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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陛下乃是公主的皇兄,自然亲近。”上官柳儿毫不犹豫地答道。

    听完,我装作松了口气,笑着继续说:“哦,那便好。如此可让公主去陛下面前诉诉苦,设法让陛下同情公主。从而使陛下肯去授意鱼弘志点到即止,不要继续查下去,尽快了结此事。倘若陛下不为所动,那便将实情告知陛下。我想,陛下为了公主,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先生有所不知,此事如今已天下皆知,只怕陛下也不得不给朝堂和青州的百姓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才行,因此未必肯从了公主意愿。”上官柳儿忧虑地对我说道。

    我笑道:“人们只知‘长生堂’和‘武生堂’兜售假药,却不知这两个铺子是崔铉管着的,更不知是公主的产业,如此岂能算天下皆知呢只要公主肯舍弃‘长生堂’和‘武生堂’,将这两个铺子推出来接受刑部的惩治,并且做好善后事宜,这件事也算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了。若卫国公对此还有微词,那就问问他,青州一案的源头是什么。此事的起因说起来,还是青州刺史和寿光县令因为渎职而酿成的洪灾,若没有洪灾也就没有‘假药’一事。卫国公身为宰辅,怎可只追究‘假药’一事,却放任官员渎职而不顾。至于鱼弘志的嘴,就要交给陛下去堵了。”

    “先生如此说,倒也在理。可鱼弘志向来跋扈,只怕陛下,未必能堵得住鱼弘志的嘴。”上官柳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端起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口。轻轻放下杯盏,接过话道:“前段时间不是闹着要立太子么,若是陛下连鱼弘志的嘴都堵不上,还怎么放心让杞王接过自己的位子。”

    “先生的意思是”上官柳儿不解地看向我,问道。

    真是笨地出奇,非得说直白些。没办法,那就说吧。我遂同上官柳儿解释道:“一方面可以用此话来说服陛下,倘若鱼弘志真的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那鱼弘志留下便是祸害。另一方面提点一下鱼弘志,若此刻对陛下不敬,将来陛下定会因为忌惮他,而放弃杞王。如此,我想陛下一定会借这个机会试探鱼弘志一下,而鱼弘志也会‘知趣’的退让三分。”

    “先生所说确实能达到目的,只是奴家怕此事过后,陛下真的选了杞王做太子。”上官柳儿愁眉不展地跟我说道。

    我心里笑他眼界太小,却又不得不劝服,便急忙回道:“姑娘,此刻顾不得那些了,还需先解了眼前困局才是。至于立太子之事,既然陛下有意推迟,便不急于一时,今后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段瑰眼下就在刑部大牢关着呢,此事迫在眉睫,说不定什么时候段瑰扛不住就松了口。到那时,再多筹谋,也是枉然了呀!”

    “先生说的是,是奴家一夕千念,乱了思绪。此事若如先生所谋,奴家定要跟公主多讨要些赏赐,好好犒劳先生。就是不知,先生想要什么赏赐呢”上官柳儿又娇媚起来,扭捏地问道。

    我听完,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身,作揖行礼道:“尚某一介布衣,误打误撞,投入姑娘檐下。既然姑娘是为公主做事,那尚某为公主谋,便与为姑娘谋无异。这本是尚某分内之事,岂敢讨要赏赐,更不敢劳烦姑娘为在下开启尊口。”

    “先生不必惶恐,这也是公主的意思。那日与先生相见以后,公主便属意奴家,不可怠慢了先生。先生若是拒了,不知是要与公主撇清干系,还是想与奴家和而不同呢”上官柳儿用凌厉的言语胁迫般说道,眼神中露出蚀骨的寒意,而嘴角却还保留着笑容。

    我无奈,却不得不做出诚恳的样子,可心里又确实不知道他能给我什么。转眼看到站在他身后的珠玑,便对他说道:“尚某绝无此意,若公主施恩,在下断不敢不受。只是在下想要的,怕是姑娘不肯给。”

    “哈哈,先生且说来便是,若是奴家有的,必定毫无犹疑的奉上。若公主的物件,我也定会为先生诚心讨要。”上官柳儿肆意地笑起来,大方地说道。

    我听完,便盯着珠玑,露出淫色之态。假装顾不上看上官柳儿,对他回道:“不知姑娘可否将珠玑赏赐给尚某”

