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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姑娘说得是!”我微微一笑,应承道。

    随后我接过手巾,擦了擦脸,再递还给班心。他阴沉着脸接过手巾,一句话没说,将手巾扔进鱼洗,俯身端起鱼洗就出去了。

    班心走后,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向窗口。这窗户没有了纱布的阻隔,窗外也没了那颗赤松,只剩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了。春夏相交之际,雨总会频繁些。

    等班心再回来的时候,他给我端来了吃食。他将吃食放在我跟前的案几上,还是不说一句话,紧接着就去窗边准备关窗。

    “有劳姑娘了!”我对他客套道,只是他依旧没搭理我。

    我尝了一口吃食,有些不对味,不是三娘的手艺。接着想起昨日萧秀说的话,才想到三娘已经去萧赐那里了。随后我边吃,边问班心道:“姑娘,昨日我昏倒后,诸事可还顺利萧兄和邓领卫呢”

    “你还知道关心他人你可知,昨日为了那手炉,此处险些暴露邓领卫的手都烫伤了!”班心讽刺地说道。他关好窗后,来到一旁坐下。

    我急了,忙问:“那他人呢伤得如何”

    “已经去天香楼找大夫了,二公子陪着去的等你哼伤口烂了都甭想等到,你就会事后诸葛!”班心怼我道。

    虽然班心的话,很难听,可也说的是事实。我没去想着生气或自责,只顾点点头,又问他道:“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如此严重”

    “昨日邓领卫为了寻回手炉,闯进烧着的屋子。手炉是被抢回来了,可他的手也在屋子里被烧伤。在他从密道回这里的时候,匆忙间没有将密道的入口关严实。后来被金吾卫发现,并上报给郑光。好在郑光有心相助,他将车马院一把火烧了,并对外说,你就在里面,已经**而亡。”班心一边侍弄起那些茶具,一边回我道。

    我咽下口中食物,自问道:“郑光他为何会帮我”

    “你好好吃你的,想那么多干嘛知道他相助,在心中感激便好,何必问那么多对于暂且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事,无需多想,多想也是自寻烦恼!”班心看着我说。

    我看向他,也无法反驳,只好点点头,接着乖乖吃东西。

    中午的时候,萧秀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回来了,但只有他一人,不见邓属的身影。

    我见状,便问他:“萧兄,邓领卫呢听说他烫伤了,伤势如何”

    “尚兄不必担心,他只是手烫伤了,已经上了药,歇个把月就好。”萧秀取下斗笠和蓑衣后,边坐下,边回我道。接着他说了一件,我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对了,尚兄,今日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一声。饶阳公主被放出来了,而且允许他重新召回青衣卫。”

    “此事虽在我意料之中,但却是我无法忍受的。萧兄,如今虽已断了光耀之途,但还是想恳请仁兄,帮我除掉饶阳公主。我知道,这样做,凶险万分,而且毫无名利可图。只是,金堂长公主已死,我曾答应他的事,不能就此作罢。还有,青州冤死的百姓在天上看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成为一句空话。让饶阳公主逍遥法外,我做不到”我悲痛而沉重地对萧秀恳求道。

    萧秀立刻答道:“替天行道,只为忠义,何须图报尚兄想如何做,只管说便是!”

    “仁兄大义!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鬼影扮成青衣卫,去宫内刺杀陛下。当然不是真的刺杀,只是吓一吓,留块青衣卫的腰牌给陛下。剩下的事,交给陛下去做。我就不信,他那样多疑的人,会在此之后,还留下饶阳公主。”我恶狠狠地说出心中谋划。

    萧秀没有多说什么,立刻答应道:“好!我这即去安排。”

    随后我站起身,与他行礼道别。

    不出意外,第二日就传来让我满意的消息。皇帝大怒,命马元贽查抄饶阳公主府,青衣卫尽皆遣散,并要求饶阳公主去道观修心。皇帝还顺道将谋害金堂长公主和驸马的直接凶手都找了出来,绳之以法。有不良人相助,我并不奇怪皇帝能在这么短时间找到凶手。当然他这样做也绝不是为我,只不过是为了稳定宗亲和外戚的情绪而已。

