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看着他,此刻倒是没了感动,只觉得颇为无奈。见他放在身旁的那个小瓶子,便蹲下身,一边拿起小瓶子,一边对他说道:“这个小瓶子挺精致的,我喜欢,把这个给我,就当罚了。既然罚了,你便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这瓶子不过是新莹随手拿的小玩意,岂能抵过”萧泽没有起身,接过话对我说道。
“我说罚了便是罚了,怎么,泽叔是不爱信我说的话了吗”我打断萧泽,故意说道。
萧泽还是没有起身,继续将头贴在手上,回我道:“萧泽绝无此意,请先生”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可就走了!”我又打断他道。
听我这样说,萧泽才抬起头,我赶紧俯身搀扶。待他站起身,我看了看瓶子,笑着问他:“瓶子里面真的是药”
“不过一些滋补的小丸子,算不得药。本是用来应付郭靖节的,现在用不着了,先生可试试,若是不喜,扔了便是。”萧泽脸上终于松弛下来,也笑着回我道。
“呵呵,他那般灵觉超凡,该是早就明白其中道理了,所以才匆匆离去。”我望向门口,眼中还是郭靖节离去时的背影,晏晏笑道。接着迅速回过神来,岔开话题,对萧泽又问道:“这个是新莹选的他人呢怎么不自己送来”
“小丫头还生着气呢,将这个瓶子送给我,就又回后楼去了。先生你看,是否过去劝劝”萧泽跟我解释着,又笑着问我。
这倒是让我犯难了,本就对马新莹心存愧疚,再加上他又是在女子闺房,我怎么好意思过去,便羞涩地回道:“我,呵呵,还是劳烦泽叔找个人过去传个话,告诉他,我想回去了。若是他不愿,那便等他气顺了,我们再回。只是不知今日萧兄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呵呵”萧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又回我道:“好,那属下这便找人传话过去。楼下人多眼杂,还请先生在此稍候。”
我与他互相拱手行礼后,他便出去了。我在雅间等了一会儿,仆人进来换茶,被我制止了,想起身下楼看看。
来到楼下,已经来了很多人,乱哄哄的。我就在后楼进来的门口,等着马新莹。边等边听旁边有人议论着:
“据说那琉璃马八尺高,是西域来的宝物。”
“哪有那么高,连一尺都不到,不过倒是惹来了神策军。”
“神策军算什么呀,我听说,今日博陵崔氏在此的午宴,被一个女子给搅和了。”
“女子为何呀”
“好像是崔氏二房中的一个后生,前几日醉酒后当众轻薄了那女子,还杀了那女子一家子呢!”
“不会吧,那不吃官司”
“崔家多大势力呀,暗里给压了下去。”
“那后来呢后来呢”
“这不,今儿个那女子就来这午宴上哭诉来了。崔家也是要脸面的啊,被闹到明面上,怎么着也说不过去了呀。再加上那个大房新掌令人刚刚接过位子,自然容不得这个,就给罚了,当众将那后生打到吐血,还责令那后生将女子娶回去。哎,我跟你们说啊,那个新掌令人才不过三十几岁”
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笑了笑,摇摇头。这些流言真是没法信,看来要想知道今日实情,还是得问问自己人,随后抬起头来看向那个门口。只见马新莹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歪着脑袋,用埋怨地眼神,盯着我看,手中还拿着斗篷。
于是我赶紧转过身来正对他,小心翼翼地笑着问道:“姑娘来了,那我们回去可好”
马新莹没有回我,也没有动,就是那样盯着我。我不知所措起来,抱起手臂,擦了擦胳膊,又对他说道:“这在暖阁呆久了,突然下楼,还真不适应。”
马新莹听罢才走向我,边走边散开斗篷,来到我身边给我披上。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方才太匆忙,竟将斗篷忘在楼上了,我这便去取来。”
说着,我就向楼梯口走,但被马新莹拽住。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遂快步走向楼梯。在楼梯口,马新莹与正将斗篷送下来的仆人撞在一起。
“没长眼啊!”马新莹冲那仆人吼道,吓得仆人赶紧恭敬地退到一旁。接着就见马新莹一把抢过仆人手中叠好的斗篷,散开往身上一披,遂径直往楼外而去。
我皱着眉头,望着马新莹的背影。随后紧了紧斗篷,跟着出去了。马新莹没有在马车边等我,我看到车夫,便小声问:“新莹姑娘进去了”
车夫点点头,扶我上车。
来到车里,马新莹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于是便想着找别的话题,转移他注意力,故意转过脸不看他,笑着问道:“姑娘可爱听曲听说七善普了新曲,若得空了,我们去听他弹奏一曲如何”
见马新莹没有吱声,我便偷窥了一眼,只见他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我冷地搓起手来,尴尬地支支吾吾:“姑娘我”
心想这样下去我得被他的眼神杀死,于是狠下心了,决定道歉,无论后果是什么,都比被这样看着好。我看了他一眼,还是不敢与他对视,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我错了,你别这样看着我了可好”
“真错了”马新莹终于回我话,质问道。
我皱着眉,看向他,胆怯地回道:“真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马新莹还是语气严厉地问我。
我用手搓着斗篷,颤颤巍巍地答道:“我我不该把你的手炉送给萧赐。”
