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手握横刀,目不转睛地盯着董卓龙。董卓龙见状,从身旁之人手中接过两把收割稻谷的镰刀,随后骑着他那匹瘦马,朝我冲杀过来。
我很少握刀,不知道横刀原来这么重。等董卓龙冲到我跟前,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索性将横刀往地上一扔。随后眼睁睁看着董卓龙双手握着镰刀,朝我砍杀过来
我被砍过来的镰刀惊醒,睁开眼,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环顾四周,才让我回过神来,庆幸方才只是一场梦而已。我喘着气,惊魂未定,蜷缩起身子,闭上眼再去回想方才的梦境,却一点点模糊,很快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接着我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做起了另一个梦
在梦里,我躲在街巷的角落,看着斜对面一处宅院前,马新莹正在跟两个小孩玩耍。那两个小孩的眼睛,与马新莹很像。他们三人一起玩地很开心,也很和谐。这样的画面,看得我满心欢喜。
在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时,听到身旁萧秀的声音道“新莹虽已嫁为人妇,但陛下若想过去打声招呼,还是不妨事的。”
听到这些话,我突然心中凉了半截。我知道那话意味着什么,故而皱起眉头说“不了,见面难免惹他伤心。看到他很好,我已心满意足,不必打扰。”
“大家若是喜欢,赶明儿奴婢寻个模样相似的,贴身侍候。大家万金之躯,这鄙陋村妇还是算了吧!”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听罢,我火冒三丈,转身只见是一个宦官,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侍卫。萧秀在我身后,正在示意那宦官住嘴。我推开萧秀,怒视那宦官,对他说道“忠言常为逆耳声,奉承尽是奸佞人。今日不杀你,我与史书上那些昏庸之辈有何区别”
“大家大家息怒!”那宦官吓得赶紧跪下,接着居然问起我来“不知奴婢有何错,还请大家明示。”
“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强压着心中的火回他,接着解释道“我不过在此见个故人,你便要找与他相貌相似的服侍我。且不论我是否真如此贪色,但说此举会否让百姓不得安宁我若还算英明,必杀你。而且你还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他不是鄙陋村妇,他是我的故人!你诋毁他,便是诋毁我!我若真昏聩,必杀你。所以,今日你死定了!投胎去吧,下辈子记得别乱说话。”
随后我一挥手,示意那些侍卫杀了眼前的宦官。那人见状,跪着蹭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腿,哀求道“大家大家不可杀我,奴婢知道错了,大家大家大”
我没有半分心软,一脚踢开他,任由侍卫拖走他。
萧秀在一旁目睹一切,却不说只言片语。在那宦官被拖走后,我问萧秀“萧兄,当初你说新莹与我不可能,是为何”
“风流才子恋红尘,哪有残躯侍帝君再说,就算是一般人家,也有娶妻当贤良一说。以我萧府一千多年的经历来看,每娶裂玉,必有祸事。所以失足之人,无论缘由,绝非贤良可娶之妻。再说,他血非纯正,难保将来不会留下祸根。”萧秀跟我缓缓道来。
我皱起眉头,反驳道“就因为这些你都说的什么腌臜道理想当年汉武帝之母,不就是先嫁为人妇的吗唐高宗娶武瞾,又何曾有这些规矩再说,新莹早就与我们并无二致。说什么血统,他又不是番邦送来的,有什么关系”
“反正已经这样了,陛下若是不高兴,臣愿领死!”萧秀跟我耍起无赖来。
“你”我真是词穷了,只好感叹道“哎我现在能理解唐太宗了。明明知道鸟在袖中,魏征还非要等鸟闷死才走。要我是李世民,也想杀了魏征。太可气了!”
