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证道
于是乎,十几名学生摇头晃脑,你读你的,我读我的,内容均不一样,互不妨碍。
晨读完毕后休息片刻,开始上第一节课了。一众打闹的孩童立即循规蹈矩地坐回各自的位置,随着一声轻咳,郭夫子便拿着戒尺行了进来。
郭夫子年约五十岁,脸瘦而长,下巴留着长须,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古板,书呆子的性格应多少受到这位的影响。
郭夫子在讲台上放下戒尺,目光逡巡了一圈便落在徐晋身上,表情严肃地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求学之道在于不断努力,不能有丝毫松懈。徐晋,虽说你卧病数月,但学问却不能任之荒废,且背诵一遍《论语》,若有错漏,老夫要重罚!”
瞬时,教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徐晋身上,那些与徐晋年龄相访的少年甚至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这些少年的教学进度与徐晋相访,只是学到《论语》,而刚才徐晋竟然拿出《周易》来读,这不是装【逼】吗,要知道《周易》可是群经之首,最是晦涩难懂。
夫子向来最讨厌好高骛远,不懂装懂的浮夸行径,徐晋这小子竟公然在夫子面读《周易》,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徐晋也察觉到郭夫子眼神中的不善,心中很是郁闷,话说他根本没半点装的意思,只是书呆子除了《周易》,其他四书四经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所以这些天他都在着重读《周易》。
“是,夫子!”徐晋站起来施礼,然后合上大声背诵起《论语》来。
“子曰:学而是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几名同龄的少年均竖起耳朵等着抓徐晋的错处,要知道夫子的规矩是念错一个地方就打一下戒尺,曾经便有个倒霉蛋被打了二十八下,手掌好几天才消肿。不过,这几位很快就失望了,徐晋一口气把《论语》念下来,竟然只字不差。
郭夫子不由神色稍缓,问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而不习乎?这句作何解释?”
徐晋略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宗圣(孟子)说,他每天多次反省自身,譬如:替别人办事是不是尽心竭力了呢?与朋友交往是不是诚实守信了呢?师尊传授的知识是不是温习了呢?”
郭夫子不由眼前一亮,徐晋这解释虽然有点白话化,但无疑解释得很到位,而且显浅易懂。
“嗯,不错,且坐下吧!”郭夫子捋着胡子淡道。
“谢夫子!”徐晋淡定地坐下。
郭夫子不由多看了徐晋一眼,这个弟子他很了解,虽然读书用功,但为人木纳内向,连说话都不利索,今天竟然对答如流,更难得的是那份从容淡定,跟以往判若两人,真真是奇哉怪也。
一众少年均投来复杂的眼神,夫子为人严厉,极少开口夸赞弟子,刚才竟然说徐晋答得不错。
徐晋趁着刚刷了夫子的好感,一节课结束后便上前拦住郭夫子,道:“夫子,近日学生在读《中庸》,其中有一句: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作何解?”
《中庸》是四书之一,主要论述儒家人性修养,教授为人处世之道,乃科举考试必考的内容,当然,如果只是考童子试,倒不是非要读通四书五经,通晓四书就足以应付了,当然,对剩下的五经也不能一无所知。
郭夫子若有所思地瞟了徐晋一眼,淡道:“且跟老夫来!”
徐晋跟着郭百川到了隔壁休息间,后者喝了口茶,并没有立即回答徐晋之前的问题,反而淡道:“你且把《大学》背诵一遍!”
徐晋依言把四书中的《大学》背诵下来,同样只字不漏。
郭夫子又问:“《中庸》背熟了吗?”
“除了五经中的《周易》,弟子都背熟了!”徐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郭夫子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沉着脸道:“当真?且把《中庸》诵一遍来!”
徐晋毫无压力地把《中庸》背了下来,这下郭夫子不淡定了,又故意从四书中抽了几段句子考究,结果徐晋均答了出来,而且还见解独到,颇有出彩之处。
这也难怪,徐晋体内是现代人的灵魂,想法自然跟古人有所不同。
“奇才啊!”郭夫子激动得胡子都有点抖,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弟子,原来竟是个奇才,莫不成以前都是扮猪吃老虎?
郭夫子捋了会胡子,忽然问道:“徐晋,你的孝期已满了吧?”
徐晋点了点头答道:“满了!”
