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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ky沙鱼
整个街市全然肃穆,喧嚣戛然而止,几十万大军于城外候命,慎王殿下则与三位将军带领一万精骑进城接受犒赏三军仪式。
金云流光,长街十里,朱雀大门重重开,铁骑以雷霆之势踏入城中,声声马蹄急,滚滚雷音仿若天音唱颂,震彻河山,绝响凤华。
宫城之外百官相迎,十二名侍卫手持金号角依次吹响,身着宫装的二十四名宫妇们紧随其后自里走出,迎门而立,齐唱《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柔声与刚音同刻奏响,一如华丽而盛大的史诗般令人敬畏。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兴于王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空灵与浑厚相继回荡,仿若奋勇而战的绝唱般使人肃然。
天边金色流云描着倾泻的日光,几十万将士荡涤北漠,策马浴血,一袭金甲还,震彻我河山。
那北漠如狂的血色似已与这金色天光融为一体,在凤华的寸土之上讲述出战场上的马革裹尸,烽火狼烟。
慎王殿下带兵自浩荡长街的起始处缓缰御马而行,三位将军紧随其后。
刀鸑鷟俯身在高阁雅间的栏杆边,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长街之上,她看着那身披金甲缓缓而来的男子,竟是不愿移开一毫目光。
终于他渐渐地近了,行于众将之前的他,金甲银枪,红缨飞动,一双眸子一如众天神所铸的黑曜石般拥着无尽的天光,拦去了漫天璀璨星河,却又偏偏生出了十分的清冷与淡漠,是深蓝夜幕里最清亮的寒星。
马上端坐的男子,似是感受到刀鸑鷟灼热的目光,抬首,与之目光相交那一瞬,犹如碎裂的冰凌亡命至澈蓝的深海般,惊起万丈波澜。
这便是那天神般的男子,边疆前线,黄沙漠漠,身着金甲,纵身跃马,一柄银枪犹如沙漠中诡秘却凶猛地蛟龙直击敌人的腹地,她仿佛真切的看见了那个被人们称为不败战神的王在万里苦寒之地中迂回往来,化身为北漠天穹中最为炽热和耀眼的天阳,焚毁了万恶,拯救了苍生。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长街尽头的奏乐与金鼓之音让那男子收回目光,继续策马前行。
快到宫城之外时,只见男子忽地策马疾驰,胯下的银白战马四蹄掠风带电般,一路奔袭,在宫门外以雷霆之势转身面向整个军队,银色的马尾在风里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色弯弧。
马上的男子,举银枪而立,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清冷而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与那唱诵歌声融为一体!
整个军队一万精骑立于马上,马蹄四踏,节奏仿似轰轰雷鸣震耳,皆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于王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男子在此声中翻身下马,左手抱住金盔,右手握住长枪,在宫门口等候传旨,直达宫内传来:“宣慎王殿下上金台,受赏,行犒军仪式。”
此时,男子才迈开步子,神圣而庄重的向宫城之内的金台走去,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也消失在刀鸑鷟眼中。
刀鸑鷟变换了姿势,倚在栏杆旁,目光却依旧追寻着那早已不见的身影,似是还未回神,她对那双不起惊澜的眸子印象深刻,甚至总忍不住回想,她讶于那样夺目的眼睛为何寻不到半分情绪,是不是所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仅仅将自己留存在别人的记忆里。
她思索不出,身后是苏辰砂的轻唤,她敛下所有思绪,转过头去仍是明朗的笑颜。
她跟上苏辰砂的步子,与苏越并肩,向楼下走去。
菱窗外忽而狂风大作,变天了。





