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个单薄却不失温暖的怀抱,萦绕着清雅的莲香在鼻息间穿梭往来,她即将在这充满暖意而安稳的念想中熟睡。
但就在那个时候,远处却闪烁起微弱的光亮,她微微提力偏过头去,双眼半闭半开看向光源来的地方,是火把……
火把!这两个字使她陡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咬着银牙,用尽了全身仅有的余力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并一把拉扯住云若初的衣裳,而触及地面的那只手却丝毫没有了感觉。
“就在前面!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这话如惊雷般响彻在空荡的街市,他们果然是被派来抓她的,“小心别伤了小姐!”
若初姐姐……刀鸑鷟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眸看向同样讶异而慌乱的云若初,果然任何人都不能轻信……只是她这般究竟有何意义?费尽心思在自己这里取得信任,与自己交易、助自己出逃,怕是早就告知了她的父亲掐算好时辰派人来抓她……
来不及细想。
她慌忙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顾不了此刻何等狼狈,也顾不得此刻身体的不适,她奋力的朝黑夜深处跑去,只要能够甩掉身后那群意图抓住她的那群侍卫。
而云若初也在她身后渐渐遥远。
雨雪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发上,寒意更是自此蔓延开来,愈渐汹涌,不可收拾。
她本就气息不稳,如此一来更是加剧了她身体的负担,没跑两步她便觉着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嘴角边的血渍她也顾不上擦干,只是凭着感觉疾奔。转进一条小巷时,前方如豆的暗黄色的光点进入她的视线里,她仿若看见了生的希望,想着不论如何一定要到那光明所在之处。
一头栽进了还点着烛火的这家商铺,似乎吓着了商铺中本在谈话的人们,可她哪还能顾及那样多。
此夜无月,幽深无边的暗夜与望不见尽头的天际就要让她陷入绝望,可现在,她微微抬头,眼前是一袭白衣模糊的身影。她虽看不真切,但却由衷的觉着这人隐在光影下的面容是这般柔和,眉眼间竟是归退山林的静意,被围在这烛火下,似乎生出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耳边是掌柜惊呼的声音,眼前是一蓝衣男子惊讶无比的眼神,还有那一袭白衣伸出来扶她的手,一阵药香传入她的鼻腔,是何等的安心,于是她任自己的神思松懈,脑海一片空白,便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只有那隐在光里的白衣男子似乎是整个梦境唯一的色彩。
他在远处,立于一颗梨花树下,素白袍迎着猎凤飞扬,如墨的青丝用缎带轻轻地绑着,倾泻在后背,云淡风轻,端方温良。
她依然看不清他的眉眼,他的面容,但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首她读过的词。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藏春深 第五章 青海长云暗雪山
北漠,荆漠国,王城——月城。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纷扬的大雪无休无止地落下。荒凉戈壁里刮过的猎猎冷风搅动着月城上一面尤为显眼的黑色旌旗,旗帜镶着金边,中央绘着涅槃凤凰,火中重生,似要冲破重重桎梏,展翅高飞。
“王。”身后走上前来的男子袭了梅子青回纹滚边华服,外面罩着一件暗深色的披风,手中拿了一件宝石蓝貂大氅,“天寒地冻,当心着凉。”
“银决,你来了。”站在城楼上远眺的男子名唤凤祁,是荆漠曾经悠然无虑逍遥自在的王子,是荆漠如今高高在上铁血冷漠的王。
“王,先将这大氅披上吧。”银决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覆在眼前,他容颜清俊,但眼里却仿若能随时随地折射出如同利刃般的光。
他执意要凤祁披上大氅,凤祁挨不过他,伸手接了过去,他将那大氅捏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大氅上的花纹,怔怔出神。
“银决,天高地广,山长水远。我在北漠寻觅了那么多年都无功而返,南朝那样大,你说,我真能将她寻回身边吗?”天地广阔,人海茫茫,十五年前从自己眼前消失的她,十五年后真的还能够再回到自己身边吗?
