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这危急关头,薛冰馨手中长矛从对面嗖的捅了过来,几乎是擦着徐晋的裤裆刺进了坑壁,恰好把徐晋架住。
徐晋借机发力把李时珍猛扯回去,自己却旋转了半圈,像只猴子般挂在木矛下面。那头老虎见状吐掉咬着的木矛,跃起扑咬挂在陷阱上方的徐晋。
“完了!”徐晋只见屁股一阵剧痛,估计是被虎爪拂到了。
正当徐晋以为要完蛋的时候,忽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撩起来,然后腾云驾雾般摔飞出坑边数米,屁股和大地剧烈地亲吻,痛!
卡嚓……
薛冰馨手中的木矛也随即折断,原来是她则才及时发力把徐晋给挑飞上来,庆幸的是木矛很给力,徐晋甩飞出去时它才折断,要不然徐老爷就得喂老虎了。
明王首辅 第370章 疙瘩瘟
老虎死了,它掉下陷阱时被下面的木矛戳破了肚皮,而且不止一处地方被戳破了,它一直在流血。薛冰馨只需拿着长木矛守在陷阱旁,防止它爬出来,它很快便失血过多而死掉了。
薛冰馨用木矛戳了戳坑下纹丝不动的老虎,证实老虎确是死掉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一觉了。
徐晋的屁股挨了老虎一抓,此刻李时珍正在给他包扎处理,先用烧开的水清洗消毒,这才敷上一些生草药包扎好,所用的布依旧是薛冰馨那套胡服上撕下来的,包扎前先用开水煮过一趟。
幸好,那头老虎受伤后跳得并不高,徐晋的屁股只是被锋利的虎爪轻微划伤,若是它再跳高一些,徐老爷粉嫩的屁股蛋就要少掉一块肉了。
“大人,你这伤过几天就能痊愈了,不过估计会留有疤痕。”李时珍感激并歉然地道。
“不碍事!”徐晋摆了摆手,自己又不是靠脸混的,更加不用靠下面那张脸混,留点疤痕自然不打紧,不过现在火辣辣的痛,难忍啊,小李子所采的草药明显带有刺激性。
薛冰馨待这边完事了,这才行了过来,看了一眼撅着屁股趴在茅草堆上的徐晋,想笑又笑不出来。
“薛姑娘想笑就笑吧,本官也知道这个姿势很不雅。”徐晋苦笑着道,眼中带着一丝暖意,刚才幸好薛冰馨反应快,要不然自己和李时珍恐怕都小命不保了。
薛冰馨终于忍不住噗嗤失笑出声,瞬时如春风解冻一般。徐晋仿佛又见到了草原上空白云般纯净的笑容,不由笑道:“对了,这样多笑笑不好么?何必跟全天下有仇一般,老绷着脸!”
薛冰馨闻言顿时俏脸一沉,重新恢复了冰冷模样,淡道:“活该,刚才应该让老虎吃了你!”
徐晋讨了个没趣,只得老实闭嘴趴着。李时珍显然也不太想跟薛冰馨说话,这位小姐姐太冷了,不好相处,所以他默默坐着往篝火堆里添柴。
隔了一会,倒是薛冰馨忍不住先开口,她疑惑地问:“徐晋,你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手脚,那头老虎为什么这么快就掉陷阱了?”
薛冰馨一直称呼徐晋为徐大人,却不知不觉间改口直呼其名了,或许是眼前这个年龄相差不大的青年,实在没有半点官架子的缘故吧。
徐晋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薛冰馨隐隐觉得徐晋的表情中憋着坏,但她真的十分好奇对方是用什么方法把老虎引进陷阱的,点头道:“你讲!”
徐晋坦然地道:“很简单,咳……我只不过是当着老虎的面在陷阱上撒了泡尿,它觉得虎威受到了冒犯,所以……你懂的!”
薛冰馨愕了一下,继而脸色胀得通红,李时珍那小子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呸,你……龌龊!”薛冰馨啐了一口便站起来行了开去,黑暗中,双颊如火烧一般,心里暗骂着某人不要脸,难怪当时自己在远处看到他的动作怪异,原来是在……呸!
