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柏世钧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什么症”
“抑郁症。”柏灵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肝有病,也不是心有病,是这儿出了问题。”
说着,柏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柏世钧茫然地看着柏灵,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怎么骂人呢”
柏灵摇头,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柏世钧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看起居注里写,半年前贵妃就持续失眠,每天都要哭好几次,这几个月每天连梳洗都懒了……这些看起来都像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柏灵轻声道,“从她有孕起,她哥哥就三番四次的往宫里跑,两人一聊就是一下午,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柏世钧皱着眉头,“不要乱说!”
“总之,下午您和我一起去承乾宫,就知道了。”
柏世钧沉默良久,才有些不安地开口,“你们说的这些个东西……都是从哪儿学的”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院子里的柏奕气咻咻地接茬。
未时末,宫里再次来人了,不过这一次带着三架轿辇,来人也比早上要来得客气。柏世钧心情复杂地看着第一个上轿的柏奕,他想上去和儿子聊几句,但柏奕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飞快地冲上轿子,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说呢,柏世钧和柏奕真心可以算是一对标准的青春期父子关系了。可柏奕那个身体都 17 岁了,再加上他那个魂儿前世的年纪,他都能算柏世钧的同龄人了吧,哪儿那么大气性……
柏灵左看看,右看看,两边心疼完了,就开始心疼自己。
人群缓缓向承乾宫移动。
到午门时,袁振跟了上来——他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一个宫人匆匆上前,告诉袁振前中后的轿子里都坐着谁,袁振听罢,便来到了最后一个轿子外——柏灵坐在里面。
“这就往承乾宫去了,柏姑娘。”
柏灵听到外面的声音,从里头揭开轿窗的布帘,“是袁公公啊,有事吗”
袁振一笑,看着柏灵一张清秀的脸,上午被她拿着当枪使的事儿便不由得浮上心头。那王济悬乱泼脏水,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小姑娘一招漂亮的祸水东引就化解了危机,可见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
“也没什么,”袁振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我不过啊,就是奉了老祖宗的命令,在这儿接你们几个来的。柏姑娘,我可给你提个醒,一会儿在娘娘面前机灵着点儿,什么论断能说,什么论断不能说,心里要有个数。毕竟你们身后跟着的是整个太医院的中流砥柱,你们肯定也不希望闹到最后,把自己的爹给坑了吧。”
柏灵早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袁公公指点,柏灵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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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各怀鬼胎
柏灵下午要来承乾宫的事,一个中午就传遍了整个内宫,自然也就传到了屈氏的耳中。
消息过来的时候还不到午时,宫女宝鸳提着裙摆匆忙进屋,和屈修撞了个满怀。
屈修原本要走,可听宝鸳讲完了今日中和殿的所闻,他气得当场就把手边的茶盏给摔了。
“我大周朝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能治病的大夫也没有了吗!!太医院的御医们自己认了怂,竟然还找了个十一岁的女娃娃来给贵妃治病!这么不把娘娘的身体当回事,也不怕上天雷亟了他们!”
宝鸳的脸一沉,冷声道,“屈大人,您要打要骂都到外头去闹,最好是能闹到皇上的跟前去。我们这些下人,平日连进出这间屋子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就怕一个不当心惊着了娘娘,您到好,娘娘还躺在床上休息,就在这儿大喊大叫!”
“你——放肆!”屈修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这个宝鸳顶得说不出话了,“你不要仗着自己在太后身边待过几年,就在这儿跟我没大没小!”
宝鸳冷笑了一声,“呵,屈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宝鸳,是你吗”
里屋传来屈氏的声音,宝鸳不再和屈修纠缠,轻哼了一声,径直掀开了帘子往里屋去了。
屈修压着心头火,在外踱步思量再三,决定留在这儿等等看。若是下午来的那两个孩子是拎不清的庸人,他绝不会让这几个人平平安安地走出承乾宫的宫门!
