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哈哈哈哈……”男子忽然大笑不止,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凄凉与绝望,笑了好一阵,他骤然收声,眼角眉梢都是狠戾,“没错,我的确惨无人道,嗜血成性。因为十五年前的那个安永琰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九幽圣教的教主,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天上地下,当唯我独尊!”
刀客影的眼里除了难以置信,终于闪现出一丝惋惜之情,他有些痛心的摇了摇头,似乎没有想到如今这般画面。
“这都拜我那个好父皇好皇兄所赐!”
“他们应当为他们当年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
“十五年……”刀客影不由得喃喃自语,他曾有幸见过这孩子一面,那时的他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与其他皇子不同,陛下对他尤为宠爱,众皇子中又属六皇子格外疼他.......可如今他言语中只有对他们无尽的憎恨......十五年前的凤华究竟发生了什么?安永琰死里逃生,又如何做了这九幽圣教的教主……九幽圣教……莫说要坐上如今这个至尊之位,单单只是从试炼营中活着出来都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情……
“哼。”安永琰却只是冷哼一声,“罢了,我这些年的经历,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这世上没有人会懂。
刀客影的眉皱的愈发深了,他默不作声,却在安永琰那双阴毒的双眸里看见了一丝绝望悄无声息地滑向眼底深处。
一个魔教教主,竟会露出绝望的神情,这不仅让人难以相信,更让人觉得万分可笑。
“刀叔叔,你可知我为何将你请来我教中?”安永琰见他不出声,便将话锋一转,连带称呼也变了去,只是不改那阴骘的神情,叫人胆颤心惊。
一提及此事,刀客影也顾不上痛心此刻所见之事,只想到那日血流成河的疾风镇,蓦然沉了脸,双手攥的愈来愈紧,“你大可将我捉来你九幽圣教,但为何要屠戮我疾风镇百条无辜性命?”
“这倒简单,只是我怕这答案刀叔叔你并不会满意。”似乎想到刀客影会答非所问,安永琰只是意态闲闲地玩起了圆台上搁置的杯盏,“因为见过九幽圣教两名圣使与四大教王的无关人之都必须死。”
此番话一出,果然看见刀客影目眦尽裂,紧咬的牙关似乎也咯咯作响,他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自己的肉里,掐出一丝血痕来,只是他被束缚着手脚,再大的怒气也无法施加到安永琰的身上,于是他极力隐忍,“那我究竟对你有何作用,使得你如今都还未来得及杀我?”
“刀叔叔是聪明人,我今日正要与你说清楚我如此这般劳神费力的意图。”安永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鎏金酒杯,他支起身子坐了个端正,才缓缓开口,“刀叔叔既然知道了我是便是安永琰,那么自然应该猜到我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他刻意加重“安永琰”三字。
刀客影原本就未从方才的盛怒中完全抽离,此刻听安永琰如此一说,他自是只晓他心里那些阴毒的想法,只是他至此都还不愿相信在自己面前的这少年真的是安永琰。出离愤怒中便不自觉地掺杂了几分痛心。
他虽猜不出安永琰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但为了更方便在帝都筹谋大计,安永琰定是先要回到帝都恢复昔日的身份,而自己则是证实他身份真实性的筹码,其实即便他没有自己他也能如此去做,但多了一枚棋子便更加能使他的计划万无一失。再则十五年前南朝派兵援助北朝荆漠国对抗绮兰国时他便知晓九幽圣教与绮兰国勾结,此次筹划中定也是与绮兰国狼狈为奸,一旦让他们奸计得逞,便会置苍玄于危难之中。
他也不等安永琰的下文,坚定道“你不要妄想了,即便你到了帝都,进了宫城,跪在当今天子面前,他也绝不可能只单凭你的一言之词而轻信于你,而你想要我同你为逆,绝不可能!”
“呵呵……”安永琰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你说的没错,如今的皇帝老儿的确不会相信我这个来路不明之人,但你知晓有样东西是作不了假的。”言罢,他撩起宽大的衣袖,在他左手前臂的三分之一处有一团形似红云的胎记,十分特异。“况且我本就是安永琰,安永琰,曾是南朝苍玄国昊武帝的皇七子。所以刀叔叔你没有选择。”他气势喷薄,似要就此俯视众生。
“即便你身份属实,但你却是要危及苍玄存亡的隐患,你觉得我会对皇上实话实说吗。”他刀客影本是武将出身,一身的正气与执拗是无论如何折辱都不会被磨灭的。
“刀叔叔,我说过了,你没有选择。”安永琰似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在刀客影疑惑的眼神中继续道,“十五年前,尽晓天下事的凌云阁放出消息称玄天令出世,也就是同一年相传北朝荆漠国的王与湮氏一族的一名女子诞下的婴孩正是三百年来能开启玄天令的神鸟五凤之一的守护者。彼时江湖倾刻便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南朝与北朝的那场恶战里南朝左骠骑大将军苏启阳葬身崖底,而你则生死不明。你曾是苏启阳麾下的副将,随着苏启阳征战八方,亲如兄弟,他死了十五年而你下落不明十五年,如若你突然出现在那狗皇帝面前,你说以他猜忌难测的心思会怎么想?”