马新莹没有说话,我便继续道歉说:“其实,自你去后楼,我在心里已经自责了无数遍,都是我不对,惹你不开心了。若是现在做什么,能弥补万一,我定全力去做,只要你开口。”
“我不止不开心,我很生气!”马新莹用低沉的声音回我道。
我眨眨眼,还是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说:“我知道,应该生气的,是我不好。”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把手炉给了萧赐,而是因为你给他,都不跟我说一声。事前没说,事后也不说。我生气,还因为你这样这样聪明的人,居然连我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明白。”马新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他这样我更六神无主了,越慌乱越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知道认错道:“我错了,新莹,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不哭,不哭好不好,我明儿就去找萧赐讨要回来,别哭了,好吗”
马新莹用袖子擦着眼泪,将头撇向一旁。
“我不知道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实在愚钝之极,腹中连妥当的话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安慰你都不会,真真是蠢如鹿豕”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慌乱地说着。
“我还是生气!”马新莹转过脸,哭红的眼角还挂着泪水,鼓着嘴对我说道。
我又口不择言道:“生生气,该生气,只是,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
“我像是那般狭隘吝啬的人吗”马新莹继续质问我。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啊”
“你为何说明日要跟萧赐讨要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铢施两较的人吗”马新莹补充道。
我回过神来,赶忙认错道:“不当然不是,我,我一时慌了神,笨口拙舌,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又如何,我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婢女罢了,那些自家人的话,也就是口中说说而已。你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我凿不开,从未见过真容,也好想从未感觉到,那里还是暖的。否则,你又岂会这般对我,也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马新莹又把脸撇向一边,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眼角流下的泪,心中着实疼惜,此刻才平静下来,收拾容颜,认真地对马新莹说道:“新莹,你知道我是如何想的吗”
“不知道,我如何知道”马新莹用袖子捂着嘴,答道。
“你看着我”我见状,更心疼了,对他重复道:“看着我!”
我盯着他看,马新莹过了好一会儿,见我没有说话,才又转过脸来。哭地梨花带雨,让我看着心里更是自责,鼓起全部勇气,盯着他哭红了的眼睛,轻声对他说道:“新莹,我没有说,是因为,你早就是我心中最信赖的人之一。是那种,无论我做出什么事,到了你这里,都会得到体谅和支持的信任。我相信你是这样的姑娘,我无时无刻不庆幸身边有你、有萧兄和邓领卫这样体己的人。我在乎你们,所以害怕失去。你不开心,我会自责,你生我气了,我会不知所措,你因我哭了,我就真的慌了神。因为我害怕,害怕我们之间从此有了隔阂,有了裂痕,所以会口不择言。别说跟萧赐去讨要一个手炉了,就算是让我只身去杀了鱼弘志,只要你不再哭,不再生气,不再伤心,我想那会儿我都会跟你承诺。不会去管自己能不能做到,也顾不了其他的,只想着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能留下你。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我的心确实是石头,但有一扇门。我早就打开门,把你们一个一个都装了进来。你未见过其真容,是因为你就在石头里面。我不会让你出去看到其外壳,因为那个太硬、太冷、太丑陋,我害怕你看到了就会被吓跑,所以我只想紧紧地把你关在里面。哪怕里面也是冷的,也毫不柔软,但至少,不会让你们的温暖,流失太多。”
马新莹垂下眼,不再说话。我看他眼边残留的泪,抓着自己的斗篷,伸过去,一边替他轻拭,一边诚恳地再次道歉:“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马新莹哭腔问道。
虽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算,每一句都算!”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清平乐听七善弹曲啊”马新莹抬起脸,终于笑了,对我期待地问道。
我见到他的笑,终于释怀了,笑着对他说道:“等有空了,我们便去!”