“谢陛下赞誉!臣不客气,魏征也没有被杀。”萧秀一本正经地回我道。
我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我边笑,边跟他嘱咐道“你呀算了,我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但有件事,你必须替我办了。当初伤新莹之人,我要他付出代价。你去替我找个理由,杀了他。”
“那人若是臣,陛下可杀”萧秀问道。
我被他问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他。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遂说道“我知道不是你你别什么人都护着,我杀他,不只是为了新莹。他既然能伤新莹,就定然伤过他人。杀了他,为民除害,有何不妥我不是要滥杀无辜,他不无辜”
“好了!我办就是了!真是如皇后娘娘所言!”萧秀打断我的话,不耐烦地说道。他白了我一眼,随后一甩袖子,拢起手就扬长而去。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追着问道“他说什么了”
萧秀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头也不回地答道“越来越啰嗦”
我望着萧秀,颇为无奈。转身再看一眼那院子,我远远看着马新莹迈入院内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自言自语道“我已君临天下,你却悄然成家大概梦里和现实总是不同,所以才叫做梦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愿离去。恍惚间,马新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渐渐地,身边的人和物都随之消失无踪,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地方,茫然无措。我伸手向四周乱挥,却什么都抓不到。再低头看脚下,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悬在空中。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人,也没有物。我置身其中,由慌张,到无助,到抓狂,到恐惧,到绝望,再到万念俱灰,最后陷入无尽的孤独。我从彷徨无措,到安于平静,到厌恶空寂,到怀念所有人和事,再到忘却一切,最后忘了自己是谁。我还忘了时间,忘了生命,忘了希望,忘了死亡,忘了我已忘了。
就在此时,跟前出现一个黑点,一个声音说着“那是原点,触碰即可回去。”
而我什么都听不懂,不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愣住了一动不动。片刻后,在我遥远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了。我突然明白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可是我依然不敢动,不知道回哪里去,也不知道什么是回去。
就在我无动于衷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力量,将我吸入原点
我猛地睁开眼,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过了成千上万年。环顾一周,用手摸着身上的被褥和身下的床榻,都真真实实,我才逐渐相信自己是活的,眼前是真的。随后,我又努力去翻找记忆,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我还在萧府的榻上,昨日经历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可我方才都梦到了什么为什么心中如此孤独,如此难受,如此难以言状当我再次试着去回想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掀开被褥,起身披着黑裘斗篷,来到火盆旁,倚着凭几瘫坐着。我眯着眼,看着火盆里暗淡的光,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忘却,是幸运,还是不幸”
随后我闭上眼,稳稳心神。可能是被火盆的烟熏着了,忽然就有泪水涌出,顺着我的脸颊,冰冷地流到下巴。也不知何故,我竟不舍得去擦,只是默默在心中念道。
花香无处觅,霏雾醒犹浓。
梦里千年事,回眸一场空。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别
“与谁低语万千愁,望断孤鸿无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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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班心推醒:“小先生醒醒”
我睁开懵懂的眼睛,看到班心正用脚轻轻踢着我。见我睁开眼,他走去取我衣裳,边走边提醒我道:“你怎么又在这睡虽开春暖和了,可你自己身子多弱,心里没点数么赶紧醒醒神,穿好衣裳,一会儿去送送新莹。”
“嗯”我应着他,闭目回神。少顷,睁开眼时,班心已将我衣裳递给我。我见他眼睛通红,以为他是舍不得马新莹,故而没去管自己的心情,反而安慰起他来:“姑娘与新莹姐妹情深,让人动容。只是也无需太过伤怀,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便会重聚的。”
“什么跟什么呀哪有什么伤怀,我跟他当然会重聚了。小先生你这是还没睡醒呢吧”班心不解地说道。
我也纳闷起来,便问:“那姑娘你的眼睛”
听我提到他的眼睛,班心忙将脸躲到一边去,不让我继续看着他眼睛。片刻之后,他将衣裳扔给我,之后边快步往外走,边对我说:“你自己穿好衣裳,赶紧出来。新莹还等着你呢!”
我见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也没有去多想。毕竟是女儿家的事,不好多问。我自己穿好衣裳后,便匆匆出门。在万金斋门口,众人陪着马新莹,一边嘱咐他,路上照顾好自己,一边检查着车里的物件。马新莹还是穿着我第一次见他时那件衣裳,玲珑娇小的模样,实在惹人怜。他虽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可我能感觉到,这不是他开心的模样。
马新莹见我过来,笑着对我说:“小先生,你来啦”
我也报以微笑,点点头说:“新莹,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路上慢一些无妨,马车颠簸是很伤身的。”
“小先生,除了这些话,你就没别的要说的吗”马新莹还是那样笑着问我。
我温柔地看着他,回道:“我在此等你归来!”
“好!待你君临天下,我必生死相随!”马新莹说着,眼眶就湿了。
“呵呵”我轻轻一笑,他的这些话我似乎曾在何处听过,但又觉得像是第一次听到。不置可否,随后我认真地说:“倘若他日重逢,只愿与你平淡相守”
“不许说这样的话!”马新莹打断我,他眼眶里的眼泪打转,但并没有流出来。接着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对我说:“你若不闻达于天下,今生不必再与我相见!他们说你是天命之子,我不信天命,但我信你”
说罢,马新莹就转身走向马车。在马车旁的脚凳上,马新莹回首看着我,再一次冲我笑着说:“小先生,要乖哈!”
只见马新莹的眼泪,在笑起来的一瞬间,夺眶而出。我心疼地冲他点点头,接着他转过脸去,钻进了马车内。我看着马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不舍,也有安心。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想留却不能留。不是情已淡,而是明白倘若真诚,不该放纵无忌;倘若用心,不该随性而为。最浓的情,是体谅;最真的心,是包容。
我与众人一起,目送马车从巷子的拐角消失。我的心,忽然就像失去了什么似的,一时间空荡荡的,不知该在何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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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住处的路上,萧秀与我聊到了杞王:“尚兄,杞王自从被禁足后,整日恍惚。即便后来解除了禁令,他也没有恢复精神,似有心如枯槁的迹象。”
“看来无需我去劝他了,盯住即可。哎人啊,往往登得越高,跌下来时,就会摔得越惨。他若有兖王的心境,便该知道,路至尽处,须得转向。何必如此执着,生出弃世的念头呢”我感慨道。
邓属也在一旁跟着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谁杞王”萧秀反问道,接着冷笑一声道:“呵有什么好可伶的这世间,没有人会因为可伶他,就去帮他,活成他想要的样子。活路,得自己去找!”
