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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李泌从檀棋手里抢过月杆,在jīng致的黏土沙盘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线,口气斩钉截铁:“必须在光德怀远以南截住他们,这是绝不能逾越的死线!”
这个路口以北,皆是京城要地。
北边光德坊,乃是靖安司的总司驻地,还是京兆府的衙署,再往北则是西市、延寿坊等繁华之地,还有皇城。
若要让人把乱子闹过这里,李泌这个靖安司丞也不必干了。
一名主事道:“从永安通规到光德怀远,只有四里远近,得尽快设卡阻拦。”
另一名主事反驳道:“这附近是观灯最盛之处,现在设卡,只会徒增混乱——你忘了贺监怎么叮嘱的?”第一位主事道:“等到猛火雷一炸,糜烂数十坊,难道就不混乱了吗?”第三位主事提醒道:“别忘了,王节度的女儿还在他们手里呢!”
李泌听着这些人争论不休,觉得心烦意乱。
他默念道家清净诀,先把心定下,然后把手一挥:“先把卫队tiáo去附近所有路口,但不要明里设卡。”
这个命令暧昧不清,因为李泌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通传抄录下命令,朝外走去,冷不防李泌在背后一声断喝:“用跑的!”吓得他差点摔倒,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qiáng大的压力之下,李泌也顾不得淡泊心性镇之以静。
这时徐宾凑过来,还是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李司丞……哎哎……”
“讲!”说完以后,李泌看到是徐宾,态度稍微和蔼了点。





长安十二时辰 第 56 章
这位主事刚刚立了一个大功,识破了突厥人运入石脂的伎俩。
徐宾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如今事态危如累卵,司丞何不考虑假节望楼给张都尉?”李泌一听这四个字,双目霎时绽出两道利芒,徐宾双肩哆嗦了一下子,可终究硬顶着没把头垂下去。
假者,借也;节者,权也。
“假节”本是汉晋之时天子授权给臣子的说法,靖安司用此古称,意义却有不同。
“假节望楼”,是指所有望楼不再向靖安司总司通报,转而听假节者的安排。
徐宾这个建议,等于是让张小敬来接管整个靖安司,成为第二个中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泌冷冷道。
这个人刚立了个小功,就狂妄到了这地步。
徐宾鼓起勇气道:“望楼传至总司,总司再传至张都尉,周转时间太长。
我们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事急从权啊!”
“你对张小敬倒真有信心。”
徐宾急切道:“这家伙是我见过最执着也最值得信赖的人,假节给他,一定如虎……哎哎,添翼。”
这话本来说得气壮山河,可被结巴打断了气势。
李泌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若不信他的能耐,也不会用他。
只是假节一事,非同儿戏,他可还是个死囚犯哪。”
“您在贺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徐宾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太孟浪了,额头沁出汗水来,连忙收敛口吻,“哎哎,在下的意思是,张都尉就在现场,他对局势的判断,总比躲在殿里看文书的我们要准确些。”
李泌心道,难怪这人一辈子不能转官,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他挥手让徐宾退下,回过头盯着沙盘:“张小敬、崔器在什么位置?”
檀棋连忙接过月杆,把代表崔器的赤俑搁在南边昌明坊,把张小敬的灰俑推到永安通规的位置。
可以看到,靖安司的主力分散在南北两端,紧随在突厥狼卫身后的,只有一个张小敬。
那灰俑立在沙盘中,看起来无比重要,却又无比孤独。
李泌只沉吟了三息,便发出了一道命令:“第三街所有望楼,给我盯住附近车马,三十息一回报!”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先报给张小敬,现在一切消息,确保他最先知道。”
周围的主事都愣住了,都看李泌,可李泌压根没打算解释。
徐宾口才欠佳,但他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们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姚汝能一路追着张小敬向北疾驰,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望楼有鼓声响起,是定式传文!他紧抓缰绳,在马上侧耳倾听。
这个定式太罕见了,他要努力想一下,才能回忆起册子里对应的暗号。
“假节望楼?!”姚汝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让这个死囚犯瞬间变成全长安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可他不敢耽搁,连忙驱动坐骑和张小敬并排,把这个新任命说给他听。
张小敬脸上毫无兴奋,只是单单地评论了一句:“李司丞到底是明白人——你现在就跟望楼说,让他们盯牢宽尾的马车!”
