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丹伦之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便携式圣光
“好极了。”狄宁冷冷的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台没有挡板的绞肉机——这难道有什么实际上的用处吗?我宁可他套上一身板甲,也比一把锤子强。”
护卫队长的表情更尴尬了。
艾伯特不由得有点同情他。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毕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但他却要直面越发狂躁的狄宁。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艾伯特敢保证,他第一次见到护卫队长的时候对方的头发还是纯黑的,然而现在……多出的那几撮白色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算了吧,伙计。”艾伯特拍了拍搭档的肩膀,“看来我们只能全力以赴了。”
狄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莫名的带了点嫌弃。他抬手拨开艾伯特的手,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说:“当然了——既然布莱克摩尔这么没种的话,我们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不过,空着一只手总是觉得不自在。”他指了指护卫队长腰间的长剑,“既然他们不肯提供别的选择,那么就把你那把剑给我吧。”
护卫队长摇头拒绝道:“这是违反规定的——”
狄宁暴起的速度快到艾伯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猛地伸出胳膊穿过铁栅栏,揪住了护卫队长的领子,粗野的向后一拽。猝不及防的护卫队长一头撞了过来,被他的力道拽的紧紧贴在栅栏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狄宁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夺走了他的目标。然后他迅速的松开手向后一退,抓住艾伯特的胳膊就把他拖进了通往角斗场内部的通道里。直到他们已经站在了还未开启的大门之后,他才停下脚步并松开了手。
“你这抢完就跑的套路还真是娴熟啊……”被拽了一路的艾伯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叹气,随即又好奇道,“为什么一定要两把剑?”
之前在切磋——算了,还是称之为指导吧——的时候,狄宁并没有非要双剑不可,一把剑就足够他挥舞的滴水不漏。难道说一个兽人居然需要他如此慎重?
狄宁没理睬他。只是低头审视了手里的剑一会儿,将原本属于护卫队长的长剑换到了右手之中。然后才开口道:“待会儿离远一点。”
“什么意思?”艾伯特皱起眉。
“意思是别上来碍事。”
即使习惯了狄宁时不时的暴躁,这话依然听得艾伯特额角一阵抽搐。他真心的怀疑过狄宁至今没被人干掉完全是因为他很能打——因为说实话,要不是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宽容,克己,大度,他估计早就跟狄宁打起来了。这家伙我行我素我有理的性格实在是太让人头痛了。
他耸了耸肩,决定当做没听到这句话算了。
但狄宁却意外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不明白我就再说一遍,待会儿由我来动手,你负责分散他的注意力,知道了吗?”
艾伯特诧异的和他对视,但对方显然不想给出理由。沉默的僵持了几秒以后,他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
***
在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他终于见到了萨尔。
那个兽人比艾伯特要高一个头,但远比他健壮。看到那夸张的肌肉就不难理解兽人超越人类的力量从何而来。萨尔的手中握着一把战锤,可以想象当它挥舞起来的时候那势不可挡的气势。虽然前段被修成了平面,而不是常见的尖锐凸起,但挨上那么一下也不会好受到哪儿去。
在艾伯特打量着萨尔的时候对方也在审视他们。人类和兽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不期而遇,短暂的对视中前者不由得吃了一惊——萨尔的眼睛居然也是蓝色的,充满了平和与理智,看不到半点嗜血的杀气。这和他想象中的兽人大为不同。
据说这个兽人是被人类养大的。艾伯特在心底思索。这么说他们也能被教化?看看这家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类,如果只看眼睛,他要比许多人都要可亲的多。
——呃,当然,他不是指自己已经冲上去了的搭档。
想起自己的职责,艾伯特连忙跟了过去。
他们一左一右的发起攻击,当萨尔转向艾伯特的时候,狄宁像一头豹子一样无声而迅猛的杀进他的防御圈内,狠狠的给他来了一下。这一击不可谓不凶狠,但兽人的厚皮肤只被切开了一半。细微的鲜血流出来,证明这只是一次轻伤。
萨尔咆哮着旋转身体,战锤呼的一声扫了过去。狄宁灵巧的远远退开,让他击了个空。但当萨尔被逼无奈去应付艾伯特的进攻时,他又如同幽灵一般飘然而至,快的兽人甚至还没将锤子砸下,就又一次皮开肉绽。
萨尔的反应很快。他立即挥动战锤护住身体,然后后退着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直到能够将他们两个的位置都一览无余。艾伯特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正面逼近。但他刚跨前了几步,一个身影就抢到了他的前头——
该死的。艾伯特郁闷的吁了口气,放缓了速度。他觉得到狄宁过于急躁了,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他的搭档正急于结束战斗,甚至不惜将自己处于险境,闯入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内。尽管他的速度比萨尔要快得多,但那柄战锤的威胁并没有下降多少。艾伯特心惊胆战的看着狄宁闪身躲过一次反击,战锤从手肘旁几厘米的地方擦身而过——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穿的只是皮甲?还是说对兽人的仇恨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胜利?