自汉唐以来,为先人守考已经是定制,尤其发展到明朝,守孝的规矩更繁多了,守孝期不能有任何娱乐活动、不能房事、不能参加科举、当官的也要强制解职回家待着守考。
一般情况下来,子女要为父母守考三年,徐晋十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到今年刚好孝期满了,参加科举自然没有问题。
郭夫子欣然道:“好,那为师从今天起就教授你制艺,待来年你便报名参加县考,试一试手!”
所谓的制艺就是写八股文,这玩意可是科举考试的重头戏,能不能考中,八股文是关键,其他诗词、策论之类都是其次。
徐晋大喜,其实今天他来上学的主要目的就是学习写八股文,连忙道:“谢夫子!”
郭夫子微笑道:“好好努力,明年先取些经验,争取三年内考中秀才!”
徐晋今年才十四年,如果三年内能考中秀才,那时才十七岁,十六七岁的秀才,这在大明朝勉强算是神童了。
当然,大明朝的神童着实不少,譬如本朝的大学士李东阳,八岁就保送府学,十五岁直接中举人,所以十七岁中秀才也不算特别妖孽。
郭百川自己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如果能培养出一个神童,那绝对是件值得夸耀的事,也算是以另类方式完了自己遗憾,所以也难怪他这么激动。
郭百川希望徐晋能在三年内考上秀才,殊不知徐晋自己的目标是明年就考上秀才,当然,徐晋也不会当着夫子的面说,免得落下狂傲自大的印象,所以恭谨地道:“谢夫子勉励,学生省得!”
“孺子可教也!”郭百川捋着胡子满意地道:“你且回去准备上课,老夫整理一下历年县试的文章,下学后你带回去仔细研读。”
些举正中下怀,徐晋自然大喜,行礼退了出去。
明王首辅 第09章 卖地风波(上)
由于今天上午往田里挑粪堆冬肥,徐有财累得够呛的,中午吃完饭就躺下午休了,片刻便鼾声如雷。
徐有财正作着娶小妾的美梦,却突然被人推醒了,小妾那张粉嫩的脸蛋瞬间变成了婆娘何氏的黄脸,于是恼火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何氏挨自家男人耳光已经习以为常了,捂着脸急道:“当家的别睡了,刚才老十家的(谢小婉)带着人去丈量水田,恐怕是想把田地给卖了。”
徐有财一个激凌,顿时睡意全无,这几年靠着耕种徐晋家的六亩水田,每年都额外多几两银子的进账,日子要比以往宽裕多了。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便宜一旦占多了,便开始觉得理所当然。徐有财便是如此,意识到里已经把徐晋家的六亩水田当成自己了,听闻徐晋竟然打算把水田卖掉,顿时勃然大怒,趿上木屐就往屋外冲。
何氏连忙道:“当家的别急,老十今天到私塾读书了,只是老十家的带着掮客去丈量估价!”
徐有财闻言顿时止住了脚步,骂道:“臭婆娘,就不能把话一次讲完,害老子还以为他们准备成交了,既然老十不在,那就不用急。嗯,小崽子胆儿倒肥了,没问过老子就敢卖田!”
何氏同仇敌忾地骂道:“可不是,亏我们还匀了他家一斗粮食,真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幸好丈量水田被咱撞见了,要不然这小崽子偷偷就把田给卖了,真真的阴险!”
徐有财嘿嘿的冷笑两声,一边把外衣穿上。何氏忽压低声音道:“当家的,那六亩水田毕竟是老十家的,田契也在那小崽子手里,他硬是要卖,咱也没办法啊!”
徐有财双眼一瞪,凶道:“田是他家的又咋样,敢卖一个试?老子这就去找族长收拾那小崽子!”说完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
申时(下午四五点)书塾放学了,那些小屁孩子跟冲锋似的,背上书篓就往外跑,顷刻便跑了个精光。
徐晋收拾完书籍,拿着刚写好的一篇八股文到隔壁休息间找夫子点评。
话说今天郭夫子教授了徐晋八股文的写法和技巧后,便出了个题目让他作文,结果徐晋磨蹭了一个下午才总算勉强写完。
郭夫子接过徐晋卷子,顿时眼前一亮,赞道:“好字!”