徐晋无语地耸了耸肩,这就是对女人说真话的下场。
……
第二天,洪水又退去了一半,小山丘下的道路隐约可见了,还过大部分还浸没在水中。
又过了一天,水位终于退到了原有的河道中,徐晋三人踩着泥水,小心翼翼地下了山丘。薛冰馨还牵着三头用绳子套住的野鹿,李时珍则拿着棍子在后面帮忙驱赶。这三头野鹿将是他们未来几天的口粮,洪灾过后,想在地面找到一粒粮食都艰难。
李时珍所采的生草药虽然有刺激性,但效果却是很明显,只是两天时间,徐晋的屁股便不怎么痛了,也不用再敷药,只要动作不是太大,行走无碍。
徐晋不知眼下所处的是什么地方,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人问路,然后赶往最近的城池,他钦差大臣的身份才能起作用。
三人赶着野鹿在泥泞的土路上行走了数个小时,终于差不多在正午时份来到一座小村庄。
眼前这座小村庄并不大,估计只有十来户人家,村子内满是烂泥,墙体还残留着洪水浸泡的痕迹,显然也遭受了洪灾,幸而大部份房屋并未曾倒塌。
徐晋三人的到来,瞬时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七八名村汉拿着农具一声不响地围上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三头野鹿,一些妇孺站在远处观望,面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饥饿”两个字。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问道:“本官是奉旨钦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些村汉仿佛没听到似的,而且越逼越近,薛冰馨把绳子交给李时珍,然后向着这群村汉迎了上去,只见她那两条长腿一顿飞踢横扫,盏茶工夫不到,那七八名持械的村汉便被打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身上某些部位呻吟。
薛冰馨毫无疑问有一身好武艺,但能这么轻易收拾了七八村汉,估计也是因为这些村汉饿得没有力气的结果。
徐晋严厉地喝道:“本官再说一次,我乃奉旨钦差,袭击钦差可是死罪,现在便可斩了你们。”
薛护卫也很给面子,十分配合地把绣春刀拔了出来。那些村汉终于变了面色,爬起来猛叩头道:“钦差大人饶命,草民也是一时饿昏了头,钦差大人饶命啊!”
“钦差大人,求求你给点吃的吧,俺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一名抱娃的村妇跪倒泥水中哀求。
紧接着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妇孺也从角落里跑出来跪倒在徐晋等人的面前,其中还有数名看上去才两三岁的小童。
薛冰馨和李时珍的目光不由望向徐晋,徐晋暗叹了口气,道:“杀一头鹿吧!”
那些村民闻言都面露喜色,其中一名村汉大着胆上前道:“大人,草民是个杀猪匠,家里工具齐全,到我家去杀鹿吧。”
徐晋打量了此人一眼,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村汉答道:“草民叫汤三,别人都叫草民汤猪刀,这里是曹州集安村。”
徐晋不禁微吃了惊,这场洪水竟然把自己从濮州冲到曹州来了,差不多上百公里啊。
集安村眼下连上妇孺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了,徐晋将这些人全部集中起来,一部分负责搞清洁,打扫村子的卫生,一部份则外出采摘可以充饥的野菜。
汤三不愧是专业的杀猪匠,杀鹿也是一把好手,一刀子下去,那头野鹿便被割断了喉咙血管,鹿血全进了盆里,半点也不浪费。
几名村妇把野鹿的内脏肠肚都全部清洗干净,然后混着野菜、鹿血、野芋等煮了几大锅,足够全村近三十口人都能分到一碗,至于鹿肉则小心翼翼地挂起来,留着下一顿再吃。
大灾过后,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这些村民显然也明白节约的重要性,省下的口粮关键时刻能救命。
“汤三,这里距离曹州城还有多远?”徐晋一边喝着潲水一样的鹿杂汤,一边问道,他得尽快赶到县城,然后想办法运粮食赈灾,要不然这些受灾的百姓撑不了多久。
“噢……大概还有三四十里吧,不过道路都被洪水冲毁了,走路去县城估计得大半天吧,俺们也是饿得没力气,要不早就跑去县城谋生了。”汤三鼓着腮答道,这货碗里的肉比别人都多。
就在此时,一名蹲在角落狼吞虎咽的年轻村汉,忽然身体一僵,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碗中剩余的汤水野菜全扣自己脸上了。
“啊,三柱子噎着了!”有村民惊叫起来。
薛冰馨和李时珍急忙放下碗跑过去施救,而旁边有村民却是抢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野菜和鹿杂吃,有人甚至直接在三柱子脸上舔。
李时珍恼火地喝道:“快让开,病人要断气了!”
