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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周日的晚上,七爷主动找我聊天,希望我转告方队他的断头饭想吃点炒蚕豆。这个要求让我有些诧异,毕竟我遇到了那么多的死囚,到了最后离开的时候都希望吃到大鱼大肉或者可口的面食。可七爷说,他迷糊了一辈子,是该吃点硬又脆的坚果让自己清醒的时候了。方队听到这个要求后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之后又自作主张的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明早我再给他弄点饺子吧!”
晚饭之后,张启岳又希望能洗个澡。他对我说:“我这辈子啥事儿都干过,啥场面都见过,所以死是不怕了,但是怕就怕身上的罪过再带到那边去。最后要是下辈子还这样做人,那干脆还是不要转世好了。”
我尴尬的一笑,说过了奈何桥就得喝孟婆汤,所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下辈子做个好人就行。他哈哈一笑,说能不能做好人还得看阎王老儿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估计就我这德行,下辈子别说做人了,做畜生都难啦!
洗完澡之后,他并没有回去睡觉,而是拽着四哥聊了起来。不过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第一次对着号里所有的人发号施令:所有人必须离开他和四哥三米以外,敢偷听的话,今晚就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四哥的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尴尬,到了最后,他甚至有些惊恐的看着七爷问:“你怎么知道!”
张启岳微微一笑:“我知道就行了,你别问。耳朵过来,我还有其他要跟你说的……”
他俩的聊天一直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才结束。而且,结束也是因为厨房送来了最后的早餐才无奈结束的。张启岳吃了点蚕豆,喝了几口水,就再也不说话了。无论谁问他什么,他都客气的冲对方一点头,微微一笑,然后接着闭目养神。那架势,好像并不是他要去刑场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要去另外的一个世界延续自己的传奇。
早上六点多,监道门“哐当”一声打开了,张启岳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下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头对四哥说:“老四,该嘱咐的我都嘱咐了,至于你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话音未落,监仓门打开,方队看了一眼张启岳:“出来吧。”
张启岳回头冲我一拱手:“谢谢你照顾了,兄弟!”说完,转身跟着方队离开。
岭东市的一个特殊的代表在石铺山看守所被终结了生命。没有人知道这个代表倒下之后,是不是会有另外的一个代表走出来。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晰的,那就是:四哥和张启岳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有一天四哥出狱,那么岭东市的某些特殊格局又将发生很大的变化。
但是这些,也许会成为不可发生的后事了。
石铺山整体搬迁的时间被定在了元旦之后。在七爷上路到搬迁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杜坤的父亲听说被抓进了三队。当然,刘皇叔到现在还没有进来,据说是因为牵扯的案情太多,而且影响太大,因此公安机关只是暂时将其“双规”,不过算日子,他也差不多快成为看守所的一员了。
监仓里一下子少了几个人,原本方队打算再给我们安排一些新收进来。但是考虑到马上就要搬迁,方队和潘队两个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暂时不往七班放人。结果原本拥挤的七班监仓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此时,已经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了。
头一天我爸爸妈妈又来看守所看过我一次。因为是过节,所以四哥安排嫂子专门在所里餐厅订了两桌饭菜,说是要跟我们家人一起提前过个元旦。结果父母亲来看我的那天一口菜都没吃下,一些好菜全被我和四哥带了回来。这样一来,除了监队发给每个监仓的饮料、花生、瓜子之外,又多了许多肉菜。临近晚上的时候,四哥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那种一斤装的塑料袋包装劣质白酒——当然,这样的东西在号里已经是琼浆玉液了。
但是尽管有这些,所有的人也并不是十分开心。毕竟这里是看守所,犯人经历囚禁生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每当过节的时候,思念家人的情绪总会不经意地迸发出来。
四哥让我把白酒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留着他和邢耀祖两个人喝,另外的一份给大家一人分一点。当然,为了不被管教发现,酒都被倒在了大家平时喝水的塑料碗里。
这个晚上,小康和苍蝇都流泪了。因为他们的案情复杂,所以卷宗被发到检察院后半年多了,还是没有接到开庭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和煎熬。用小康的话说,就是:“不管多大的罪过,哪怕你判我死刑,只要赶紧判了就好。”