刀客影就算再愚钝也不会不知他所言之意,若是以南朝当今皇上的多疑猜忌来想,或许他便会成为十五年前致使南朝陷入危难与绮兰国勾结密谋、沆瀣一气使凤华遭受劫难的罪魁祸首,一个叛国通敌的罪人。
“刀叔叔,可想清楚了?”
“那又怎样,即便背上着莫须有的罪名,你也休想让我与你同流合污。”刀客影忽然放低了语调,他心中早对生死置之度外,即便被扣上勾结敌国之罪而死,他依旧坚信着这天下的幽幽青山会记得他刀客影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铮铮铁骨。
安永琰从唇齿中泻出一丝嘲笑,“刀叔叔,你认为我安永琰就只有这点手段?你至今还未问过你好徒儿的下落呢,叔叔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在何处吗?”
“安永琰!你若敢动她半分,他日我定不会饶过你!”适才渐有平复的心情此刻又被激起千层巨浪,似乎随时一个浪潮袭来都能将人打出十丈之远。
“刀叔叔,与我谈谈五凤之一的守护者,你的徒儿刀鸑鷟吧。”安永琰并不在意刀客影浑身上下的怒意,他在座上抬起头来,一抹狡黠的笑在唇边绽开。
刀客影身子微微一怔,他瞪着通红的双眼,如同一只杀意已起的凶兽,眸中射出骇人的精光,直直地盯着安永琰的眼睛。
“没关系,你此刻不想说,我不会逼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告诉我的。没想到,刀鸑鷟于刀叔叔而言竟是这般好的筹码,刀叔叔,日后在那狗皇帝面前该怎么说,你定要细细思量,否则我可不敢担保刀鸑鷟还会有机会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叫你一声师傅。”
刀客影牙关紧闭,极力控制着自己,认命般的阖上双目。
他的生死无关紧要,可是鷟儿不同,抛开她所有的身份不言,他曾在好友死前当面立誓致死也会护她周全,他不可失信,更何况十五年,他早已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他可以舍弃他所拥有的一切,除了她。
如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藏春深 第七章 公子如玉世无双
南朝,帝都,凤华。
风烟俱净,雨霁天青,一束和煦的光线照进苏宅的庭院,顺着光线旋转起舞的是落于这世间的细小尘埃,摩挲过鱼贯而出婢子的裙摆。若是此刻站在院落中的一角遥望碧空,便能看见那隐在薄云后的旭日伴着似锦缎般柔和的霞光逐渐上升,一点一点聚集起灿烂的金光,乘着清晨的凉风度到人家户青黑色的砖瓦与飞翘的房檐之上,在鳞次栉比的屋顶披上了一层金色薄纱。
太阳在冉冉升起,四散的光芒也愈发强烈,肆意地爬上街道的每一方角落,慢慢地覆盖整个帝都,千家万户被蔓延而进的日光照耀出暖意,似使人再感受不到半分属于这寒冬的凌冽时,那旭日终于跃出云层,冲破晨曦,生生不止,携着耀世的光华悬挂在天穹之上,刹那间天地相接处霞光万丈,入目皆是生机。
这明媚的光线悄声照进苏宅的窗棂深处,拂过屋内的檀木矮几,穿过淡色罗帐,于悬在半空中的鎏金镂空雕花熏球上形成一点光斑,盘旋逗留片刻,最后安然的停留在了刀鸑鷟恬静安宁的睡颜之上。
许是这阳光太过温暖,不多久她本苍白的面庞便浮上一丝红晕,看上去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血色。她纤长睫毛在浮动的光影中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挣扎着将要醒来。
她还未来的及睁开双眼,便听见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云裳,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通知公子,这姑娘像是要醒了。”她的脚步声渐渐于远处淡去,直到听不真切,刀鸑鷟才恍惚觉着方才的一切是否都只是虚无的梦境。
她缓缓睁开双眼,像是要证实这一切的真实感,刚想起身,却见一身着香色绣衫罗裙,挽着双丫髻的女孩子,生的娇小玲珑,明眸皓齿,年纪似乎与自己一般大。
“姑娘醒了,太好了。”她见自己醒来,像是十分期盼之事成真,欢喜的冲着自己绽开笑容,就如同她身后的暖阳一般,明媚可人。
刀鸑鷟竭力勾起一抹微笑来算是回应她,她撑着手掌就要起身,却被那女子强制性地阻止了,“姑娘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切不可擅自起身,待公子来为姑娘把脉,看姑娘是否已经无碍。”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刀鸑鷟本就疲乏无力的很,便随了她去,静待着她口中所说的那位公子的到来。
她倚在床头,突然想起昨夜失去意识之前瞥见的那一抹翩然白衣,难道是他?