藏春深 第十一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朱红宫门启,琉璃碧瓦金檐俏,白玉汉石砌成一弯拱桥,金水穿绕,秦羽涅只身走过幽长宫道,宫人们颔首静默地自他身边鱼贯而过,四下只能听得他金甲相撞之音。身边的朱壁绘着金龙翱九天,气派恢宏,雄魄庄重。
极致的肃穆与威严下是天家特有的沉抑,重重宫墙犹如道道枷锁囚困了满院春意,将日复一日的岁月里所有的光泽沉浸在染血的深海。
头顶高悬的天阳被薄如蝉翼般的金色残云桎梏笼罩。
这让他忽然想起九年以前他第一次出征,站在皇城的高台之上鼓舞士气,那时的天空,那时的太阳就如同此时此刻这般叫人难忘。
他以为大漠的太阳也如同在苍玄国内所见这般被牢牢地桎梏,向四周破散开细丝缠绕重叠般的金线,但大漠炽烈的灼烧让他知道他错了。
他在黄沙漫漫的戈壁中迂回曲折,面朝大漠的风沙迎难而上,北风呼啸宛如利剑般划破他细腻的皮肤,他在马背上同人较量生死,但却没有人陪在他身旁,没人有看见他如何在辽远无尽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因此他怎么也忘不掉那些被他铁骑所踏碎的河山,忘不掉他挥枪怒斩下敌人眼中蔓延的恐惧,但除了他似乎无人记得,他们只记得每场盛大的金戈铁马背后都是尸骸成山,堆积了敌人对他的惧怕,招致了朝臣对他的提防。
他的手紧了紧握在身侧的长枪上,冰冷的枪杆贴着他被磨出薄茧的指腹,枪头上的血被他擦了干净,依旧在盈长日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利光,也照出他冷漠的面庞。
他唯一不记得的是他从何时开始学会了冷漠,学会将冷漠刻尽骨血,当冰凉生寒的血液流淌在他的体内,紧贴他的每一条筋脉,哪怕世间风雨如晦,他也安之若素。
说到底,他只是再清楚不过生于皇家若不是于朝堂勾心斗角便是金甲银枪,生死度外。所以他忘记了自己还只是弱冠之年的儿郎,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一刻起,连同他此生都不敢奢望的梦想一同被他亲手埋葬。
仗剑江湖,诗酒茶花,不过是他在大漠风沙中看见的海市蜃楼。
他只能纵身战场。当胯下的战马为他嘶鸣,冰冷的银剑铁枪为他烙印,他在狼烟烽火中不顾生死,在他所至之地竖立起南朝的锦旗,他才第一次觉着自己几近绝望的人生还有星火之源。那星星之火,在他心上焚起烈焰,轰然点燃了他心灰意冷的世界,一切冷眼相待他皆不在乎,他唯盼那烈火不灭,助他穿越荒芜的冰原,寻到人间最后一丝烟火气。
他的脚步在长阶下停止,他抬首,眼前是庄重宏大的议和殿,阶梯两旁站着身着银甲的驻守侍卫,黑金的飞龙旗帜迎风翻飞,整个格局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就久久伫立在阶梯前端,久到似是要被这沉郁吞噬。
终于,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阶梯的尽头走去,每一步都似乎承担了难以名状的重量。
议和殿中清风雅静,宫人们各司其职,他的父皇,南朝的皇帝,此时正在案几前阖眼静思,紧蹙的眉头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惫意。
黑金的龙袍映入眼底,秦羽涅清楚地看见那至尊与威严下的枷锁,它牢牢地桎梏着一个帝王短暂的一生,发狠且毫无顾忌的让这天下纷争都融入一个帝王生活中的每一丝缝隙,但却依旧有无数人为了它头破血流,至死方休。
他能够看透这帝位所带来的责任与使命,但太多人看不透,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想要的不过是坐拥天下,掌控生死的殊荣。
可这生杀大权,一旦被奸人所控,天下百姓,泱泱国土,便会遭受劫难,毁于旦夕。
他本是不争的,但他又怎会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出现,所以他唯有放弃他本就奢侈的自由,尽全力在不久的将来登高而望,与那冰冷的龙椅永世相伴,开创未来的清明盛世。
生在皇家,怎能奢求全身而退。
“昀儿来了。”昀,是秦羽涅的字,自小只有他的父皇与母妃如此唤他。
皇帝浑厚的嗓音唤回了秦羽涅的思绪,他敛了眉眼,快步走上前去,“拜见父皇。”他讲手中的银枪放置于地面,俯身跪拜。
“起来罢,此处无君臣,唯父子而已。”皇帝搁了手中的朱笔,屏退了殿中的宫人,便只剩下了他与秦羽涅两人,“想是犒军之后便匆匆赶来,竟是连战甲也未来的及回府更换?”