尽管满心不解,艾伯特还是积极的协助了他。他的加入缓解了狄宁的危机,萨尔不得不同时注意着他们两个。但对他威胁更大的还是狄宁。每当萨尔稍微转移注意力,打算对艾伯特发起进攻的时候,狄宁就迅速的突袭他,逼得他不得不退回来防守。而他的进攻却总是落空。
激烈的战斗让伤口持续的流着血,萨尔逐渐变得气喘吁吁。但艾伯特注意到狄宁的消耗似乎更大,他现在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看来这样的攻势持续不了多久。
艾伯特更加专注的观察着两个人的动作,萨尔攻击,狄宁后退,萨尔后退防御,狄宁疾步上前,右手突刺,萨尔提速反击,狄宁翻滚躲避,起身后右手突刺,萨尔扭转手腕,锤柄冲撞,狄宁侧跳踢踹,右手突刺——等等,怎么都是右手?
他刚萌生出这个疑问,就看到狄宁原地踉跄了一下,好像体力不支了一样没能及时的躲开。萨尔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机会,举锤砸下。但艾伯特在等的也是这个时候,他刻意的咆哮了一声,抡圆了手臂砍向兽人的后背。
萨尔及时的收住了攻击的势头,强行扭转身体躲过了这一剑,然后就势一肘击中了艾伯特的胸口。那感觉简直就像是有人拿锤子猛击他一样,艾伯特胸口一闷,被这势头撞得后退了两步,差点闭过气去。
也许是被挫败感占据了内心,萨尔冲动之下犯了个错误。他急于追击艾伯特,却将后背完全露给了狄宁。就在他冲过来的时候,狄宁已经紧随在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处。萨尔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下一击精准的落在了同一位置,这个高大的兽人彻底失去了平衡,跌撞着跪倒在地。看到狄宁扑过去扼住了他的喉咙,艾伯特不由得松了口气,确信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定。
——下一刻,可怕至极的嚎叫响彻了整个角斗场。
艾伯特猛然抬头,惊愕的看到萨尔原本的蓝眼睛变得通红。绿色的皮肤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而染料来自于身体内部——那是从毛孔之中崩裂而出的血。
“狄宁!”他大喊道。
他的搭档反应迅速的松手弹开。失去钳制的兽人猛地站起,仰头狂啸。扑面而来的嗜血气息让艾伯特呼吸一滞,感觉萨尔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巨人。
“狂暴了。”
狄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身边,声音是和他的行动截然不符的冷静。艾伯特意外的看向他,他还以为狄宁会将其视为挑衅勃然大怒。但看起来他的搭档似乎始终没有冲动过。
“你要怎么做?”他小声问。
狄宁看了他一眼:“消耗他……把剑给我。”
艾伯特诧异的服从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狄宁扔在他手里的是护卫队长的那把剑,比起他一直使用的武器多了一份让人心安的沉重。但另一股不安却油然而生。
他正想开口询问,但时间只够他们两个做简短的交流,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萨尔爆发出一声怒吼,不由分说的冲了过来。
“躲开他!”狄宁高声说。
他们各自向两侧闪开。萨尔几乎没有迟疑就追向了狄宁的方向。艾伯特尝试着想要像之前那样佯攻吸引他的注意力,但兽人回头就是一锤,速度比之前快了太多,好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钢铁而是木头。艾伯特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躲开,战锤砸在沙地里。顿时沙土四溅,气势惊人。
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萨尔再一次追向了另一侧。狄宁在萨尔的攻势下左躲右闪。狂暴的兽人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疲惫,但狄宁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他原本就十分疲惫,此时更是雪上加霜。持剑的双手垂在身侧,此时两把剑的重量对他都是累赘。
