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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笑道:“呵呵,他不会!若是普通书生,他或会这样做。可国子监的人,哪个不是高门显贵的子弟,他还需要这些朝臣的拥护和支持,怎敢下狠手。退一步讲,陛下应该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就算真信了赵归真的鬼话,他也会为自己留后手。若真将这些朝臣都得罪了,那他驾鹤西去后,史书会如何评价他又有谁会来撑持新君呢大唐岂不是要在他之后散架了所以陛下纵然残暴,朝臣纵然昏聩,对国子监的学子都不会下狠手的。”

    “既然尚兄如此认为,那我这便去安排。尚兄早些休息!”萧秀对我说道,接着站起身与我行礼拜别。

    邓属也跟着萧秀出去了,一会儿仆人进来收拾了茶盏。我来到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昏昏沉沉睡下后,没多长时间就又醒了。

    冬天的月光到底是微弱朦胧的,望着窗口,屏风上一丁点亮,心里想着珠玑。不知道他此刻会是怎样的,有没有被上官柳儿责难,又或者已经回来了,只是夜深了没有来打搅我。

    想着想着,眼神四处瞟,看到火盆里炭火忽明忽暗,便又提醒自己,珠玑心中已经有了霍骞,我是断然没有机会的,不该去想,不要去想。就把他当一个侍女,一个路人,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仅此而已,不能想太多。

    可越是提醒自己不去想,就越止不住地想。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在望一楼中,垂帘拂起的那一刻,他就端坐在案前,素净雅致,美入心田。想起包扎伤口时,与他对视的那一眼,悲悯的神情透着善良和无奈,让我心生爱怜。随之又想到他拒绝我时的坚定,收到霍骞书信时的喜悦,便又心生妒忌,恨自己没有早点认识他。于是,又自知与他已绝无可能,倍感遗憾。

    之后思绪又回到当前的事情上,想到他被上官柳儿引入密室,便回忆起曾经将张仲清和李叔和带到珠玑面前时,他的痛苦和悲愤。只在心中乞求,万不要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再经历什么困苦才是。就算今生我无法与他相守,我也希望他能平安幸福,愿他事事如意,不再经历磨难。倘若上官柳儿真的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定不会让上官柳儿有好下场。虽然上官柳儿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伶人,可对那个人,我却生不出怜悯来。

    思绪不断地胡乱飘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起来。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可能是因为越是心中烦躁,越是对声音敏感吧。只不过,为了让人不担心,我便眯着眼,留一条缝,假装睡着。

    看到马新莹进来,在屏风前探着脑袋,往里瞅了一眼,接着又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着门,但还是发出了声音。我又睁开眼,望着门口,心中回想着方才马新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马新莹虽然比我年长一岁,却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尤其是在这群心思深沉的人们中间,更显得与众不同。或许是天越来越亮的缘故,随着时间推移,我也愈加感到烦躁,犹如在胸口煮着一个揭不开锅盖的锅,甚是憋闷。我不耐烦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透了透气,才觉得好过些。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这次倒是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看到光照射到屏风上。我见状,便又假寐起来。只见珠玑绕过屏风,走进来。我看到是珠玑,见他神色还平静,于是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珠玑看了我一眼,又走近榻旁,伸出手来将我身上的被子盖好。

    在他手伸出袖子的一瞬,我看到手臂上的血红色印子。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把持不住了,睁开眼,抓住他的手,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珠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睁大了眼,呆滞住了。过了片刻,缓过神来,才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说:“没事,先生不必挂怀。身在‘丽景门’,诗岚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污了先生眼睛,诗岚不该”

    “这是上官柳儿所为”没等珠玑说完,我追问道。

    “嗯。”珠玑咬着嘴唇,点点头。

    “究竟为何他为何要下如此狠手难道‘丽景门’竟是这般没有人性吗”我有些愤怒,继续问珠玑道。

    珠玑挣脱开我抓着的手,在榻前跪下,边叩首边对我说:“先生无需为诗岚动怒,这在‘丽景门’中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除了‘玉薮泽’中陪客的姐妹,其他人都尝过这‘知遇鞭’的。其鞭细长,打在身上不过痛一下,不伤皮,不动骨,所以也不碍事。诗岚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养了一身紧实的皮肉,因此这些也不打紧的。请先生莫要为此怒发冲冠,若气坏了身子或扰了先生既定谋划,诗岚纵死也无法相抵。”