徐晋上辈子也挺喜欢书法的,从小便练习毛笔字,着实下过一番苦功夫,尤其是四十岁之后,他渐渐放下了公司的事务,随心所欲地干自己喜欢的事,每天都会抽时间练习书法,所以笔力越发的精纯,那手楷书堪比国手。
“夫子谬赞了!”徐晋微笑着谦虚地道,对自己的书法他还是很自信的。
然而,当郭夫子看到文章的内容时,老脸顿时拉下来,而且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把卷子一扔,骂道:“狗屁不通,胡说八道!”
徐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些发烧,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文章写得一团糟。
八股文通常在四书五经中取题,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这就是所谓的代圣人立言。
而且,八股文要求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没有专门练习过是根本写不来的,要想写得出彩,没有几年的水磨功夫也肯定不行。
徐晋一个现代人,习惯了白话文的写作模式,你让他搞什么平仄、对偶、押韵、排比,简直就是让普通人去开战斗机,都不知按哪个键啊!
而最难的是还不能用自己的话表达,必须用孔子孟子的语气来写,还得引经据典,不能有亵渎圣人的字眼,要避讳本朝帝皇的名讳和庙号。
郭夫子冷着脸训斥道:“瞧你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就这水平还是别去县试了,省得给老夫丢脸了!”
徐晋不禁无语,脸上火辣辣的!
郭夫子暗叹了口气,这个弟子也算是奇葩了,问经义对答如流,谁知下笔竟写了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他也是被气着了,就算没写过也不应写成这样子啊,没有任何章法,错漏百出,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如果说徐晋这手字是玉液琼浆般让人舒坦,那么文章就是一坨狗屎般让人倒胃口,简直两个极端。
“这是老夫昔年参加县试和府试的文章,你拿回去仔细揣摸学习,然后每天写一篇八股文,题目老夫会给你拟定好!”郭百川拿出两卷子递给徐晋。
郭百川虽然卡在了院试那一关,一直没有考中秀才,但县试和府试这两关他是通过了的,所才获得了童生的称号。
此时郭百川拿给徐晋的两份卷子,正是他当年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两篇八股文,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佳作。
当然,是不是佳作就不得而知了,能通过考试的应该也算是水平线上的文章。
“多谢夫子教诲!”徐晋恭敬地接过卷子收好。
郭百川挥了挥手道:“你且回家去,明天的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回来作一篇文章,如果还像今天这篇般狗屁不通,老夫要重罚!”
徐晋郁闷地退了出去,想自己乃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商海浮沉几十年的大贾,竟然沦落到在大明朝写什么狗屁八股文!
徐晋背着书篓一边往家走,一边琢磨着八股文写法,不知不觉便进了徐家村。
“嘿,晋哥儿下学啦!”
“老十回来了啊!”
徐晋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遇到的村民都眼神古怪,笑容带着戏谑。
徐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结果远远便见到自家院子中聚了好些人,还有村民隔着篱笆围观。
“出事了!”徐晋心中一紧,立即冲了过去。
院子中,谢小婉正低头站着抹眼泪,像只受惊的小鹌鹑,而一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头还在大声地训斥她,徐有财夫妇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冷笑。
徐晋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自己都舍不骂小婉那丫头半句,现在竟然被别人欺负成那样,这还了得。
不过,徐晋也不是冲动的愣头青,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这才举步进了院子。
那拄拐杖的白发老头正是徐家村的族长徐德铭。在封建社会,人们的家族观念很强,因此族长的权力也大得吓人,如果是家族内部矛盾,又没人告到县衙,县官都不会多管,全凭家族的族长来处理。譬如哪家的妇人不守妇道,族长可以下令沉猪笼,活活把人淹死。
此时郭德铭正在训斥谢小婉,大概意思就是她没尽到妻子的责任,以至于徐晋做出售卖田产的忤逆败家行为。
徐晋既惊且怒,卖田是自己的主意,怎么怪到小婉头上了,更何况老子卖自己的地,关其他人屁事,族长也管得太宽了吧!