艾伯特拔腿追了过去。不论如何他的状态要比狄宁好得多,如果能够由他来吸引兽人的注意力,那么……
——他看到狄宁绊了一下。
疲惫至极的战士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上。他连翻滚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兽人的阴影就已经笼罩了他。萨尔咆哮着举起战锤,狠狠挥下,狄宁举剑格挡,然后——
即使隔着五六米,艾伯特也听到了钢铁断裂的响声。他不可置信的看到那两把剑齐齐断裂,而战锤去势不减的击中了狄宁的胸膛。
——在骤然响亮的喧哗声中,他没意识到自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洛丹伦之辉 第八章 觉醒
他们一直告诉他要理智。
他的父亲,他的导师,他的前辈,他的朋友,还有狄宁——每一个人都反复的告诉过他,唯有冷静下来,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而放任情绪控制自己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糕。所以他拼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无论是见义勇为被陷害却无人相助,还是被绑架在角斗场里为了娱乐他人而不断的杀人,他都强迫自己要耐心,冷静和坚定的忍耐下去。
——但是当他亲眼见到狄宁颓然倒下的时候,大脑里的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艾伯特完全不知道此时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吼叫有多么的可怕。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所能看到的只有仰头怒吼的兽人。快要烧沸了的大脑全然忘却了刚刚还擦身而过的死亡感觉。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骤然启动,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扑向了萨尔。
就在彼此接触的最后一刻,艾伯特借着冲锋的势头猛然起跳,伸展的手臂勾住了兽人粗壮的脖子。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双脚离地,但他完全不在乎这个,而是死死的抓住萨尔的喉咙不放。
要害被威胁的兽人骤然怒吼起来,想要转身直面敌手。但人类完全悬挂在他的身上,这一转如同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样毫无作用。于是他反手就要把艾伯特从后背上抓下来。人类狂怒的给了那只手一剑,剑刃轻易的穿透了坚韧的皮肤。萨尔痛的大吼了一声,摆动身体想要把他摔下来。
艾伯特确实落回了地上,但不是因为剧烈的甩动,而是他自己松的手。双脚刚刚落地,他就两眼赤红再次起跳,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撞在萨尔的后背上。这蛮横的一击让兽人失去了平衡,猛地往前一栽——
“砰!”
昨天刚刚立过一功的墙面再一次迎来了鲜血的洗刷。一头撞在墙上的萨尔彻底晕头转向,他面朝下重重的摔倒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他狂怒的对手也不可能让他再爬起来。艾伯特一把抄起落在沙地上的剑,双手反握狠狠的捅了下去,凭借着一种从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的野蛮和暴戾,他硬生生的把萨尔钉在了地上!
一瞬间血如泉涌,兽人痛苦的嘶吼响彻了整个场地,又渐渐的衰弱了下去。其中蕴含着的痛苦和绝望让被遗忘已久的观众们不寒而栗。但艾伯特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他握住剑柄,试图把剑拔出来再捅一次。但折断的肋骨紧紧的咬住了那把剑,又有沾满鲜血的手掌不断捣乱,艾伯特短暂的迟疑了一秒就松了手。他像一头雄狮一样愤怒的咆哮着,一拳砸在萨尔的脸上,接着又是一拳,再来一拳——
“快拉开他!”
