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臣尽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弱水千流
她不过来,他只好轻叹一声自己过去。伸出双手搂她的肩,试探着将她嵌进怀里来。这回她没有再反抗,却也没有回应,垂着双手倚在他胸前,不言不语。他轻拍她的背脊,沿着发丝缓缓抚过,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对你隐瞒的了。你如今该相信,过去并不是我成心戏弄你。”
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让人无法思考。她觉得不开心,噘着嘴口里哼哼两声,怏怏道:“由不得人近身,动不动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谢大人身上的怪毛病还真是多!”
他听了不以为意,垂下眸子看她,眉目间神色坦荡:“我自幼在毒物堆里长大,修习蛊术二十来年,留下的毛病倒确实不少。”
原来是练蛊落下的病根,这倒是令人唏嘘了,只听说修道之人五弊三缺,没想到练蛊术的人也差不离。阿九口里闷闷地道个哦,仰起小脸看他,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皱眉道:“怪可怜的呐……”
他也挺配合,闻言怅然地叹口气,一面牵着她往前走一面颔首,“的确,我也觉得自己可怜。满朝文武中,与我岁数相近的都有了家室,孩子都遍地跑了。”话音落地,带着几分伤春悲秋的意味,他稍稍一顿,侧目审度她脸色,缓缓道,“不过也不是不治之症,只是懒得费神费力,真要治愈可能也不难吧。”
这番话真是古怪,前后有什么关联吗?她琢磨了好半晌,终于隐约明白过来,因转过头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歪着脖子道:“大人觉得自己娶不到老婆,所以想将不由人近身的毛病治好么?”
他点头,顿住步子替她戴傩婆面具。双手绕过去,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小巧的耳垂,专心致志地系绳结。她个子矮,脑袋整个埋在他胸膛上,声音从面具后头传出来,嗡哝的,语气却有些怪诞:“大人不是说喜欢我么?我能与你近身就好了啊,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治好吧!”
半晌没有回应,埋着头,又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有些着急,忽然听见他胸腔里头轰隆隆地闷响,登时气愤不已,推了他一把道:“我说错了么?有什么好笑的?”
抬头看时他已经戴好了青面獠牙的钟馗傩面,脸上的神态尽掩去了,只听见他说没有,语调柔缓,“你说得极是,并不一定要治好。”
这才对嘛。阿九满意地颔首,同他手牵着手往前踱步,眸子一扫,这才发现他正带着她往市集去。她皱起眉,伸手拽他的袖子,口里道:“大人不喜欢人多,市集上最热闹,为什么要过去?”,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缓缓道:“这个时候不比方才,半数人潮都散了,我陪你去放河灯许愿。”
从巷道里绕出来,仍旧是一派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花灯会已近尾梢,之前那番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盛况去不复返,然而街上仍旧有戴傩面的行人,或男或女,持红线提花灯,在灯火煌煌中穿行而过。
阿九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而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难免受到感染。过去的十几年都暗无天日,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缤纷斑斓,她由他拉着往前走,不时往四处张望,忽然头顶上方巨响传来,原来是一朵极尽绚烂的烟火绽了开,照亮了半边黑夜。
一行戴面具的小孩子从她身旁跑过去,成群结队,人手一支冰糖葫芦,清脆的笑声荡染开,如风动银铃。她唇角弯了弯,目光追着那些小小的身影过去,愈行愈远,最后转过一个街角从视野中消失。
回过身来抬眼看,却见他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她微愣,“大人看我做什么?”
他没言声,只是别过头,视线落向别处,握紧了她的右手径直朝前走。不知过了多久,拂过耳畔的风沾染了水汽,吹过人的皮肉,凉意沁心,带着几丝泥土的味道。
这个时辰,错开了一众年轻男女,河面浮着大片五彩的河灯,光影交织,熠熠生辉。一个暗卫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恭恭敬敬呈上了河灯,身形微闪又没了踪影。两人陷入冗长的缄默,谁都不说话,摘下了傩面,自顾自将手里的荷花灯放到水面上,小小的两只船灯便随波逐流,渐渐同万千灯潮融汇到了一处,徐徐朝河的下游飘荡去了。
河风吹面而来,阿九环抱着双膝蹲在河岸边,转头看谢景臣,只见他临水而立,皓白的直裰在夜色灯火中格外醒目,四方巾后头缀着的软巾条也聊聊缥缈,恍惚间有种乘风归去的况味。
她拿一只手托着腮,忽然开口打碎了寂静,“大人今年二十五么?”
