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桑家静
陈白起没意识到他们的明争暗斗,见小乖挨近她坐,替他调整了一下凳子前后:“自然,汤锅太烫,不方便你自己动手,想吃什么跟与我说,我替你夹。”
还有这好事?
小乖惊喜地笑弯起眼,像两汪月芽儿,拉了拉她的手:“谢太傅。”
小乖已乖巧端正地坐到陈白起身边的一个位置,如此一来,她身侧就只剩一个位置,这时谢郢衣自然而然拿出正宫的派头坐下,一边若无其事地与陈白起讲话:“阿芮,今日点的是什么锅头?好似不是店里的招牌。”
就慢了一步的姒姜暗恨咬牙。
看他那样自然随意便与陈白起坐在一起,他们这才想起,人家是正大光明,是理所当然,倘若连自家夫君都不能坐在妻子旁边,那别的人便更不合适了。
谢郢衣如今这不卑不亢的姿态,让相伯荀惑想起当初逼着他当众否认与陈白起的关系,今日他终于不再百般顾忌退缩,可以当着他们面大大方方地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谁说老实便不懂得心计,谁说心如明镜之人便不计较过往龌龊,碰上人人都要抢的心头宝,再温驯的动物也会向侵略者露出尖锐犬牙。
相伯荀惑意味不明地低声笑了一下,没有什么过多情绪表露出来,他见没了希望,便也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今日攒饭局的是陈白起,他不想闹过了惹她心烦,再说有些事情“先声夺人”又如何,叫的越大声则表示越没有把握守住,他要的从来不是宣示主权,而是她的那颗不为任何人动摇的心。
他这位置正好与陈白起面对面,其它人也都一并挑了位置入座,一时之间气氛莫名些沉默。
陈白起有些搞不懂他们今晚的状态,却也努力打破僵局,让气氛能够活跃些,她笑道:“今日我特地准备了枸杞羊肉汤锅,恰好今日下雪,滋补暖身,你们尝尝味道。”
每个人面前配了一套餐具,有碗有碟有著有勺,用食十分便捷跟齐全。
不一会儿,十二盏琉璃杯叠成酒塔送过来,这里面有十二种果酒,酸、甜、涩各味皆有,另外还有各种摆盘精美的卤味、油炸小食、蒸烤糕点,这些是给小乖准备的,羊肉汤锅太燥,小孩子本就阳气足,不好吃太多上火。
“这些都是太傅自己做的食谱配方?”百里沛南为人向来体贴,便帮衬着出声配合她。
“也不是,以前游历时碰上些没吃过的便想研究一下,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美食,但交通不便,各国商贸随着战争越来越紧张多处不通,有些惊艳的食谱都绝迹了,我让人收罗了一些,再经过自己的改编试食味道,便有了这些最终定下最恰当的食材汤锅。”
“我前些日子过来过一趟,点了一份叫排骨菌味汤,倒是鲜美异常。”相伯也应和赞道。
陈白起笑道:“右相喜欢味淡的,我倒是爱那浓烈的青椒麻辣鸡煲,一口麻酸又火辣,汁水饱满的鸡肉入口即化,令人回味无穷。”
相伯盈盈笑凝着她,道:“倒不是非要食清淡养生,只是平日口味惯了,如今经你一推荐,便觉得偶尔换一换别的尝试亦是新鲜。”
“那说种类,还是自助食馆里面的种类多,想吃什么都能够兼顾。”巫长庭亦与他们一道聊起来。
姒姜狐狸眼微眯:“论吃的我可是比在座各位忙人要更专精些,但凡陈芮的食家我都光顾个遍,对里面的吃食招牌如数家珍,想吃什么口味直接问我推荐便是了。”
大人们只要有心打开话题,那便可以滔滔不绝。
而小乖却没有什么心思参与,他平日吃的都是宫中准备的东西,哪怕出来吃东西也是被限制,今日太傅倒是没有拘着他非要吃主食,而是给他乘了一小碗香喷喷的羊汤,让他就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或许孩子都喜欢油炸的食物吧,那种香香脆脆的口感,一下便征服了小乖,让他一门心思全放在这上面了。
“太傅,这是什么?”他拉了拉陈白起有衣角。
陈白起转过头,顺着他指的东西一看:“这是薯条。”
薯条?