“就算醉生梦死的人,也有活下去的借口。可像他这般要死不活的,却没理由讨要怜悯。邓领卫无须可伶他,他不值得,也不需要。”我接过话,也对邓属说道。其实,我是想起了自己进入萧府之前,流落洛阳的时候。那时我也是心如死灰,我深深地知道,人活成那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邓属听完,不再说话。萧秀恰如其分地转移话题道:“杞王虽熄了火,但他的养母——王才人,却似乎心有不甘。王才人近来交往频繁,从六局诸司,到北司诸使,以及一些王侯外戚,都有走动。听说陛下去终南山,就是他的主意。而且陪王伴驾的,只有他一人,连刘贤妃都没让去。”
“他一个深宫妇人,能有多大力量随他去吧,只要不太过分,此时能不动,就不动。”我对他们说道。想起那日见到的王才人,我觉得没什么威胁,于是便没太放在心上。
“也不可大意”萧秀却谨慎有加,随后他吩咐邓属道:“听说他身边有自己人,稍后与他联系上,让他将王才人的举动都报过来。另外,也不能指望他一人。回头找长风叔问问,看还有什么人能用到。”
“诺!萧泽上次与我说,翠微寺有个扫地人,是从府里出去的。他已经联系上了,二公子可直接差遣。”邓属回道。
萧秀看着邓属,问道:“长风叔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我怎么不知”
“就昨天”邓属刚想解释,看了眼萧秀,又收住话,接着理了理思绪说:“哦萧泽说,从知道陛下移驾终南山开始,他就仔细查了,以备不时之需。没告知二公子,是怕你如果用不到,说了反而烦人。”
“我何时曾跟他说过,烦这些事他现在越来越会揣度了,跟他说,这样不好!往后有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既然联系上了,那就让扫地人从旁监视,核实消息。”萧秀有些生气,对邓属冷言冷语地说道。
“诺!”邓属应答道,不敢再多说什么。
对邓属吩咐完,萧秀又跟我说道:“这两天,连薏忙着解散丽景门。他准备将丽景门安插在朝廷六部和后宫的所有人,都想法子撤回来。将其中犯了事的人,遣送出城,命令那些人永远都不得再踏足长安。至于还算清白的人,就给些钱财遣散了。同时,他想下令让各道州县的人马,就地解散,所有任务立即终止。尚兄看,有什么需要叮嘱他的”
“他做得很好那个地方的事,他最清楚。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我们无需插手。这个时候,大兴牢狱不妥!”我思忖着回道。
萧秀点点头应允。我们都没想到,这样的安排,却埋下了祸根。
七日之后,一早我便被班心叫醒,说萧秀马上过来,有紧急的事要与我说。我穿好衣裳,来到火盆旁,随即见到萧秀领着邓属绕过屏风走近。
没等我相问,萧秀就急切地说道:“尚兄,发生了点意外,裴识的妻子回来了。他本是被送出长安,遣往卢龙的。谁料三日前他半路逃脱,潜回了长安。”
“他做了何事”我问道,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萧秀边坐下边回道:“是今日凌晨连薏送来的消息,他说裴识之妻联络了散落在长安的丽景门旧人,欲做最后一搏。他是刚收到何俅的妻子曲氏送达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就送来了。我已核实,大理寺那边说有个送饭菜的妇人,从未见过,追查也追查不到。翠微寺那边,也有陌生妇人出没。这些应该都是裴识的妻子安排的,至于还有哪些,目前尚不得而知。”
“曲氏呢”我忙问,想见他当面了解一下。
萧秀面露难色地说:“他已经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
邓属补充道:“曲氏在准备去洛阳的时候,被裴识之妻找到,要挟他提供帮助。曲氏不肯,一面被追杀,一面找连薏。等他找到连薏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我们也花了些气力去救,但为时已晚,最终不治身亡。”
“真是信守承诺的人啊!”我感叹道。
萧秀也跟着说:“是啊好在我们没有负他,答应他的事,都到了。”
“答应他什么事了”我好奇地问。
萧秀答道:“当初他同意合作,便是要我们救出他姐姐曲妙。当初尚兄说随他去,可是那时候章起已经不争气地独自跑去吐蕃。其实答应曲氏时,我并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只是给了个口头承诺。但也不知章起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办到了。就在前几天,对就是新莹走的前一天,洛阳传来消息,说章起把曲妙带到府中了。”
“章少堂主,他怎么去了”我更好奇了。
萧秀遂跟我解释道:“哦曲妙就是那个让章起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人。当年章起来长安办事,自从见过曲妙一面后,就坠入情网,不能自拔。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身份,曲妙就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了。那时候连薏还身居低位,无法帮着追查。后来连薏也帮着查过,但曲妙在丽景门中没有档案,故而追查无果。当曲氏提到曲妙时,我也很震惊。为了不节外生枝,我本想让老堂主除掉曲妙。可哪里知道章起这般不要命,一听到消息,就不顾一切地跑去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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