“父皇派人传唤儿臣,儿臣不敢有所怠慢。”秦羽涅起身站定,平视前方,与皇帝目光相交。
皇帝欣慰一笑,“此次你带兵平定西北边关之乱,清扫异党,与荆漠国联盟,灭绮兰,功不可没。只是……委屈你了。”说至此,皇帝脸上露出几丝心疼来。
“平定边疆之乱,为国效力,保我南朝和平安定,是儿臣的职责所在。”秦羽涅依旧面若磐石般冷毅,只是言语却是十分的真挚有力,“若是一心只想着战后的殊荣与勋功,那儿臣便不配站在今日的位置上,更是白白为人二十余载了。”秦羽涅清楚地知晓,父皇的良苦用心,不论他怎样成长,内心多么的坚韧不催,他的父皇都如同他幼时那般一直伴他左右,教诲他,保护他。
所以他能够承受一切苦寒,一切险恶,竭力粉碎阴谋与邪恶,他希望自己能够担得起父皇想要交付天下于他肩上的希望。
皇帝闻言点头,心中的欣慰掺杂了莫大的愧疚,嘴角的笑意更是无意识的蔓延,他所有的儿子中最为看重的便是眼前的秦羽涅,他早已在心中拟定的皇位继承人。
多年以来,明面上对他无数打压,看着他不发一言的承受着无尽的寒芒毒刺,甚至连后宫之中都偶能听见两三个婢子对他议论纷纷。他心里是难受的,但又坚定的相信秦羽涅是必将担国之重任的最佳人选,所以他任由他在残酷和冷漠的纷争较量,勾心斗角中摸爬滚打,最终却依旧保持着一颗赤诚鲜活的心,流着滚烫热烈的血,他知道日后的天下非得由他来统治方可。
秦羽涅,是他此生比皇位更加大的骄傲。
“父皇知道你与他人不同,父皇很欣慰。”皇帝顿了顿,“只是此次你大获全胜,亲王是必须要封的。”
“儿臣听从父皇的旨意。”秦羽涅颔首行礼,“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告。”
“说罢。”
“此次大捷而归,绮兰教母与绮兰国一干重臣也都押解回朝,听候父皇处置......”说及此处,秦羽涅竟是不禁蹙眉,“儿臣尚有一事想求父皇,绮兰重创,此次归降的人中不乏可用之臣,儿臣希望父皇对从轻发落,或许日后可为我苍玄所用。”
“绮兰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次战败投降也不过被迫而已,其实心里哪里又真正想过咽下了这口气呢。”皇帝不由一声冷哼,“不过他们受此重创应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太过嚣张了,至于他绮兰国的其他余孽是否能为我苍玄所用倒还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不过朕会好好考虑的,你放心。”
“儿臣明白了,一切全凭父皇处置。”秦羽涅面色平静,难以看出什么情绪来,“那儿臣便不再叨扰父皇休息,儿臣告退。”
秦羽涅走出议和殿时已是午后,春色撩人却也惹人困,盈长的日光透着融融暖意攀上秦羽涅的肩头,顺着他铠甲的纹路流转,似是要一寸一寸渗进肌理,从胸膛迸发出万丈光芒。
他沿着原路折返,眼前之景奢靡华丽,却都如同一晃虚无的暗影在他目之所及之处一一退去。
他步子很快,似是想要早些跨出这重重宫墙所桎梏的金丝牢笼,可是他心里却又无比清晰明了,他知道他此生都无法真正的走出去。
他只能在这巨大且沉重的阴影中渴求一丝明媚的日光,心中难免陡然生出一股悲凉,犹如一道破冰下的海水,紧贴血脉,冷意噬骨。
当他不自觉地站在宫门之外时,抬眼间只见他的银驹雷霆正安然地踱步,该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他走上前去,修长有力的手抚摸过雷霆银色的鬃毛,安抚般地贴近它高大的身躯,雷霆许是随了主人的性情,淡淡地挨着秦羽涅蹭了两下便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秦羽涅无奈地摇头,“你何时也学着对人爱搭不理的?”
自顾地问着,心情看似已轻松了几分,一个侧翻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御缰驱马,“驾……”掉头以雷霆万钧之速奔跑离去,“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了,日光与尘嚣融为一体,仿佛方才男子的青丝还在这虚无中划出了一道飒爽清风。
秦羽涅行的极快,终是策马在喧嚣热闹的街市前缓了缓缰绳,翻身下马,放眼望去,集市上的商铺生意兴隆,摊贩所置地稀奇玩意儿更是玲琅满目,商客游人络绎不绝,都是在南北两朝间往来之人,所以时常看见身着异服,金发异瞳的胡人也成了家常便饭。
他牵着雷霆缓缓地穿过街道,四周的百姓自是默默地退至一旁为他让开一条道来,但坐了华贵马车的官宦贵胄与他撞上却是不会下车来好生恭敬地行礼,不过是半掀车帘朝他问候一句,似笑非笑地插科打诨过去。好在秦羽涅并不在意,毕竟多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被冷眼相待,连宫廷里的太监宫女偶尔还要与他还上两句嘴,外人看在眼里,足以见这皇子该多不受宠。
长街尽头,秦羽涅在一方拐角处消失了踪影,再行一段路,便是慎王府。
他的府邸位置偏僻冷清,素日里他本就不常与人来往,自是选一方安静隔绝之地来的自在。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还未走近,便见王府门前立着的一名侍卫高呼了两声,“你快进去派人通知王妃。”
“还真是王爷。”另一人定睛一看,这才确定,“我这就去。”说完便急匆匆地跑进门去,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秦羽涅走至门前时,见那侍卫满面喜色,“阿四何事这般高兴?”他说着便递了缰绳过去,那侍卫一边接过缰绳,一边笑的愈发开心,“王爷回来了,这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大事嘛!”