什么啊,听不懂。
小乖兴奋道:“那这个呢?”
“炸鸡块。”
“那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呢?”
陈白起无奈地看着一样接一样试吃过,眼睛发亮的小乖,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奶炸香蕉团,茄圈跟肉炸丸子。”
“小乖从未吃过,我以后很让宫里每日都的人给小乖做吗?”这时的小乖完全就是一个被美食俘虏了的小吃货,不懂节制。
“不行。”陈白起一口回绝,见小乖一脸大受打击的瘪嘴样子,她轻叹一声,解释道:“到底是上火的零食,比不得荤素搭配的主食对身体好,每日不行,但偶尔却是可以的。”
虽说太傅最终宽松了条件,可是对如今上头的小乖还是有些失望:“那好吧。”
其它人也都一下放开了,平时都是熟悉的人,随便挑一个话题都能够接上,聊着、喝着、吃着,热腾腾的气氛终于没有了一开始的冷场。
这一顿一个时辰吃下来,酒塔换了二轮,堆了一桌的空杯,多少都有了些朦胧醉意了。
只有小乖还小不被允许喝酒,哪怕是度数小的果酒,但陈白起给他准备了果汁,小孩子一向睡得早,身体的时物钟一到便打起了瞌睡,陈白起见外面风雪仍旧不减,就打算今晚不送他回宫了,让他暂歇在“斋食不素”馆内,这二楼有房间,是以防万一为酒醉不便的客人预备下的。
小乖倒在她身上要睡得紧了,身后的宫人想上来抱人,但被陈白起摇头,不假手于人,与他们说了一声,便抱起自动自觉偎依进她怀里的小乖上二楼安歇。
在座的几人有眼,都看见了她对秦王的无微不至,不期然想起了前不久坊间设下的赌局。
问在谢郢衣、相伯荀惑、百里沛南跟姒姜四人当中,陈太傅心中最重要的人会是谁。
结果,选赢璟的那个人赢走了所有赌注。
惨败的四人组感觉自己明明刚刚喝的是酒,却不知为何嘴里有些泛酸,忽然心头都有些不是滋味了,可谁又能真地跟一孩子计较争输赢,于是只能心头憋闷地开始新一轮的埋头饮酒。
最后,微醺的几人都有些喝大了。
巫长庭在一旁不参与、不积极,只叹自家圣主造孽啊。
陈白起安置好小乖一下楼便看到他们有些醉酒的样子。
虽说有些喝大了,倒也不至于神智不清,多少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见时辰也不早了,这几人今日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少了往日的节制,喝了几轮下来,度数再小的果酒也能醉人,如此一来只怕也赶不了夜路回府,干脆一块儿都歇在这里。
在让人送他们上楼歇息前,陈白起想起一件事情,将搁在一旁的布袋拿过来,从中掏出五个布偶。
“算是应个节,各自送你们一样礼物。”
她也没有特意挑拣,直接盲选出一个便递给就近的人,分送派完。
虽说有些突然,但他们还是一一伸手接过。
到底是酒精上脑的人,平日里再精明的头脑都有几分迟钝。
百里沛南有些发愣:“……为什么要送布偶?”
好像她每一次送的礼都能让他意想不到。
“这是拿我们当孩子在哄吗?”姒姜嗤笑一声。
他其实真正不满的是,凭什么人人都有,连巫长庭都能有,这算什么,善人开仓赈灾,普度众生吗?