“唉哟,晋哥儿下学回来了!”徐有财的婆娘何氏眼尖,见到徐晋行入院子,立即阴阳怪气地叫起来。
徐晋冷冷地扫了徐有财夫妇一眼,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今天这一出肯定是这对混蛋挑唆起的。
“相公!”谢小婉见到徐晋,顿时委屈地哭了起来。
徐晋不禁一阵心疼,不顾众人的目光,轻搂住谢小婉的肩头,安慰道:“小婉别怕,一切有相公担着。”
“哼!”郭德铭冷哼一声,不满都写在脸上了,这小崽子进来先哄媳妇,连招呼都不打,分明不把自己这个族长放在眼内。
谢小婉怕得微抖了一下,徐晋轻拍了拍她的瘦弱的肩头,转过身来行礼道:“侄孙见过族长!”
郭德铭重重地一顿拐杖,黑着老脸道:“孽障,卖田这么大的事也不跟老夫商量,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老夫这个族长?”
徐晋心中不爽,我卖自己的地为什么要跟你商量?不过,徐晋也清楚族长的威信,若是跟他硬顶,只会自讨苦吃,毕竟势单力薄。
“侄孙怎敢不把族长放在眼内,卖田的事侄孙也是临时起意,连小婉也不知情,所以还没来得及跟族长您商量!”
徐晋是什么人,商海浮沉数十年的老手了,人际交往方面炉火纯青,谎话张口就来,还不带眨眼,首先摘清了谢小婉的关系。
谢小婉那丫头愕然地张开小嘴,此刻相公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连她自己都有点信了般。
徐有财冷笑道:“十弟,今天你媳妇都带人去丈量估价了,要不是恰好被秀琴撞见,恐怕连田契给人家了。就这样还是临时起意?你还真以为族长老糊涂了啊!”
徐晋不禁恍然,自己找掮客的事本来就没有声张,估计是今天有买家上门看地,被徐有财的婆娘撞见了。
“老夫打死你个孽障!”徐德铭气得举起拐杖便要揍徐晋一棍。
谢小婉急忙挡在徐晋的面前,哭着道:“不要打相公,要打就打小婉吧!”
徐晋感动地把小丫头拉到身后,柔声道:“乖乖待着,相公会处理好的!”
徐德铭举着拐杖并没打下去,眼神有些古怪,这小子的淡定自如让他恼火,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明王首辅 第10章 卖地风波(下)
在封建社会,由于社会生产力和社会环境的原因,依靠个人的力量很难在社会立足,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身的利益不被侵犯。这就是所谓的族群观念,家族越团结,族群观念越强,族长的权力自然越大。
徐德铭身为徐家村族长,在村民中拥有无上的权威,即使徐晋的秀才老爹在世时,对徐德铭也是敬畏有加。
正因如此,徐德铭才觉得奇怪,徐晋这小崽子面对自己的怒火,竟然还那样淡定自若,所以举起的拐杖一时倒没有打下去。
徐晋挺直腰站在徐德铭面前,神色平静地道:“族长,侄孙斗胆问一句,卖田违反国法了吗?”
春秋战国之前的土地是不允许买卖的,到了战国时期,土地买卖的禁令有所松动,后来秦始王统一了六国,更是明文允许私有土地流通买卖,自始之后的各个朝代均允许土地买卖了。大明朝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官田、军田、公田、永佃田等,私有土地都一律允许买卖。
徐德铭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徐晋又问:“敢问族长,侄孙卖田违反族规了吗?”
徐家村自然没有不允许卖地的族规,而且追朔起来,徐家村民卖田地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徐晋连续两问都点在要害上,让徐德铭作不得声,但被后辈这样质问,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了,气得手一直抖,那拐杖随时都可能砸下来。
徐有财心中暗爽,小崽子伶牙俐齿,可惜还是嫩了些,竟然当众落族长的面子,让他下不了台,今天你就算有理也变成无理,没族长允许,你就算想卖地也没人敢买。
徐晋仿佛没看到徐德铭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继续道:“族孙再斗胆问一句,徐家祖上传下的田地是怎么来的?”
徐德铭愕了一下,有点跟不上徐晋的思维了,不过若是连续答不上后辈的三个问题,那族长的脸以后还往哪搁,冷哼道:“上饶县徐氏一族源于江淮一带,先祖为躲避元末战乱南迁入湖广,定居上饶。祖上的田产自然是徐氏祖上一代一代辛勤劳作积攒到的。”
徐德铭说到这里,拐杖猛往地上一戳,怒道:“老夫身为徐氏一族的族长,绝对不允许你这种不俏子孙败坏祖上用血汗置下的基业!”
