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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余人
丫环微微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林晧然和虎妞,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木兰的房间是在三楼,整座楼宇的西南角,显得很安静。
林晧然带着虎妞跟着绿衣丫环走进了房间,丫环让他在客厅稍等片刻,然后揪开珠帘走进里面通禀。
客厅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飘着一股檀香,让人闻之提神。墙上挂着很多字画,虽然不是大家之手,但亦是不凡。
虎妞却如同一个好奇宝宝,大胆地打量着这个客厅,注意到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琴,当即就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她先是眯着包子脸审视一番,然后按捺不住好奇,伸出一根肉肉的手指头轻轻地捅了一下琴线,手几乎在“咚”的琴音响起的同时缩了回来。
似乎觉得很有趣,亦想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抬头望向林晧然,眉毛轻轻扬起,眼睛一片雪亮,显得很是惊喜。
正常而言,林晧然应该约束一下虎妞,让她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只是林晧然却没有,而且他似乎亦没有这个资格。
他坐在备好的酒桌前,方才光顾着聊天没有吃东西,看着满桌的佳肴,肚子亦是咕咕地叫了起来,便抓起一块羊排吃了起来。
这对兄妹进到这里,似乎一点都不显生分。
里屋的珠帘传来了声响,却见一个美人走了出来。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精致,一双明亮的眼眸,肌肤白皙如雪,身穿着花色的长裙,散着淡淡的清香。
“道者未来盗者来!”
木兰的眼眸落在他手上的羊排上,俏脸仍旧如霜。
林晧然闻言,低头望了一眼手上的羊排,突然却哑然失笑。显然是针对先前难倒李学一的对子,如今亦是完美对上了。
她想要邀请的“道者”没有来,一个偷吃的“盗者”却是来了,用最文明的方式打了他的脸。
“木兰花魁,请问这后面的盗是哪个盗呢?”林晧然却亦不生气,反倒厚着脸皮问她道。
“自然是道德君子的道,难道公子对这点没信心,以为自己会是偷盗者不成?”木兰莞尔一笑,如同化掉了千年的冰雪一般。
林晧然望着那张精美的脸蛋,发现这花魁真不是花瓶,明明就是骂了你,结果让你一点马脚都抓不到,还让你不得不笑颜相对。
“烟锁池塘柳呢?”他又是咬了一口羊排,笑盈盈地问道。
木兰却是翻了一个白眼,装着没听到一般,望向那个刚刚偷偷玩琴的小丫头,看着小丫头的模样,心里直呼好可爱。
虎妞看着有人出来了,这时亦是不敢再碰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亦是好奇地打量着木兰。
“你是虎妞,对不对?”
木兰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忧,开口轻轻地笑问道。
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同时疑惑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林晧然亦是疑惑地抬头望向木兰,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虎妞的。
“你是不是喜欢琴,姐姐教你弹琴好不好?”
木兰却是装着没看到林晧然探究的目光一般,微笑地走向虎妞道。
“好呀!”
虎妞重重地点头,她对这个新鲜的东西确实很感兴趣,很想跟着这位姐姐一样,能用这琴子弹出刚才那种好听的曲子。
好好听的声音!
木兰心里又是一亮,发现虎妞的声线极好。
羊排,不错!
叉烧,可以!
醉蟹,美味!
……
林晧然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对着满桌的佳肴,大块朵颐,满嘴的油渍,吃得不亦乐乎。
在他的旁边,却是一个绝世美人在教着一个小女孩弹琴,那小女孩的眉毛微扬,显得极是兴奋,偶尔还传出咯咯的天真笑声。
呃……
林晧然喝了一口汤,发现再也吃不下,打了一个饱嗝,扭头看着那二个女人道:“你们继续弹,我到下去喝酒了。”
“去吧!”
“哥,我一会下去找你!”
虎妞跟木兰同时说道,相视一笑,然后又继续在那里玩琴。
哎!
林晧然望了一眼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他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花魁请他过来干什么来着,好像一直都没有说呢!莫非是怕自己穷得没饭吃,特意接济自己一顿饭?