这些突厥人抢的是苏记车马行的马车,这些车是用来长途运货,车尾的木轸宽厚耐用,而在长安城内行走的车子,尾轸普遍尖窄如燕尾,以方便走街串巷。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车马行外的人,一般还真不知道。
让望楼上的武侯分辨这么细微的差别,有点qiáng人所难,可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分辨狼卫马车的办法。
姚汝能从马背上挺起身子,手执两面红、黄小旗,略带滑稽地开始比画。
等到他把命令传出去,两人已过了延福永平的路口。
这条街越向北,街上的人就越多,过节的气氛越发浓烈起来。
在街坊两侧,许多皂衣小工爬在竹架上,正忙着用竹竿挑起一盏盏彩灯,上元春绢一条条垂下来。
下面东一群、西一簇的百姓靠在树下,一边仰头观瞧,一边指指点点。
耍绳子的西域艺人在唱唱跳跳,卖蒸饼、石榴水的小贩行走其间,各处食肆也纷纷出摊卖起鱼酢、羊酪和烤骆驼蹄子。
甚至还有一群少年手持月杖,就地在街角打起了鞠球,尘土飞扬,每入一球,几个旁观的羯鼓手就拍动鼓点,比天子打球还神气。
这一派升平热闹的景象,看在张小敬和姚汝能眼中,却是格外沉重。
如果不尽快抓到突厥狼卫,这一切都将坠入地狱。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街被这些人挤得只剩中间一条狭窄的路,骑马而过尚且不易,更别说车马了。
突厥狼卫只要继续向北,只会越来越堵,别想把速度提起来。
这时一阵低沉的蜥皮鼓声响起,穿过这一片喧闹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两人jīng神俱是一振,姚汝能飞快地分辨一下方向,朝东侧望楼看去。
“前方崇贤坊南,马车两辆!北行!”
这时就体现出假节的好处了。
若等望楼传回靖安司,再传过来,目标早就移动到不知哪里去了。
姚汝能大声喊着“靖安司办事,让开让开!”,两人一抖缰绳,撞开几个跳参军戏的俳优,置一路叱骂和尖叫于不顾,迅速冲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那两辆马车,正不徐不疾地走着。
姚汝能有心表现,一马当先挡在前头,喝令车夫停下,亮出靖安司的腰牌。
可很快他就傻眼了,这是一个来自洛阳的小乐队,马车上堆的全是乐器和舞衣,是为了某家贵人的生辰表演而来。
就在这时,另外一通传文进入:“长寿待贤,宽尾车三辆,西行。”
长寿坊和待贤坊在朱雀门街西第四街,按说不在他们预估的第三街路线上。
姚汝能这次不敢擅专,看向张小敬。
张小敬一挥手:“追过去看看!”
现在第三街非常拥堵。
突厥狼卫非常有可能先向西稍微绕一下,再从怀远坊折回来。
两人扔下惊慌的戏班子,横着向西狂奔而去。
东西向的街道,比南北向街道相对畅通一点。
马蹄翻飞,在大路上留下一长串匆忙的蹄印。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长寿待贤街口,附近望楼及时地把最新动态通报过来:三车刚转向北边。
这和张小敬的估计完




长安十二时辰 第 57 章
全一样。
他面sè一凛,抄出手弩,让姚汝能把烟丸握在手里。
他们向北又跑了大概一百步,姚汝能忽然叫道:“是那个!”