    “好,我不怒,你快起来。”我赶紧起身去扶起他,装作平静下来,对他说道。我看着他眼睛,他却躲闪开。我放开他的手,把脸转向一旁,不忍看他。一看就会心疼,会愤怒。我忍着怒气,接着问他:“上官柳儿是因为我跟他要你的典身契,对你动手的,对吗”

    “每一个要在明面上脱离‘丽景门’的人,都会吃一顿‘知遇鞭’,哪怕是像阿莫那么小的,也逃不掉。所以,此事与先生无关。说起来,诗岚还有感激先生为我做的筹谋。”珠玑依旧低着头,不看我,低声回我道。

    我低头去看他手臂,已经盖上了袖子,可那袖子底下的伤却让我阵阵心疼。我抬起眼,忍着泪,低声回他:“姑娘无需言谢。我知道上官柳儿不是善人,所以处处小心,却想不到最终还是连累姑娘这样了。这伤一定很痛,姑娘可有擦药”

    “此伤不破皮,不动骨,过些时日自会痊愈,先生不用担心。诗岚如尘垢粃糠,卑不足道,来先生身边服侍,本就是兼葭倚玉,又赖先生怜贫惜贱,留了下来。诗岚自当结草衔环,奈何身无长物,自觉无能为役,万不敢受先生说的‘连累’二字,还望先生今后,莫要再如此说了。”珠玑还是低着头,温声细语地回我,面露愧疚之色。

    我看他如此,便不再多说,只得答应他:“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这样说了。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今后也不可再妄自菲薄,你不是尘垢,也不是粃糠,你是郑诗岚!是我所敬仰的郑注郑节度的女儿!就算在外面可能需要伪装的卑微一些,可在此处,在你自己的心里,还需自知自爱。今后你也不能这样说,更不该这样想了,你可愿答应我”

    珠玑抿着嘴,对我点点头。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我没有看到他此刻流出的眼泪。这时,马新莹端着冒热气的鱼洗进来,身后跟着手拿架子的仆人。

    没等马新莹说话,我便冲他说道:“新莹,你将鱼洗放火盆上,我自己来,昨儿诗岚姑娘受了伤,你懂医术,快给看看。”

    “姐姐伤哪儿了”马新莹边说着,边放下鱼洗。接着跑过来,牵着珠玑就往外走。

    珠玑对我行了礼,没有多说什么,便被马新莹拉着手,拽了出去。我望着他们背影,刚绕过屏风就听马新莹又小声问道:“姐姐,你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没一会儿,就听屋外传来马新莹的骂声:“这些个挨千刀的,怎下如此重手!”

    我皱着眉头,拿起搭在鱼洗上的手巾,浸了水,拧干敷到脸上。到此刻,我才敢让泪水真的流出来。过后,我让马新莹看着珠玑,好好养伤,不许他再过来了。

    一切都如先前计划的一样,正常进行着。国子监被抓学子的家人,有一些进宫面圣,请求宽恩。而上官柳儿也成功劝说饶阳公主,给兖王补上了生日礼物。只不过,等到黄昏时分,邓属从外面带回一则消息让我诧异。

    “先生、二公子,方才墙里传出消息,说是杞王进宫面圣,为国子监被抓的学子求情。同时监察刘玄靖的人,也送来消息,是刘玄靖让杞王这样做的。”邓属边行礼,边说道。

    萧秀听罢,对我说道:“刘玄靖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借此机会,让杞王得到那帮被关押学子背后的朝臣支持。对此,不知尚兄想如何应对”

    “萧兄觉得,我等如何做最得利”我问萧秀道。

    萧秀笑了笑,看着我说:“我觉得最得利的应对之策,尚兄肯定不会采纳。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