好在消息传来得早,等柏灵真正踏进承乾宫的时候,贵妃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她已经许多日没有见过外人,就连太医们复诊,也只让他们待在外屋问询。今日闻得要来给自己看病的那一位姑娘,也是在太后面前待过的,屈氏这才不免上几分心。
只是梳好了头发,她依然不愿穿衣,只是恹恹地半靠在里屋的卧榻上,让侍女垂了纱幔,一个人木然地望着天顶。
那边柏灵才一进门,就掩着鼻子咳了起来。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这些味道混着宫里的熏香,几乎一瞬间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一旁袁振已经对着宫内当值的太监宫女发话了,“怎么不开窗通通风,你们的差事都是怎么当的”
“回袁公公,今早太医来帮贵妃娘娘催了吐,这会儿娘娘身体正虚,要是开窗,怕万一受了风寒……”
“这会儿外头太阳大,温度也高,现在不开窗,等晚上只会更凉。”柏奕皱眉说道,“还有这些熏香,也都撤了吧。”
宫人们谁也没有动,只是望着袁振。
袁振咧嘴,皮笑肉不笑地望了回去,“都看着我干什么这两位都是皇上今早派来为娘娘看病的小大夫,都听他们的。”
宫人望向柏奕,又望望此时站在角落里还没有出声的屈修,声音略有些抖,“可这熏香是屈大人让点的,也……也撤了么”
“撤了。”柏奕看也不看那宫人,只是垂眸道,“怎么,和你们说话,都要说两遍才听得懂么”
这声音虽轻,却叫人后颈一凉。就连袁振也不由得多看了柏奕一眼——这小伙子厉害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屈修脸色微愠,“慢!”
柏奕这才看向先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屈修,轻声问道,“这位又是”
屈修轻咳了一声,这才道,“本官乃大周光禄寺少卿屈修,也是贵妃唯一的兄长。”
此话一出,柏灵和柏奕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种人,柏奕从前在医院是见得多了,无非是身上挂
第十五章 与贵妃的第一次会面
见侍女态度坚决,柏灵也便暂时作罢。她对宝鸳询问了许多细节,譬如娘娘近来是否有昼重夜轻之感,是否早晨醒来情绪特别低落,而到了下午、夜间,这些感受又会出现些微好转,云云。
这些问题让在座之人都有些意外,她说的这些症状……似乎有些过于细致了,没有哪家大夫在连病人都没见着的时候就问这些。
但宝鸳越听,眸子越亮,她不时点头,说一两声“对,对……是这样”。
如此,柏灵便进一步问,可否将她刚才的话全部转述给娘娘,以作确认。”
宝鸳没有多说什么,提着裙摆就去了里间,出来时脸上带着些惊讶的笑意。
“娘娘说是的,她每日醒来都觉得昏沉,也不爱动,过了午后才勉强能吃些东西,有时在床上躺得累了,只在傍晚时才下来走走——也只有这时候才有心出门。”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柏灵身上——怪不得这姑娘在御前请求,要在申时后再来!
柏灵又问,“娘娘是否会觉得脑子比从前慢,记性也差了,偶尔会有紧张不安的情绪。即便是过去极喜欢、极喜欢做的事,如今想起,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宝鸳立刻答:“是了!”
柏灵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麻烦也请进屋,再确认一次吧。”
“好。”宝鸳再入里间,出来时,又肯定地答道,“娘娘说,若不提这一句,她倒是没想起这一茬事情来。往日里最爱缝制舞衣,如今是半点做这些事情的力气也没有了,也不想看。”
柏灵抬起眼,“请问娘娘有这些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宝鸳:“自然是半年前,太医们都知道。”
柏灵摇头,“半年前娘娘是在产后持续失眠,才想到要找太医瞧瞧的吧。真正每日郁郁寡欢、觉得周遭了无生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否请姐姐帮我再问一问。”
不一会儿,宝鸳款步走出,嗓音清脆地对柏灵道,“姑娘,我家娘娘有请。”
王太医先是一惊,“什么”
宝鸳抬头直望着王太医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重复道,“王太医没听清楚么,我家娘娘请柏灵姑娘一个人进去说话。”
王济悬与周遭之人面面相觑,众人都一脸的震惊,紧接着就炸成了一锅粥。
“这……这成何体统!这女子师承不明,怎好这样冒失,让她一个人进屋去!”
“是了,若非情急,从来也没有进后妃里屋的道理!”