    我以为事情尘埃落定,想将未做完的事,都做完。于是我让萧秀找朝中六部的几位大员,极力促成重审“吴湘案”和为“甘露之变”中被害之人昭雪等事。不过我没想到,这样做,却让我在一天后,懊恼不已。

    一日后的夜里,萧秀给我带来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

    “尚兄,今日白敏中对皇帝说“吴湘案”疑点重重,让皇帝重审。皇帝同意了,并赞扬白敏中用心政事,遂任命白敏中同平章事。”萧秀对我说道。

    我皱起眉头,问道:“陛下真是急不可耐,尚未亲政便行此举,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及情面吗”

    “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孤家寡人相比于情面,他们更看重权利。李太尉挡了道,恐是免不了被贬的命运了。其实那日册封大典完毕,皇帝就曾对内侍说,每次李太尉看他,都让他毛发洒淅。只不过当时见尚兄身体不适,不想让你烦心,便没有与你说。另外,也是清楚,即便说了,无论做什么都改不了结局。”萧秀接过话,对我说道。

    我望着门口,有些无奈,自言自语道:“是啊,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来不都是如此么尚兄不必为李太尉伤怀,你也不曾料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倘若任何事都能看透结局,人世间就太无趣了,也就不会有许多遗憾和后悔。都说福祸相依,其实无论是福还是祸,皆无需看得太重。你想想,倘若在八十岁时回忆当下,还会觉得此时经历的这些事,有多不得了吗我猜那时,你只会报之一笑,就像你现在回忆小时候抠脚趾一样。”萧秀耐心地劝着我。

    他的话,把我逗乐了。我遂笑道:“呵呵我才不会抠脚趾!萧兄的比喻倒是清奇,不过仔细想想,也有点道理。任何事,过了许多年后,再回头去看,就不会像发生时那么困惑人心。无论好的、坏的,只要还能记住,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往往不再去纠结得失和对错。”

    说完,我看着萧秀,叹道:。

    千载人参金万两,十年陈醋苦犹香。

    何须细看当前事,回首今夕一笑藏。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话别
    “何必人人知我意,可同日月鉴心诚”

    -

    三天后,四月朔日,皇帝亲政。第二天,就传来李德裕被贬谪的消息。

    “尚兄,今日陛下已下令,将李德裕外放为荆南节度使。虽同时给李德裕加授了检校司徒、同平章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想将他排除出朝堂。”萧秀刚坐下,就有些不忿地对我说道。

    “呵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没料到会这么快。”我冷笑一声,感慨道。接着我又问萧秀:“亲政第二日就急不可耐地清扫李德裕,我想,不会只有我一人对此感到吃惊吧朝中大臣有何反应”

    “据说很多人都惊愕不已,不过却没多少人敢站出来说话。倒是很多文人墨客惊骇不已,其中尤以国子监的学子们为盛。”萧秀回道。

    我听到国子监,想起一个人,遂有些担心地问道:“白崇儒不会又跳出来了吧”

    “确是如此。白崇儒不仅到处说李德裕位重功高,却无辜外放,大为不公,而且还作了首诗,讽刺陛下鸟尽弓藏。”萧秀皱着眉头,对我答道。

    我听完,也不自觉地担忧起来,继续问道:“他作的什么诗”

    “敬服夏草尚知恩,不弃冬虫已死身。

    我笑人间多负义,一朝天子一朝臣。”萧秀对我吟道。

    我听罢,悲悯又无奈地笑了笑:“人间多负义呵呵,他还是老样子。萧兄倘若能拦的话,就不要让陛下知道这首诗吧。说到底,他也算个忠直的正义之士,大唐还是需要他这种人的。”

    “拦的话怕是有些迟了。国子监那些学子全都知道此诗,还到处传诵。要想不传到陛下耳朵里,恐为时已晚。”萧秀面露难色,对我说道。

    为免他内疚,我忙安抚他道:“那就顺其自然吧好在他父亲深得陛下之信赖,就算陛下真为此恼怒,也会看在白敏中的份上,留些颜面。”