在场唯有相伯荀惑知道,在他们之前他见陈白起的确送了一个布偶娃娃哄孩子。
谢郢衣捏了捏手上的布偶福娃,暗道:这针线活、这布料跟这做工都十分普通,若阿芮喜欢布偶,以后他勤加练习,绝对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布偶。
巫长庭,呃,他表示圣主的任何礼物他都会颀然笑纳,至于喜不喜欢那根本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陈白起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神情,笑有深意道:“你们不是在意坊间那个赌注吗?那小乖有的,你们都有。”
他们闻言,一时竟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这句话。
只是,他们听懂了她说这话的这份心意。
在她心中,小乖很重要,但他们亦是。
——
翌日,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万籁俱寂,除了偶尔沉雪积压簌簌掉落地面的声响,陈白起向来起得早,推开窗朝楼外看,发现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外面一片洁白素装,空气尤其清新沁肺。
她起身后第一时间便想去隔壁房看看小乖醒了没有,刚走出门口便看到了沛南山长从房间推门而出,时间恰到好处,他们同时转身,面面相觑。
他对她十分有礼貌地问道:“太傅,能与你谈谈吗?”
陈白起有些奇怪他昨夜醉酒,今日却能够起个大早,这是什么神仙毅力。
至于他说的谈话,想来是些令人头秃的公事吧。
想着小乖身边有宫人守夜看着,晚些去看应当也无妨,便颔首:“当然。”
陈白起退一步入房,让沛南山长进来谈话。
“打扰了。”他十分客气道。
陈白起以为他进来后便会开始与她谈话,却不想他进入她房间后,不忙着与她交谈,反过身来先将房门合上,并且还谨慎地将其反锁。
咔哒清脆的落锁声传入陈白起耳中:“……”
事情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二十八章 主公,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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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陈白起都没有误会过百里沛南的行为。
直到他转过身,开始解袍脱衣。
陈白起这下才惊着了。
这、这谁能想到啊?
她三观被震碎了半晌,才惊醒过神,忙道:“山长,你冷静些!”
他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脱,直到身上只剩一层单薄绸质软绵的竹青底衣,他才扯开宽松的衣襟,露出了胸前大片白皙肌肤。
到底是下了一夜的雪,这室内哪怕烧了一夜的炭盆留有余温,亦不是穿一件单薄衣服能够适应的,他皮肤一接触到空气便开始褪去血色,有些被冻得泛青起细小鸡皮疙瘩。
陈白起下意识闭眼,起初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却听他问:“这是什么?”
她偏了偏头,睫毛绻绻轻动,若有所感,然后睁开了眼。
便看到了他左胸房的位置处清晰卧躺着一幅麒麟兽图腾。
她一时有些失语。
之前很久一段时间他们俩都默契地将那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从没有问过她,她也没有向他解释过,所以一直她以为的事过境迁,却为何忽然发难?
陈白起有些回避:“这个……”
却不想,百里沛南直接替她回答了:“是同心咒,抑或者是……婚契?”
陈白起有片刻控制不住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
她问他怎么知道的?百里沛南自然知晓她的讶异,毕竟他的确花了不少精力与时间才查出来的。
因为一直在意,他私下一直翻书查探,但巫族之事毕竟在异域都属于鲜为人知的种族,他哪怕翻遍相关也根本查不出什么,他有意试探她身边的人,又怕这样贸然行事会给她造成麻烦,最后他请求的墨家的人帮忙,费了不少时日这才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墨家的人查到“同心咒”的相关内容送来,但在他详细了解过后却发现类似却并不是,直到那一日,他偶然听到太傅府上的侍卫闲聊,说起他们的太傅与谢少主两人虽成婚已久,却始终婚契未成。
一开始他倒没将关注点放在“婚契”上面,直到他们提了一句“婚契倒不是非结不成,或许是圣主不想被这婚契捆绑住,这婚契一结,心灵相通,那便容易被对方看穿内心,若两情相悦倒也无所谓,但主上与谢少主好似还没到这份上,估计两人的事还有得磨了”。
婚契,心灵相通?
他怔愣了良久,心中有一个荒谬到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
这可能吗?
