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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由于我们几个人在风场里聊得太过专注,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风场的铁门是什么时候被人关起了的。寇队起初只是简单地骂了一句,但是一瞬间,他觉得事有蹊跷,赶紧冲进了监仓。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三十五话
在我们把杜坤单独扔进监仓里的这几分钟,监仓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李管教看到寇队进仓,而且好像在谈什么事,就暂时把监仓门从外面锁起来到其他班开门放饭。这在石铺山是一个常有的现象,寇队和所有的犯人关系都很好,所以他经常会入监,并且让其他管教把自己和犯人关在一起。其次是杜坤已经从一个可以自己走进监仓的人,变成了一个只会呻吟,走路要靠别人抬着的“血人”。
我和四哥跟着寇队跑进监仓的时候,杜坤躺在厕所里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嘴里塞着不知是谁的臭袜子,脸上、身上都是血。寇队当即冲肖鹏飞大喊:“班长呢?按警报!叫两个杂役来送医务室!”接着一转身,“谁动的手?谁指使的?”
站在厕所门口的苍蝇一举手,“报告寇队,我揍的,没人指使。”
寇队一甩手就给苍蝇脑袋上一巴掌,“你揍的?还挺有正义感的!你当你是谁?谁给你的权利打人?”
苍蝇委屈地捂住脑袋,“寇队,你们刚才在外面说的我都听到了。刀疤平时和我们关系挺好的,而且本来刀疤都活了的,结果让这个狗东西几句话给弄到上路的地步!我就看不惯这种点炮的!再说了,”苍蝇胆怯地看看寇队,“你不是也打他了吗?”
寇队被气得差点笑出来,“好小子,我打你就打是吗?我打他有轻重,你有吗?你平时见过我打人吗?再说了,就是打也轮不到你小子打!要这小子没事儿就算了,真要是叫你给打死了,你们全班都等着加刑!”说完,寇队急匆匆地把躺在地上的杜坤扶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监仓门被打开。李管教带着警械,领着几个劳动号的杂役冲了进来。
“怎么了寇队?”
“我没事儿!”寇队摆摆手,“来两个人给他扶医务室检查一下去!走快点!别半路咽了气儿了!”
两个杂役赶紧走上前一人一边把杜坤架了出去。寇队环视了一眼监仓,对李管教说:“拿进来两副中镣一副大镣!中镣给张毅虎和臧云龙砸上,大镣给这只绿头苍蝇砸上!娘的,没有王法了还!”说着他又指指喜全,“给刘喜全换监!扔到九班去!”
喜全一听这消息吓得半死,赶紧拽住寇队的胳膊一个劲地乞求,“寇队,我二审马上要开庭了,你就让我多跟大学生待几天吧!等我开了庭,你把我关禁闭都无所谓啊!”寇队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也知道马上开庭了?有那点动心思的时间为什么不早让张毅虎给你写点东西?我看你小子还是不怕死啊!”他沉吟了一下,“行!再给你几天时间!你要是在七班稍微有一点点动静,老子马上给你弄到禁闭室去!”说着,使劲地瞪了一眼我和四哥,转身慌慌张张地往医务室跑去。
寇队走了没多会儿,我和四哥、苍蝇三个人就都被戴上了镣铐。七班的下铺一共九个人,五个人带着镣。一走路哗啦哗啦响成一片,看上去着实悲壮。但是镣铐这个东西并不是长面子的东西,只带了一两个小时,我的脚踝便被磨得生疼。四哥看到后,赶紧让小康给我们几人撕开一条旧衬裤,分别缠在脚镣上。
临近晚上吃饭的时候,李管教重新站到了七班门口。他拉开监仓门喊了一声:“把杜坤的生活用具收拾一下,给我递出来!”小康趁机赶紧凑过去,“李管,杜坤分哪个班了?”李管教狠狠地瞥了小康一眼,“跟你有个鸡毛关系啊!咋,还想打人?”
“不是不是!”小康赶紧摆手,“我就想问问,咋样了?”
“咋样了?你们打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李管没好气地说。此时的邢耀祖已经收拾好了杜坤简单的行李,双手递了出去。李管接过来,转身关门就走。
李管走后不一会儿,一个杂役送来了四哥家里人带进来的烟、方便面和几盒肉菜。四哥接过来之后赶紧从小窗口问:“从我们班出去那个打伤的小子在几班?”杂役看看四哥,奇怪地问:“一班,就在我们班。咋了四哥?”四哥拆开送进来的精品白沙,抽出四盒递给杂役,“带过去给兄弟们抽。另外跟他们说一声,那是个炮手!”