    “李德裕过几日就要离京,尚兄是否想与之见一面”萧秀主动转移话题,问我道。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见一面吧,毕竟他是因我才到今日这步田地,我需当面致歉的。即便有何抱怨,我也得受着。”

    “事不宜迟,那就今夜如何”萧秀问我道。

    我有些迟疑:“今夜只怕陛下会派人盯着国公府吧还是要筹划稳妥些,不能再给他带去麻烦了。”

    “李德裕每有不适,常唤我们‘平药堂’的大夫过去看诊。正好今夜,他约了大夫过去行针,疏通经络。并且时下是月初,月光微弱,即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人脸。尚兄只需跟着大夫进去,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只是需委屈尚兄,扮个药徒,帮着提下药箱。”萧秀似乎做足了准备,跟我解释道。

    我听他说完,就知道他早已安排妥当了,于是点点头,答应了。黄昏时分,有辆车过来接我。我披着夜行的斗篷,在萧秀和班心的注视下,上车奔去李德裕的府邸。

    过了许久,等到地方下车时,天已经全黑了。我提着药箱,跟着大夫,一声不吭地进到府中。又在刘管家的引领下,去到李德裕的卧房。由于光线太暗,一路上,连刘管家也没认出我来。

    直到在室内,灯光照在我脸上,李德裕看向我时,才认出来。李德裕吃惊地问我:“汝竟得以幸存”

    我赶紧躬身行礼。李德裕一摆手,刘管家便出去,并关上了门。

    此时,我才歉疚地对他说道:“晚生无能,连累国公,心中万分内疚,不求原谅,但愿国公今后保重己身,切莫郁愤。”

    “呵呵小子太轻看老夫了!”李德裕不屑地笑道。接着他话锋一转,问起我来:“汝曾言,要‘为世间可为之人,行天下该行之事’,如今事已至此,是否想过其他出路就像当初老夫赠言,若是不限己身”

    “国公慎言!”我打断李德裕,随后认真地对他说:“我曾说过,此生之志,安邦而已。即便当下我已不能显于世,也从未想过乱国害民。虽遗憾终生,却不敢罪于华夏。”

    “那今后,小子有何打算”李德裕又问道。

    “今后”我还未细想过今后的事,但我早就在来长安之时,已有过打算。所以,我信口道出:“今后我想寻一静处归隐,安心著书,以启后世。太史公终其一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我与他不同,我只想,前观五千年,后思三百载,晓大势之所趋,知利害之所在,尽毕生心血,献华夏微功,记一己之言,启天予之智,明长盛之道。待到书成,或也会‘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但不求‘通邑大都’,惟愿能有人会其意,知其命,行其事,便无悔无憾了。”

    李德裕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地说:“只怕未必会有其人至于‘启后世’,小子以为,后世华夏,该当如何”

    “先需严法于内,御敌于外,励民安邦,以成治世。”我不假思索地回道。

    “依汝之见,治世之后,又当何为”李德裕追问道。

    我想了想,答道:“治世既成,该更进一步,教化四夷,使万邦归一,天下大同。当万邦皆明白忠孝仁义之道,乃家国长治之途,必会认真研习。只要认可我华夏先贤之智,明理知义,尚德识礼,自然就会明白,只有天下一家,才能永止刀兵。之后,明者自当归服,而不明之邦,强则弱之,弱则困之;富则穷之,穷则乱之;大则分化,小则瓦解;远则安抚,近则蚕食。待万邦归一,明者可同行,愚者可教化,而后天下顺服。再以法规治万民,理万物,决万事,使宇内大同,四海升平,盛世可期!”

