊喜交加,放下相机,呆愣愣地看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可根本就没有季布。他不死心,拎着相机在高原的街道上奔跑起来,很快就气喘吁吁。他在大昭寺外坐了下来,知道自己只是看错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拼命忍住眼泪。半年多了,他一直都在哄骗自己,骗自己并没有对季布朝思暮想。
一个顶多十岁的藏族男孩在他身边,合十了双手,高举过头,向前一步,双手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双手合十移至胸前,迈出第三步,掌心朝下俯地,膝盖着地,而后全身俯地,额头叩在地面。卫未一不懂,他看着那个孩子,不知道他这么小这么虔诚到底是在乞求什么,还是只是因为满足而在感激神佛。
卫未一站了起来,跟在那个小男孩的身后,模仿着他的动作,也深深地跪拜下去。
他再次站起来,一个熟悉的好听的女声传过来,“卫未一,果然是你。你在这里干嘛呢?你玩疯了?”
卫未一咧嘴笑开了,转过头去看到带着绿松石项链的尼玛正在向他微笑,她的脸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黑黑的,不过笑容依然明亮。卫未一太久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了,他抱住了尼玛。
尼玛笑起来,上午绚烂的高原阳光下,她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终于见到你了,宝贝,我很想你。”
卫未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很喜欢尼玛的吻,尼玛纯净恬美的嗓音,甚至还有尼玛说话时特有的咬音的腔调,最重要的是——有人想念他——这样好的事对他而言始终是奢侈的幸福。
尼玛带着他四处溜达,在布达拉宫广场附近的酥油茶馆,尼玛给他倒上了酥油茶,他很喜欢那味道,季布以前给他喝过。
尼玛听他说了很多这半年的事,很是羡慕他。
卫未一说了一个小时以后,终于忍不住了,“尼玛,季布最近怎么样?”
尼玛摇摇头,“我一直没回去,只打过电话。季布——季布那人即使过的不好也不会说,所以我也不知道。”
卫未一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他不会有什么事的。”可是声调却有些不自信,听起来就像自欺欺人。
尼玛笑了,“还不赶紧回家去,季布爱你,爱逾性命,你真舍得他啊。他让你生气的那件事,我不替他解释,还是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听他自己说吧。”
卫未一摸着温暖的茶杯,皱起了清秀的眉头,“回去了,然后呢,所有的问题还不是摆在那里吗?”
尼玛看到卫未一轻轻地叹息,眉眼间已不再像昔日那样是个完全的孩子了。这半年他走了许多路吧,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思索那些看似没有解的难题,很苦。她从桌子对面伸过手去,抚起了他的头,“我们活着到底是求什么呢?我们活着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呢?呵呵,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了,你是我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在这点上,连季布都不如你。回家去吧,你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回报,让季布好好地爱你吧。”
“我会回去的,不过我想先去墨脱一趟。”
尼玛微笑了,“我也正想要去那里。我愿意跟你一起去。”
卫未一感激地笑笑,他真有点怕那么艰难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走。尼玛说要带卫未一去看看她的奶奶,在路上卫未一忽然仔细看了尼玛两眼,尼玛好像变得温柔了,温柔的意思就是,她好像很忧伤,“尼玛,你为什么也要去墨脱呢?还有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你的男朋友呢?”
尼玛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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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把一只硬币抛进了水池,看着硬币划出一道弧线,又归于水中。城市的夜晚喧嚣而又孤寂,他不想回家,也无处可回,等待是他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候。他已经不期望卫未一能够早些回来,他只希望卫未一平安,他祈求卫未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对他好一些,他只是个孩子,他希望不要有人再难为他。
他想起初遇卫未一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爱人,他也没有想过,那孩子将会爱上自己多深。他得到过世上最好的东西,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怎么留住。当那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他虽然喝醉了,可还是仔细地看了那孩子,抛弃了所有他的教养带给他的偏见,他发觉那是个让他心折的孩子。他跟自己说只要一个拥抱,他就可以从楼上跳下去,他吻了,他也跳的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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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有没有那个体力和经验。我听说前年春天时候有一伙傻子,在多雄拉山口又拍照又留念,大声喧哗地像是上了香山,结果——”
卫未一等着尼玛往下讲,前座一个年轻男子也留心听着尼玛说,一看就也是经验不足的人,临时抱佛脚,想多听听。尼玛接着说,“在那么高的地方,积雪那么深,又是春天,所有的空气振动都很微妙,结果这伙sb喊下来一场雪崩,真惨。”尼玛耸耸肩。
前面的男生回过头去,跟同伴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尼玛接着向卫未一说,“去年有个背夫,就是替人背东西的门巴人,遇到一场山体崩塌,被砸死了,他家还有八个小孩。对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往返在多雄拉山口的背夫在冰雪融化的季节发现一具去年冻死在冰缝里的女孩尸体。至于从悬崖峭壁上的路上一头栽进雅鲁藏布江的那就更不知道多少了。而且有些路被瀑布冲得滑得……”
卫未一被周围人的视线弄得如坐针毡,“尼玛,小点声。”
尼玛声音降了下去,“万一咱们要是挂了,你就再也看不见季布了。这跟你在别的地方野跑,可不是一回事啊。”
卫未一低下头,被尼玛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是说,你真不给季布打个电话吗?”
“你告诉季布我要去墨脱了?”卫未一说不上心里到底希望什么答案。
“没有,我尊重你的选择。”尼玛说得很痛快,“再说我打了电话,他会更着急,要么就你去给他打电话,要么就干脆别打。”
尼玛说得很正确,卫未一的脸色越来越苦,“苦得快要滴出苦水来。”尼玛笑着说。
卫未一没有理睬她,“我还是不给他打电话了,万一我要是死了,他肯定会难受,他要是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
尼玛没有说话,汽车迟迟不开,司机说要等到人坐满了才能开车,这里没有按时间发车的习惯,尼玛很愤怒,不过看见卫未一头靠在车窗上,还真的是态度沉稳。
“你不着急吗?”
“在野外不能慌。”卫未一随口答了一句,“啊,我是说离家在外的时候不能慌张,尤其不能生气。”
尼玛打量了卫未一半天,“好啊,你这样回家一定会把季布吓一跳。”她用细长的手指扯了扯卫未一的脸皮,“这里面还是不是卫未一了?”
卫未一随便她调戏自己,结果尼玛变本加厉地用力吻了他一下,他瞪着她,一面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尼玛跟季布有一点很像,那就是不顺心的时候,都很会折磨人。
“尼玛,你毕业的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卫未一执拗地又一次提起这个问题,“我问季布,他说他不知道。可是我看他根本就是知道。”
尼玛笑着装傻,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去,卫未一扭开一瓶水喝起水来,他觉得尼玛根本不会说,神神秘秘的,可是尼玛说了,“我怀孕了,所以就……”
卫未一一口水喷在自己的裤子上,“啊,你竟然躲出去生孩子了?跟那个男人生的?”
车上又有几个人侧目,卫未一很尴尬,他们俩刚才表现的像个情侣,现在又像在闹伦理纠纷。
“那他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孩子呢?生了还是流产了?”卫未一瞪着尼玛,像在看一个怪物,结果挨了尼玛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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