思忖几秒后,他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寒门祸害 第144章 朝局
醉红楼的二楼大厅,有人在划拳,有人在喝酒,亦有人调戏着佳人。
林晧然再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客厅瞬时安静不少,很多书生都给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其中亦不乏揶揄的目光。
他当即明白大家心里所想,只是心里陪感委屈。他很想解释,只是到上面吃了一顿饭,花魁压根就没跟他说两句话。
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知道大家断然不会相信。
当他回到座位时,却是听到了二个令他意外的消息。
一个是关于方才那个青年书生的,那位竟然是广东布政司的右参政吴桂芳,从三品的地方官员。
这位吴参政可谓是少年得志,二十三岁便中得二甲进士,后官路亨通,凭着扬州抗倭的功绩又添加了他的政治资本,是大明朝官场上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将来极有可能官至尚书衔。
另一个消息,则是又诞生了新赌局。
粤西这边在对子上赢了戴水生那伙人,戴水生那伙人很不服气,对他们这边进行了挑衅。双方再次打赌,赌的是乡试的结果,比这张酒桌跟那两张酒桌比中举人数。
由于人数和实力的关系,粤西这边的人是一顶三,那边明显充满着轻蔑之意。
“休要得意!过些天乡试放榜,我看你们有几人能笑得出来的!”龙腾飞看着林晧然望过去,当即就恨恨地朗声道。
林晧然眉头微皱,心里对这个赌注一点信心都没有。
尽管提前获悉这些人已经打通了关节,提前弄到了通关字眼。只是他的能力还是很有限,除了到锦衣卫那里检举一下,亦没有太多的办法。
现在他都不敢肯定,这事情最终会不会演变成官官相护,这一起舞弊大案最终没有被揭露出来,他们那帮人笑到了最后。
只是话又说回来,锦衣卫那边就算是顺藤摸瓜将舞弊大案给揪了出来,那亦是在发榜之后,那天怕也是得丢脸了。
“等我中了解元,怕亦会得到花魁的青睐吧!”
从林晧然走进大堂开始,李学一就紧盯着他,眼睛带着寒意,心里泛起了一阵醋意。
不过他很快就宽慰自己,这次他在乡试超常发挥,加上那些通关字节,这解元简直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到时花魁怕亦会邀请他上楼,甚至做入幕之宾。
一念至此,李学一仰起头将酒饮下,已经期待发榜日尽快到来。
考生在乡试后,都能够痛痛快快地喝得大醉,但主考官却是不能,甚至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这一天,阳光明朗。
在贡桥的那座石桥下,六位身穿不同品阶官服的考官有序地站在那里等候,而身后亦站着监察他们审卷的锦衣卫。
跟着外帘相似,内帘亦有严苛的制度。这些主考官并没有完全的自由,亦要接受锦衣卫的监督,起码不准跟外界进行联系,亦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没多会,外帘官急匆匆地出现在桥的那一头,低着头将四份考卷送给军士,仅仅望了这边一眼,然后又匆匆离开。
军士将考卷送了下来,主考官尹台捧过四捆考卷,便领着大家回到了戒慎堂。
戒慎堂是他们的阅卷的办公场所,而他们这六人都要住在后面的聚奎堂,这些时日的饮食起居都必须要在这里。
尹台将四捆试卷放在孔圣人像前的案几上,进行了一项礼仪。
“吾等深受皇恩,主持广东丁巳恩科乡试,为国抡才,当秉承公心,不徇私舞弊——若有违此心,神明共殛!”
“若有违此心,神明共殛!”
主考官尹台对着孔圣人的像起誓,其他五位考官亦是跟着起誓,这是乡试阅卷前的规矩。
“上来领卷吧!”