薛冰馨干脆飞起几脚把那几个舔脸的恶心村民踹飞,李时珍正要扶起翻白眼的三柱子,忽然瞥见其脖子一则长满了红色的疙瘩,不由脸色微变,脱口道:“不好,是疙瘩瘟!”
此言一出,薛冰馨的俏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向旁边急退开几步,那几名舔脸的村民仿佛被鬼附身一般僵住了,紧接着用手指猛抠喉咙,显然是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明王首辅 第371章 潜移默化
《伤寒温疫条辨》有云:疙瘩瘟者,发块红肿如瘤,遍身流出,旦发夕死是也。
所谓的疙瘩瘟其实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鼠疫,传染性极强,发病者身上会冒出大量红肿的肉瘤(淋巴结肿大),严重者早上发病,晚上就会死掉。病患死亡率高,死亡速度快,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几名贪便宜的村民在扣喉咙,其他村民都惊恐地退到远处观望,偏偏这个时候,那名倒地翻白眼的村民三柱子似乎缓过气了,慢慢地坐了起来,表情难受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估计刚才真是噎着了。
李时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近前蹲下来,翻开三柱子的衣领,仔细地端详了后者脖子上的疙瘩,又抬起三柱子的手臂观察两腋位置。
徐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虽然不懂医术,但这个三柱子的腋下同样有红肿的肉瘤,不用说,十有八九是疙瘩瘟了。
“大人,应该就是疙瘩瘟了!”李时珍神色凝重地低声道,他虽然年幼,但出身医学世家的他自然明白疙瘩瘟的可怕。
薛冰馨脸色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因为她当初亲身经历过这样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整个镇子的人几乎死精光了,到处都是发臭流脓的尸体,如同阴森鬼域,濒死的人呻吟,失去亲人者在哭喊……
“钦差大人救俺,俺不想死,俺全家都死在洪灾下了,俺是家里唯的香火,俺不能死!”三柱子扑通地跪倒在地,泪流满脸地猛叩头,眼角竟然有血丝溢出,看着十分恐怖。
徐晋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强自镇定道:“别激动,本官会尽力救你的。小李子,这疙瘩瘟可有医治方法?”
李时珍点头道:“自是有的,不过小子现在既没有药物,又没有工具啊。”
徐晋闻言心中稍定,果断地道:“需要什么药材和工具,本官马上赶去曹州城弄来。”
李时珍道:“小子需要一套针灸银针,一支放血的三棱针,另外还需要玉枢丹、人中黄散、增损双解散。”
徐晋默诵了一遍记下,然后转身对着一众村民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小李子乃名医之后,懂得医治疙瘩瘟,本官马上就赶往曹州城着人运送药物和粮食来这里。”
一众惊慌的村民闻言都心中稍定,这个姓李的小大夫说起医药来头头是道,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徐晋又大声续道:“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尽量留在家中,不要胡乱走动,也不要离开村子,不要随地便溺,不要喝凉水,不要捕食老鼠,搞好家中卫生,但凡有积水的地方立即清理填平……”
瘟疫传播的途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接触性传播,另一种是非接触性传播。
接触性传播,顾名思义就是直接接触患者导致传染,另外就是通过蚊虫等媒介传播。只要搞好个人卫生,环境卫生,清除积水,消灭蚊虫滋生的温床,可以起到有效的预防作用。
而非接触性传播是通过空气传播病菌,就目前大明朝的医疗水平基本无解,现在可没有空气消毒液之类,充其量只能用煮沸的醋来薰一薰。
接下来,在徐晋有条不紊的安排下,一众村民都发动起来搞清洁,清理村中积水,清除房前屋后的杂草,家中所有衣物都拿出晾开,接受阳光的暴晒。至于已经发病的三柱子则被关进了独立的院子,禁止离开,那几名舔过三柱子的村民也被隔离观察。
当一切都安排好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了,徐晋回到住处,薛冰馨便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你也赶紧洗个澡吧。”
薛冰馨一头秀发还是湿的,就那样披散着,已经换了一套村妇的旧襦裙,显然刚洗完澡。
徐晋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房间,浴桶中已经放了大半桶的热水,旁边的凳子上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套村汉的旧衣服,摸了摸,上面还残留着阳光暴晒后的余温。
徐晋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跨进浴桶中泡起澡来,水温很高,估计有五六十度,但徐晋还是强忍住泡了进去,甚至数次把头也完全浸入水中,给自己彻底来了几次“高温”消毒。
徐晋仔细地把自己清洗了一遍,这才跨出浴桶抹干身体上的水迹,然后穿上村汉的衣服,头发则随手用一根麻布束在脑后。
薛冰馨看到从房间沐浴出来的徐晋,不由微失了失神,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白脸。沐浴后的徐晋显得更加唇红齿白了,虽然穿着村汉的粗布衣服,却掩盖不住他那种从容自若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独特出尘的俊美感。
“薛护卫,过来一下!”徐晋招了招手。
薛冰馨不满地微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行了过来,蹙眉道:“徐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徐晋认真地道:“待会本官和汤三便出发赶去曹州城取药,你和小李子留在村中等本官回来。”
薛冰馨微愕道:“你……你不带上我?”