酒不多,但是每个人都有些微醺的感觉。四哥不敢让大家喝了酒之后聊天很久,因为他怕管教进来发现。所以熄灯铃响起的时候,他强行让大家上床睡觉。直到听到众人的呼噜声时,他才拿了一盒烟,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聊天。
“咋,想家啦?”他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很低。
“有点。”我点头承认,“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过元旦没有在家里过。挺想他们的。”
四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支烟说:“行了,一般刑期都熬过来了,剩下的日子不更好过了吗?等老邢走了,我就安排你当二铺,日子就更舒服了。”
我摇摇头,“哥,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现在三铺当得也挺轻松,只要不让我再跟死犯儿打交道,那比什么都好。”
四哥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得为这个事儿跟自己过不去。其实也没啥的,你想,医院的护士天天能看到死人。那殡仪馆的火化工还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呐!你现在无非就是给警察打打下手,给死犯儿写写遗书啥的。也没啥大不了的啊!我进来得比你早,我见过的死犯儿不比你见过的多?其实都是一样的,心态放平,好好把自己的刑期熬过去就行了呗。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在这个地方,只要你的眼睛擦亮一点,心里有活,不撩闲,那好日子肯定能过上。”
“问题是我现在已经惹了不少人了……”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十七话
“那没事!”四哥一摆手“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做好一点,就屁事都没有。”说着,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那小半杯白酒喝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之前你还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我一愣,赶紧站了起来,“哥,我……”
他一挥手,让我坐下,接着说:“你心里有疑惑我能理解。但是小虎子,有些话今天我是第一次给你说,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说。看守所这个地方的人,谁都不能深挖,要是真的挖下去的话,拔萝卜带泥,后头的事情就太多了。”
“哥,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好奇……”
“别好奇了!”四哥打断我,“我早跟你说过,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肯定让你知道,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虎子,在这个地方,你多听我的话是没有坏处的。想撂倒我的人不少了,但是没一个能撂倒的。”
我赶紧摆手,“哥,我可没这么想。真的哥,在这个地方我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是哥你给我的铺垫!”
“你知道这个就好。”四哥的面色忽然变得阴沉,“小虎子,有句话叫吃水不忘打井人,你能记得哥哥的好,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但是看来我看错的。但是你放心,哥哥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以后看清,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的。”说完,他站起身,说了句“我困了”,便径直走去睡觉。
石铺山大转移在几天后正式开始。由于人数众多,因此所有人员被分批押送。轻刑犯先走,女犯中间,重刑犯最后。我们的转移计划被安排在了1月19日。几次转移之后,二队监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剩下七班和九班还留在旧所。
七班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将自己的行李打包、装袋。按照计划,明天早上这些行李要先被武警带到外面的行李车上,然后在押人员再出去。为了不耽误时间,四哥让所有的人在头天晚上都把行李收拾好,睡觉的时候都和衣而卧,躺在冰凉的、没有被褥的床上睡觉。但是这天晚上,没有一个人睡着。或难舍、或激动的情绪在这一夜表露无疑。
第二天一早6点半,方队和潘队带着几个武警准时到监仓收被褥行李。方队很仔细,所有东西出监后,他在行李上都贴上了提前写好“二队七班”的纸条。接着,监仓里又进来了一队武警,在我们的脚踝上带上了脚镣。和平时不一样的是,我们的脚镣不再是一人带一个,而是三个人“分享”两个脚镣。这样的办法让我们变成了一个“串”,想要跑,只能是三个人同心协力一起跑,否则单独行动肯定会让大家一起栽跟头。
我和四哥、小康分在了一个“脚镣小组”里。但是方队并没有让四哥先上锁,而是让我们先排队出去再外面等,四哥配合管教留在监仓检查遗留物品。
我和小康互相数着脚步走了出去,在二道警戒线的里面,和一大群已经做好准备离开的“光头”一起蹲下。等待大客车一到,我们便离开这个让我失去自由的地方。
所有人都有些兴奋,有人说:今天又可以看到外头的时间了,也有人说不知道新监房有没有电视机……总之,兴奋的理由五花八门。小康有些鄙夷地小声说:“操,转监又不是释放,至于这么高兴吗!”