杂役一愣,“四哥,点你啦?”
“何止!”四哥气冲冲地说,“看着我们几个的镣没?都是他点出去的!妈的,刀疤本来都判了缓儿的,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首席炮手啊!”杂役脸上忽然一阵激动,“放心吧四哥,今晚兄弟们给他备一桌上等的酒席!准备让他明天进病号班!”
“别,悠着点儿!”四哥一摆手,“肉要慢炖才好吃,我可不想他这么早就挂!送到病号监没人治了,而且一堆传染病,让他就这么轻松地过去?”外面的杂役点点头,“知道了四哥!”
杂役走了之后,苍蝇赶紧过来问:“哥,分哪儿了?这个炮手可不能放过!他都快让全七班所有的下铺全带上镣啦!”四哥冷冷地一笑,“放心吧,只要他不调出石铺山,那有他受的罪!”
苍蝇点点头,“这小子绝对得砸扁,否则到哪儿都是祸害。对了四哥,刀疤已经在风场坐了一下午了,下雨都不进来。你去看看吧?”四哥嗯了一声,“确实得跟他聊聊了,我担心他自己钻牛角尖,再做出点什么惊险的事情来,那这七班可真就热闹了!”说着,他从床铺上走下来,拖着脚镣走进了风场。
从中午刀疤知道他被杜坤出卖的消息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抽了整整一盒烟了。过量的吸烟甚至让他整个右手食指和拇指都被烟焦油熏黄了。他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五月的天气总是会有些许的濛濛细雨,这天下午也是如此。虽然雨非常小,但是地面已经湿漉漉的一片。但是刀疤毫无感觉,一直坐在地上连位置都不动一下。
四哥蹲在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有牢骚就说出来,憋心里最后把你自己憋疯了!”刀疤抬起头看了一眼我俩,接着依然低下头去,“哥,你们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怎么能不管你!”四哥叹了口气,“兄弟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刚才已经跟杂役打听清楚了,杜坤现在在一班关着。你要是想出气的话,关照那边的兄弟一声就行。”
“有什么用?”刀疤摇摇头,“现在就算把他打死了,也顶多算多给我找一个伴儿。我的死缓判决已经是终审判决了,要是再加上前面的窝藏,那缓刑肯定要撤销的……”
四哥坐在了地上,点燃一支烟说:“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失望的。一旦要是有其他的办法呢?”
刀疤抬起头,“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神仙也救不了我了。杜坤这下好了,至少得少判一两年,但是我和我哥这次就得同时完蛋了……”我摆摆手说:“那一旦你哥和那个孙良已经不在那儿了呢?”刀疤冷冷地一笑,“大学生,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孙良住的地方又不是山洞,警察只要问问邻居就知道以前我哥是不是在那里住过了。”
“那可不一定!”我坐在刀疤面前,“要是抓不住的话,杜坤检举的内容就没办法核实,你也就可以不承认啊?”
刀疤叹气道:“早晚不还是死?要是我哥自己跑出去的,不认识孙良的话还好一点,我哥肯定不会把我卖了。但是孙良这小子我太了解了,胆子小得还不如一只耗子,警察一问肯定全撂了。”
我不甘心刀疤就这样被一个小人出卖,想了想又说:“那杜坤检举,你也可以检举啊?”
“我检举谁?”刀疤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检举你吗?大学生?你在外面杀过人没有?贩过毒没有?炸过大楼没有?现在除了这样的重罪检举能保住我一条命之外,小罪名根本就救不了我。你们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七班现在成这个样子,我一看见你们身上的镣我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那你进去待着吧!”四哥站起来拽了拽刀疤,“下午我家里送东西进来了,咱们一块吃点!你在这儿待着,没一会儿就淋感冒了!”
刀疤挣扎着把自己的胳膊从四哥的手中挣脱出来,“哥,我没事的。你就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再说,进去看见喜全我更烦心。”
“那你就打算以后都不见喜全了?”四哥一瞪眼。
他摇摇头,“不是,四哥。都在一个号儿里,想不见都难。但是我这会儿实在是不想见他,你就别为难我了。这件事要不是他的话,可能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四哥复而蹲在地上,“刀疤,这事儿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是喜全没问你要这个机会,杜坤没有去检举。你哥总有一天会被抓住吧?如果抓住的时候你已经从死缓判到无期,又从无期判到有期,那还好办一点。但是如果你哥是在你的缓刑期内被抓住的呢?你这不是照样还是把窝藏给加上了吗?”