徐晋摇头道:“不必了,小李子要治疗病人,我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村子,所以你得留下来保证他的安全。”
薛冰馨点头淡道:“随便你,到时半路被人害了本姑娘可不会帮你收尸的。”说完把那柄绣春刀递过来。
徐晋不禁苦笑,此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算了,也懒得跟她计较,摆了摆手道:“刀还是你留着吧,反正本官也不会使用,拿着反而碍事。”
薛冰馨闻言也不勉强,把绣春刀收了回来,问道:“你多久能回来?”
徐晋答道:“最快明天下午,最迟后天下午。”
薛冰馨闻言莫名地松了口气,很明显,短短的数天相处,薛冰馨已经不知不觉认同了徐晋的能力,并且产生了依赖感。
一个人,如果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均能够潜移默化地将周围的人团结到他的周围,那这个人必然是出色的领导者,而徐晋显然就是这种人。
这时徐晋又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这段时间你看着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名村民离开村子。”
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每跑掉一个村民都有可能把瘟疫传到别的地方去,徐晋必须确保将瘟疫限制在本村内,即使整村人都死光也在所不惜。
“知道了!”薛冰馨点了点头,心里又有点懊恼自己为何会这样服帖地听从徐晋的命令。
徐晋嗯了一声,正准备转身走出院子,忽然醒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叮嘱道:“晚上睡觉时把蚊帐弄严实了,尽量不要被蚊虫叮咬到,勤洗手清洁。”
薛冰馨心中微暖,不过嘴上却是淡道:“烦不着你提醒,大男人的比女儿家还要絮叨,要走赶紧走吧,很快就天黑了。”
徐晋不禁无语,干脆地转身往院子外走去,汤三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等一下!”薛冰馨忽然叫道。
徐晋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薛冰馨快步走上前,麻利地替他打了个发髻,然后用一块方巾包着束了起来,一边淡道:“这么大的人连发髻都不会束,倒真是个四体不勤的官老爷。”
薛冰馨束完发髻便转身行了开去,只留给徐老爷长发披肩的窈窕背影。
徐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不由无语地耸了耸肩,手艺只能说马虎过得去吧,发髻感觉有点歪了。
徐晋走出了院子,找到了正在忙着用草药薰房子的李时珍,悄悄地嘱咐了他几句,这才和汤三一起离开村子,往曹州城的方向而去。
明王首辅 第372章 镇守太监
大明正德十六年七月三十日,濮州城外来了一支过千人的队伍,排场摆得十分大。那些聚拢在城外的灾民还以为是押运赈灾粮食的队伍,于是都围了上去讨要食物,结果却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带刀番子给撵开了,几名试图靠近一辆豪华马车的难民,甚至遭到一顿毒打,估计不死也残了,吓得其他难民一窝地散开。
此时的濮州城县衙后堂大厅,太监黄锦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动。
话说这些天黄锦调动了临清卫三千人,还征调了三万的民夫日夜抢修黄河大堤,终于在第五天把缺堤给合拢了,可是失踪的萧淮和徐晋还没杳无音讯。
可以肯定的是,萧淮和徐晋都遭遇了洪水,因为黄锦已经找到了一部分活着的锦衣卫,很不幸,他们证实萧淮和徐晋确被洪水冲走了,估计生还的可能渺茫。
黄锦此人只是中人之姿,如今萧淮和徐晋两个拿主意的一同出了意外,他便彻底乱了方寸,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现在正纠结着要不要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师,因为他担心会被问责啊。
尽管黄河缺堤是自然灾害,但萧淮是文官集团的代表,而徐晋又是皇上的心腹兼姐夫,黄锦自然害怕最后被两方当作出气筒。
黄锦在大堂内来回踱了一会步,最后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昨晚写好的奏本交给一名锦衣卫,命他送去驿站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师。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事情已经发生了六天,根本没办法再隐瞒了,若是两名钦差遇难的消息经其他渠道传到朝堂,那他黄锦怕是更要罪加一等了,至少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肯定跑不掉。