他忽然想起那时,他莫名好似感应到她的心思,这是一种很玄妙又无法忽略的直觉,她明明没有破绽,他却知晓她在撒谎。
虽然在心中一直在否决着这个太过匪夷所思的想法,但他还是神使鬼差朝这个方向去查了,最终……如愿得知了真相。
他为人师表、身正为范一辈子,道德感极强,却在不知情之下,与一女子无媒无聘私结下婚契,且对方还与别人成了亲。
可想而知,得知真相的他,心情是何等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但是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情绪,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质问,是因为他竟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了。
她承认又如何,她矢口否认又如何,他想象了一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这难以收拾的场面。
是以,他逃避了,他试着努力让自己忘掉一切,装作不知真相,与她继续若无其事地相处。
她不说,他便不问。
只要不打破这个平衡,他们就还能够维持表面的和平相处。
他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偏偏这世上的大多数事都是事与愿违,当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忘了的时候,却知道了一件比她给他结下“婚契”更令他痴傻的事……
他清润的双眸似朦了一层看不清的雾,问她:“为何要与我结婚契?”
百里沛南表情淡然,但却与他此时有些失智失性的逼问行为却是两个极端。
陈白起依旧拿出当初的理由:“因为这样才能够解除你身上痛苦。”
“那为何会痛苦?这一切都该有个更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我解释不了。”陈白起很是头秃道。
“你没有跟谢郢衣结婚契,按你们巫族的说法,那便是这桩婚事只进行了一半,因为一人只能够与旁人一生结一次婚契,这表示若不与我解除,你这一生都无法与他结下婚契了,这事他知道吗?”
陈白起沉默。
谢郢衣暂时还不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复原伤势,鲜少外出参事,于旁的事他甚少关心,也从不曾问过她为何迟迟不与他结下婚契。
“那陈太傅是什么意思?”他走近她,颀长的身形高挑却并不瘦弱,有着文人的秀雅白皙斯文,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一副男人对女人的强势态度,那一双迷雾清云的眸子紧攥着她:“你将我,当成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当他得知陈白起瞒着他,与他强行结下婚契时的心情,尤其是……当他后来怀疑起她的身份,形容如同翻江倒海亦不为过。
“左相,我真的只是一番好意,你若介意……”
他强硬地打断了她:“我要你回答我,你究竟是谁,为何我一靠近你,便会如火焚烧,痛不欲生?”
陈白起一声哑声,回避他的眼神时,眼睫下垂。
见她始终像一块坚硬顽固石头一样撬不出内里的真实,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像烧开的水到了沸点,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神色,他双手按在她的削弱瘦窄的肩膀上,逼迫她抬头来面对他。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陈白起倏然抬眸,便撞入了他的眼睛里,他此时看着她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显浅的更内里的,每一样都太过强烈深刻,令她有些被震在当场,忘了反应。
“你活过来了,是吗?”他一向清润如溪清澈明晰的嗓音因情绪低沉而暗哑,仿佛灵魂都随着沙哑的声音而颤抖着,哽咽轻唤:“焕仙?”
陈白起此时就像被人下了定身咒,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但嘴却跟有了自主意识一样问道:“你、你在叫谁?”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二十九章 主公,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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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我拿出证据吗?”