秦羽涅受他感染,露出个淡淡地浅笑来,“把雷霆牵去饮些水。”
“是王爷,小的这就去。”
慎王府不同于其他皇子府,修建陈设都极为简单朴素,毫无奢靡之相,更不像是个皇子应有的府邸。
前院里从前比如今更加清冷空荡,是他娶过门的王妃栽了几株桃树在此,如今才显得有了些许生机。
那些桃树得了精心的照料与灌溉,长的极好,柔和的日光镀上淡粉的桃花,风一动,满庭落英。
他穿过前院,来到后庭,绕过曲折的长廊,还未走几步,便见一女子被一行人簇拥着上前来了。
那女子看见了他,便加快了步子,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悸动,看上去恨不得抛下尊贵的身份和大家闺秀该守的规矩,提起裙摆就向他跑来。
只是她依旧端庄地走完了那本很短却在似在她心中延出百里的路来,她敛了衣袖,收了步子,在他跟前福身行礼,柔声婉转地唤他:“王爷,你回来了。”身后的婢子也纷纷跟着行礼。
似是特意精心装扮,女子袭了身杏红色金纹绣芙蓉曳地裙,云鬓上簪着金累丝红宝石步摇,腰间环佩伶仃作响,端庄明媚的妆容下,丹唇素齿,一双杏目顾盼生辉,却又在秦羽涅面前含羞垂睫。
秦羽涅轻轻扶了扶她的手臂,示意她不必多礼,“起来罢。”
“谢王爷。”微微颔首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不过就这一看,便再难移开目光。
秦羽涅走在前头,女子便紧跟在他的身侧,“回来换身衣服......也看看你。”
“王爷才回来,又要去何处?”女子听了心下不免失落,她有些哀怨地将看着秦羽涅英俊明朗的侧颜,“含忧吩咐厨房做了酒菜为王爷接风。”她想要留住他,极尽所能的留住他。
“不了,我要去苏府一趟。”秦羽涅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她,沉默半晌觉着有愧于她,便又说:“明日无事,我可在府中陪你。”
靳含忧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答应,秦羽涅要做什么有谁能够阻止劝说呢,“好,那王爷可不能抵赖。”她眉眼间顷刻布满了惆怅,鼓起勇气来拉住秦羽涅的一只手,轻轻地晃了晃。
“好。”秦羽涅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你久等了,早些回房歇着吧。”言罢,便转身离去,英挺的身姿在灼灼日光下被靳含忧刻尽眼底,似是如此一来便能多留他片刻,哪怕只在自己的双眸里。




藏春深 第十二章 风回云断雨初晴
第十二章风回云断雨初晴
春色欺人,亭深院静。盈长日光偏偏溜蹿进一方幽幽竹林间,满目苍翠投射下参差不齐的阴影,风拂影动。一阵汾酒的清香掺杂着药香自远飘荡而来,犹如浸入了这满林翠竹之身,更是使人软绵欲醉。
光影绕在刀鸑鷟周身,素白的衣衫即刻镀上淡淡华彩,苏辰砂静看她穿过竹林,手中提了两坛酒向他走来。
“公子,这是什么酒?这样香。”说着,她还将一坛举至鼻间,凑上去闻了一闻。
“这酒名唤竹叶青,色泽清亮,味道醇厚。”苏辰砂已是许久不曾沾酒,此刻酒香萦绕,不禁心痒,“一会儿你也尝尝。”
刀鸑鷟欣喜地点点头,眼里似顷刻便溢满了星光,“不过,公子今日可是要招待什么客人?”她将酒坛搁置在桌上,自己则端端地在一旁站着。
“没错。”苏辰砂见她这般一本正经,一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可是慎王殿下?”她随口出言一问,却不想苏辰砂接下来的回答竟让她有些难为情。
“美酒。”苏辰砂四指并拢摊开指向那两坛竹叶青,看似答非所问,“总是要与佳人相配。”言罢,他温润一笑,看着刀鸑鷟的双眸似是嵌了朗朗明星般于柔和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公子你何时也爱这般捉弄人了?”刀鸑鷟顷刻便反应过来,秀眉一皱,深知自己又被捉弄了。
“好,是我拿你寻开心了,我向你赔不是。”苏辰砂赶忙接过她的话,生怕她一时间又胡思乱想去了,“你说的没错,确是慎王殿下。”
“你在同谁说话?”一道冷冽低沉的男声乘着竹林间的清风传至耳畔,似带有丝丝凉意,却甚是好听。