    “说说何妨你这样,我倒是更好奇了。”我追问道。

    萧秀放下颗棋子,看了我一眼,说:“既然刘玄靖想利用这个机会,我等便让他得不偿失。尚兄可怂恿饶阳公主,伪造一些杞王与这些朝臣私下结党营私的证据,呈送到陛下面前。陛下看了之后,大概会认为杞王盼着他死吧。此时再看杞王为学子求情,求地越诚恳真切,就越会适得其反,陛下一定不会放了那些学子。同时,我等可模仿鱼弘志死士的作案手法,将牢中的学子杀一两个。这样一来,那些朝臣定然不会放过鱼弘志。如此,在当下,饶阳公主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他肯定会乐意这样做的。即便此事将来查出一些端倪,我们也不用怕,因为矛头会指向饶阳公主。而那些朝臣就算最后都支持杞王,也不会和鱼弘志站在一起。同道不同心,杞王应该会很头痛吧。”

    “萧兄,我先前就说过,无论何时,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不能动,这句话可还是算数的!”我认真而严肃地对萧秀说道。

    萧秀倒是显得很轻松,将从棋盘上提出的死子,扔进棋笥中,接过话道:“因此我说,你一定不会采纳的。所以,还请尚兄说说你心中的对策吧。”

    “依我看,也不用做什么。我本就没打算在此事上做文章,索性就让杞王当这一回好人吧。其实,我原本就是希望那些国子监的学子,能早些出来,迟了恐生变故。”我放下一颗棋子,不假思索地回道。

    邓属接过话,不解地问:“先生不怕那些朝臣投到杞王麾下吗”

    “呵呵,这么多年了,那些朝臣投到杞王麾下的有多少杞王是没有招揽过吗可见让朝臣们改弦更张,并不是一两件事就能办到的。那些朝臣中,鱼弘志手下的官员,被鱼弘志的淫威震慑着,不敢动别的心思。可学子们到底是鱼弘志抓的,那些投入李德裕和饶阳公主麾下的官员,涉及此事的,只怕心中对鱼弘志会愤慨不已。就算杞王劝说陛下成功放出学子们,那些人也会觉得这是杞王应该做的,不会有多少人去对杞王感恩戴德。所以,我怕什么”我对邓属自信地笑着解释道。

    看着邓属点头,似有所悟,遂又微微一笑,独自在心中叹道:

    朝怜远处惊弓鸟,暮痛笼中可贵人。

    急敲死子问萧生,只笑关心不笑蠢。

    珠玑伤,止毒计




第67章 隐掩
    “候色承颜非本意,家喻户晓为遮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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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此事我等便不再过问。”萧秀对我说道,接着一拍腿,边站起身边对我说:“今日还有一人,尚兄可与他见面了。”

    “何人”我好奇地问道。

    萧秀纳闷地看着我,似乎对我这样问有些意外,接着回我道:“那日尚兄说要与郑光见一面,今日休沐,我便安排人给他送了封信,约好了今日见面。怎么尚兄还没准备好要见他若是没有,我便让他回去,改日再见吧!”

    “我本想着,去封信,向光王讨要一些个随身之物,等拿到物件了再去见郑光,这样也好让他更相信我们。”我对萧秀回道。

    萧秀站在我跟前,笑道:“呵呵,这倒不用,这个郑光我也派人打探了。此人长期被别人欺压,早就盼着能翻身了。就别说有光王这层关系,单是靠着允诺他一些条件,就可以让他为我们所用。不过,若是尚兄觉得需要信物才更稳妥,那我这就跟他说。也怪我思虑不周,未提前与尚兄说此事,请尚兄见谅!”

    “见谅什么又来这套!”我笑着回萧秀,接着也站起身对他说:“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长安贵胄众多,他一个过气的郑太妃胞弟,又在那样一个显眼的位子上,能不受气也难。再说,金吾卫大将军的俸禄又没多少,自家生活拮据也是在所难免,萧兄说好收服,我自然也是信的。只是,我怕这样的人,我们能收服,别人也能收服,所以想用光王拴住他。不过既然约了,那就见一见也无妨。”

    “好,那这就过去吧!只是诗岚姑娘身上有伤,就让马新莹留下来照顾他,不让他两跟着了如何”萧秀接过话对我问道,我点点头。接着萧秀转身对邓属吩咐:“你去把准备好的行头拿过来。”

    “诺!”邓属应承着就匆匆出门了。

    我忙问:“什么行头”