那女子见她陷入沉思,担心她靠着菱角突起且冰凉的床头会硌得骨头生疼,便走至床榻旁帮她将软枕垫于腰背下,使她能感觉舒适些。
“多谢。”刀鸑鷟感到腰下触及柔软,反应过来后想要向那女子道谢,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哑而微弱的气音,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的喉咙干涩灼痛,连她自己也忍不住一惊。
“姑娘快别说话了,公子就来了。”刀鸑鷟倒是觉得几分好笑,那女子显然比自己更加重视自己的伤势。
刀鸑鷟轻轻点头,心里却浮上一丝不良的预感,昨夜那噬魂钉之毒发作起来整副身子都犹如被人捏碎了筋骨般疼痛难耐,如今这毒一日不解只怕日后再发作几次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不仅还未弄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连自己都性命堪忧了。
刀鸑鷟秀眉微蹙,不禁忧思,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纤指挡住刹时照进屋内的那束光源,紧接着印入眼帘的是一袭素白的一角,来人步子轻缓,和煦的日光照射在他素白的长衫上,那衣衫上没有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却是出奇的柔和与温暖,冷风顺势从缝隙之间被带进屋内,却携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钻入鼻腔。
她看着那人的素锦嵌玉靴停在床榻边时,才抬首望去,他以羊脂白玉簪束发,纯白若雪的狐裘托着他通透澄净如玉般温润的面庞,那两道犹如绵延雪山般的眉在暖阳的照射下生出几分柔和之韵,眉下的眸子似倒映着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纷飞着星星点点的孤寂与疏离。
清风朗月又不似文弱书生,眉眼间竟有一丝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英气,只一身素白衣袍便衬得他气度凌云,风采卓然。
她终于看清了那隐在她梦中之人真实的面容,不似人间烟火,却真切可触。
铺洒开的光影照耀在他周身,渐渐地他在刀鸑鷟的注视下于嘴角勾起浅淡若水的笑容,可这笑容却更甚三月春光,使这尘世之景黯然失色。
刀鸑鷟似在出神,却牢牢地盯住眼前之人,仿似一个不小心他便会化作一缕烟魂重回那九天宫阙。
“姑娘,多有得罪。”他倒并不在意,任由刀鸑鷟的目光流转在他的面庞之上。言罢,他伸出素白干净的手来撩起刀鸑鷟的中衣衣袖,露出她莹白如月的一小截前臂,搭上两根手指,静心为她诊脉。
指腹下的脉搏现下规律有力的跳动着,但这表象之下却存在着不容忽视的隐患,致她阳虚阴盛,畏寒肢冷,面色无华。
他自幼便熟读医书,对医术也多有研究,昨夜为她诊脉,脉象迟缓却按之有力,她体内邪热亢盛又与凝滞的寒气相撞,他便知她是中了九幽圣教噬魂钉之毒,他听闻过这毒性之危害,发作时会使人感到犹如身处冰火两重天之境,五脏六腑皆剧痛难忍,若中毒一年无解便会因此致死,而这毒却只有将至阳至纯之心头血饮下方可解除。
只是并未记载的是这种毒性究竟何时才会发作一次。
昨日夜里她服药后今日已有好转,却也不过暂时而已,只有彻底解除毒性方可保她性命无忧。
“姑娘,这几日你且好生休养,若是有何不适便让云裳与花容前来告知我。”他细心的将她的衣袖恢复原状,收回手去。
“你......”刀鸑鷟此刻才回过神来,她为自己的失礼难为情,询问之言便更加不易出口。
“这里是苏府,在下苏辰砂,是这里的主人。”苏辰砂仿若看穿了她内心所想,始终噙着浅笑,无丝毫不耐,细心解释,“这两位是云裳与花容,今日起便由她二人照看你,姑娘大可安心养伤。”