他回过眼来觑她,微微拧眉:“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没答话,小脸上若有所思,扳着手指挨个儿地数数,未几方惆怅地嗟叹,摇头道:“大人闭月之貌天人之姿,没想到都二十五了。”说着稍停,仰高了脖子打望他,伸出两根食指交叠在一处,惊乍乍道:“大人长了我整整十岁哪!”
这是什么口吻,二十五在她眼中很老么?
阿九正想站起来,可蹲得太久膝盖发麻,压根儿使不上力。她没辙,只好可怜兮兮地望向他,伸出右手,柔着嗓子喊了声大人。
她是软糯的声口,说起话来轻声慢语,像往人心湖上扔了颗石子。他无可奈何,只好过来扶她,拎着那只细胳膊轻轻一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拉了起来。
谢景臣垂着眼帘俯视她,半眯了眸子凉声道:“话都到嘴边了,别只说一半儿。二十五如何,长你十岁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她正弯着腰揉膝盖,压根儿没听出他语气不善,随口便道:“哦,也没什么,只是有个说法叫老牛吃嫩草,我忽然想起来了而已。”
老牛吃嫩草?这是哪门子荒谬的言论!他简直气结,捉了那纤细的腕子将她拉到身面前来,沉下脸道:“你什么意思,今儿个必须给我说清楚。”
“……”只是随口说说,至于这么较真儿么?阿九觉得他小题大做,皱起眉头不甘示弱地和他大眼瞪小眼,“这么急赤白脸的做什么,我说是大人了么?举世皆知,谢丞相乃当今第一美,风华绝代,干嘛对号入座?”
好啊,变着法儿损他年纪大,损也便罢了,她还不承认!他心头不悦,睨着她道:“这段日子嘴皮功夫见长,已经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她歪着头打量他的面色,忽然一笑,眸子弯成两道月牙,两手拉着他的大袖摇晃,柔声道:“大人还当真了么?大人神容玉貌冠绝当世,不会有人介意你年纪大,而且你真的不显老嘛,看上去也就只比我大一点。”说着还伸出小拇指,比划细微的差距。
谢景臣发力地揉摁眉心,这丫头尤其擅长越描越黑,压根就抓不住重点。什么是不介意不显老,简直要将人气死。然而丞相毕竟是丞相,即是天塌下来也能眉毛都不动一下。他很快平静下来,面沉似水,拉着她打道回府,斜眼觑她道:“这样无法无天,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有大人给我撑腰么?”她窝进他怀里去,吊着他的脖子往上蹦,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晶亮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忽然笑嘻嘻道:“大人,我体内的金蝎蛊,你打算怎么办呐?”





臣尽欢 53|4.13堵家
爱情啊,它到底像什么呢?是寒冬腊月的第一抹曙光,拨开阴云与凄苦,光线是明艳的,能直直穿透过皮肉,筋骨,直达冰凉的心底。又是天边一片云,左右都是身不由已,风止而聚,风动而去。
花灯节那晚就像一个梦,旖旎美好,仿佛逃离了紫禁城,挣脱了一切禁锢与枷锁,摆脱了所有的利与欲。然而脱离红尘也不过一夜,回了宫,发现梦终究是梦,醒过来,又是青天白日下的红墙碧瓦,恢弘磅礴,冷血无情。
乞巧节就在第二天了,碎华轩的庭院中安放了拜七姐的案台,上头摆着香炉和不少瓜果,只等喜蛛在瓜果上头结了网,便算功德圆满,帝姬得巧。
阿九坐在窗下修剪花枝,似乎百无聊赖,只好抬眼去看院中。外头的宫人们穿梭不息忙忙碌碌,忽然背后有人喊殿下,转头一看,却是金玉捧着个紫檀木奁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愁眉苦脸道:“殿下,明儿就是乞巧节了,可咱们这只喜蛛老是织不成网,这可怎么办?”
她面上不以为意,将剪子放到桌上道,“织不成就织不成吧,也没什么大不了。”边说边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劝慰金玉道:“天底下乞巧的女子多不胜数,七姐一个神仙,哪儿能都过来呢?”
金玉朝她翻个白眼,将手里装了喜蛛的奁子放到桌上,回过头道:“七姐顾不顾得过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儿一入夜,宫中女眷就都要拿着自己得巧的喜网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过目。”说着一停,她摆出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朝阿九道:“我说殿下,您怎么就这么看得开啊,真甘心被欣荣帝姬比下去么?”