送来的考卷一共有四份,每个同考官取一份,这个是由抽签决定的。
主考官尹台和副主考官张木回到戒慎堂的堂上,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他们二人并不负责阅卷工作,跟着外帘相似,内帘亦有一套流程。
内帘的阅卷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去留在同考,高下在主考。
四位同考官负责审阅这二千余份考卷,被他们选中的考卷叫“荐卷”,但没有被选中的考卷则叫“落卷”。“荐卷”给交到副主考官张木那里,如同他觉得考卷可以,则写上一个“取”字。
这些“取”字考卷才会有机会到主考官尹台这里,而主考官尹台觉得试卷可以,则在试卷上写下“中”字,那一个中举者便产生了。
当然,主考官其实还有一项权力,那就是对二千余份试卷进行“搜遗”。
可以跨过副主考官、同考官,直接在“落卷”中挑选出一些合意的试卷,直接将这些试卷敲定为“中卷”的权力。
尹台坐在大案前,眼睛微闭,仿佛在假寐,思绪却转到了当今的朝局之上。若说大明朝近些年发现什么大事件,那无疑就是跟着严蒿掰手腕的吏部尚书的倒台。
嘉靖是一个擅弄权术的皇帝,他在位的三十六年间,换了二十二次首辅,而严蒿亦有过起伏。只是嘉靖对严蒿似乎亦不放心,所以在掌握人事的吏部尚书人选上,用的是清流派李默。
正是得到嘉靖的支持,李默绝对比一般的吏部尚书要硬气,而且他还拥有一个很大的资本,他是锦衣卫的头目陆柄的老师。
仗着这次政治资源,他对在京的官员举起了屠刀,去年实行了一场浩浩荡荡的“京察”,裁掉了一批冗官,更是开始建立他的势力。
一些故旧门生得到了照顾,特别是在权柄极重的浙直总督人选上,李默击败了严蒿,推举了南京户部右侍郎王诰。
一个在南京养老的官员,竟然一举坐上了掌握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的地方总督,主持着大明最重要的抗倭事宜。
李默的这个大手笔,当即震惊了朝野上下,让到南京清流们看到了希望。
尹台亦是以清流自居,所以那时很是兴奋,以为朝廷要拨乱反正,严党倒台,清流当兴。由于跟李默的关系,他亦是看到重回权力中心的希望,甚至将来会有机会成为阁老。
尹台清楚地记得,那日给王诰践行的场景,那时一帮清流官员将王诰送到十里亭,大家对未来都无限憧憬,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了重新被启用的希望。
只是形势变化如此之快,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在了大家的头上。深受隆恩的李默突然间就轰然倒台了,被打入诏狱,然后莫名其妙地死去。




寒门祸害 第145章 明悟与曙光
形势仿佛在眨眼间就变了,本以为清流会重新执掌朝政,但谁都没有想到,来临的却是一场寒冬。南京的清流没有回到权力中心,反倒迎来了更多的清流官,这包括他现在的上司礼部尚书王用宾。
一个个清廉的官员被打上了李默同党的标签,纷纷分配到了南京这里,有的甚至还直接被免了职。
亦是从那一天开始,尹台才清晰地认识到,皇帝重用李默仅仅是平衡之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清流主导朝政,青睐的还是严嵩这种阿谀奉承的听话官员。
严嵩无疑是合乎皇帝心意的首辅,他可以将大仓库的钱银全部转移到皇帝一人的腰包里,每年从大仓库调到内库的钱银就达一百多万两之巨。
若是他们这些清流官当权,像胸怀天下的李默担任首辅,怕是不会同意皇帝如此恣意妄为。特别是现在北有俺答犯疆、南有倭寇之患,内有流民遍野,国家的财政怎么能只供皇帝一人挥霍呢?
一念至此,尹台知道若是抱着清流这棵大树不放,那他只会终老于南京礼部,起码在嘉靖一朝他就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张璁和严蒿能从南京这个泥泽跳出去,怕是看透了这其中的玄机。
就在他思索着何去何从的时候,南京这潭平静的湖面再揪波澜,一道圣旨自北而来,让南京礼部主持南方数省的乡试事宜。
在朝政的权柄中,除了人事权和财权外,还有就是科举的主考权。科举入仕,这是大明唯一的做官之路,而把守这条路的那个人获益良多,因为这些新科举人或进士会成为他的门生。
尹台在被授予广东乡试主考官后,他这个一直无人问津的南京礼部右待郎,一时间竟然被踏破了门槛。除了一些想要为自家子弟说项的,还有一些则是觉得他有重新启用的可能,便亦是来巴结。
不过在这么多人中,却是迎来了一个令他深感意外的人,准确来说是一封书信。
“旧山,莫负皇恩,来日京城小聚!”