话音刚落,便见一男子立于翠竹之前,一拢玄色夔龙纹锦衣,云袖生风,衬得身姿修长如竹。一头青丝用一柄兽型银冠高高束起,剑眉斜飞入鬓,黑曜石般的双眸生出朗朗清辉,整个轮廓似刀刻般深刻,冷峻下似又依稀藏着流年静安的谧意,让人觉着天神在世也不过此般耀眼。
刀鸑鷟立在原地,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男子双眸深处,她似是在那里拨开了烟波浩渺,看见了岿然巍峨的青山,辽远悠静,仿若置身空山新雨般流连忘返。
她几乎忘记了,这便是今日那战马之上的王将,金甲银枪,面若寒霜。
“羽涅。”苏辰砂一贯柔和的嗓音像是在这闲静安逸之景中揉了一缕暖风,浸入人的四肢百骸,“阿梨,还不拜见慎王殿下。”
刀鸑鷟这才有些局促地颔首行礼,“苏梨见过慎王殿下。”平日行动大方的她也难免在秦羽涅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无措。
“不必多礼。”刀鸑鷟这便抬起头来,秦羽涅细细打量一番,直到看见‘他’淡蓝的眼睛,才想起这是今日在酒楼上的那位白衣公子。
这般极尽清秀的面庞上竟是有这样一双惊艳的眸子,异域的眸。
秦羽涅望向苏辰砂,意思明了,苏辰砂浅笑,本还想卖个关子来着,“这是苏梨。”
秦羽涅剑眉微挑,似是没想到苏辰砂的介绍如此言简意赅。
“其他的待会儿与你细说。”苏辰砂见他露出此般神情倒也难掩笑意,毕竟平日他多是不苟言笑的,“我备了竹叶青,还有你爱吃的桃花香饼,你不尝尝?”
“自然要尝。”秦羽涅难得做回自己,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我有要事同你相商。”
苏辰砂点点头,正要向苏梨示意,没想到她早已经默默地退至一边,“公子,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
苏辰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风带起的素白衣摆没入青翠的竹林之间,消失不见,不禁勾起唇角,笑的温柔。
秦羽涅敛衣坐下,却微微偏过头去,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眉峰微蹙。
“你病了?”他收回目光直视苏辰砂的双眼,这才瞧见他的面色较平日里更加苍白了些。
“只是前几日染了风寒,并无大碍。”苏辰砂见他面露忧心之色,不禁出言多解释一句,“你又不是不知我自幼身子底便较他人弱些,每年换季总是易受凉,过些时日便好了。”
“那你便更该注意自己的身子。”秦羽涅扣了扣放于桌上的指节,一旦遇上这样的事他总是免不了语重心长的说上苏辰砂几句,“可需请太医来看看?”
“我又不是女子,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脆弱了。”秦羽涅是关心则乱,苏辰砂却是哭笑不得,眼见着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赶忙转开目光,做别的事去。
轻衫落在一截玉白的手腕之上,手指抚了玉色的酒杯,递至鼻间轻嗅,再而小酌一口,软绵醇厚之感顷刻包裹住唇齿,酒水入喉,回味欲醉。
春风拂人眼,暖意融人心。
“这可是前几年埋在梨花树下的那两坛?”苏辰砂的动作拉回了秦羽涅的思绪。
“不错。”说着,苏辰砂便欲提坛替秦羽涅斟上一杯,却不想被他轻按下手腕,不能动作。
“如此怎能尽兴。”松开苏辰砂,他伸手将那一矮坛竹叶青拿在手中,仰头灌了一口,酒水浸润过他淡色的薄唇,在日光下显得愈发夺目起来。
苏辰砂颔首一笑,才觉着自己思虑不周。他是军旅中人,常年于北漠苦寒之地行军打仗,早已习惯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如此来的畅快,“是我不好,我俩在一处当无拘无束才是。”言罢,他从秦羽涅手中夺回酒坛,也仰头畅饮,“许久未曾这般喝过酒了。”他敛袖轻拭唇边酒水,在日光下朝他勾出一个顽皮若孩童的笑来,霎时间便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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