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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无力的点点头,萧秀则接过话道:“你去吧,‘平药堂’事情多,就不留你了。”

    随后大夫行礼离开。等他走后,班心将我扶起,靠坐着,接着去铜洗中拿手巾。

    与此同时,萧秀对我说道:“尚兄,连薏将‘丽景门’的人都重新安置好了,他已动身回洛阳。另外,今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对内侍说,白崇儒既然这么会挑错,往后若中举了,就让他去做个校书郎吧。”

    “呵呵没有加害于他,便算是开恩了。连薏能这样做,很好,相信他可以重新开始余生。”我有气无力地笑道,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事发生”

    “除此之外”萧秀有些迟疑。

    这时,班心一边将手巾递给我,一边对萧秀说:“昨日回来时,那大夫不是给二公子一张纸条么”

    萧秀听完,瞪了一眼班心,随后对我说道:“那件事,还是等尚兄恢复精神了,再说吧。”

    “无妨,萧兄只管说便是,我的身子这么久,已经习惯了。”我回萧秀道,接过手巾擦完脸后,再递还给班心。班心接过手巾,就端上铜洗,出门去了。

    萧秀有些无奈,便跟我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日你们回来的时候,有人用箭绑了纸条射中车身。纸条上说,山中隐士邀你今夜去吟风楼一见。虽不知这山中隐士是谁,但他用这种方式相邀,想是不会加害于尚兄。但尚兄刚服药,身体不爽,还是过几天再去吧。”

    “山中隐士就是家师,他此时相邀,或有大事,我须得去一趟。”我认真地对萧秀说。

    萧秀皱起眉头,但他没有再阻止我,只是应道:“好吧,我来安排,你过会儿吃些东西,之后好好歇息,等晚间与他相见。”

    “有劳萧兄了!”我感激地说道。

    萧秀微微一笑,摇摇头说:“呵呵你歇着,我就不陪你了,先去安排一下。”

    说完,萧秀转身离开了。等到夜间,我在夏侯徙的陪同下,用王宗实的令牌,穿过坊门,到达吟风楼。在溯洄的指引下,我和夏侯徙直接向三楼走。不过在二楼的楼梯转角,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饮酒,那人就是郭靖节了。

    我转道,走向郭靖节。走近了,看到郭靖节坐在案几上,已喝得酩酊大醉,仆人和霜儿在一旁,并未加以阻止。我上前一把将郭靖节手中的酒樽夺下,皱着眉头,心疼道:“靖节,别喝了!”

    我将酒樽放到一旁的案几上,随后对他身旁的仆人斥责道:“他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不知拦着点快扶他回府,好生照看!”

    那仆人被我一说,才上前去搀扶郭靖节。

    “别动我!我没醉!”郭靖节挥臂推开仆人说道。接着郭靖节才抬起眼,注意到我。他一手去抓案几上的酒壶,一手指着我,醉醺醺地说:“咦,这不是风月兄吗你…你…不缩在你龟壳里呆着,怎么跑出来啦不对你不是你不是”

    “不是什么什么龟壳你喝糊涂了你!”我再次夺下他手中的酒壶,无奈道。

    郭靖节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糊涂有什么不好人的痛苦,不就是因为太明白却又无法改变吗越明白,便越会痛不欲生。”

    “你曾经想要的家国呢难道不想去开创一个那样的天下了吗”我皱着眉头,质问道。

    郭靖节却又坐回案几上,冷笑道:“哼国之所存,醉生梦死而已!你跟我都是醉汉,我醉了,做了个梦,很快就醒了。你比我醉地深,醉到现在还没醒。所以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感觉不到痛苦和失落。而我却常常备受煎熬,只有不断喝酒,把自己灌醉,才能活下去。”

    “萧秀说你就算直面风雨,也依然会秉持本性,不染不妖。可惜他没料到,你竟被风雨折断了根骨。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气愤地对他说道。