“银决不知,还请王恕罪。”银决垂眸拱手,后一句话却带出了坚定不移的情感,“但银决会尽全力而为。”其实又怎会不知王心中苦楚。
他本该是无忧无虑,会平稳安乐长大的荆漠王子,看长河落日,大漠孤鸿,携银枪铁剑,长河饮马。谁料一夕之间国破家亡,双亲离世,胞妹失踪,彼时还是只有十岁的孩子,又怎能接受这如同噩梦般的现实。
他用了十五年,卷土重来,四方征战,重振国度,东山再起。
一个人的心性要经受何等磨练洗涤才能够才能褪去天真的颜色,披上最坚不可摧的铠甲,挥刀跨马,看尸骸成山,血溅三尺,仍然面不改色。
或许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个杀戮成性,冷血无情的新王。然而银决却知晓,他所做之事所受之磨难不过都只为了一人,他的胞妹,荆漠国的公主——凤阿。
为完成他的心愿,陪他找到凤阿,银决决心要一直伴他左右,哪怕十恶不赦、世人唾弃,他都不会离他而去。
“还好有你。”他永远能够从银决闪烁利光的双眸中望见深处的悠然暖意,于是他终于勾出一个浅笑。
人生苦短,悲喜参半,十年韶华转瞬逝。你非但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还许诺一世都相伴我左右。十年前舍命相救,十年后誓死追随,如今甚至要伴着我遍踏天下去寻那或许根本就已不再存于世上的人,欠你的,此生无以为报,斯世唯当以同怀视之。
言罢,他披上那大氅,蓝色的皮毛衬着他此刻未带面具的白皙脸庞,棱角分明,英挺的鼻上是双盛着苍凉的蓝眸,如同一潭深泉,望不见底。但就在他这双眸向着前方环视这北漠大地时,却又如同苍鹰般犀利,不怒自威。
仿佛多年前的狼烟烽火,尸横遍野又重新浮于眼前。马革裹尸,刀光剑影,就连多年前混在沙土里的血腥气似都还漂浮于鼻下,挥之不去。
“慎王的军队行到何处了?”朝着西北方向远望,入眼的也不过只是深深黑夜与飞沙走石。
“据放才前线探子来报,慎王殿下现在应该到仲野了。”银决凑近凤祁的耳边,刻意压低声音。
凤祁微微点头,“绮兰最愚蠢的地方便是狂妄自大,招惹南朝。碰上秦羽涅,胜利对他们来说可就无望了。”
“是啊,慎王殿下的确骁勇善战,难以轻易战胜。”银决不禁由衷的赞叹到,回过神来看见的却是凤祁眼底的乌青,他心中实在不忍,“王,天色已晚,明日又将是一场恶战,早些歇下吧。”
“你先去歇息吧。”末了想是想到什么,“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与他们取得联系,待这场恶战结束,属下便前往南朝。”
只见凤祁点点头,便示意他退下,银决本还想劝阻,却看见凤祁眼中不容反抗之意,只好作罢,“那属下先告退了。”
“去吧。”他看着银决的身影消失在城楼的拐角处,才有些惫意地伸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他回身将黑夜之色尽收眼底,才紧了紧大氅,一步一步地向城楼下走去。
朔风万里,吹彻边关,翻滚在天际边缘的暗云生出巨大的吞噬之感强压着夜里透着盈亮的茫茫雪山,似欲摧毁这往日雄奇壮丽的山川。
与疾风关相隔数百里的仲野北端行军营帐错落驻扎,篝火不灭,将士们在周围席地而坐,手中攥着分发的干粮,啃咬时难免不混着风沙进入口中。
一阵寒风夹杂着沙砾撞击在了主帅的营帐之上,掀起了营帐垂帘一角,帐内竟仍旧烛火通明。
“慎王殿下,四位将军。”来人单膝跪地,拱手垂头,毕恭毕敬。
“起来回话。”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帐中响起,似是与生俱来便带了股寒冷之气。
“是。”那小兵站直了身子,继续道“禀报殿下,据前方探子来报,绮兰山通往国中的三条道路已满是绮兰士兵驻扎。”
一年前,绮兰在北漠四处开战讨伐,战火甚至蔓延至南朝北边疆界天澈关。天澈关遭到北朝绮兰国多次挑衅骚扰,苍玄曾派兵将其击退,不料想绮兰气焰却愈发嚣张,就在半年前竟有更多的绮兰军官士兵在天澈大肆杀伐,屠村杀民,妄想进犯苍玄国土。
苍玄国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此等蛮夷小国在自己国家境内为非作歹,猖獗行事的。再则苍玄与北朝荆漠世代交好,所以,此次玄帝便派皇六子秦羽涅带领三十万大军攻打绮兰,不仅是要让绮兰永不来犯,也是派兵援助荆漠。
但绮兰国在地势险峻的绮兰山中,从仲野进入绮兰山只有正面、背面与南面三条山路通向绮兰国。
“知道了,退下吧。”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语调也毫无波澜。
“是,属下告退。”
“殿下,看来绮兰国已早有防备。”说话之人正是南朝右骠骑大将军笛琛,他说此话时握在宝剑上的手微微一紧。
那男子剑眉一蹙,轻轻点头,“前段时日我军还在沙漠里行军时,他们怕是已开始规整筹划,我想这也是他们为何没在沙漠里杀我军个措手不及的原因。绮兰建国时日不算长,拿得出手的兵力屈指可数,若是要派兵至沙漠中与我南朝大军对抗需得派最出色的军队,届时国中无精兵镇守,若是咱们还留有一手,趁机攻入,他国中岌岌可危,那时便回天乏术。”
“是啊。不过更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风季已过,我们才未在沙漠中迷失过久。”笛琛附和。
其余四人皆认同的点头,“那么殿下认为,如今该如何是好?”其中一位将军鹿卫开口道。
还未等那男子回答,另一稍显年轻的将军却抢先道:“何不放火烧了那绮兰山!便可将他国中人等都逼出来!”