在不远处的街口,有三辆马车正停在路口,马头斜斜向东。
它们都是一样造型,lún辐长大,尾轸宽厚,车厢里装着几个大桶,上头用草帘子苫住。
他们没有前进,因为一队从北边过来的厢车,正在笨拙地东转。
街口太小,若是两队马车对向而来,转向同一个方向,必须依次通过。
这队厢车四角挂着六角銮铃,彩板纱幕,旁边还有几个高头大马的护卫,想必是几家贵胄女眷结伴在西市买完东西,回返东城。
按照《仪制令》的交通规矩,贱避贵、去避来。
那三辆马车什么旗都没挂,身份低下,只能乖乖让行。
张小敬抽打马臀提速,迅速接近。
这三辆马车是斜向而停,所以从后方能看清车夫的侧影,独眼里很快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这个人,在修政坊用刀旋掉了他的rou,然后挟持着闻染逃掉了!
就像是有感应似的,张小敬一接近,他也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两人恰好三目相对。
麻格儿先是陷入一瞬间的惊愕,旋即大喊一声。
三辆车里钻出五六个狼卫,用水瓢和木盆泼出一大片漆黑的石脂油,然后一个人把松枝火把丢下去,地面登时燃烧起来,形成一道不算太高的火墙。
看来他们对靖安司可能的追击,已经有了准备。
张小敬并不畏惧,可是马匹却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前蹄高抬,怎么也不肯跃过去。
趁着这个当,三辆马车猛然启动,不顾前方厢车还在转向,恶狠狠地撞了上去。
以正面撞击脆弱的侧面,厢车立刻被轰隆一声撞翻在地。
一时间,车内女眷的尖叫和辕马嘶鸣混杂在一起。
周围的护卫全蒙了,长安城里何曾见过这等穷凶极恶的车夫?
有护卫还要扯住缰绳理论,麻格儿杀性大发,掏出匕首,狠狠地捅死三名护卫和一个女眷,然后让马车后退几步,朝前再顶。
张小敬一看坐骑已不堪用,翻身下马,双手护住脸部冲火墙穿了过去。
身后的姚汝能一看判明了敌踪,毫不犹豫地扔出烟丸,然后抽刀扑了上去。
黑sè和黄sè的烟雾纠缠一处,直上天际。
张小敬穿过火墙后,眉毛头发都被燎着了,皮肤生疼。
他顾不得拍灭,勉qiáng睁开独眼,看到麻格儿那辆车已经顶开了侧翻的厢车,向东边移动。
后面两辆车也相继加速,准备逃离。
他紧跑两步,跳上那辆侧翻的厢车顶上。
车内的女眷正要从里面钻出来,却被张小敬一脚踏到脑袋上,惨号一声又缩回去了。
护卫们纷纷发出怒吼,可有前车之鉴,都不敢过来。
张小敬站在车厢上,利用高度向前高高跃起,恰好落到第三辆车的车尾处。
那宽大的尾轸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落脚之处。
车上的一个狼卫探出头来,用一根短木矛冲他捅过来。
张小敬用腋窝一夹矛杆,左手发弩顶着他太阳xué发射,直接射了个脑浆四溅。
这时另外一个狼卫也扑过来,张小敬把弩扔开,俯身把停车时用来固定的三角轫石抱起来,狠狠楔入他的眼窝里。
那狼卫惨叫一声,被他一脚踢下飞驰的马车。
张小敬毫不停留,他踩住车厢狭窄的边缘,手扶着那几个大桶朝车前挪去。
前方的车夫感觉大事不妙,回头正要反抗,一把锋利的障刀已经从后面划过,几乎切开了他半个脖颈。
这一连串动作,如电光石火,间不容发。
张小敬扫了一眼,发现车上没别人了,手起刀落,把前方辕马的绳索全部斩断,然后跳上马背,去追第二辆车。
这辆车没了动力,缓缓停了下来。
后面姚汝能赶到,可又不敢离开。
车上装了好几桶猛火雷,随时可能爆发。
他只好先放了一枚烟丸,呼叫崔器的部队及时跟上,然后朝前方看去,看到张小敬已经和第二辆车平齐了,高抬胳膊,跷起大拇指。
这不是称赞,而是一个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张小敬要立刻通知靖安司,在前方光德怀远街口拉起封锁线,疏散民众。
事到如今,张小敬没办法保证截下每一辆马车,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马匹毕竟比马车要快许多,张小敬很快就追近了第二辆车侧面。
狼卫们这次没用长矛,而是扯下苫布,改用石脂泼浇。
黑sè黏稠的液体从马车上飞洒而下,这玩意只要扔个火把就会出事。
张小敬不敢太过靠近,只能紧随不舍。