这是他的同乡严阁老的亲笔书信,而传信的人颇令他感到意味深长,正是工部尚书右待郎戴义,而戴义果然有所托。
说起来,严嵩对他亦是颇为赏识,在他刚中得进士之时,就抛来了橄榄枝,想要跟他结姻亲。
只是那时严蒿虽然是吏部尚书,但为官之地却是在南京,而且已经是五十五岁的高龄,官声还不佳。反观他尹崇基,新科一甲进士出身,入官之地是北京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
正是如此,他当时拒绝了这位南京吏部尚书的招揽,义不容辞地投入清流的怀中。
只是谁能想到,仅仅一年后,严嵩以贺万寿节来到京城。由于廷议重修宋史,遂以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衔主持其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严嵩一直对他颇为赏识,一直都有招揽他之意。只是他自命清高,不愿意跟着这种奸臣为伍,寄望于朝廷能拨乱反正。
哪怕被外调至南京国子监祭酒,他仍然抱着这个念头不放。但现实对他还是残忍了一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吏部尚书李默倒台了,这才让他幡然醒悟过来。
严蒿选择在这个时候找他,意图无疑很明显,有着一个考核之意。显然是希望他在这次广东乡试中有所“做为”,若是将事情办好,那他就会被调回京城。
在李默死于狱中、王用宾被贬到南京后,严蒿在吏部尚书推举了严党的吴鹏,不过礼部尚书却没用安排他们自己人,而是用了为官刚正的吴山。
按着严嵩的一惯做法,必然会在礼部待郎上面安排自己人,而他似乎正是严嵩想要的那个人。
“礼部待郎啊!”
尹台的眼睛徐徐睁开,望着大门外,眼睛带着一丝向往。他只需要将自己亦染黑了,那迎接他的不是雷霆,而会是雨露。
四位同考官却不知主考官的复杂内心,这时正用心地审着卷子,狗屁不通的考卷会毫不留情打落,但稍微通畅的考卷都会推荐上去。
副主考官李木亦很是认真,他的审卷标准又提高了一层。对平庸的试卷会打落,稍显出彩的考卷会写一个“取”字,然后会递给尹台。
审卷的流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越来越多的考卷送到了尹台的案前。
或许是有着心事的缘故,尹台的速度并不算快,眨眼间都已经是夕阳西下。
“旧山兄,这份考卷颇有文采,还请仔细过目!”李木又递送了一份考卷过去,并且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尹台当即“咯噔”一声,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他压抑着心里的紧张,不着痕迹地接过试卷,展开了这份刚送过来的考卷,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
文章写得其实还可以,是在取与不取间,不过他发现了三处古怪的地方。第一篇,用了虚词“若夫”,第二篇用了虚词“于休哉”,第三篇则用了“岂不惜哉”。
尹台自然不是蠢人,如何不知这些就是“通关字节”。他现在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上面写一个“中”字,锦绣前程将会等着他。
他提起了笔,内心却突然挣扎了起来,一面是他坚持了二十年的信仰,一面却是有着真正实权的礼部待郎。
只是他却是不知,在他提笔挣扎的时候,李木正在偷偷地注视着他,除此之外,还有此次乡试的内帘总监官锦衣卫千户朱九。
朱九是广州卫的千户,这次乡试便由他来担任监官。跟着这些主考官一样,这阵子他亦要生活在这里,直到审卷结束才能离开。
他长得一张棺材脸,但那双鹰眼颇为犀利,注意到李木的异样后,目光便落在了主考官尹台的身上。
呼!
尹台仿佛有了决断,手上的手笔徐徐落向试卷,而一旁的李木的嘴角微微后翘,而朱九却是一脸的森然,眼神变得阴沉。




寒门祸害 第146章 高荐
哎呀!
却是这时,一个锦衣卫从外面匆匆而来,在门槛处拌了一下,差点摔得狗啃屎。
正在审卷的众考官听到声响,刷刷地望去。
那个锦衣卫的脸却是一红,抬头看到朱千户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急忙拱手禀告道:“千户大人,膳堂那边备好了饭菜!”
“天色已暗,还请诸位大人移步聚奎堂,明日再阅卷!”