她两手一摊,“不甘心有什么法子,喜蛛不给面子,我还能逼着它不成?再者说了,你怎么知道欣荣的喜蛛就一定能织张漂亮的网出来?”
真是让人无言以对。金玉扶了扶额头,摇着头道:“完了完了,往常多机敏的人,近日还真是越来越傻。殿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老实么?要得巧多容易,动动手脚不就行了!”
那丫头说自己傻,阿九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不愿意再争论了,因随意地摆摆手,道:“你都说容易了,那又何必来问我?怎么让喜蛛结网,我的确一窍不通,你赶紧自个儿动手脚去吧。”
这可真够新鲜的,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操心,应了那句老话,皇帝不急太监急。帝姬敷衍得很明显,就连金玉都一眼就瞧出来了。她瘪起嘴心头狐疑,上前几步围着阿九转个圈儿,半眯起眼,抚着下巴道:“殿下,自打花灯节过后你就总发呆,我看你还是如实说了吧,是不是对谢大人春心萌动了?”
她唬了一跳,心头有些发虚,刻意板起脸道:“你闲得发慌还是怎么,老跟我打听这些东西,我看你才春心萌动!”
金玉对她的训斥充耳不闻,大摇大摆走过去,弯下腰细细端详她的脸。阿九被看得不自在,伸出双手覆上两颊,蹙眉惴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眼神飘忽目光闪烁,说对谢大人没意思,你骗谁呢?”金玉搬来个杌子,挨着她旁边儿坐下来,摇着她的手臂兴冲冲道:“花灯会好玩儿么?我都好几年没逛过花灯会了,殿下快给我讲讲嘛。”
阿九歪着脑袋认真回忆了会儿,终于沉声道:“很热闹,到处都是戴着傩面具的人,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的,有很多人去河边放荷花灯,还有焰火……差不多就这样吧。”
金玉大失所望,啊了一声道:“这就没了吗?怎么和我当初见识的不一样,没有看见演杂耍的么?会吐火的那种?还有踩高跷的,几丈高呢!”
这回倒是阿九啊了一声,讶然道:“还有人会吐火啊?”说着稍顿,复又唉声叹气道,“大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没怎么在市集上逛……”
那丫头琢磨了老半天,终于憋出一番话来,挑着眉道:“分明说是看花灯会,结果却没在市集上逛?我看哪,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找个机会和殿下你单独相处吧!”
阿九张口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几分慌张无措的意味。心头隐隐升起股不祥的预感,她沉下脸,眼风一扫朝金玉打个眼色,那丫头心领神会,立时从杌子上站起来,低眉垂首端立到一旁。
门上珠帘一挑,于穆匆匆而来,风风火火慌慌忙忙。入殿时脚步不稳,砰的一声撞倒了殿中的金丝珐琅炉,祛暑的冰块散了一地,在猩红的毯子上化成水,晃眼望去就像是血渍。
于公公喊一声殿下,嗓门带颤音,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汗水顺着脑门儿往下落。
忘记花灯会,忘记那真假参半的一夜,阿九面无表情,又成了碎华轩中高高在上的欣和帝姬。于穆是司礼监才分到碎华轩中的掌事太监,在宫中多年,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鲜少有这样慌张失态的时候。她从圈椅上站起来,上前几步凛眸道:“于公公,什么事这样惊慌?”
于穆狠狠叩了个头,额贴着地道:“殿下,大事不好了!起先老祖宗在英华殿礼佛,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目下情形不大好,殿下还是赶紧去慈宁宫看看吧!”
阿九面色大变,也不问许多,转头吩咐金玉道,“备辇,即刻便随我去慈宁宫。”
葛太后晕倒在英华殿,无疑是晴天一道霹雳,将紫禁城上下都给劈得头昏眼花。太医院里炸开了锅,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都脚下生风往慈宁宫赶。英华殿的大德们也拉开了阵仗诵经祈福,敲木鱼同念经的声音相交织,大如惊雷,一直绵延上九重天。
内廷大乱,驾辕的太监似乎也失了分寸,御辇在宫道上颠颠簸簸。阿九埋着头细细思忖着,愈想愈觉得事情蹊跷,面色也越发凝重,望向钰浅道:“好端端的,老祖宗怎么会晕倒在英华殿?左右都是死人么,知道太后身子不适,还让她去礼佛?”