    “何谓可期”李德裕又问。

    我回道:“若要实现盛世,必要开启民智。然在此之前,还需在愚昧中试探前行,需有很长一段岁月去理清思路,达成共识,先求真后明智。此中,去伪、避虚就十分不易。故而求真需多久,明智又需多久,便不是国公与我可目及的了。”

    “闻此言,老朽不免心生怆然。如太史公先见,‘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恐世间无人可与之同行,亦无人能察之苦心。既然有生之年不可见,后人亦未必知,汝又何必如此”李德裕捋着胡须,继续问道。

    我看着他,有些释然地笑道:“呵呵望能倾此一生,为后世开一把锁。至于会否有人推门而入,并非鄙人之责,故而勿用多想。一代人做一代人该做的事,不越于前,不落于后,可知足而乐矣!”

    李德裕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安详,大概此刻,他也释然了。随后,他请大夫给他行针,让我去见一见李椅。

    我行礼出门,门口的刘管家说李椅等候多时了。接着我被带到李椅的卧房,在幽暗的灯光下,只有李椅一人在屋内。刘管家关上门离开了,剩我和李椅面面相觑。李椅比上次见时,瘦了一圈,有些憔悴。我生出恻隐之心,他也眼神怜悯地看着我。

    “你”

    我与他几乎同时开口,却又都戛然而止,随后看着彼此,一同笑了起来。

    我等不及,也是他让着我的,我先开口说道:“子殊,你瘦了让你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并且经历这些本不该经历的事,我很抱歉!”

    “人总要学会长大,没有谁能天真的过一辈子。等长大了才明白,很多事即便再怎么不愿面对,却依旧不得不去面对。那些快意恩仇、恣意洒脱,我虽向往,却不沉迷。除了那些向往,我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不是么所以,尚兄不必说抱歉。即便没有你,我也要长大,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李椅真诚地回我道。

    看到这样的李椅,我突然有些心疼和内疚,遂对他说道:“你是我见过最透亮的人,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透亮,不做违心之事,不发妄悖之言。能与你相交,是我的幸事!只是到了今日,我”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者说没勇气面对此刻的他。不过李椅很快察觉到了,他接过话对我说:“不用!尚兄,你不必对我感到有任何亏欠或内疚。父亲让我不要怪你,其实我从未怪过你。此生到今日,我经历过许多不幸和幸运。生在国公府,是我的幸运;从小便失去生母,是我的不幸;父亲不强求我入朝堂,是我的幸运;遭遇变故,又是我的不幸曾经我也抱怨过、苦闷过,可后来想想,幸与不幸本就是福祸相依的事,谁又能给定死了呢这世间有很多事,一个人是无法左右的。既然如此,那便顾好眼前人,做好当下事,剩余的,无需强求。我知道,尚兄你的心智、谋略、眼界都比我高,否则父亲不会如此待你。但有一点,一定是我比你强,那就是“随遇而安”。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做,就像你说你从不信命一样。你是个想逆天而行的人,事实证明,你确有这样的能力。我羡慕你,但不嫉妒,因为我清楚我自己,做不到你那样。所以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也请尚兄务必做你自己,不要被他人左右。就如父亲所言,这世界踏入泥沼太久了,久到众人以为可以在泥沼中安眠。相比就此沉沦,他更想看到,有人能唤醒昏昏欲睡的世界,和无知无觉的众人。我也想看到那一天,所以若有一日,我了无牵挂,愿追随你左右,与你一起去开创不同的天下。就像你和靖节心中的,那样清醒、那样明智、那样真实的大同世界。”

    “不知还会不会有那一天,但我与你有一样的期许。此心不改,此志不改,倾尽余生,与君共勉!”我回他道。其实我心里清楚,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心中的火多么旺盛,现实是那些理想都已可望而不可求。我这样回他,只是想给他留一份希望,否则余生该很难熬。

    之后我与李椅话别,他让我保重身体,我让他照顾好他父亲和自己。待我跟着大夫从国公府出来,刚进入马车,马车一动,我便眩晕,没了知觉。

    等到我再醒来,已经是翌日午时,昨日的大夫和萧秀在我榻前守着,班心在一旁独自侍弄茶水。

    见我睁开眼,大夫对我们说道:“醒来就好,看来‘鸩酒’的毒性已经全都被化解掉了。昨日晕倒,只是‘醉梦令’毒发,服过药就无碍了。先生、二公子,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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