可以看到,马车上装着五桶猛火雷,占了车板一半面积。
这五桶若是爆开,只怕这一条街都没了。
这两辆发狂的马车毫无减速的意思,前方传来一连串的民众惊呼,摊贩和行人被纷纷撞翻在地。
他们已经接近西城最繁盛之地,距离李泌划出的那条死线不远了。
张小敬一咬牙,用障刀狠狠刺了一下马背,辕马一声悲鸣,朝前一跃。
第二辆车的狼卫立刻又拼命泼石脂过来,却发现那马匹突然侧横,马背上的人却不见了。
原来张小敬拼命把马头拨转,自己凭借高明骑术迅速吊在另外一侧,用巨大的马身为盾牌挡住了石脂。
借助敌人这一瞬间的失神,张小敬身手矫健地翻过马背,朝马车上跳去。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上一次幸运了,尾轸上正好站了一个狼卫,两人重重撞在一起,身体一起倒向车厢中部,一时间撞得那几个大木桶东倒西歪。
车夫看来经验丰富,立刻让辕马向左边来了一个急转。
张小敬一下子控制不了平衡,身子歪斜着朝外倒下去。
其他两个狼卫扑过来,对着他xiōng口狠狠推了一下。
就在身子摔下车的一瞬间,张小敬急中生智,手里一抖,一条如蛇长影飞了出去。
这是牛筋做的缚索,乃是京城不良人捕盗用的装备。
老资格的不良人,扔出缚索如臂使指,连龟兹杂耍都自叹弗如。
张小敬身为不良帅,手艺自然更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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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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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申初(5)
这缚索平时缠在右手手腕,需要时,只要手臂一抖,即可飞出。
张小敬落地的瞬间,缚索那头已经死死缠在了马车侧面的吊柱。
马车依然奔驰着,他抓紧这边的索柄,死死不松手,整个人背部贴地,被马车硬生生拖着往前跑去,留下一长条触目惊心的拖痕。
车上的狼卫掏出匕首,拼命要割断缚索,可惜这绳索太过柔韧,一时半会儿根本切不断。
车上的人甩不开他,但他也没办法再次爬上马车。
拖出去三四十步,张小敬衣衫背部已经被磨破了,背脊一片血rou模糊。
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在地上一捞,抓住了半块青砖,顺着去势勾手一砸。
那砖头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正中前方右侧辕马的眼睛。
那马猝然受惊,拼命向右边靠去,带着另外一匹也跟着躁动起来。
车夫如何拉扯叫喊都控制不住,整个车子不自愿地向右偏转。
此时他们正在怀远坊和西市南墙之间的横向大街上,前方街道右侧坐落着一个巨大的灯lún。
灯lún高达六丈,底部搭了一个镇石木台,上部是一个呈lún辐状的硕大竹架,外面糊着绣纸和春胜图案。
几个皂衣小厮攀在上头,用竹竿小心地把一个个大灯笼挑上去。
这辆马车收不住势,以极高的速度一头撞到灯lún的底部。
这一下去势极为猛烈,两匹辕马撞得脑浆迸裂。
区区木制灯lún哪里支撑得住这种力度,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架子轰然倒下来,上头的小厮和十来个硕大的鱼龙灯、福寿灯、七宝灯噼里啪啦地砸落,全都落在了马车上。
车上的几个狼卫就这样被灯lún架子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在剧烈的冲撞下,车后的几个大木桶叽里咕噜,全都滚了出来。
张小敬在马车碰撞之前,就及时松开了手,没被马车拖入这次碰撞中。
他躺在地面上,手掌一片血rou模糊,背部也钻心地疼。
还没等他爬起来,这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飘入鼻中。
不好!张小敬面sè大变,俯身拖起一个昏迷的皂衣小厮往外拖,一边拼命对聚拢过来的老百姓大喊:“退开!退开!退开!”