    “尚兄,外面还有好几拨人盯着呢,不换身衣裳,怎么避开他们”萧秀笑着答道。

    我明白过来,此时邓属进来,手里捧着一套旧衣服,不过看着像是仆人平日穿的款式。

    邓属边将衣服递给我,边对我说:“先生,请屈尊换上这件下人的衣裳,先去马车内藏着。”

    “这是”我不解地看向萧秀,问道。

    此时邓属却答道:“这衣裳没人穿过,是差人按照先生的尺寸做的新衣裳,只是为了看起来旧一些,便让洗了几次,请先生安心穿戴。”

    “哦,呵呵,我不是问这个,是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骗过外面那些盯梢的。是穿着这个衣裳先于萧兄去门口上车,然后在车上等着吗”我笑着回邓属,遂又问他们道。

    萧秀这时才接过话答我道:“当然不是,那样外面的人不就看到了,还怎么避开他们虽然能力弱了些,可也不是傻子。我是想让尚兄先去车马院内,在那里就上马车,然后藏在里面。等马车到门前的时候,我再上车。可能是我常常出去谈事情,所以这些时日,我发现那些楼上君子,就开头跟了几回,现在倒是不会再跟着我了。”

    “原来如此,这帮人连你都不跟,真是蠢笨到家了,你还说他们不是傻子!哈哈”我哈哈一笑,接着便换好衣服,跟着仆人去车马院。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就到“万金斋”的大门口。萧秀穿着斗篷,却没有将帽子戴上。他快速的撩开门帘,闪身进来,接着将门帘固定在门框上,防止被风吹起。

    马车跑了片刻后,萧秀从车座下取出一领斗篷,递给我,说道:“夜里阴冷,尚兄将这个披上吧!”

    我接过斗篷,应该是由于车底下的木炭在烧着吧,这斗篷被烘烤的很暖和,跟上次去“天香楼”时所用的款式一样。我披好斗篷便问萧秀道:“郑光,此人家中有哪些人”

    “尚兄是想借用他们家人来挟持他”萧秀问道。

    我对他说出心中所想:“这个人,我始终有些担心。所以想着,还是要让他有所顾忌才好。虽然不一定会对他家人做什么,但可以口头提一提,让郑光断了转投他人的念头。”

    萧秀听完,点点头,接着对我回道:“他,出身低微,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家中一妻一妾,一儿一女,连个仆人和侍女都没有。妻妾也都是普通人家的,没什么背景。”

    “那就好。”我放宽了心,接着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还是不急不慢地跑着,不时停下来,由车夫与守坊门的金吾卫攀谈。由于宵禁开始了,所以萧秀也只得将刘行深给的的通行令牌让车夫给守门的金吾卫看了,才能通过坊门。约莫过了四五个坊门,马车停下来,萧秀方推了推我,叫我下车。

    下车后,抬头看到“百合园”的匾额。随后,跟着萧秀进到园内。这园子里外都透着雅致,无论是精巧的门,还是里面的景,在暗暗的烛光下,都隐隐能感觉到错落有致。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处小楼,楼前栽着两颗梅花。楼中的光,映在梅花上,仿佛有暗香飘来。

    来到楼内,一个女子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说道:“二公子、邓领卫,客人已在二楼候着了。”

    “嗯,你去吧。谨记,百米之内,不得有人!”萧秀对那女子嘱咐道。

    “诺!”那女子恭敬地退出楼外,再没进来过。

    我跟着萧秀来到二楼,郑光已经在喝酒吃肉了。他见我们上来,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鸡腿,也顾不得擦嘴角的油渍,倚着凭几,端着问道:“你们,就是给我送信,说知道怡儿消息的人”

    “怎么,不像吗”萧秀笑着答道,抬起袖子行礼。接着坐到郑光对面的案几后,我想着自己穿的是仆人衣裳,就没有走去正座的案几,与邓属一样在萧秀旁边站着。萧秀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吱声。

    “呵呵,那倒不是。”郑光接过话说,接着举了举手中的鸡腿和杯子,又说:“我这没法行礼,阁下见谅,见谅哈!呵呵”

    “无妨!大将军请自便!”萧秀示意了一下,随后讽刺地说:“光王殿下颠沛流离已有几载,大将军作为殿下的舅父,倒是依然好口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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