    郭靖节又去找酒壶,边找边对我回道:“活着,本就是没意义的!是你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才觉得有意义罢了。万年前的事,我们都一无所知,你敢说万年后的那些小畜生们,能知道今日你做了什么风月兄,你呀,太信‘万岁’这个念头了。或许也是没办法,可能这就是,你逃不过的宿命吧。”

    “当所有的执拗成为过往,岁月会理清对错。你还活着就很好,我素来不信命,你是知道的。但我一直相信,终有一日,这天下会成为你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坚定地对郭靖节说道。

    郭靖节找到酒壶,一边喝着,一边有些清醒地说道:“说来也是天意,遇见你就在这秦楼楚馆,今日又在。但愿你要的天下,不会始于此,终于此吧!”

    “人可以穷,但是不能没骨气;可以被打败,但是不能服输!如果自己心中没有正义和底线,没有羞耻心,一味地逃避和找借口,甚至安于享乐或自甘堕落,那这个人永远都站不起来,国家和民族亦是如此!我想要的天下,始于足下,也定会成于坚毅。”我再次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对他继续说道。

    他听完,在案几上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倘若你厌恶虚妄,倘若你感到迷茫,不如就做个求真者吧!世间万物皆会改变,唯真实始终如一。真实如手所触及,如目所洞察,如心所明确。求真之行,孤苦无依,且无灯无岸。即便如此,求真者也从不气馁,虽前路漫漫,但我心恒坚!”我咬着牙,对他劝说道。

    他听着我的话,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随后我示意仆人将他搀扶回府。望着他的背影,我有些难过,又有些内疚,还有些气愤。

    “哀莫大于心死,郭公子如此醉生梦死,着实让人心疼。”一旁的夏侯徙,突然感慨道。

    我却不想沉湎伤怀,故意狠心地说道:“死又不敢死,活又活不痛快,世间悲哀大抵如此,我断不会允许自己变成他这样。”

    接着我一扭头,朝楼梯走去。只是说完狠话,我心里的悲痛并未减轻半分,反而愈加浓烈,遂暗自吟道:。

    不等花开枝已断,人生何苦太仓皇。

    东风一日重识面,万紫千红遍地芳。




第一百三十章 逃离
    “苦心孤诣盼人知,但愿此行非末路”

    -

    溯洄刚领着我和夏侯徙到达三楼,赵秦便拽着我的手,往里面走。边走,他边跟我解释道:“没太多时间跟你解释,你已被金吾卫发现,不良帅无法过来与你相见,你二人先随我从密道离开。”

    我们跟着他,来到上次我与萧秀座谈的那间屋子。在屋子的最里面,赵秦绕过屏风,将后面的墙推开,一个狭窄的楼梯出现在面前。我们跟着赵秦,从楼梯下去,又走了很长一段仅仅一人侧身才能过的窄道,最终到达出口。从出口爬出来的地方,是一间地窖,里面全是腌菜,气味呛人。

    从地窖上来,我们终于可以缓口气。赵秦遂对我行礼,并说道:“小先生,我只能送你到此了。此处是宣阳坊一个卖腊腌货的铺子,金吾卫应该追不到这里。出了这里,就需要二位自行保重了。”

    “赵掌柜恩情,尚某感激不尽。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不知你们的不良帅可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的”我直接问道。

    赵秦回道:“不良帅让我告诉小先生,最好今夜就出城,明日只怕就出不去了。待小先生出城后,务必先去洛阳萧家。仅此两句,再无其他。”

    “我明白了烦劳赵掌柜替我给不良帅带句话,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陛下追杀我,我能够理解和宽恕,但请他让陛下善待百姓和萧家,否则我必不宁不休。”我很坚定地说道。

    赵秦又说:“先生的话,我必转达。但不良帅还说,事皆前定,望先生仔细思量这四个字。”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后对赵秦和溯洄行礼告辞,从那间铺子出来。