那男子话到嘴边,那双淡漠清冽的眸子却先朝他射出一道冷芒,“放火烧山?你可考虑过无辜百姓的性命!”他话里带着薄怒,竟叫人不寒而栗。
“末将......末将知错!末将思虑不周,望殿下赎罪!”那年轻将军即刻单膝跪地请罪。
“起来吧。”男子敛了怒意,“去领二十仗军棍。”
“是。”年轻将军缓缓起身,抬头看了眼笛琛,见他神色微怒,便退至一旁再不敢胡乱言语。
“绮兰国的木耶此时带领绮兰国大军在荆漠城下交战,那国中所剩鼠辈不足为惧。明日便由我和笛将军带领十万铁骑、十万精兵在仲野与之正面相交。阿那将军、鹿将军和靳将军你们各带三万精兵分别从绮兰山三面攻上山,深入绮兰国,掩护千靥进入王城,挟持绮兰教母。待我与笛将军击溃绮兰国守军,占领王城,瓦解绮兰政权。”男子手持银剑,指画于地图之上,金色的铠甲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闪射出金芒。
“绮兰本就兵力薄弱,正面战场以铁骑精兵压制,再派十万精骑分头攻入掩护千靥进宫活捉教母,此计的确可行。”笛琛顿了顿,似又想到什么,“只是,绮兰近年来与魔教勾结,若是用上歪门邪道的法子,我们又该如何?”
“绮兰国近年来愈发猖獗,留有后手也不是全无可能。”男子收剑入鞘,黑曜石般的眸子中却无半点担心忧虑,犹如千年寒潭般凝了薄薄地一层寒气,却波澜不惊。“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天狼铁骑。”
“天狼铁骑!”倒是荆漠国的那位阿那将军惊地低吼了一声,原来声名远赫的天狼铁骑竟是听命于南朝慎王殿下吗?
南朝苍玄有天狼阁,天狼阁中有天狼军,天狼军麾下最为名震天下的便是天狼铁骑。天狼铁骑只二十四人,行军诡秘,与之对战之人无可见其中将士真容者,是一支所向披靡,屡战屡胜之军。
“此战,望四位将军多加谨慎,得胜而归。”极冷之音却有直指凌云之势。
“请殿下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四道浑厚的声音在帐中响彻,坚定而有力。
“只是切记一点,尽量不要伤及无辜百姓。”
“是,末将谨记!”
“只是殿下,末将看着千靥小姑娘,怕是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真能生擒绮兰教母吗?”鹿卫道出心中疑虑。
男子泄出一丝轻笑,在明晃晃地烛火之下,显出了天家气派。
千靥,苍玄国穹玄山庄四大长老之一,南朝甚至是这个世上最为出色的刺客,且如今只有十一岁。
无声无风,烛火纹丝不动,不觉有异,“鹿将军现在相信我的能力了吗?”却在瞬息之间见一身形娇小的女孩子手持匕首抵在鹿卫身后,脸上却挂着甜甜地微笑。
将军一惊,身子竟不敢动弹,后背生生起了一层冷汗,“千靥小姑娘,我相信了,我相信了,你先把匕首放下来!”