马新莹鼓着嘴,一副失落的样子。我知道,他已经原谅我了,遂在心中叹道:
娇颜一展花皆放,不敢折枝怕误花。
莫教春风吹柳岸,滩旁景色是石山。
离天香,哄新莹
第51章 残梦
“后悔花零再赏迟,忽来复醒才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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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莹咕嘟着嘴,嘀咕道:“又敷衍我”
“那姑娘,可还信我”我看着他,浅笑觑问道。
马新莹抬眼看向我,哭红的眼睛里含着理解和无奈,对我叹道:“哎,不信能怎么办,总不能强迫你去吧。最近又那么多事情,没空过去也正常。索性就假装信了你吧,无论何时去都成。反正,我记性不好,说不定过几天就给忘了。”
“没事,我记性好,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带你去的。”我冲他肯定地说道。
马新莹收回眼神,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知道此刻也不能勉强他信我,或许信了吧,只是不好加以确认。为免尴尬,便转移话题,问马新莹道:“午间睡着了,也不知今日楼中那宴席后来是否跟预期一样,博陵崔氏的掌令人有没有还那女子一个公道姑娘可知道能否与我说说”
“有啥好说的,博陵崔家就赔了些钱财,将那轻薄之人打了一顿。与那女子来说,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自身清白都没了,叫他今后如何立足啊!”马新莹叹惜道。
“不是说让那人娶了女子么”我疑惑道。
马新莹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我在楼下等你的时候,听旁边客人说的啊。”我答道。
马新莹有些恼火地看着我,说道:“根本没有的事儿,那女子还算有气节的人,崔家掌令人本是想让轻薄他的人娶了他的,但被他一口回绝了。嫁给轻薄自己的人,那得是多么下贱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平常女子就算终身不嫁,也不会这般作践自身。你居然信这些个荒唐的蜚语流言,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傻了!”
“额”我也不想争辩下去,赶紧换个话题,说道:“你说,我今儿个这般大摇大摆地在众人面前出现,要是被饶阳公主的手下传到他耳朵里,会不会被他猜疑啊”
马新莹没有立刻回答,盯着我看了看,遂摇摇头,叹道:“看来真是傻了,傻了”
“我”我欲言又止,虽然知道原因,可到这里,也不好自己戳穿。
马新莹装作怜悯地看着我,心疼地说道:“你来长安,除了自家人,就那么几个人认识你。饶阳公主的手下,除了家里那位,还有几个认识你的上官柳儿、连薏、姬藜,加上几个去过万金斋的侍女和青衣卫,除此之外,谁还认识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的小先生”
“哦,好像是这样!姑娘通透之言,让人茅塞顿开!”我故作恍然大悟状,遂微笑地看着他,回道。
马新莹连连摇头,付之一笑。
马车赶在宵禁前回到万金斋,回来后,珠玑、萧秀和邓属已经等我多时,我与马新莹草草吃了些饭,便回去我屋内,几人围着火炉坐下。
我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萧秀道:“萧兄,你那边的事,进展如何”
“还算顺利,已用鱼弘志的私印盖了几张纸,补上内容就可发出去了。快马加鞭的话,能与杞王的密函前后脚到三镇手中。给三镇周边藩镇的信,上午就发出去了。”萧秀回我道。
我急忙接着问道:“周边藩镇,除了宣武、昭义、河东,其它几镇也发了”
“是,对宣武、昭义、河东三镇是让他们如先前筹划那样,待河朔三镇串通的密信到了后,将密信和请兵的表一起呈到御前。同时让他们都提前调兵到河朔三镇周边,以防万一。至于振武、平卢、横海、郑滑等几镇,不过发一封信,让他们提高警惕,注意提防河朔三镇。告诉他们,若是收到河朔三镇发出的,试图联合的密信,让他们置之不理,也不用大肆调兵。”萧秀跟我解释道。
我好像有些理解其用意了,便对萧秀肯定道:“是啊,若是周边几镇反映相同,难免不让人猜疑。”
“其实这样做,也不光是想消除河朔和杞王那边的猜疑,还是为将来留一手。”萧秀接过话,边斟茶边跟我说道。
一时间,我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好奇地问道:“哦,此话何解”
“那日尚兄说,若周边几镇同时调动兵力,会惹人注意。我也觉得在理,如果那样做,不光会惹人注意,也会让河朔三镇的戒备之心更强。若是真逼急了,河朔狗急跳墙,只怕真的会反。所以先让宣武、昭义和河东三镇跳出来,不仅可以直接切断河朔三镇通往长安的路,还能吸引河朔的兵力。万一河朔将来真的反了,要想起事,就不可能愣头愣脑的单打独斗。未免腹背受敌,他们必然会联络周边的其它几镇。若河朔想直捣长安,必然从魏博起兵经过郑州、滑州。到时候,可以让郑滑的义成军假意败退,诱其深入,同时让振武、平卢等镇,先假意投靠。等河朔三镇与宣武、昭义、河东三镇交上手以后,义成军再以迅雷之势出现在河朔正面,其他几镇则以出兵相助的名义,在河朔三镇背后出现。届时,可形成围剿之势,河朔三镇猝不及防,几面受敌,纵使兵强马壮,也是败局已定了。”萧秀一边将杯子推到我跟前,一边对我解释道。
我拿起杯子,心里想着萧秀的话,好像是那么回事,于是说道:“嗯,是需提防一下。对了,诗岚姑娘那边,今日可还顺利”
“已将先生和公子的意思,透露给阎守信,若无意外,他应该会对鱼弘志说的。”珠玑温婉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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