陈白起哪怕呼吸微滞,但依旧眼神很静,她直直地盯他内敛微红的眼睛,没有移开,好像在确认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试探。
但据她了解,沛南山长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信口开河之人,他行事要么疑虑不动,要么确切一击击中,他应当做不出来那种诡变耍诈的虚张声势。
“你有证据?”她不是怀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她身份的。
见她没有再否认,百里沛南反倒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击中,瞳仁紧缩,唇瓣止不住轻颤。
他恍若心神界于另一方世界,身躯被抛置于现实,木然出声:“寿族的人,一旦甘愿奉献,命契便不会停下,那次虽然被你强行打断了契约,但你身上却依旧有我渡过去的半数命寿。”
陈白起安静地听着他道出真相,心却莫名揪痛了一下。
她确实拿了他半条命,哪怕她现在还了他,但是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他说得没错,她欠了他半条命,是以用婚契来弥补当初造成的伤害,她以为只要她不说,他不追究,便能一直蒙在鼓里,可他却费尽了心思,查明一切真相将其披露,不留一丝余地。
他见她失神失语,却看不透她的想法,慢慢声道:“我一靠近你,便身似火灼刑烤,便是因为当初命契只完成了一半,渡于你的寿人血脉并不完全属于你,你一旦与我靠近,本源之力便会自动与其感应,这事虽罕见但寿族曾有记载相关……”
但上面写的内容却有些令他难以启齿:寿族一子,痴恋成狂,命祭被断,半数命渡,情深不寿,离之失魂,亲之火灼,此乃半命之兆。
离之失魂,亲之火灼,他的情况与之描述相差无几。
只是上述记载的乃男女之情爱痴狂,而他……对她的感情却复杂得太多,他知道她对他而言重愈自身性命,却具体辨不清是哪一种感情。
“我猜,你应当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巫族的婚契让你跟我的命数重新汇为一体,这样一来我才能够与你靠近,不再受寿族血脉影响。”
这才是他查到的真相。
他这一生,只为过一个人舍了命。
“焕仙,你可认?”他轻声问她,低沉的尾音像染湿的浮羽无力坠落,划出一道沉溺的水痕。
陈白起沉默了一下,然后曲膝跪在了他面前。
“山长,对不起。”
百里沛南表情像凝固了一般挂在面上,微润的眼眸似雨打沁珠,噙着那欲坠未落的水汽,他拖着步子,极其缓慢、虚浮,走到了她跟前。
一只宽厚温凉的手掌摸在她的发顶上,那轻栗克制的手心传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长长的叹嗌呼出,似伤似喜:“真的是你啊,你还活着……”他吸了口气,语调终于从那风里雾里的缥缈无依落到了实处:“我很欢喜。”。
这四字他每字之间的真情实感令陈白起愧疚不已。
“可弟子……却做了错事。”
不只是一件错事,也不只是无心过失造成的。
百里沛南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责怪,她能活着对他而言便已经消耗了他此刻的全部心神,他闭了闭酸涨的眼,避轻就重道:“……解了它吧。”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婚契。
至于别的,为何陈白起复活却不与他相认,为何一直瞒着他这么重要的事,她是怎么从陈焕仙变成陈芮,又为何留在秦国,她要做什么,她又是什么人,这些以后他相信都自会慢慢分晓解说,但唯独这一件事,始终令他寝食难安。
“不行。”
却不料,他听到之前还下跪认错的陈白起却抬起脸,眼中还残留着自责与愧疚,但神色却又如此认真坚定道:“无论山长想如何惩罚白起的任性妄为,我都领受,唯有这一件事,我当初既已下定了决心做,往后便会执行到底,不会更改。”
百里沛南愕然半晌,然后脸色难看,艰涩道:“我是你的师长,岂能、岂能与你结下婚契?”
“山长可以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契约,一切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摆脱不必要的伤害。”陈白起软着声据理力争。
“那谢郢衣呢,你将他置于何处?”
这事陈白起早就想过了:“时机到了,我会如实告诉他,山长不必为此觉得烦恼。”
对上讲不通的她,百里沛南只觉心乱如麻,怒浮于慌之上。
“简直胡闹!”
陈白起见他动了怒,虽说她也想当一个听他话、乖巧又顺从的好弟子,事事如他意,可是——“唯有此事不行。”
百里沛南气窒,算是领教到了她的固执。
陈白起见他穿得单薄在室内站了这么久,身上冷得打了一个哆嗦,便也不与他非要争执出个结果,立即从架上取来衣服给他披上,可此时百里沛南正与她发脾气,自然避挡冷颜,不让她靠近。
是以她努力了半天,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也没给他将衣服穿上,这时忽然有人在外敲门。
笃笃——
“白起,起了吗?”
是相伯先生温柔低转的声音。
室内的两人呼吸有些滞凝,都同时停下动作。
在相伯先生问完,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了?她不在?”
是姒姜,他有些软懒的声音似刚睡醒,漫不经心。
“应该在吧,房门在内反锁上了。”若有所思的语调。
姒姜的哈欠到一半,倏地顿住,惺忪迷濛的眼眸一下清醒:“不对啊,她向来勉励,一般这个时辰早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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