监仓里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收拾好,运送我们的大客车也在做最后一次车况检查。我们在武警荷枪实弹的包围下,听管教干部给我们讲路上的一些纪律,例如不许说话、不许对着窗外指指点点、不许走动等。当然,这些内容方队已经跟我们重申了无数次了,谁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四哥还没有出来,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很多人都开始心急了,“光头”们急着赶快出去看到花花绿绿的世界,管教们急着赶紧让犯人上车,减少危险系数。但是,好几个管教和四哥都没有出来。我知道,只要有一个犯人还没有上车,那么大家都是不能走的。
5分钟过去了。
10分钟过去了。
15分钟过去了……
正当我焦急地偷眼向羁押楼张望的时候,忽然,楼里传来了一阵凄厉而又刺耳的哒哒哒声。
我呆住了,这是枪响!
整个空地上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伸着脖子往羁押楼的方向看,极其希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个身影从羁押楼门口出现,并朝着我们这边快步跑来。我赶紧定睛一看,原来是潘队出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转移总指挥的旁边,耳语了几句什么。总指挥一愣,旋即说:“所有在押人员开始上车!”
“可臧云龙还没回来!”我赶紧站起来大叫,由于起得太急,一下子把小康拉倒在了地上。
“蹲下!”我忽然觉得后脑勺顶上了一个硬物,我用眼睛的余光往后一看,一位年轻的武警,正拿着枪对着我的脑袋!
25、
2005年1月19日,距离我刑满释放,还有184天的日子,我第二次在看守所听到了枪声。
上次听到,是二队暴力越狱的时候。当时武警在外面鸣枪示警,一群疯子在里面急切的想要冲出警戒线。
而这次鸣枪,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冰冷的步枪枪口抵在我脑后时,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当然,我不能倒下,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武警扣动扳机。我胆怯的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对着我的枪口不止这一个,还有三四个武警端着枪向我的头部瞄准。
管教在我的身后大声呵斥:“蹲下!手抱头!”一旁的小康也赶紧拽着我的衣服,低声说:“不想活啦?他们可真开枪!”
面前的形式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我机械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紧闭双眼不敢言语。小康蹲在我的旁边,更是浑身如筛糠般哆嗦。我知道,他是怕一旦武警手中的步枪走火,他会变成渔网。
气氛很快平静了下来,管教干部开始清点人数,并按照班级把我们带到特制的客车上。当然,这样的情况下是没有一个人敢让车里的人超载的。所以,七班所有人上车之后,管教又放了六班一半的人就马上让五个荷枪实弹的武警上车并关门。
四哥还是没有出现。
车子启动了。在我们乘坐的客车前面先是七八辆警车开道,紧跟着是一辆驾驶舱顶上驾着机枪的、满载武警的卡车。之后,就是装着我们的几辆客车和两辆备用的空客车,再后面又是武警的卡车和警车断后。所到之处,道路全部戒严,行人车辆都被隔离在离我们的车队很远的地方。全车的人都在兴奋的朝着车窗外张望,对于其中的一些人来说,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城市的风景。
远远的,那些路人对着车内的我们指指点点,但这并不影响车内人向外观望的情绪,坐在我旁边的小康一个劲的拽着我小声说:“唉,快看!美女啊!你看你看,又一个!”我冲他淡淡的一笑:“你是不是看谁都是美女了?”他点点头:“操,这都快一年了,连个母猪都没见过,是个女的都是美女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思绪又飞到了石铺山看守所。
四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没有上车?是因为他被武警击中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声枪响是哪里来的?