    “呵呵”上官柳儿看着我如此之态,轻松地笑了起来。接着看了看身后的珠玑,对我答道:“他不是已经给先生了吗”

    “珠玑只是在尚某身边服侍,到底还是姑娘的人,在下岂敢逾矩。今日所求,是想姑娘能将珠玑的贱籍划与我,如此我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他留在身边了。就是不知,姑娘可舍得”我痴痴地望着珠玑,继续问上官柳儿道。此刻珠玑一脸难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上官柳儿倒是依旧轻松地对我说道:“既然先生开了口,奴家自当照办。不过他可没有贱籍,还是良人。只不过当初签了典身契,等此事了了,奴家便将他典身契给先生送来。”

    “那尚某便提前谢过姑娘的恩赐了!”我又作揖行礼道。

    上官柳儿魅惑地笑着对我说道:“先生无需多礼,这是先生应得的。且先坐下叙话,奴家还有一事要请教先生呢!”

    “姑娘还有何事,尽可直说。尚某定殚精毕思,庶竭驽钝。”我边跪坐下,边喜悦地对上官柳儿回道。

    上官柳儿倒是不着急,对我轻柔地说道:“其实此事,事发突然,奴家也不知如何跟先生说。”

    我心中想着:既然不知道怎么说,你倒是别说呀!惺惺作态

    “可此事要紧的很,若不说,奴家又没个主意,所以还请先生听我聒噪几句。”

    我心中不耐烦地想:赶紧说吧,真是墨迹,扭扭捏捏故作媚态给谁看!

    “事情是这样,河朔三镇早先我们丽景门都派人去了。这三镇本已被我‘丽景门’牢牢控制着,可前段时日却不知为何,派去的人都被发现,让人除掉了。而昨日,兖王生辰,河朔三镇居然都送上厚礼,只怕是”

    “皇子生辰,藩镇送些寿礼过去,也是人之常情。姑娘会否多虑了”我假意问道。

    上官柳儿忙回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三镇往年从不将这些皇子放在眼里的,今年却给兖王送上厚礼,还是在我的人被除掉之后,只怕是有投靠兖王的意思。”

    “姑娘是否会错意了河朔此举会不会只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前些时日立太子之事一闹,只怕此刻人人都会为自己的将来筹谋一番。河朔此时对皇子露出善意,可能就是为自己留着后手,并非投靠之意吧我猜只要是皇子,他们都会送礼,而不是刻意选择的兖王。无论杞王、益王,还是德王、昌王,若此时生辰,我想河朔都会备上大礼吧!”我还是假装不可思议,怀疑道。

    上官柳儿却坚持地说道:“正因此时,河朔三镇给兖王送礼,才更表露出投靠之意。先生想想,在议储君人选的档口,河朔三镇如此大张旗鼓地给兖王送礼,不就是告诉其他人,他们的选择吗”

    “姑娘这样说,尚某倒是也不敢不信。若真如此,姑娘希望尚某朝哪个方向为姑娘谋划呢”我勉强地问上官柳儿道。

    上官柳儿试探着问我:“不知先生可有法子,让河朔三镇回心转意,重新听从我‘丽景门’的号令呢”

    “姑娘派去的人都被他们除掉了,单凭尚某一己之力、榆枋之见,实在难有不拔之策。”我面露难色,对他回道。

    上官柳儿遂又问道:“那先生可有法子,让河朔三镇断了投靠兖王的念头”

    “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河朔三镇投靠杞王难道当初尚某之言,姑娘和公主竟都没听进去吗还是要送杞王坐上太子之位”我有些不解,还有些气恼地质问上官柳儿。

    上官柳儿见我恼怒,忙解释道:“先生,奴家并非此意”

    “既然不是此意,那为何要弃兖王而助杞王”我没等上官柳儿说完,便打断他,继续质问道。

    上官柳儿忙说:“先生想错了,奴家不是让先生将河朔三镇推给杞王。”

    “不是那姑娘此举是何用意”我纳闷地看着上官柳儿,接着问道。

    上官柳儿又说道:“至于此举的因由,恕奴家不便透露,还请先生见谅!”