坐在戒慎堂左侧的总监官锦衣卫千户朱九收回了冷凛的目光,压抑着心里头的那股火气,冲着六位考官郎声道。
坐在堂上的尹台如释重负,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将笔搁放在桌面上,然后抬头望着堂下的四位同考官,缓缓地点了点头。
清点试卷的数量无误后,众人一起走出了戒慎堂,戒慎堂的大门会上三把锁,由尹台、李木和朱九各执一把钥匙,明日会一同开启。
这一天忙碌下来,有人已经是腰酸背痛,不停地用手捶着背。四位同考官并没有先行离开,而是站在院子门外等着两位上官,亦是在那里闲聊起来。
由于四位考官都是从各地临时抽调过来的,相互都不甚熟悉,而乡试的题目亦不好拿来讨论,所以话题还是在这些天的见闻上。
却不知谁先聊起了那天考场被毒蛇咬到的考生,然后扯到了鬼怪之事,猜测那个考生定然做了恶事,怕是被招魂旗带恶鬼缠了身。
“子不语怪力乱神,休在此妖言惑众!”走过来的李木闻言,却是引经据典,正色地训斥道。
那个同考官的官阶虽然不高,但却亦不怕他,正色地说道:“李大人别不信,下官当年参加秋闱之时,有一个考生是解元的热门之选,那文章令人望尘莫及。但他在开考没多会就撕毁了试卷,竟然还要撞墙寻死,幸好军士当时拉了他一把,才只是昏厥过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是不是他突然犯什么病了?”旁边最年长的同考官问道。
“初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同考官苦笑,然后叹息道:“但后来,我们才知道了实情。原来那个考生其实不是本省的书生,而是用了李代桃僵之法,想钻本省文运不昌的空子。只是被他取代身份的考生早已经被打死,那日正是被打死的考生回来寻仇来了。”
众人一听,顿时直感阴风阵阵。
都是经历科举的,自然对贡院的种种鬼神传闻有耳闻。但很多人是很平静度过科举,如今听着这煞有其事的经历,又念及自身便处于贡院中,顿时只感一股寒意袭来。
那最年长的同考官捋着胡须,微微感慨道:“这么说来,那日被蛇咬的考生亦是作了恶,怕嘴里不是喊于休哉,而是汝……休哉,亦是冤鬼回来寻仇了!”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走过来的尹台当即伫立当场,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特别是听到“汝……休哉”那三个字。
“我看就这么回事,那条蛇这么多考生都不咬,怕亦是通灵之物,却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可恶的军士乱棍打死了!”同考官点了点头,还操心起了那条蛇来了。
“那些军士只是凡夫俗子,怎能奈何得了那条灵蛇,怕那灵蛇化作青烟消失了呢!”有人很是乐观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对着朱九道:“千户大人,我觉得你该查查那个考生,没准会牵出一起命案呢!”
“本千户办事,不容你指手画脚!”朱户的脸瞬时黑了下来,狠狠地刮了那个同考官一眼,便就大步向着聚奎堂走去。
“尸位素餐,大明迟早给这种人祸害了!”那个同考官其实就随意说一句,但看着他如此落自己的面子,当即朝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指责道。
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主考官尹台的脸都白了,额头还冒起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这一天夜里,尹台从梦里中惊醒,那日站在明远楼看到的一幕,又是在梦中重演。不过这次剧情有了变化,那被蛇咬的考生跑到了他面前,除了说“于休哉”,还说了“岂不惜哉”。
岂不惜哉?
他觉得这话不是劝他抓住严嵩的橄榄枝,而是要他不要放弃坚守了二十余年的信仰,继续做一个正直廉洁的官员。
另外,那个锦衣卫朱九若真的去找了那个被蛇咬到的考生,所有事情恐怕都会败露,他如何还能冒这个风险呢?
第二天,继续审卷。
尹台第一件事便是将昨天决定要取中的试卷打落,然后便是继续审卷,而他敏感地注意到,朱九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失望。
“哈哈……解元出矣!”
却是这时,那个最年老的同考官兴奋地说道。
这一声惊呼,却是吸引到了众考官的目光。而那位同考官自知失态,连忙朝着诸位拱手致歉,但脸上仍然是难掩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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