“那我可以检举的,我去了监狱就马上检举,他们肯定不能现在就把我拉出去毙了,兴许我还能活命……”
“检举?”四哥叹了口气,“刀疤你觉得照你那公驴的脾气,你会在改判死缓之后检举你哥吗?你以为你判了死缓了,这根救命稻草就可以给别人了。但你想过没有,你手里抓着打算给别人的这根草根本就他娘的是根毒草!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你自己给你哥找地方,提供机会跑的,要不我一开始也不会让你把这种事说来说去!当时改判前要是就检举了你哥,你根本就到不了这个地步!”
“唉……”刀疤使劲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要是当初不给大学生说就好了。就算跟大学生说,我也该告诉他是我帮我哥跑的,那样的话大学生肯定当时就得让我检举……都怪我啊,自己把活命的机会一脚踢飞了……”
四哥重新站了起来,“行啦,赶紧进去吧!这事儿根本就跟喜全没有一点球毛关系,有啥事进屋再说!娘的,中午就没吃饭,晚上你还不饿啊?我媳妇儿给我送进来的红烧排骨,再泡点方便面!咱哥儿几个填饱肚子慢慢商量事情怎么办!”说着,拽起刀疤就往监仓走。
“四哥,我真的不去了……”刀疤乞求一样地看着四哥,“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你就放过我吧!”四哥一瞪眼,“操,小虎子,你劝劝这头犟驴!怎么从来没发现刀疤你还是刀枪不入的主呢?”我也赶紧附和着说:“就是刀疤,怎么着你也得吃点东西!再一个,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撤销缓刑的几率小,应该属于另案合并的。你先吃饭,明天早上起来我跟寇队申请一下,请他约一下我的律师我问问。我估计寇队是在吓唬我们。”刀疤一听,猛地抬起头,“大学生,你从哪儿看出寇队在吓唬我们?”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三十六话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寇队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是凭感觉说出这样一句话。毕竟在七班中没有一个人是精通法律的,我们的判断最终也是猜测而已。
一个新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形成:我要把刚才为了劝慰刀疤的说法变成事实,明天请律师来接见我!
在我和四哥的劝慰下,刀疤终于极不情愿地跟着我们走进了监仓。四嫂在看守所餐厅买的红烧排骨虽然跟外面比在任何方面都相差甚远,但是毕竟我们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加上长时间肚子里缺乏油水,因此四哥刚一打开塑料袋,一股喷香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馋得几个睡在上铺的、家里没有人管的“穷鬼”当即开始吞咽口水。但是我们几个人都没有丝毫的胃口,除了肖鹏飞开始吃了一两块之外,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咋不吃呢?小虎子!你赶紧吃点!大家也快吃!”四哥强作笑容地张罗着。我叹了口气,“四哥,你们吃吧,我一点都不饿。”四哥强行把一块肉夹到我的碗里,“赶紧吃!有啥事儿也得吃饱了才能解决!”接着,他又把肉一块块地夹到了刀疤、喜全、苍蝇、小康和邢耀祖等人的碗里,然后把塑料袋直接递给林杰,“小林子,剩下的全部你包圆儿了。赶紧吃了饭咱们几个商量一下,有机会就一定得抓住!”
一餐饭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四嫂送进来的菜除了红烧排骨被四哥分配了之外,剩下的几个菜都原封不动地被放在了窗台下面晾开。尽管肖鹏飞看上去绝对地垂涎三尺,但是由于是四哥家送来的菜,也只好眼瞧着一大堆的美食被放置起来。
喜全在很早的时候就曾经跟我说过看守所所有的二铺和一铺不合。因为二铺是大家觉得有威信的,觉得的确称得起“主事的”这个称呼。而一铺则是管教干部任命的,这样的任命就很有可能会导致班长的素质参差不齐。二铺在班里虽然没有名号,但是大权在握,而一铺空有虚名,却只在管教干部入监的时候才能说几句话。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四哥和我们几个他的支持者全部出了麻烦,肖鹏飞顿觉心情大爽。
吃完饭之后,下铺除了肖鹏飞和小林之外,所有的人都坐在了一起。本来是要叫小林一起过来的,但是想到他的日子也不多了,就干脆让他早些休息。小林自己也不愿意参与这些无头无脑的事,自然也乐得轻松。当然,上铺的邢耀祖也和我们坐在了一起,尽管他身居上铺,但是在监仓里所有的待遇与下铺无异。
四哥点燃一支烟,首先说话:“今天的事儿各位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现在就一件事,让刀疤的缓儿别给收回去!你们有什么办法就直接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都他娘给我使点劲!”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我赶紧说:“哥,咱不都说好了吗?等明儿一早我就让寇队帮我把律师叫来,我帮刀疤好好问问。”四哥点点头,“这是一个办法,实在不行一会儿你就让监道里的杂役找一下寇队,给说说吧!不过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妈的,一个杜坤让我们这么多人砸上了镣,咱得多想几条路子才行!”