“呵呵呵呵……”那犹如银铃般清脆又带着几丝小女儿的甜腻笑声刹时便充斥了整个营帐,“涅哥哥,你看他。”千靥收了手中的匕首,两道弯月般的眸子已是盛满了笑意。
一时间引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千靥,时辰已晚,你怎还未歇下?尽在此处胡闹。”虽说着平常不过的话语却让在场之人都不免有些畏意,皆收了声。
“涅哥哥,帐外的将士们在唱歌呢,我睡不着便出来听听。”说着,千靥已经忘了放才将鹿卫吓得心惊胆颤一事,乖顺地踩着小步子跑至男子跟前,她只能贴在男子腰间,仰起头,赤色的狐皮大氅衬着她被雨雪冻红的小脸,她却笑的格外惹人喜爱。
“将士们竟在唱歌,阿那将军、鹿卫咱们也出去听听。”笛琛最先开口说到,于是便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鹿卫示意他一同出去,“殿下,末将们便先告退了。含乐。”他抬眼一瞪,叫上方才那犯了忌的年轻将军,似是要有一番训诫。
“既然如此,便一同出去听听罢。”此刻,男子的脸上才隐约瞧见一丝柔意。
千靥一听,顿时大喜,平日里涅哥哥总是冷着脸,难得会露出一丝笑意。她想着便伸了手去抓住他的衣袖,拉着他朝帐外跑去。
男子被千靥拉着一路出了营帐,便看见帐外燃烧的熊熊篝火,马奶酒的醇香一瞬便浸入了衣襟,在鼻腔里久久不散,反而愈发浓重,让人酒未沾唇下肚已有三分醉意。
“殿下!”见男子从帐中走出,所有的将士皆起身站立,口中呼唤着他们心中的将领、心中敬畏的战神!
“大家继续,不必因我到来而拘束。”男子走至一将士身旁,示意他挪出几分位置来,千靥便也靠在他身边坐着,待他坐下后,众将士才敢重回原位。“听说大家在唱歌,唱的是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修长有力的手去拿了身旁将士手中的马奶酒,一饮,入口醇滑绵长,奶香四溢,火光照耀着他俊朗深刻的面庞,生出了耀眼的光华。
“回殿下,咱们在唱‘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他清冷的音调和着酒水的芬芳吟唱出这铿锵有力的词句,火星点点被风缀在这夜空里,这曲就要在所有将士心里点燃熊熊火焰,逐烧这千里长空星月,万里黄沙漠漠。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兴于王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将士们纷纷开口,有力地合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醇酒入口,一腔热情,报国杀敌,绝无二心!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兴于王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琼月在天,一方前路,慷慨激昂,迎难而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狼烟烽火,星星之势,聚而强大,足以燎原!
最后,千靥也忍不住跟着他们一同唱了起来,这一腔炽热点燃了所有人内心的保家卫国之志,让人不禁被鼓舞,被激励。
明亮的火光直冲天际,映照着男子被酒气醺红的双颊,但他神色却依旧清明,双眸如水,流光闪烁,无半丝浑浊。千靥侧过头去看他,这男子十四岁初上战场,便平定了南疆患乱,威名远扬;十六岁打退北朝三十六国,所向披靡;十八岁拥兵百万,战无不胜;如今更是使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此刻他仿若从烈火中焚身而生的天神,威扬而神圣,虽然她不过十一岁,但直觉告诉她,这天下,属于他。
藏春深 第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穹上悬挂的月,在北漠还是那样壮阔,即便有几分沧桑的韵揉在里头。可在苗疆看这同一轮月,却是格外的阴凉。
没错,苗疆的月极凉,清冷的光束穿透层层密林星星点点地错落在坦桑山险峻蜿蜒的脊梁上,整座大山就仿若一只从沉睡中被唤醒的野兽,在暗处舔抵自己的利爪,蓄势待发。
突然,藏在这深山中真正的野兽朝着月亮发出声声低吼,雄厚的兽鸣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散,伴着四周嗡嗡虫鸣,清晰入耳。
疾风刮过灌木丛发出“呼呼”声响,树叶闻风而动“沙沙”之音与之交融在一起,犹如一场祭祀中奔赴死亡的奏乐,让人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这座大山的深处便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九幽圣教所在。
江湖传言:九幽圣教,白骨森森,暗灵哭泣,百鬼夜行,不慎入之者,有去无回。
九幽圣教,星辰殿。
空旷的大殿犹如一片辽远的原野,放眼望去,大片暗红色的虞美人簇拥在一起,环绕整个大殿惊艳绽放,那翩然若蝶翼的花瓣就如同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浓重的美艳,仿佛要开到天涯之境。