黄锦刚安排完锦衣卫送奏本,一名衙役便急急忙跑进了来禀报道:“黄公公,外面来了一位公公,指名……指名让黄公公出门迎接。”
黄锦正是心情不好,闻言不由勃然怒之,破口骂道:“野狗x的,人来,把外面那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黄锦本来要喝令锦衣卫把人抓进来,但转念一想,对方明知自己是奉旨钦差还敢如此托大,恐怕是有些来头,于是改口道:“走,本公公倒是要瞧瞧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黄锦带着几十名锦衣杀气腾腾地来到县衙大门前,结果一出门便见到刀枪林立的阵势,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哎哟,黄公公别来无恙?咱家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呀!”一名身穿玄色盘领长衫,头戴纱冠的老太监笑容满脸地行了出来,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带刀番子簇拥在身后。
黄锦愕了一下,脱口道:“罗公公!”
眼前这位罗公公正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罗祥,年约五十许岁,今年五月份他才入京参拜过新君嘉靖帝,还专门拜访了黄锦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当然也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镇守太监又名镇守中官。本来“镇守”只是武官的职衔,乃总镇一方的军事长官,一般只能由总兵充任。然而永乐元年,朱棣却开了太监出镇的先河,在派遣镇守将领的同时,还派出了太监随行,而且还赐给太监公侯服,位居诸将之上,负责监督诸将。
结果,后来朱棣的儿子,也就是仁宗朱高炽,干脆直接派太监作为镇守,负责统领一镇(省)的军队,于是便有了“镇守太监”一职。
这位罗公公正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驻地在山东省济南府,乃名义上的山东省军事最高统领,地位还在都指挥使之上,在一省巡抚面前都可以平起平坐的人物,妥妥的一省大员,有实无名的封疆大吏。
而且,这些各镇(省)的镇守太监大多富得流油,正德朝当权的宫中太监,大多都依靠这些地方的镇守太监供养着。譬如正德初年权势薰天的司礼监太监刘瑾,每年都会收到各地镇守太监的孝敬,动辄数万两之巨。
这时,罗祥笑眯眯地道:“咱家早听闻黄公公奉旨到山东赈灾,咱家一直想着一尽地主之宜,可惜始终俗务繁忙抽不得身,近日正好得空,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黄锦虽然是新君的近侍,但在宫中的实际地位并不高,再加上如今新君帝位未稳,文官集团独大,宫中太监的权力大不如前了,反而这些地方握有实权的镇守太监更加吃香,所以黄锦在罗祥面前倒也不敢拿捏钦差的架子,笑道:“罗公公太客气了,里面请!”
罗祥倒也当仁不让,举步便向县衙内行去,身后的番子抬着十只红漆大箱子跟进。黄锦见状不由一阵心热,同时又有点不安,他虽然平庸,但并不是白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他还是懂的。
县衙后堂,黄锦和罗祥两人客套一番后,前者便命人上酒菜。待酒过三巡,菜过五昧,气氛便热络起来。
镇守太监罗祥抿了一口美酒,不动声色地问:“黄公公,咱家听说钦差萧大人和徐大人均遭了洪水,如今可有下落?”
黄锦闻言顿时苦起脸道:“咱家正为这事发愁呢,两人如今还杳无音讯,怕是凶多吉少了。”
罗祥嘴角微翘了翘,叹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啊,黄河缺堤这事谁又能料到,这与黄公公并无关系,直接上奏朝廷便是,又何须发愁呢?”
“罗前辈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朝中那些文官有多嚣张,连皇上都得受他们的气,现在萧老头出事,徐晋又踪了,咱家怕要成为出气的替罪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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