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深夜在宫中乱走,往轻了说是狂悖无礼目无法纪,往重了说,就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于是我立刻转,想寻着记忆往原路折返,但那晚一直在下雪,天上无星无月,我越走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直到我在风雪中遇到了另一行人。”
“……对方是谁”张守中问道。
“我原先见对面也提着户部的灯笼,以为是同僚,于是便快步上前想打招呼,顺便问一问路。”孙北吉轻声道,“哪里知道,上前一看,对面的人我是一个都不认得。这倒也不稀奇,毕竟我也才新进户部不久,许多人都没有认全。
“不过,这那三五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宇轩昂之姿,虽然当时天暗,我看不清他们口的补子,但如此气质,也像是朝中同僚。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一人面色苍白,似是病体。他眉目间有几分像圣上,却比圣上看起来苍老许多。
“我先报出了自己的份,对面却没有说他们的,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当我告诉他们我迷了路,想要重回内阁值房的时候,他们主动提出,可以带我同往。”
“同往”张守中轻轻颦眉,“是要带阁老去哪里”
“没有明说,我也没有细问。”孙北吉低声道,“但在当时的语境里,除了去内阁值房,还能去哪里呢”
“这一路上,他们大大方方地走,遇到值夜的侍卫也不闪躲,直到侍卫盘问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为了方便这几内阁的账目清算,六部之中的官员若是得了户部的传召,是可以不经内廷专审就直接进宫的——当然,不能往后宫去,只能在西华门到内阁值房之间通行。
“每当侍卫问起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就如实答话,因为更深夜重,对内宫又不甚熟悉,所以迷了路,侍卫们也不为难什么,在查验了我们的份之后,就都放行了。
“但是快到值房的时候,他们却停下了脚步,与我告别。”孙北吉轻声道,“我原想追问原因,却听见他们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张守中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后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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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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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立刻背过去,也不知做了什么,孩子的呜咽很快就止了下去。”孙北吉轻声道,他看向张守中,“我当时……表大概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这些人,这些人难道是……”
“不知道。”孙北吉低声道,“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那方才那首诗……”
“是那位带着病容的青年,临雪吟诵的。”孙北吉低声道,“那晚的景,我至今忘却不了……守中知不知道‘书白’是谁的名字”
张守中点了点头。
“我后来也多有怀疑,因为害怕,那天天一亮,我就去查了前一晚户部召集进宫的人员名单……当然,是不可能有所获的。”孙北吉轻声道,“我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月,每天都在担心有官差忽然到家里来,问我那天晚上的形。”
“但是没有,对吗”张守中问道。
“嗯,”孙北吉垂眸说道,他的脸上表平静,“没有。”
“那天晚上,阁老见到的,带着病容的青年……”张守中的声音压得很低,“是否……就是建熙年间住在沁园的——”
孙北吉点了点头。
“宋氏父子倒台以后,圣上予我首辅大臣之职,我也因此可以授命出入卷籍司。”孙北吉低声道,“在先前查阅天下藩王何人可作王储备选的时候,我也顺势去看了看沁园先太子的那一支……”
“衡原君,就生于建熙十七年的秋天。”孙北吉轻声道。
张守中听得冷汗涔涔。
孙北吉又道,“当时皇上下令,可留这孩子一条命,但不得起名,不得造册……但卷籍中载,先太子仍旧私下为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只是从不当着外人的面喊,得知此事的宫人也将这件事报给了皇上,但皇上也没有追究。”
“……我也听过一些风声,”张守中抬袖擦了擦额头,“只是,不像阁老说得这么细。”
“‘千里长路待君行’,”孙北吉低声道,“想来,那天夜里被送出宫的孩子,该是被连夜送往异乡了,从此隐姓埋名,安稳度,这皇家的种种纷争,大抵也不用理会。”