“公子放心,我与云裳定会好生照顾这位姑娘的。”花容站在苏辰砂身后,让人惊讶的是她竟与云裳有着相同的容貌,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稳,不似云裳看上去那么孩子气。
“如此便多谢苏公子,多谢云裳与花容姑娘了。”刀鸑鷟心中升起淡淡的暖意。
她感激苏辰砂,没有逼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对昨夜之事提一字半句。
“姑娘严重了。”苏辰砂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那雪色几与他的手背颜色相同,“先休息吧,晚些我再来看你。”言罢,他的目光在刀鸑鷟的面庞上逡巡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微微一笑,又向他身后的两人轻轻点头,便转身离去。
刀鸑鷟坐在榻上,目光追随着他素白的衣角直至他的最后一丝身影消失在门后,门前拉扯的阳光陡然静谧了下来,而她却觉着心上有什么东西一扫而过,有些许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云裳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姐,不会是被我们公子迷住了吧。”她孩童心性,说话直来直去,却并不惹人讨厌,“我们公子可是有着容颜冠绝苍玄的美誉,小姐姐动了心也在常理之中。”
看着她调笑的眉眼,刀鸑鷟蓦然红了双颊,难为情的埋下头去,却也不出声解释与反驳,似乎被云裳说中了心思的模样。
刀鸑鷟实则觉着云裳说的并无什么不妥,她确实痴痴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也承认他确是霁月清风,若芝兰玉树,很难不使人倾心。
只是动心,她尚且不太懂得这两字有着怎样的寓意,也不愿急切着去了解。
而一旁的花容却厉声向云裳喝道:“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些什么!”她面带不满,生气起来更显得老成,云裳被她这一怒吓得不轻,心中不明所以却只也得闭了嘴。
可刀鸑鷟却从这话中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心下了然,却不点破,“花容姐姐,我此刻有些乏了,你们无须在此照看我,让我睡上一会儿就好。”
“那姑娘便好好休息,晚膳时我们自会来叫醒姑娘,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们。”语毕,她示意云裳与她一同离开。
待她们走后,刀鸑鷟脑海中紧绷的弦似乎才有一丝放松,她不知昨夜苏辰砂是怎样让那些府兵侍卫离开的,只是心中对他无限感激,她想若苏辰砂是个可信之人不妨将事情如实告知,或许还能求助于他。
做了决定,倒下身子,双眼发涩,抵不住是身子软绵的倦意,顷刻间便沉沉睡去。
苏辰砂前脚刚踏出屋子,便遇见了自己的手下苏越,只见他神色匆忙像是有急事禀告。
“小越,可是北朝那边有消息了?”苏辰砂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没错,公子。”苏越径直走到苏辰砂跟前,近了看眉目间竟都是一片喜色,苏辰砂心中便已有定论。
“慎王殿下,胜了。”苏辰砂噙着股淡淡的笑,心中却甚是喜悦,这话也说的万分笃定。
“公子说的没错,千靥传信来说,天玄军是将绮兰打的节节败退,绮兰被灭,绮兰朝廷重臣、将领士兵投降的都押解归朝,绮兰教母与公主皆押解归朝听候陛下处置。”苏越也不由得流露出自豪骄傲之情,从心底里佩服他们慎王殿下。
“羽涅惜才,那些诚意归降且有大智之人能为我苍玄所用,想必到时他会为那些人求陛下从轻发落。”苏辰砂轻笑出声,连眉眼也舒展了几分,“大军什么时候回程?”
“三个月后便可抵达帝都。”
“荆漠那边?”