    我抬头,长叹一口气,皱着眉头回上官柳儿道:“也罢,既然姑娘不便说,在下也不再打听,我自尽心谋划便是。说起来,河朔三镇有投靠兖王之意,也怪当初我猜出兖王阻止鱼弘志出兵讨伐河朔,却没有及时阻止。”

    “此事怪不得先生,那时河朔还在‘丽景门’的掌控之中,也不知会发生后来的事情。还请先生莫要为此自责!”上官柳儿此刻倒是假装安慰我道。

    “呵呵”我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姑娘当真只想将河朔拽在手中吗殊不知,河朔三镇对公主和姑娘来说,就是个烫手的烙铁。若有把柄便是利器,若没有把柄,也是会烫伤自己的。”

    上官柳儿听完我这样说,皱起眉头,好奇地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河朔手握重兵,是鱼弘志的眼中钉、肉中刺,鱼弘志对他们欲除之而后快。若河朔能恭顺听话,那姑娘和公主自然有办法很好的保全他们。可若河朔不能俯首听命,姑娘和公主将他们强留于手中,只会被鱼弘志时刻盯着。更进一步说,倘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鱼弘志以神策军拥立新君,首先要针对的便是公主和姑娘的‘丽景门’。到那时,远在河朔的三镇军队,即便挥师西进,只怕一时间也鞭长莫及。就算命令河朔提前行动,河朔三镇却也未必肯如此做,毕竟他们连陛下的圣谕都听不进。”我头头是道地对上官柳儿胡诌道。

    上官柳儿糊里糊涂地点着头,接着问:“依先生之见,河朔可不动”

    “说到底,河朔三镇不过是军方的一个象征罢了。既然是象征,只要他们起到有利于姑娘和公主的作用就行了,无论摆在哪儿都一样,何必一定要他们俯首帖耳呢我看兖王就不错,若河朔真有投靠兖王之意,那必然会分走鱼弘志的注意力。若是公主也能对兖王表面上支持一下,鱼弘志一定会将注意力从公主身上转移到兖王身上。更重要的是,从此兖王就有了和杞王一较高下的资本。若将来筹谋得当,兖王登基,公主便是拥立的第一功臣。退一步说,即便兖王没有成功,鱼弘志拥立的杞王上位了,公主和姑娘也有回旋的余地。只要对新君称臣,便不会有倾覆的风险。所以,依在下愚见,完全没有必要对河朔三镇属意兖王一事加以阻拦。当然若姑娘执意要横生枝节,尚某遵命便是,定会竭力筹划。只是无论如何筹划,都很难再让河朔三镇回心转意。尚某才乏兼人,还望姑娘和公主见谅!”我对上官柳儿继续糊弄道。

    上官柳儿不置可否,只得回我说:“先生所言,也不无道理。且容奴家回去与公主仔细权衡,待商榷妥帖后,若有需要,再来问先生对策。今日还有琐事在身,就先回了。”

    “那尚某便先独自思谋,静候姑娘差遣。”我站起身,边说着,边对上官柳儿行礼。

    上官柳儿说着也起身,朝我走来。来到我跟前,扶着我作揖的手,妩媚地说道:“先生近些时日,身体可好些柳儿百无一用,也不能替先生解了这毒。每每想到此处,柳儿便禁不住垂泪,心中万分的愧疚。”

    说着说着,竟然装模作样的要哭起来。我实在受不了,忙抽出手,对上官柳儿躬身行礼道:“好在有姑娘准时赐药,尚某身体尚可。无以言谢,唯有躬身听命,不敢劳姑娘挂怀!”

    “这几日虽暖和些,却到底是冬日,依旧寒冷。先生且歇息去吧,不必送奴家了。”上官柳儿对我柔声细语说道,接着转身对珠玑说:“珠玑,你可要好生侍奉先生,这往后更要‘尽忠竭力’,与先生贴心才是!”

    傻子都听得出来,“尽忠竭力”几个字说地与别的字不同。上官柳儿说罢,便扬长而去了。我对着上官柳儿背影,再作揖行礼道:“姑娘慢走!”

    待上官柳儿走远,我回过神来,看到站在一旁的珠玑,忙对他行礼道:“方才尚某轻薄之态,实属情势所迫,望姑娘见谅!”