这顶“败家仔”的帽子若扣实了,徐晋恐怕要背上一辈子的污点,被人戳着脊梁耻笑。
徐晋心中暗怒,淡道:“族长别激动,正如你刚才说讲,徐氏一族的土地不是从来就有的,只是后来才慢慢积攒到。
侄孙十岁丧父,十一氏丧母,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生活无以为计,迫不得已才卖田以资读书。
侄孙虽然不才,卖田立志出乡关,待来年高中,定广置田宅,光大我徐氏一族。”
徐德铭顿时沉默了,如果说徐晋之前提到国法族规是据理力争,现在就是以情动人,说得直白点就是搏同情,然后再表决心,画大饼,说自己以后高中了,再把田地买回来,而且十倍百倍地买,光宗耀祖。
“唉,是啊,晋哥儿爹娘死得早,孤苦零仃,真真可怜啊!”
“看看晋哥儿家的,大冬天还穿着破草鞋!”
四周围观的村民大多流露出同情之色,纷纷低声议论,舆论的天秤自然开始向徐晋倾斜了。
徐有财这才发觉不对劲,族长虽然没说话,但态度也明显松动了,急忙冷笑道:“老十别装可怜搏同情了,自己好吃懒做能怪谁?”
“就是就是!”何氏连忙附和道:“族长你不要让老十蒙蔽了,什么高中后光宗耀祖都是骗人的鬼话,十画还没一撇的事,瞧瞧隔壁村的郭夫子,考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捞着呢!”
徐晋心中冷笑,他早就想收拾这对夫妇了,既然自己把脸凑上来,那便不客气了。
“四哥,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吗?”徐晋面带“悲愤”地道:“族长,侄孙幼失怙恃(父母),族长念我年幼不懂劳作,便将我家的六亩水田托付给四哥耕种,让四哥供给我日上生活所需,令侄孙可以安心读书,继承家父的遗志。
然而四哥并未履行当初的承诺,隔月,甚至半年不给我送一粒粮食,上门催要更是百般推诿,侄孙无奈只能典卖家私度日,现在已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如今四哥竟说我好吃懒做,当着族长的面,我倒是要问问四哥亏不亏心,脸不脸红!”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炸开了锅,村民纷纷遣责徐有财夫妇不要脸。
徐有财和何氏面色胀得通红,前者吃吃地分辨道:“别听老十胡说八道,今年收成不好,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半个月前我才给了十弟一斗米!”
徐晋冷道:“今年收成不好,那去年、前年都收成不好?月前我重病,家里断粮了,小婉上你家几次要粮,都被拒绝了,最后还是小婉把冬衣和嫁衣都当掉换钱买粮的。
半月前我上你家要粮,撞到你们一家正在偷偷吃肉,却不肯给我一粒粮食,后来我说来年要把田地收回,这才勉强给了我一斗米!”
众村民顿时一阵哗然,甚至有人低骂徐有财两口子混蛋,畜牲不如之类。
族长徐德铭举起拐杖便砸了徐有财一棍,骂道:“混账东西,你就这样照顾族弟的!”
徐有财捂住肩头痛叫,徐德铭还要再打,何氏急忙护住丈夫大叫:“族长,卖地败家的是老十,干嘛打我当家的!”
徐德铭气不打一处,骂道:“都是你这腌渍妇人挑唆教坏男人!”说着一拐杖敲在何氏的额上,顿时头破血流。
徐晋眼皮急跳,这老头子下手真特么狠,不禁一阵后怕,刚才徐老头若是一杖敲在自己头上,恐怕下场跟何氏一样。
“唉哟!”何氏捂住头杀猪般惨叫,徐德铭还要再打,几名年长的村民连忙拦住,一边喝斥徐有财夫妇离开。
徐有财夫妇哪还敢停留,逃也似的离开院子,出门时徐有财甚至摔了一跤,把嘴唇都摔破了,两夫妇一个捂嘴,一个掩额,狼狈地跑掉了。
徐德铭还怒气未消地猛顿拐杖,其实当初把徐晋家的六亩水田交给徐有财耕种,徐德铭是有私心的,因为徐有财是他的亲孙,所以后来徐有财没按时供给徐晋粮食,他也是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只要徐晋没找他告状,他便当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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