苏越自是知晓自家公子所问,所以并未多思便道:“大约也在三个月后便能到了。”
“我知道了。”苏辰砂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对着苏越道,“小越,待屋里那小姑娘醒了,你需得好好与她和解。”
“是,公子。”苏越不禁想起一月之前在北漠疾风关看见的那双海蓝色的眼眸,记忆犹新。
藏春深 第八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刀鸑鷟这一觉或许是这几日来睡的最为安稳的一觉,待她再次转醒时,暮色渐近,弯月高悬。
檀木案几上燃了一盏莲灯,鹅黄色的朦胧光晕下生出几分融融暖意,像是感不到冬夜侵袭而来的寒冷,她只着了中衣,赤脚踩在地上,走至窗边。
轻推窗棂的素手在暗夜里显得似玉若雪,那一段单薄的衣袖便顺着她的动作向上滑了去,轩窗之外吹来的凌冽冷风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如同凌迟般疼痛。
只是这窗外之景却使得她忘却了身体上的不适,她支着手身子前倾半倚在窗栏边,向庭院里望去。
小雪如絮,寒夜正峭。参差的梅影横斜交错映于一池水间,素凝冰心之质,窈窕端庄之资,幽然沁心的梅香像是混进了雪底,香气愈加清冽,裹着冷风而至却也直绕人的心怀。皎洁的盈月衬着地面上早已堆积而成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拼凑了这一夜清冷。
屋内暖灯在侧,烛火微晃,刀鸑鷟觉着便是这一刻的安宁能成为天荒地老也未尝不可。
“咚咚咚......”轻声响起的敲门声使刀鸑鷟不由得偏了头去看,“姑娘,是我。”那温若潺潺碧水之音不是苏辰砂又是谁。
“苏公子?”她虽是询问但却已朝着门边走去,屋外人的剪影清晰地倒映在门上,她用手轻轻一拉,那剪影破落,门便开了。
她抬首看向他,揉进药香的素白袍,水蓝缎带绑着一束乌发倾泻在后背,眉目带笑,几与自己梦中一模一样。
“午后见你睡的甚是香甜,便没让花容叫醒你,想来此刻你也饿了,便拿了些吃的过来。”听他一说刀鸑鷟这才发现他手中端着金漆纹边黑色托盘,托盘上一盅红梅映雪的瓷器,一碗外绘一株红梅的珍珠米饭和一双竹骨筷。
刀鸑鷟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倒是看的苏辰砂轻声一笑。
“快来吃吧。”苏辰砂绕过她走向梨木圆桌旁,一碟碟将吃食都放置在桌上,才敛了衣袖坐在桌边。
刀鸑鷟也在他身旁坐下,苏辰砂见她似乎有些拘谨,便亲自为她布菜。他揭开那红梅映雪盅,里面盛着山药乌鸡汤,红色的枸杞如同红梅瓣一般漂浮在金黄的汤面上,山药切的大小均匀与那枸杞相映,红白两色甚是鲜明。
“尝尝味道如何?”苏辰砂手持瓷勺递予她面前,刀鸑鷟看着他那双手,生的细腻干净,想来是日日执笔握扇之手吧。
刀鸑鷟在接过汤勺的一瞬,食指与中指无意间蹭到了苏辰砂掌间的皮肤,刀鸑鷟猛地收回手来,只觉着苏辰砂的手凉的可怕。
她暗自镇定地装作什么都未发生,埋下头去,舀了一勺鸡汤送到嘴中,清淡香甜,不油不腻,入口便能感到一阵暖意蹿至身上的每个角落。
她接着喝了好几口,便将方才碰着苏辰砂手掌之事忘了去,“好喝。”她不禁抬起头来称赞了一声。
引得苏辰砂浅笑着看她,“那便多喝一些。”刀鸑鷟见他笑的暖若春风,便乖顺地埋头继续喝那可口的鸡汤。
她许是太饿了,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一会儿便将盘中的饭菜都扫荡了干净。
“擦擦嘴。”苏辰砂适时的递上一方浅蓝手帕,她也未忸怩推脱,用手接过擦了擦嘴,不想那手帕上竟都有着一股清雅药香。
“可还饿吗?”低语柔声,是来自苏辰砂的关怀。
她摇摇头,“吃饱了,很好吃。”她易满足于此,在苏辰砂眼里是极为好的,只是她声音中的几分干哑却让苏辰砂不禁蹙眉。
“那便好,过一个时辰我会让花容送汤药来,记得需全部喝干净。”他一边叮嘱一边动手拾掇桌上的碗筷,将它们又规整的摆放回托盘之中,便有离去之意,只是还未等他起身,刀鸑鷟便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般伸出素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苏......公子。”她紧紧攥住苏辰砂的袖口,眉目之间似有难言之隐,这些日子的经历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我……我叫刀鸑鷟,自北漠被迫来到南朝,在此之前我与我师傅被九幽圣教之人所掳而失散,而当我醒来时已经身在这苍玄国中,这一切的一切我至今未能明白原因,况且我身中噬魂钉之毒怕是时日不长,我只愿能寻到我师傅的踪迹,弄清这一切。如今我能求助之人,只有你了。”
苏辰砂望向她海蓝色的双眸,那像是一个沉寂多年的迷梦,让人一不小心便会跌入其中。但这双眸子如今向他透露出的却是此般真挚的神色,苏辰砂料到她会向他说的,他在等,她说了。
“为何相信我?”
“因为我别无选择。”
“即便如此,我仍然很高兴你愿意将你的经历告诉我。”苏辰砂颔首浅笑,讳莫如深。“不过苏某尚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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