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这个反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不管结果如何,角斗场的管理者们知道他们不能让艾伯特杀了萨尔,否则布莱克摩尔的雷霆之怒将会倾泻到所有人头上。
足足用了三个人才拖开了正一心要杀死萨尔的艾伯特,如果算上那个被一拳打晕的倒霉蛋则是四个。但即使在完全看不到敌手的身影了之后,艾伯特也没能冷静下来。他狂怒的挣扎着,嘶吼着,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最后,还是终于赶来的护卫队长抓到了关键。他一拳捶在艾伯特的肩上,在他耳边大吼道:“他还活着,小子!你的搭档还活着!”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艾伯特顿时停止了反抗。他喘了一会儿粗气,然后甩开那些抓住他的手,对仍然想要拖走他的人怒目而视,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看着围在狄宁和萨尔身边,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的人们,艾伯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在其他人紧张兮兮的注视下迈开了步伐。但他没有走向任何一个圈子,而是从不远处的地上捡起了一小片钢铁。那是那两把断剑的剑刃的一部分。
就在不久之前,它看起来还是崭新的,坚固可靠,就像他们曾经用过的武器一样值得信赖。但当艾伯特把它翻转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中间薄薄的空洞和锈迹。
那么这就是它们不堪一击的原因。也是狄宁之所以抢夺护卫队长的武器的原因,他急切的想要结束战斗的原因,与自己交换武器的原因——还有,他之所以会重伤濒死的原因。
这是布莱克摩尔中将执意要求的。
这句话骤然闪过他的脑海。艾伯特缓慢的握紧手掌,用力到剑刃的边缘割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滴滴答答的滑下,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一样,只是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观众席。
艾伯特很容易就在那片范围中找到了布莱克摩尔,那个有着乌黑的头发和整齐的山羊胡子的男人正在和另一个人争吵。当布莱克摩尔察觉到艾伯特的注视的时候,他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怨毒和愤怒。而艾伯特当即用十倍于他的愤怒和仇恨回敬了他。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憎恨着这个卑鄙小人,甚至渴望着亲手扭断他的喉咙,丝毫没有对自己如此嗜血的想法感到任何懊悔。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发誓我会的。
***
“我很抱歉,但是他伤的太重了。”从病床边退开后其中一个治疗者对护卫队长说道,“大部分是内部的伤口,肋骨断裂,内脏也可能有擦伤。可我们只有木板,绷带和药膏,没法医治这样……深入的伤口。”
护卫队长把视线投向了正笔直的站在一旁的艾伯特。后者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嗓音嘶哑的问道:“这里没有牧师吗?”
“牧师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即使给出再多的价码他们也不干。”治疗者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见识过这个年轻人是如何发疯的之后,任谁也不想惹怒他。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迁怒呢?
“所以,”艾伯特问,“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很抱歉,但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另一个人接口道,“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有看他自己了。”
艾伯特沉默了下去。见状护卫队长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这小子的骨头比我见过的最硬的人还硬三倍,他肯定能撑过来的。”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护卫队长叹了口气,把治疗者们赶到了门外。但当他想要返回屋里的时候,却发现艾伯特已经站到了门口,正牢牢的盯着他。
“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他用一种强硬的,不容反驳的口吻命令道。然后当着护卫队长的面把门关上了。
“……”
这个老实小子肯定是被他的混蛋搭档带坏了!护卫队长愤愤不平的想着,然后无可奈何的钻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好歹要找个坐的地方啊。
关上门以后艾伯特又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消失在一声关门声后,他才微微的松开绷紧的肩膀,然后返回了病床前,静静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狄宁。
他的搭档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但这种安静背后的意味却是最可怕不过的。曾经狄宁只要听到一点声音或是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就会猛地从梦中醒来,但现在任凭他如何痛苦的皱眉,和死亡做着人们看不到的争斗,都无法像之前一样迅捷有力的跳起来了。
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如果狄宁独自一人,或者我足够让他放心,那么他完全可以击败萨尔,哪怕只有一把剑也一样。他总是有计策,也清楚该怎么做。
艾伯特把脸埋进双手中,一直支撑他的狂怒消退后,年轻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挫败感让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于是艾伯特放任自己跌坐在地上,无助的蜷缩成一团。
艾伯特痛苦的意识到,狄宁的顽强,冷酷和骄傲不仅支撑着他,同时也支撑着自己。他的搭档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野狼,或者一把不肯入鞘的剑,警觉而坚韧的应对着挑战。而他就这么习惯了跟在对方身后,沿着他踩出来的路走。而当狄宁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居然束手无策,仿佛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
“圣光啊……”他低低的祈祷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这本来是自小养成的习惯的本能反应,但当他下意识的说完了这句话以后,艾伯特突然想起了他还拥有着什么。
曾几何时这是他人生的意义之一,但现在他居然就这么把它遗忘在了脑后!