    “先生,暗卫都去了吟风楼那边,在宣阳坊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在出门的时候,夏侯徙跟我叮嘱了一句。

    我对他点点头,回道:“嗯!我们小心些,应不会有事。”

    在夜色里,我与夏侯徙披着斗篷,快步走着,我们准备先回崇义坊的住处再做打算。等到达坊门不远处的时候,坊门前突然出现大队人马,正在往崇义坊而去。我与夏侯徙见状,忙停下脚步,伫立原处,往坊门那边看着。突然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在坊门前督促队伍。

    “郭仲文先生,快走!”夏侯徙在我耳边说了一声,接着拽着我往反方向跑。

    这时听到背后传来声音:“站住!抓住那二人”

    话音刚落,就有数只箭从我身边飞过。我们正跑着,前面一个巷子口,一人朝我们招手。没有多想,我疯了一般,跑进巷子中。在那人的带领下,我们钻进一个狗洞,然后拿木板堵住狗洞。等稳稳心神,我们在那人带领下,来到一处偏室。

    在偏室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飒爽英姿,面容冷峻,这人便是石琼了。他依旧披着那件殷红白裘领斗篷,身姿挺拔地在等着我们。待我们走进室内,我才认出那个领我们进来的人,就是石琼的侍女。

    我上前对石琼行礼,道谢:“谢姑娘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尚先生无需客套,新莹姐姐曾跟我说过你,今日权当我报恩,你不必言谢。”石琼回礼后,打断我说道。

    我点点头,接着说:“今日事危,我二人需尽快离开此处,无法在此逗留。”

    “当下金吾卫正在外面搜捕,等他们离开,你二人再出去。尚先生不必着急,先给你家护卫包扎伤口吧。”石琼很镇定地对我回道,接着他又对一旁的侍女说:“野焰,你在此处帮着包扎伤口,稍后金吾卫定会登门,我先去前面应付一下。”

    “诺!”侍女应道。

    我听石琼这么说,立刻看向夏侯徙,才发现他左边的大小胳膊各中了一箭。箭射穿了他胳膊,但他没有来得及拔出箭。我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既感动又揪心。这才想起,方才逃跑的时候,夏侯徙一直在我后面。他定是为了护着我,才中箭的。

    想到此处,我忙走到他身旁,扶他坐下,关切地问道:“夏侯兄弟,辛苦你了。这箭能拔出来吗我不懂医,不知此时能为你做些什么要不今日就先在此逗留一夜,明日坊门开了,我去找泽叔,或者让石姑娘帮忙找个大夫来。”

    “先生先生不必担忧,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我自己就能处置。赵掌柜的话应该不假,若是今夜不离开长安,明日就出不去了。请先生放心,稍等我片刻。”夏侯徙回我道,接着他转向石琼的侍女野焰说道:“姑娘,包扎箭伤,你会吗”

    “习武之人,岂能不会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取些东西。”野焰说完,就出门去了。此时我才发现,石琼早已不见身影,应该是我扶夏侯徙的时候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野焰回来了。我本以为,他取的是药物,却没想到他拿来了一块烙铁,和一个炭盆。

    我不解地问:“姑娘这是作甚”

    “不懂站一边去!”野焰毫不客气地对我说道。

    夏侯徙安抚我道:“先生不必担心,拔出箭后,需用烙铁烫紧伤口,方可避免内腐。稍后可能会有些不适旁观,先生可去外面暂避片刻。”

    “避什么避,这点事都不敢看,算什么大丈夫”野焰一边从怀中掏出小药瓶,准备着物件,一边小声嘀咕道。

    “我本也没打算避!”我对野焰回道,随后对夏侯徙说:“兄弟放心,我见过世间很多恶毒和恶心的事情,再没有什么能让我看不下去了。更何况,你为我受伤,我为你的忠勇而感动,岂会有什么不适在此处,我还能帮些小忙,就不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野焰接过话道。