“请娘娘收回成命!在外我们这些老臣还能帮忙盯梢,若是让她一个人觐见,万一说了什么荒唐的话——”
“我看你们说的这些话才荒唐,”宝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插着腰站在最前面,“你们是男人,当然不能进娘娘的里屋,可这位就是个小姑娘,还能荒唐出花儿来”
一旁袁振立时绷着脸咳嗽了一声,宝鸳略作收敛,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买袁公公的帐,而是带着几分戏谑向袁振那边抛去了话头,“袁公公,您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不如您来拿个主意”
袁振怎会听不出这侍女话中的揶揄,但他仍是茫茫然地望了对方一眼,笑道,“娘娘都下旨了,哪里还轮得到我拿主意”
说着,袁振便看向柏灵,“娘娘喊你呢,进去答话吧。”
“且慢!”屈修站了出来,低声唤了一句,“袁公公!这恐怕——”
屈修还未说完,一旁袁振已经轻笑道,“屈大人宽心。”
“公公,我是怕——”
屈修没有说完后半句,袁振已经给了屈修一个眼神。
“什么人做什么差事,”袁振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慢,“屈大人也不要太多心。来路上该说的,该叮嘱的,洒家一句也没落,接下来娘娘怎么样,还是要看各人的福分,您在这儿急得跳脚,也没用啊。”
屈修气得说不出话。
这个柏灵,进来之后,既没有切脉,也没有问屈氏的身体,反倒一直在问屈氏的心情如何、感觉如何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万一一会儿她手下没有轻重,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落在了纸上,岂不是落了大把柄
但见袁振气定神闲,屈修也不好发作,只能一起站在外面等。
柏灵站起身,回头望了人群中的父亲和哥哥一眼,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径直进了屈贵妃的里屋。
里屋和外间之间,隔着三层厚厚的垂帘,也因此隔绝了一部分的声音。屋子里的静,外头吵
第十六章 柏灵?百灵!
屈氏温声道,“滋补的药方,你随意开一些,本宫服后,会向皇上禀明好多了,不会让你们父女为难。”
柏灵望着屈氏,“娘娘这是想救我”
“是呀。”屈氏笑了笑,“早上在中和殿的事我都听说了,难为你……这个年纪能有那样的胆魄。”
宝鸳听了,心下感慨,“娘娘菩萨心肠,自然也会有人来救您的。”
“别救了,”屈氏叹了口气,“我都累了……”
“娘娘,您别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宝鸳几步上前,跪靠在屈氏的塌前,“咱们总得往前看,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柏灵望着屈氏,大脑已经快速地运转起来。
这不是柏灵第一次面对抑郁的病人,她见过太多人在听到“我累了”“我很痛苦”的时候,会像宝鸳一样立刻上前打断。
好像只要否认或淡化了这些痛苦的存在,就能让当事人真的尽快好起来。然而事实上,这些话都不如一句“你说吧,我在听”来得有效。
柏灵转轻叹一声,望着屈氏温声道,“娘娘是觉得怎么累,你愿意多说一些吗”
屈氏沉默地望着柏灵,她脸上那层虚浮的笑意渐渐褪去,“没用的,我就算是说了,难道你就能懂么。”
见柏灵没有回答,一旁宝鸳有些着急,“娘娘,这位柏灵姑娘毕竟给太后瞧过病,她一定——”
“嗯,我可能也不能完全理解。”柏灵点头附和道。
柏灵话一出口,屈氏和宝鸳都有些意外——谁也没料到柏灵竟然会这样回答。
要真正平抚一个人的痛苦,首先要承认痛苦的存在,更要说真话。
柏灵再清楚不过,对娘娘开口说“我一定能理解你”“的的感受我都懂”一点用也没有——针没有扎在她的身上,贵妃又怎么会相信,她会明白那到底有多疼呢
柏灵面色沉静,她认真地看着屈氏,郑重开口道,“我不是娘娘,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解您经历的痛苦,但我会认真地听,也会尽力去理解娘娘所说的每一个字。”
屈氏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她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直坐,而是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棉枕上。
柏灵听见身后的宝鸳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又要开口说什么。柏灵连忙抽出一只手往后捅了一下,并轻轻摆手,示意宝鸳——这个时候不要发出声音。
沉默,有时候意味着力量正在酝酿其中。
对屈氏来说,柏灵是第一个这样镇定地与她正面交谈的人。
她既没有制止自己说下去,也没有批判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她的态度里既没有惊慌,没有厌弃,也没有那些故作姿态的鼓励。
柏灵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这个人的面前,谈论这些痛苦是一种平常而没有负担的事。
屈氏低下头,她两侧的头发垂落,屈氏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鼻梁,轻轻摇头低叹,“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柏灵解下腰间的手帕,递到屈氏的手边,屈氏伸手接过,轻轻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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