钰浅便说:“老祖宗向来身子健朗,谁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不过殿下也不要多心,太后年岁已长,难免有些小病小痛。”
话这么说没错,可阿九还是觉得不对劲。她是个警惕的人,经历了太多阴谋阳谋,所以变得格外敏感。之前皇后发难,突如其来,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还未可知。若真有背后主谋,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太后。现今又闹出这么件事,难免教人生疑。
她略沉吟,试探道:“这么大的事,可知会了谢丞相?”
“并没有,听说是老祖宗的意思,不愿惊动朝中臣工……”话说了一半儿却没了下文,钰浅惊愕地瞪大眼,怔怔地望着阿九。
她挑眉道:“你也看出端倪了?”
钰浅的面上惊疑同惶恐相交织,四下看一眼,复压低了嗓子道,“殿下是觉得老祖宗她……不会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凡事多长个心眼儿总不是坏事。”阿九唇角挑起个寡淡的笑意,扶了扶发髻,伸手撩开窗帘子,探首一望,将好瞧见小李子猫着腰跑在边儿上,因沉声说:“快出宫去请丞相,就说宫中出了大事,我请他来。切记勿惊动旁人!”
小李子端详她脸色,当即应声是,掉头便朝神武门那方跑去了。
乌压压的黑云从南边儿翻涌过来,将一切的祥瑞之兆掩得严严实实。金乌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妖风忽起,吹得几株老树东摇西摆。
御辇落地,她换上副心急如焚的神色,提起裙摆便往院门里跑。一路有宫人行礼,她也无瑕顾及,横冲直撞进了寝殿。抬眼望,一屋子全是人,太医们围在床前忙着施针,太后躺在绣床上,紧闭着眼,面色苍白,果然病得不轻。
皇帝立在殿中央,手一扬狠狠排在花梨桌上,怒道:“一帮子不中用的东西,老祖宗若是有半点差池,全都给朕做成人彘!”
这阵仗教人心惊,阿九定定神,颤声喊了个老祖宗,侧目看皇帝,眼圈儿霎时便红了,福身道:“皇父,老祖宗她怎么样了?”说着就开始抽泣,拿手巾揩着鼻子痛声道:“前些天还是好人一个,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正说着,里间一位医正出来回话,跪伏在地上瑟瑟道:“回大家,老祖宗症候蹊跷,臣等辨别多时,只怕不是害了急症,而是……”
吞吞吐吐最让人心焦,皇帝狠狠一脚揣在那医正的肩头上,厉声道:“是什么?但凡有一个字不尽不实,朕即刻下旨诛你九族!”
那太医被踢得跌坐在地上,连忙又爬起来跪好,颤颤巍巍道:“大家,老祖宗今日用了些什么,能否将吃食茶果全都呈上来,臣要逐一检验……”
话说到这份儿上,便是傻子也能听出弦外之音了。皇帝勃然大怒,扬手将桌上的茶盅砸得粉碎,怒不可遏道:“将慈宁宫中一切能入口的东西都给朕拿过来,老祖宗是朕的母后,敢对太后下毒,反了不成!”




臣尽欢 54|4.13肚家
皇帝龙颜大怒,慈宁宫上下早吓傻了。无人敢怠慢,秦嬷嬷欠了身子道声是,跌跌撞撞去外间张罗。然而去而复返只在眨眼之间,不消片刻她便又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一众手捧托案的宫人,上头的盛放各色的糕点同茶果,琳琅满目。
这手脚麻利的,简直就像预演了多次。阿九垂着眸子微微拧眉,眼风睨向立在身旁的钰浅,却见那丫头的面色也不比自己好看多少,两手对叉在一起绞衣摆,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看过来,将好同她四目相对。两副玲珑心肠,不必多言也能心照不宣,两人眼神上一番往来,很快便又错了开去。
侍立的内监奉上了银针,殿中诸人纷纷打眼看,只见曲太医神色凝重地掖起袖子,将银针依次探入每样糕点中去。心口紧到了嗓子眼儿,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望着针尖,起起复落落,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里间医正们还在忙碌,曲太医诧异地睁大眼,慌张道:“怎么会……银针并未变色,这是怎么回事?”
殿中哗然,阿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来二回地消磨了这么久,皇帝的耐心早被耗光了,拍着桌子骂道:“知道太后是中毒,却连是怎么中毒的都查不出!慈宁宫巴掌大的地方,毒凭空而来,大白天的活见鬼了么?一帮子庸医误国误民,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话里话外杀机毕露,曲正心头惶惶的,弯了双膝跪下去,口里连呼死罪,脑门儿磕地磕得震天响,带着哭腔道:“没能伺候好老祖宗,微臣罪该万死,只恳请大家恩准臣查明毒从何来,待救醒了太后再杀微臣也不迟!大家开恩、开恩哪!”