没有人说话。
“吱声啊!平时看你们一个个都跟孙猴子一样神通广大,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扯开屁眼子窜稀了?”四哥愤怒地嚷嚷。
还是没有人说话。
四哥有些泄气了,“操,要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是饭桶!想点别的办法啊?跟刀疤关系不都挺好的吗?人家遇到难处你们就看热闹呗?”
邢耀祖赶紧摆了摆手,“四哥,真不是我们见死不救。你说咱这要是在外头的话,那你让我们干啥都行。现在我们关在石铺山这个屁地方,连他娘的看个天都得隔着铁丝网,还一个个的都砸着镣,咱就是想办法也办不到啊!……”
四哥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邢耀祖你他娘的说话能不能稍微靠点谱啊,我以为你年长一些说出的话能有用呢,结果跟他们一样都是放屁!你这一会儿铁丝网,一会儿脚镣的,你是打算越狱啊还是袭警啊?”
邢耀祖脸一红,急急地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咱们一群人对于法律的东西根本就不懂,就连小虎子现在也只能是猜一猜。还不如等小虎子的律师给个答复,那样我们使劲儿就知道怎么使了,你说是不是四哥?”
就在几个人争论不下的时候,监仓门忽然哐当一声被打开,刘老鬼回来了。
四哥看了看这个几天前在自己的“诡计”之下被扔到禁闭室的男人,嘿嘿一笑,“呦,这是谁回来了?欢迎啊!”刘老鬼蹲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四哥,“娃,我到石铺山都多少次了,给我这么玩儿阴招的你算第一个!我告诉你,我现在整不过你,但是总有一天肯定让你后悔!”
四哥笑得更厉害了,“哎呀,刘前辈,你他娘的关了这么多天禁闭,这嘴还是比鸭子硬啊!要不要我再使点手段把你搞进去?”
刘老鬼忽然冷笑起来,“你先别说这个。我听说你们七班出事了吧?害我那小子被你们打到一班去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假的呢,进来一看你们的镣,看来真是被报应了啊!自己以为信任的人,把自己卖了吧?”话音刚落,坐在床铺上的邢耀祖和小康就跳了下去,几记重拳把刘老鬼打翻在地。小康边打边喊:“刘老鬼你个狗杂毛,你当七班没有人了是吗?你爷爷今天就让你个杂毛知道知道七班还有没砸镣的呢!”
刘老鬼被打得晕头转向,但是依然嘴硬:“臧老四我操你亲祖宗!你再这么打下去你就不怕加刑吗?我告诉你臧老四,你爷爷我打架无数,挨揍也无数了!你他娘的以为打我我就能软下去吗?想都不要想!只要我刘老鬼在七班一天,你们就别想着过好日子!”
四哥站了起来,一摆手让邢耀祖和小康停手,自己蹲在刘老鬼面前笑呵呵地说:“行,嘴挺硬!不过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连挨打无数次都好意思说出来?”
刘老鬼依然梗着脖子,“怎么着?还不信你能把我整死在石铺山!”
“整死不至于,咱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四哥晃晃头,“但是再创造出一个吴二柱还是完全有可能的。老鬼,你就盼望着管教快点给你换监吧!要不然不知道下一次你又是什么罪过进了禁闭室啦!”
“我就不信你还能再找一个杜坤出来!”刘老鬼揉着刚才被邢耀祖打疼的脑袋说。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四哥没有再让别人去捉弄刘老鬼,毕竟大家都因为刀疤的事情感到心情不好,而且好几个人脚上都套着镣铐,四哥害怕一旦出了事压都不好压住。倒是刘老鬼自己,一惊一乍地陪着每一拨值班的人一直坐到天亮。
早上放饭的时候,我叫住刚刚换班的寇队,“寇队,我想求您帮个忙。您能不能帮我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安排一下让我的律师今天进来接见我一下?”