被虞美人簇拥的中央是一汪澄澈透亮的湖水,晶莹的波光下像是暗藏着天穹上坠落的朗星,明亮耀眼,伴着月的银辉,徐徐微风荡漾。湖水的尽头是一方水榭,白玉砌成的圆台泛着阵阵寒意,圆台上铺着一张色泽光亮柔顺的白狐皮毛。圆台两边搁置着两盏鎏金异兽香鼎,整个殿内,都弥漫着从中飘出的慑人芳香,萦绕盘旋于空中散化荡开,让人的心扉都不自觉地暗自沉醉。
伴着漫天星辰,朗月当空,世人怎知被他们唾弃厌恶的魔教圣地没有半分血腥气,更没有堆积成山的白骨,而是有着如画景致的绝妙之地。
只是不过一柱香的时辰,这本宁静美好的夜,就即将被一场阴暗险恶的筹谋打破了。
当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响起,有两道黑影倏地穿过平静的湖面,一旁的花瓣和绿叶随着带过的疾风微微轻颤,摇曳了许久才渐渐停住。
风住花静,那铁链的敲击音渐渐放大,愈来愈近,本该是心烦意乱,却意外般的只使人感到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一双如月般莹亮的赤足凌空点水而来,挟着绯色的衣袖悬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稳稳地倚在了那方白玉圆台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扯过那白狐毛皮遮住了一双带着凉意的脚。抬首望去,他身形略显消瘦,面色苍白,眉眼间还有几分未褪去的稚嫩,样子也不过弱冠之年罢了,但他那双深嵌在高挺鼻梁两侧的眸子,却摄出骇人阴凉的光,邪魅上扬的嘴角是隐藏不住的戾气。
“参见教主。”当那男子坐定,他身旁的二人皆单膝跪地,俯首抱拳,言语间皆是恭敬之意。
那男子扬了扬手,二人才起身退至他身后,定睛一看,那男子正是天绝顾青城,女子是地灭岳峨眉。
而那铁链的声响,终于在大殿的中央停了下来,隔着湖水,与脚下的花草地发出摩擦的窸窣音来。
“教主,刀客影带到。”押送的二人语毕便低首退下。
看来九幽圣教并没有好生安顿刀客影,他双手双脚都被黑色的铁链禁锢,一月前还完好无损的那件黑衣现下早已沾满了污垢与灰尘,只见他面色泛青,青色的胡渣爬满了下半张脸庞,耳边也散出几缕隐隐灰白的鬓发,往日刚劲精神的劲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依旧昂着头,正视着他面前这位年轻的教主,无所畏惧。
“客影叔叔,十五载不见,别来无恙。”圆台上男子的声音穿过湖水,直抵他耳边,如同金铃遥响般清脆。
刀客影身子一震,不自觉地握紧被铁链束缚的拳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依旧不发一言。
“客影叔叔,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男子再次发问,勾着嘴角笑弯了眼,模样天真无邪,着实难以让人相信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刀客影心中愈发疑惑,他转动失神的双眸,盯着那男子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双眉逐渐紧蹙,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他瞳孔皱缩,就在那一刹那,他几乎能确定心里那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我想客影叔叔应该想起来了。”那男子轻敛衣袖,颔首低眸,将袖口处的锦缎捏在手里把玩,语调里尽是轻快和顽皮,就像是在与刀客影闲聊一般。
“不可能......”刀客影突然吐出三个字来,却不想这三个字却彻底激怒了那圆台上的绯衣男子。
男子如同鬼魅般一个闪身飞至刀客影的面前,身子悬在空中,却伸手将他的脖颈捏住,他的面容已不像方才那般和颜悦色,猩红的双眼里溢满了随时会焚身的怒气和怨憎,此时他要杀了刀客影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简单。
“好一个不可能!”男子手里渐渐用力,刀客影被钳住脖子,被迫仰起头来,因喘息困难,脸色开始发红,“你觉得我十五年前就该死了对吗!”话音落,男子手一扬,宽大的衣袖挟了一阵风,便将刀客影打出了几丈远。
见刀客影从空中坠下,狠狠地落地,吐出口血来,似乎才消了他半分火气,他敛过衣袖转身飞回圆台,又轻轻地半倚身子,像是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冷眼相观。
“我一开始的确未曾想到你仍活在这世上……只是你若是当年那孩子……又怎么做了这惨无人道,嗜血成性的魔教教主……”刀客影埋在阴影里的脸庞上隐忍着他人看不见的哀痛,挣扎一番,他废费尽力气爬起来站稳身子,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起先站定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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