“那现在还在沁园的这位衡原君……”
“我有时也会想,他是谁呢。”孙北吉低声道,“也许谁也不是吧。”
“这些话,阁老与皇上说过吗”
“我谁也没有说过。”孙北吉低声道,他抬起头望向张守中,“毕竟过去的那个见安阁,在升明元年的时候,就已经倒了。”
张守中眉头紧皱。
“要说么”孙北吉望着桌上被污水沾染的不完整供词,“即便现在说了,当初那个被去了千里之外的孩子,又还能找得到么。”
“也许线索在那位百花涯的兰芷君上。”张守中低声道,“我们就这样直接放柏灵回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孙北吉叹了口气,摇头道,“打草惊蛇的事,已经做得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
兰芷君一夜未眠。
金阁里没有点蜡烛,也没有开窗,昨夜他在漆黑的房间里静坐,等着外面的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拂晓的时候,官差来人带走了柏灵,天亮以后,柏灵又独自回来了。
凤栖隔着门问,是否要现在去喊柏灵上来问话,兰芷君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不用。
他昨晚就听说了衡原君被抓的事,这么多年以来,朝廷还是第一次这样动作激进。在建熙一朝,衡原君的名字是一个忌——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忌,从来没有人会将他放到明面上来,更不要说是提至大理寺审问。
四年前他曾经突然将见安阁的一切和盘托出,杀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然而那些死去的人不会知道,供出他们份的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在效力的“明公”。
那么昨晚,衡原君又会在牢狱里说什么呢。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兰芷君望向门外,凤栖的声音很快响起。
“兰君,柏灵姑娘想来见你。”
屋子里久久没有传来回复。
凤栖回过头,小声道,“我说了吧,兰君现在要么还在休息,要么就是不想见任何人,你主动过来又有什么用”
柏灵望着金阁紧闭的大门,“他肯定没在休息。”
“你就知道”
柏灵想了想,对着门道,“我昨晚见到衡原君了。”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柏灵又道,“我和他聊了很久,而且聊到了你。”
凤栖的脸色忽地一变。
柏灵看了看她,又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金阁的门,“兰芷君就算手腕再神通,应该也没有伸在大理寺监牢里的触角吧……昨夜我与衡原君说过什么,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来告诉你。”
金阁的门推开了。
兰芷君站在门口,望着柏灵。
“进来吧。”
凤栖也随之跟在后,正要合起门,兰芷君忽然道,“凤栖出去。”
她怔了一下,但很快低下头,从外面带起了门。
在金阁的中央,柏灵和兰芷君席地而坐,中间是大约两尺高的茶桌。
“看起来,兰芷君昨晚也没睡好,”柏灵望着兰芷君的眼眶,轻声道,“昨晚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兰芷君笑了笑,“有些人夜里就是睡不好的,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我和衡原君在狱里讲起了一首诗和一个名字,”柏灵轻声道,“我才知道,原来之前我在兰芷君这里看到的,是沁园太子留给衡原君的书册。
“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想,为什么兰芷君这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也在想你奇怪的胜负心,因为衡原君说,和你下棋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柏灵轻声道,“而这种胜负心,我也曾在你这里体会到。”
“我很好奇在那样一个地方,衡原君为什么要一直提起你的名字,一直把话题往你的上引,我觉得这几乎算是一种指路,”柏灵望着面色平和的兰芷君,“说起来好笑……我也是在昨天晚上才真的相信,你们真的不是朋友,他几乎想置你于死地。”
柏灵望向兰芷君,“你呢,也是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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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知道
“你和衡原君……就说了这些吗”兰芷君的表十分安和,“别的呢”
柏灵微微歪了脑袋,“兰芷君觉得,衡原君还会告诉我什么”
“他有没有告诉你,当年柏司药送去徽州的那几个宫人……”兰芷君低声道,“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柏灵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宫人”