人在气头上都会放狠话,太医院上下统共数十人,天子气归气,真要下旨将一帮子太医都杀了还是不现实。高程熹其实是个怪异的皇帝,没有治国平天下的雄才伟略,却向来以“仁明之君”自居,工于书画,醉心风月。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称职的帝王,反倒适合当个文人。
阿九心头思忖着,抬头看向皇帝,喊了句皇父正要说话,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柔声道:“皇父先别生气,眼下老祖宗眼下情形不妙,查不出是什么毒,医正们也没法儿对症下药。曲大人一片丹心可昭日月,这些年在宫中伺候,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阿九侧目去看,却是多日未见的欣荣帝姬,着一袭素色的宫装,面色苍白,隐隐透出几分病态。前些日子皇后突然疯癫,被一道禁足令幽闭在坤宁宫,倒是苦了这个嫡出的女儿。帝王家也不是全然没有亲情,帝姬忧心皇后,苦于不能探视,便成天将自己关在玉棠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以泪洗面。
宣帝侧目看一眼欣荣,面色稍稍和缓,睨了眼曲正道:“既然帝姬替你说情,姑且留你一条命,起来。”
曲太医伏在地上诺诺言谢,直起身来朝欣荣深鞠一礼,口里道:“微臣多谢公主!”
帝姬脸色有些憔悴,摇头道:“大人不必谢我,当务之急是治好老祖宗。”说着一顿,目光从奉着糕点茶果的托案上扫过去,语气里头透出几分疑惑:“大人断定老祖宗是遭人毒害,如今又验不出毒来,未免蹊跷。”
曲正怔了怔,半晌才试探道:“公主的意思是……”
“祸从口出,毒却不一定是从口入。吃的东西里没有毒,这说明不了什么,若那贼人真要加害老祖宗,或许会另辟蹊径呢?”欣荣半眯起眼,目光极快地从阿九那方掠过去,眼底冰丝遍布,复又望向高坐明堂的皇帝,声线低沉:“大家,依儿臣看,事关重大,便是将慈宁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害人的毒搜出来!谁若敢对老祖宗心怀不轨,必当诛之!”
眼下这情形,这个帝姬显然是在怀疑是自己加害太后。两人原本就有梁子,如今皇后又被禁足,这个自幼千娇万宠的帝姬向来不分青红皂白,自然会一股脑儿地将账算到她头上。新仇旧恨,剑拔弩张,恐怕这辈子也没有相安无事的时候了。
阿九唇角勾起个淡笑,眸光一转望向皇帝,对掖起双手端端而立,沉声道:“皇父,长姐所言甚是。天下擅用毒者多不胜数,下毒的法子也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还是好好将慈宁宫内外搜查一番吧!”
宣帝略沉吟,未几方颔首说好,转头吩咐苏长贵,寒声道:“听见了,还不照着两位帝姬的意思办!慈宁宫统共就这么些地方,能令太后中毒,着实搜查贴身的物件!朕治下的大凉江山,竟有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没有王法了!”说着又朝曲正斥道,“太后若平安无事,朕饶你死罪,若出了半点差池,你提头来见!”
曲正连应了几声是,领着一众内监四处搜查,一通地翻箱倒柜乒乒乓乓。里头太后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薄得不易察觉,出的气儿多入的气儿少。皇帝急得厉害,背着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腰间的玉坠子颠来荡去,晃得人眼花。
阿九对拢着袖子立在殿中,侧目看,窗外是乌云,天色压得极低,正孕育着一场疾风骤雨。隔着一方珠帘,隐隐能瞧见太后的面色,惨白无人色,任一众太医扎针施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事情到这一步,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自己身在局中,越来越看不清目前的情势,太后中毒究竟是真还是假,欣荣那番别有深意的话,莫非……莫非这二人早有预谋?
脑子里陡然升起这么个猜测,阿九微挑眉,又听钰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压得极低,仿佛惴惴不安:“殿下,事情不对劲,丞相又迟迟未至,您想好怎么应付了吗?奴婢有些担心。”
“怕什么?”她面上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指尖缓缓抚过尾指的护甲,漠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真是栽赃嫁祸,那也不过老把戏。”
隐瞒消息不对外张扬,显然是要将她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可是未免天真,以为没有谢景臣的庇佑她便任人宰割么?阿九觉得可笑,十五年来多少次死里逃生,咬紧牙关活到现在,她何曾凭靠过别人?
1...2829303132...4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