    夏侯徙点点头,随后我们就开始着手拔箭。野焰将夏侯徙的衣裳撕开,然后仔细检查夏侯徙左胳膊上的两处箭。他没有去洗,而是任由血流着。他看了一会后,告诉我们,要先拔上面一根箭。接着在烙铁被烧红以后,野焰说可以开始拔箭了。

    野焰先拔出夏侯徙手臂上面一根箭,夏侯徙咬紧牙关,面不改色。箭一拔出,野焰就让我将烙铁递给他,随后他用烙铁将贯穿箭伤的两头都烫了一遍。夏侯徙紧紧咬着牙,不敢叫出声。他皱着眉,脖子上、额头上、手臂上都青筋暴起,用力忍着剧痛。

    只是野焰没有停下,他紧接着就将另一根箭拔出,并将那根箭的伤口也烫了两下,把夏侯徙的胳膊都烫得冒烟了。随后野焰在烫过的伤口上涂了些药,并说不用包扎,只是给夏侯徙拿了新衣裳让他换上。

    待这些做完了,等野焰收拾好屋子,我随口问他:“姑娘,你可知萧坤在何处”

    “萧坤是谁”野焰反问道。

    显然他并不认识萧坤,我想起曾经邓属说的话,于是笑着说:“呵呵没谁。那你认识何坤吗”

    “你也认识何公子”野焰再次反问道。

    “嗯,我与他是好友。只是许久不见他,不知他去哪儿了。”我回答道。

    野焰想了片刻,再问道:“你真的是何公子好友”

    “当然!”我肯定道。

    随后野焰对我说道:“那我也不能告诉你,何公子是我家小姐的!小姐说了,对谁都不能透露何公子去向。”

    我看他坚定的样子,只好无奈地笑笑:“呵呵”

    这时,石琼回来了,他进门便说:“尚先生,金吾卫已经走远,马车也已备好,你们可以出发了。”

    “有劳姑娘!”我对石琼行礼道,接着看向夏侯徙,他已穿好衣裳,来到我身旁。

    没等我问,夏侯徙主动说道:“先生,我无碍,现在就动身吧”

    我看着他,点点头。虽然心中不忍,可此时不得不有所取舍,只能暂且委屈一下夏侯徙了。接着我与夏侯徙坐上石琼备好的马车,我让车夫绕过东市,直接奔向延兴门。

    在车上,我对夏侯徙感慨道:“好在这两箭只是射在胳膊上,并未射中要害,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夏侯徙却对我这样回道。

    我忙说:“没什么不当说的,夏侯兄弟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当时那么近的距离,如果他们真想射,不可能只中两箭。而且金吾卫今次居然没有入院搜查,按说口衔天命,无人能够拦住他们的,即便是石雄之女也拦不住。”夏侯徙对我说出心中疑虑。

    我这才意识到这些,他说得确实在理,如果真的死命追捕,我和他都不可能逃脱。我不知其中缘由,只好先猜测道:“郭仲文欠我个大人情,或许他是有意放过我们吧。也或许,是二公子和长风叔料事于前,在金吾卫中安插了咱们的人。或者是有人不想我们被抓,故而施以援手。无论如何,我们暂且安全了。不过接下来的路,依旧凶险万分,你我还需处处小心才是。”

    “先生说得是,夏侯徙定护先生周全!”夏侯徙应我道。

    我感动地冲他点点头,同时说道:“你也要周全!我们谁都不能有事!”

    到延兴门时,东方渐白,夏侯徙拿出王宗实的令牌,说奉命出城办事。守卫不敢阻拦,直接放行了。等到出城以后,车夫与我们辞别,不再同行。我本想自己驾车,可夏侯徙却坚持由他单手驱车。

    “先生,你就别劝了。我们在此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还是赶路要紧!”夏侯徙固执地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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