    “诗岚惶恐,先生何须如此!诗岚虽愚钝,可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怎会不知先生好意!先生万难之中还为诗岚谋划,诗岚尚未道谢,先生岂可自责”珠玑一边扶我,一边激动地对我说道。

    我望着珠玑,却见他眼神中只有感激,心里顿时失落。不由自主地,独自在心中叹道:

    庭院深深深几许,重门紧闭不知途。

    斜阳浅立无人影,此处幽幽困若奴。

    见上官,互忽悠




第66章 矜疚
    “守正不回影自孤,抬头望月心生愧”

    -

    “什么诗岚姑娘还没回来”我皱着眉头问邓属,心中升起焦虑来。虽以前珠玑也有被叫去一天半天没消息的,可都不是在总院呆这么久,都已到人定时分了。更何况这又是在我跟上官柳儿讨要珠玑典身契之后,因此不得不引起我的担忧。

    “诗岚姑娘自午时被上官柳儿叫去总院,到现在还没出来。”邓属回我道,也面露愁容。

    我望着火盆中的炭火,深叹一口气,虽然知道邓属这样说,定是没有联系上里面的人,但还是抱着莫须有的期许问了声:“那可有问一下连薏他应该知道发生了何事吧”

    “已经跟里面联络了,送出来的消息是,诗岚姑娘被上官柳儿带入密室,连薏和姬藜也一起跟着进去了。”邓属答道。

    这时萧秀插话道:“只怕此事与今日尚兄讨要诗岚姑娘的卖身契有关,这次诗岚姑娘或许会吃些苦头了。”

    “请先生放心,我已经与里面说了,有任何情况,立即报来。”邓属对我说道,他是想减少我的担忧。

    只是邓属不知道,此刻我怎么放心得下呢!可我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所以也就只好应道:“嗯,有劳邓领卫了。”

    “可还有其他事”萧秀问邓属道。

    邓属看了看萧秀,又看了我一眼,答道:“还有一事,那些去刑部大门前喊冤的国子监学子,被鱼弘志抓了起来,关进了刑部大牢。”

    “鱼弘志是昏了头吗关进刑部大牢此事再怎么着也不归刑部管啊,管事有京兆尹府,抓人有金吾卫,他们刑部凭什么抓人”我有些愤怒地问道。

    邓属听完我发牢骚,接过话说:“听说是奉陛下口谕,鱼弘志直接派神策军抓地人。我们的人,没办法明着阻拦,只得暗中监视着。”

    “那些学子在大牢里可有受刑”我忙关切地问。

    邓属立刻回我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关起来了,并未将那些学子怎么样。”

    “这样不行!”我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

    “这样不行”邓属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解地问道。

    我看着他们,解释道:“当然不行!这些学子,不过说了几句忧国忧民的话,难道就该被抓起来吗换而言之,哪怕他们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应该被抓起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古以来,不让民言,便是朝政昏聩残暴的体现。若清流当道,民皆称颂,何须严防死守只有在民存怨言,而君臣不听时,才会选择堵起耳朵,做着盛世太平的春秋大梦。也只有昏聩无能的君臣才会做如此妄想,因为明君一定知道,川流急湍,在疏不在堵,民有怨言,在化解不在禁止。君王自然可以下令去禁止百姓发声,不让任何人指责时弊,可如何禁止人们心中长年累月的积怨和愤慨这些积怨和愤怒会将百姓炙烤成干柴,只要有一点星星之火,便会燃烧起来,将干柴上做梦的人焚成灰烬。这不过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大多亡国之君都不信这个道理,自以为天下唯我独尊,便学着周厉王,硬要听万民称颂,只觉得忠言逆耳,不愿听,不肯听。因此,这样当然不行,或有亡国之忧,我等岂能坐视”

    “那,不知尚兄想如何做”萧秀问我道。

    我想了想,接过话说道:“而今暴君在朝,酷吏当道,民众是没有话语权的。不过好在这些国子监学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很多人家都还是能说上话的。我想让咱们在刑部的人,想想办法,虐待一下这群学子,然后将消息告知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去朝堂上闹去。百姓的话,陛下视若无睹,这群朝臣的话,总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尚兄是想逼皇帝放人我只怕这样做会适得其反,倘若皇帝被激怒了,对这群学子下狠手,我们恐再无回旋的余地。”萧秀皱起眉,看着我,担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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