艾伯特恨不得破口大骂自己的愚蠢,同时满心喜悦的跳了起来。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迟疑了。
你能不能做到?他问自己。还是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你对此几近一无所知,唯一能够仰赖的就是几次目睹和偶然听闻的只言片语。而现在,没有指导,没有尝试,你只有一次机会,你能够承担起这份责任吗?
那一刻艾伯特几乎想要退缩了。但一种力量硬生生的拽住了他,不让他逃避。
“我不能……”他卡顿了一下,又坚持着说了下去,“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如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搭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无力感一定会逼疯他的。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做到了,他必须做到。没有退路,也不允许逃避和失败。他只能孤注一掷。
你必须成功。
艾伯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悬空置于狄宁的上方。然后念颂起那些他自小就牢记于心的经文。开头几句他就连着犯了几个错误,但艾伯特硬逼着自己继续下去。他的声音从磕磕巴巴逐渐变得流畅起来,最后它们几乎是自己从他的口中跳出来的。他一边念着,一边在心底祈祷自己能够成功。圣光啊,一定要让他成功——
然后,光出现了。
温暖的,明亮的,纯粹的,熟悉的几乎让他想要落泪,在他的手中闪烁着,安静而稳定,顺着他的心意落向下方。
艾伯特紧张的看着。当狄宁皱起眉的时候他吓得差点挪开自己的手。但随即他的搭档的神情又变得平和下来,而且缓慢的,有血色浮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就这么持续的治疗着对方,嘴里反复的祈祷着,直到精神再也支撑不下去。艾伯特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将痛的快要裂开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满心喜悦和感激。他发自内心的说出了那句再熟悉不过的话——
“赞美圣光!”
洛丹伦之辉 第九章 梦境
有那么一瞬间,他依稀的察觉到自己在做梦。
但在下一刻,那点模糊的认知就被丢到了脑后。他慢慢的下沉,被过去的记忆所淹没。
***
“我现在只想一拳打断你的鼻子,卡德加。”
狄宁将绷带绕过手臂,压紧,扯平,打好结。被他冷落的茶杯慢悠悠的在一旁飘荡着,绕着他公转。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是好朋友了呢。”大法师有点伤心的说道,然后又拿起了一块小甜饼,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是刚刚被刺杀的样子。
“‘朋友’,”狄宁慢吞吞的说着,重新套上了盔甲,“我也一直以为坦诚相待是这种关系的必要前提。”
“但不是全部,是不是?”卡德加摸了摸鼻子,“我们总是会有一些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你就是这么给我解释的,一些小秘密?”狄宁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听自己把话说完,“不,我不是说你身为人类却和部落合作之类的,大法师。显然你在外域的那些年已经把种族观念喂给虚空风暴了。你是中立派,我很清楚。但至少,我们不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部落合作。联盟的战士们攻占悬垂堡不是为了给部落做贡献的。”
“但黑石铸造厂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不是吗?”卡德加耸了耸肩,“所以你瞧,消磨之石和元素石板,这交换很公平。”
“我说的重点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狄宁提高了一点声音,“而且我也不认为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击败黑手。”
“哦,得了吧,你真的打算带着部队从影月谷一路杀到戈尔隆德吗?”卡德加不以为然的说道。
狄宁一把从空中抓下了那个茶杯,用它瞄准了大法师的脸。
在如此明显的威胁下,卡德加立刻坐的笔直,以此来表示自己已经端正了态度。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举起手示意暴脾气的联盟指挥官冷静下来,“你只是不想跟部落合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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