猛火并不是一个可靠的引火物,稍有碰撞摩擦便可能起火。
那几个木桶经过刚才那一系列追逐碰撞,本来就危如累卵,如今被这么狠狠一撞,桶口猛火已醒,随时可能引燃石脂。
要知道,这几个大桶,比刚才那货栈里的量多了何止五倍……
那些老百姓不知利害,还在围着看热闹。
张小敬见警告无效,情急之下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烟丸,狠狠朝人群里丢过去。
烟丸一爆,可让那些民众炸了窝,众人不知是什么妖邪作祟,惊呼着朝后头避去。
张小敬耳听得身后似有动静,立刻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轰鸣从身后传来,热风大起。
不过这轰鸣不似在货栈里那样炸裂,反而接近于火上浇油后火苗子上蹿的呼呼声。
张小敬手肘支地,小心地扭过头去,看到眼前五个大桶变成了五团耀眼的火团,五道熊熊烈焰舔舐着硕大的灯lún,纸灯笼和纸皮最先化为飞灰,然后整个大竹架子、马车和附近的几根榆树也开始燃烧起来,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竹子爆裂声,像是新年驱邪的爆竹。
那冒着黑烟的火焰直蹿上天,比坊墙还高,墙外一侧已被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黑sè。
至于压在灯lún下的人,除了被他奋力拖出来的一个小厮外,其他肯定是没救了。
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猛火雷的一个大问题是,即使有猛火为引,爆炸的成功率仍旧不高。
更多时候,不是引发石脂爆炸,而是简单地把它点燃。
狼卫放在车上的,一共有五桶石脂,大概是因为密封不够好——所以才会一路滴滴答答地洒落——居然一个都没爆开,全都成了自行燃烧。
这样一来,虽然火势依旧凶猛,但呈现的是蔓延之势,威力大减,否则张小敬和这半条街的人都完蛋了。
他伸开酸疼的手臂,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刚才那一番追击虽然短暂,可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最后一辆麻格儿的马车越跑越远,肯定是追赶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靖安司在前方及时布下封锁线了。
火势如此之大,很快就惊动了怀远坊的武侯铺。
二十几个身披火浣布的武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手持溅筒和麻搭,还有人扛着水囊。
今天上元灯会,诸坊武侯铺都接到命令,随时要应付火警,准备万全。
可这些兵卒一看火势如此之大,便知不可能扑灭,只能先划出一条隔离带,防止蔓延,再等它自行熄灭。
其中几个人看到躺在火势边缘的张小敬和小厮,七手八脚拽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把他们当成纵火元凶。
张小敬的腰牌遗失后,一直还没顾上补,没法证明身份。
幸亏这时姚汝能从后面赶至,掏出自己的腰牌,喝退众人,把张小敬搀扶到墙角坐定。
张小敬问旁边卖水的小贩讨来一瓢甘梅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呼哧呼哧喘息不已。
姚汝能注意到,张小敬在逃离爆炸区域时,居然还不忘拖出一个素不相识的皂衣小厮。
一个出卖同僚换取情报的卑劣之徒、一个经验老道狠戾冷酷的前不良帅、一个放言保护微不足道的民众的圣人、一个对朝廷不满却又拼命办事的干员。
种种彼此矛盾的形象,让姚汝能陷入认知混乱中。
他想起张小敬之前说的那一席话,突然有一种qiáng烈的冲动,想去询问一下张小敬,你的死罪罪名到底是什么?可是眼下这场合有点唐突,姚汝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闭上了。
现实没有给他留后悔的机会。
下一个瞬间,望楼的鼓声又一次咚咚响起,鼓声急促,同时远处起码有十道黄烟腾空而起。
这代表有极其重大的变故发生,所有靖安司的属员,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去集合。
张小敬在第一声鼓声响起后,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黄烟腾空,口中喃喃道:“光德怀远……”
光德怀远,是李泌亲自划定的死线,绝对不容向北逾越。
什么样的事态,能让这个敏感之地连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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