兰芷君轻笑了一声,“原来柏司药不记得了,当年在储秀宫,你以祝由之术让几个宫人开口说了实话。”
兰芷君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的少女,“那几个宫人被打进慎刑司后不久,你向圣上求,让他们前往徽州。”
柏灵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亲自送他们出了宫门,他们也向你道谢。”兰芷君的声音很轻,且带着几分浅笑,“但他们的马车,在出了平京城门后,甚至没有走出十里……司药想不想听听他们是怎么死的”
柏灵的表已然僵硬在那里。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柏灵的眉心已经皱了起来。
“哈。”兰芷君目光低垂,“司药看起来还不太相信……或许等下一次你再见韩冲的时候,可以亲自问一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领命,怎么为圣上除掉那几个出宫的宫人。”
柏灵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愧疚吗,自责吗。”兰芷君轻声道,“你当然不是有心的,但这些人却是实实在在地受你牵连,因你而死。你以为你能保住他们,但实际上你只能为他们选一个死法。
“要么,他们死在慎刑司里,要么,他们死在郊野。”兰芷君笑了笑,“这不是老皇帝第一次玩这样的把戏了……面上假意放人,背后再痛下杀手。
“你能救谁”兰芷君轻声问道,“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柏灵的咽喉动了动。
她望着眼前的兰芷君,只觉得今的兰芷君看起来反而比平多了几分从容。
“衡原君和你讲了那个雪夜出行的故事吗”兰芷君又问道。
“什么……雪夜出行”
兰芷君垂眸而笑,“下次见他时,你可以问他一问,建熙十七年的冬天,平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建熙十七年……
“当然,他应该是建熙三十五年才知道的。”兰芷君笑着道,他的目光扫向近旁的兰花,“亡命天涯固然辛苦,独困一隅也不是什么好滋味……若是有什么地方我是欠他的,大概就这一处吧。”
柏灵默默听着兰芷君的感慨,既觉得心中一阵惊诧,却又满头的雾水。
良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建熙三十五年……是沁园里那位先太子亡故的年份吗。”
兰芷君点头。
过了片刻,轻声补充道,“说起来,太后也是在那一年,开始被囚在慈宁宫的。”
柏灵望着眼前的兰芷君,心中着实感慨,“……你到底是谁”
兰芷君没有回答。
两只燕子在这时顺着金阁上方的镂空木窗飞进了它们在屋檐上筑起的巢。
兰芷君和柏灵都听见了声音,同时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我是谁呢。”
柏灵听见兰芷君低声喃喃。
……
大理寺的监牢里,时间过得很慢。
几人将意识模糊的韩冲从木架上抬了下来,然后粗暴地丢进了衡原君隔壁的牢房。
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个官差退了出去,将手臂一般粗细的铁链绕上牢门,重新上锁。那锁链与铁栅栏碰撞的声音,在地牢幽深的长廊里听起来近乎震耳聋。
但韩冲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有力气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在锁好了牢门之后,这些官差并没有立刻离去,他们转就去了下一间牢门。
韩冲的目光原本只是散漫地望着走廊的方向,直到他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他忽然意识到,此刻明公就在隔壁。
即便是在地牢之中,官差们也不敢对衡原君们下重手。
这个人的份,狱卒们虽然不甚清楚,但从孙阁老待他的态度上,所有人就都明白,这不是一个他们惹得起的对象。
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衡原君就已经虚弱得如同一片秋飘零的枯草落叶,倘若他们也像押解其他犯人一样粗暴拖拽,只怕这个苍白且虚弱的青年还没有登上地牢的台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于是狱卒们呵斥着,要衡原君快走,但谁也不敢上前推搡。
经过韩冲牢门前的时候,衡原君停了下来。
他侧目而望,看见昔的下属此刻满血污地倒在地上,衡原君的手抓住了牢门外的铁栅栏,而后慢慢俯蹲下。
韩冲想喊一声明公,但一开口,就是一阵干痒难耐的剧烈咳嗽。
血的味道弥散在他的整个口腔,此刻充血、青紫的眼皮也有些抬不起来,他只能看见不远处那个白色的影,但仅仅是轮廓,他也一样能认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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