由于到新看守所的路程由于全线戒严,所以车队速度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我们的“新家”。从外观看,这又和石铺山一样是一座红砖绿瓦的仿古建筑,如果不是院墙四角的岗楼和电网,这里或许可以给人博物馆的错觉。
武警、特警、管教民警都已经就位了,客车直接把我们带到了二道警戒线以内的小操场上。接着,所有的未决犯又被各队管教分批带往各个监号,只留下劳动队的杂役将各个监仓的东西送到各班。
四哥不在,所以我和已决的林子两个人跑去行李车上抬的东西,从早上十点多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所有的工作才算完成。
当我们疲惫不堪的回到监仓时,邢耀祖已经安排大家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新监仓果然要好于以前的监室,除了原有的上下铺变成了长通铺之外,电视机、储物柜等一应俱全,就连厕所便池旁边的洗手池,也换成了瓷盆和镀铬的水龙头。
铺位已经安排好了,和以前一样,四哥一铺,邢耀祖二铺。我、小康、苍蝇、郑强、周云等几个人,也分别成为了三铺到八铺,占据着整个床的二分之一。而剩下原来睡在上铺的14个人,拥挤的躺在剩下的二分之一床位上。
监道里所有监号里都传出了热闹的声音,唯独七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到现在为止,我们不但没有见到四哥,甚至连方队都没有见到。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新看守所的第一餐晚饭已经送到了,超乎想象的丰盛:回锅肉、麻婆豆腐、白米饭。原来睡在上铺的三不管们看到这样的饭菜,顿时开始“咕咚咕咚”的吞口水。小康把菜盆和盛米饭的筒拿进来,先给邢耀祖盛上、又开始给我们盛。邢耀祖看了看,转脸对我说:“把四哥的饭盆找出来,给他盛点留着。”我点点头,赶紧从储物柜中找出一个看守所统一发放的新的塑料碗交给小康。小康也知道这是给四哥留着的,所以尽可能的从盆里挑出一些瘦肉放在碗里。
开始吃饭了,三不管们红着眼睛开始狼吞虎咽,生怕吃慢了会抢不到第二碗。而我们几个平时和四哥关系不错的人,都因为过于担心四哥的下落,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放下。
晚饭之后的入监检查点名不是方队,也不是潘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老管教。他先是看了看整个监仓里的环境,接着又要求我们点名的时候把头抬起来,这样好让认准我们谁是谁。如此折腾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合上本子打算到下一个监仓去检查。此时邢耀祖一下子举起了手。
“干部,我想问问臧云龙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老管教一愣,回头笑嘻嘻的看着邢耀祖:“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回头等你们的管教队长来了,你问他们吧!今天我就是带班。”
“那方队上哪儿去了?”我插话问。
老管教看着我一笑:“张毅虎是吧?我听你们管教说过你的时期。方队和潘队今晚有些其他的事情,回不来。明天他们回来了之后会找你的。”说完,他转身锁上门离开。
监仓里各种猜疑的声音四起,我甚至听到在一个角落里有人说:“哥不会是打算越狱,被人直接击毙了吧!”另外一个声音马上反驳:“不可能,四哥那是用脑子办事的人,不可能傻到那个程度。”
小康一下子站起来就想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被邢耀祖一把拉住,说小康你就别惹事儿了,咱们七班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添乱子。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十八话
冬日白天的时间很短,因此刚吃完饭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挂在墙角的电视机被自动打开,本地新闻的两个主持人开始总结今天一天的新鲜事。当然,转监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会被记者记录下来的。
“本台消息:今天早上,我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看守所搬迁工作在市政法委、公安局、武警部队等等各个部门的通力合作下顺利完成。石铺山看守所始建于1957年,是中苏合作时期苏联专家援建的老式看守所。经过近五十年的使用,其配套设备和安全性已经远远达不到一般看守所所需要的条件和要求。市委自2002年批准了开发区看守所的修建计划后,新的看守所很快竣工,并与2003年底通过了安全检查。今天上午,在近千名公安干警的严密押解下,石铺山看守所所有600余在押人员被安全顺利的转移到了位于开发区的新看守所。”
“没啥可看的,又看不到自己。”邢耀祖嘟囔了一句,顺手拿起一支烟点燃。我从地下拿起一个空烟盒递给他当烟灰缸,挤出一丝笑容说:“接着看看,说不准儿能有哥的消息呢?”