寇队一瞪我,“咋了,你也要学杜坤?”
我赶紧摆手,“不是寇队。我跟七班的人都那么好,您觉得有可能吗?再说了,我也不可能背着您直接自作主张啊!我主要是想起一些我的案子的细节,想跟律师聊聊。眼瞧着我就要开庭了,我在这里您虽然很照顾我,但我还是希望少判点,早点出去的。”
寇队点点头,“嗯,这个地方也不是你长久待的地儿。行,我一会儿就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尽快给你安排。但是这个有个手续的问题,具体你律师什么时候可以到,那就得看办案单位的手续快不快了。”说完,锁上门转身离去。
一上午的时间在焦急中度过,尤其是刀疤,时不时地都趴到送饭口那里张望一下,然后回到监仓问:“大学生,你的律师到底啥时候到啊?不会是你家人没有通知吧?”如此反复了几次。
中午刚吃晚饭,寇队终于打开了七班的门,“张毅虎,接见!你的律师来了。”我赶紧从床上抓起那件早上刀疤特意给我挑选的编号为“l看1616”的黄马甲,一闪身跑了出去。
提审室的门一被打开,韩律师当即愣住了。因为他每次见到我都是戴着手铐,但是这一次却被砸上了沉重的镣铐。
“这是怎么了?”韩律师问。
我叹了口气,“别提了,监仓里有一个新人把一个判了死缓的犯人给卖了,说他窝藏自己的哥哥,协助逃跑。我们管教急了,把所有知道这件事儿的人都给砸了镣。”说完,我又赶紧抬起头乞求道:“韩律师,求您千万别跟我家里人说,要不他们就太担心了!”
韩律师疑惑地看看我,“不告诉你家人可以,但是你必须得跟我说实话,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吧?要是再有其他错误必须得让我先知道!”
“不是不是!”我晃着戴着镣铐的两只手,“真的是管教干部抱怨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他这件事,就给我们锁上了。本来要关禁闭的,因为我还得帮着其他犯人写上诉书,就只给我戴了镣。”
“哦,”他点点头,“不是就好。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我急急地看了看他,“我叫你来就是两个事儿,第一是想问问我案子的进展,第二,我想跟您咨询个法律问题。”
“哦?什么问题?”他递给我一支烟。
“是这样的。我们监号里有个因为贩毒,一审被判了死刑的人,前几天二审改判了死缓。他哥哥也是个毒贩,不过不是同案的。一开始是他帮助他哥哥逃跑,后来自己犯了罪,就打算拿着自己哥哥的具体位置换来自己活命的机会。改判了缓儿之后他就把这个事儿给忘记了。我们监仓里还有一个一审被判死刑的,就想让这个已经改判了的人把他哥哥的下落告诉他,这样他就能有机会活下来。这个已经改判的人想了想也同意了,但是没想到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被同监号另外一个人听见,就给直接点到了检察院。我是想问一下您,这个已经改判的在没判刑之前等于还有一条包庇罪没有发现,现在已经判了死缓了,会不会取消死缓,直接执行了?”
韩律师一皱眉,“你们这是做的什么买卖?你有时间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案子吧!”
“不不,韩律师,我在考虑自己的案子,”我一脸媚笑地附和,表情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这个已经改判死缓的人在号里挺照顾我的,现在已经被吓坏了。所以我想顺便问问你。”
他点点头,“你让我捋一下,你是说罪犯a已经被判处了死刑,但是二审改判了死缓。但是在没有被羁押之前,a的哥哥犯了罪,a就帮助他哥哥逃跑。在办案过程中a的包庇罪没有被发现,最终被判了死刑。b是a同监号的,b一审判处了死刑,为了活命,就让a把这个消息告诉b,以获得活下去的机会。但是说的过程中被罪犯c知道了,c就拿着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办案检察院。你现在就是问a是不是会被撤销死刑缓期执行的判决,而直接执行死刑?”
我被他一顿a、b、c弄得晕头转向,“韩律师,反正就是那个已经判了死缓的,会不会因为没有被侦查机关发现的包庇罪而撤销死缓?”
“这怎么可能?”韩律师摇摇头,“除非没有被判处的罪名是死刑,否则法院不可能轻易就撤销终审判决的。这个包庇罪会另外立案侦查,最终结果会被吸收到死缓的这个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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