电视上接着说:“另据本台特约记者王某的最新报道,在今天早晨的转移过程中,石铺山看守所有一名在押人员企图逃跑。在武警官兵和管教民警的共同努力下,迅速将这名在押人员制服。据了解,在这次突发情况中,有一名服刑人员和这名企图逃跑的在押人员受伤,目前伤员已经被安全的送往市劳改医院进行救治。”
“跑啦!”郑强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不会是四哥要跑吧!!”
“放屁!”邢耀祖瞪了郑强一眼,“四哥又不傻,就那么点刑期,他至于要跑吗?”
郑强吐了一下舌头不再说话,继续转眼盯着电视机。但是电视上关于此次转移的新闻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领导到儿童福利院慰问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一直没有打开的风场门终于打开,我们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进入到“新家”之后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地方。新风场和原来的风场是一样的,也是一处狭小的、上面带着铁丝网的所在。邢耀祖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风场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大家做早操。
监道杂役送热水来了,林子赶紧从外面接过热水桶,又偷偷的问方队和潘队是不是已经回来,也不知道外面嘀咕了几句什么,总之林子是一脸失望的回来的。
邢耀祖已经很快适应了一铺所要做的工作:坐在凳子上叼着烟、喝着茶,并不停的对着三不管们吆五喝六。坐在一边的苍蝇有些不悦,小声嘀咕道:“操,皇上还没死呢,太子就想着登基了。”结果没想到的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刚好停下来换下一个早操动作,风场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于是,苍蝇的意见被完完整整的传递到了邢耀祖的耳朵里。
“苍蝇,你意见很大啊!”邢耀祖喷了一口烟,蔑视的瞟了他一眼。
苍蝇一甩头,同样轻蔑的说:“我哪儿敢呐!你现在都成一铺了,我还得仰仗着你以后吃肉喝酒呢!四哥没回来,你肯定高兴坏了吧?”
我原本以为风场上又得有一场斗殴,但是没想到邢耀祖居然没生气,笑呵呵的站起来说:“我当个球的一铺!你听过死犯儿当一铺的吗?我看我这二铺现在都保不住了。苍蝇,我知道你对四哥衷心,不过你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我邢耀祖再他妈的缺德,也还算是个仗义的人,念完经打和尚的事情老子做不出来!”
苍蝇一撇嘴,从兜里掏出一支烟说:“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哪怕电视里说的那个要跑的主是四哥,那他早晚也得回七班来的。”他一边抽出火柴点烟,一边目光阴森的看了看邢耀祖:“咱七班可都是四哥带出来了,邢哥你混的明白也是因为你的案子干净,而且因为大学生的关系四哥看重你。你要是真做出对不起四哥的事情,那这号里不太平的日子就多了。”
邢耀祖哈哈大笑起来:“苍蝇,我以前还真没瞧出来你是个侠义的人啊?得,就冲你这句话,你这朋友我算是没白交!”说完,转身坐回椅子上继续冲着三不管门发号施令。
我赶紧把苍蝇拽到监仓里,小声说:“你疯啦?邢哥再怎么说都是咱号里的二把手,你跟他对着干,早晚得吃亏的!”
“吃个球!”他看着邢耀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老子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得势的球样子!四哥没来才一天,你看他的尾巴翘到哪儿去了?操,马上就要上路的人了,还整这没屁眼的事情,真不嫌恶心!”
我呵呵地一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我知道你跟四哥好,是四哥最好的助手。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四哥没回来,咱号里就缺个主心骨啊!他不当谁当?”
“谁当都比他强!”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眼睛放光:“要不然你当了一铺算了,兄弟们肯定都能帮你!而且你跟四哥的工作都一样,四哥没回来之前,你就暂时帮他顶个班儿,咱号里兄弟的好处照样不断,你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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