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檀棋是汉胡混血,鼻梁高耸,瞳孔有淡淡的琥珀sè。
她是李泌的家生婢,母亲是小勃律人,从小在李家长大,聪慧有识,所以最得李泌信任,说起话来很随便。
听到檀棋的问话,李泌用指头敲了敲桌面:“太宗在法场救下李卫公时,曾有一句圣训:使功不如使过。
太宗能用李卫公,我为何不能驾驭此人?”
檀棋撇撇嘴:“他哪里配和李卫公比。”
“我看他一直在偷看你,你可不要做红拂啊。”
“……呃。”
檀棋面sè一红,话登时接不下去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李泌哈哈大笑,疲劳稍去,忽然又轻轻叹息一声:“你若知道他的来历,就不会这么说了。”
“难道还是罗刹鬼转世不成?”檀棋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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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午初(2)
李泌道:“那是在开元二十三年,突厥突骑施部的苏禄可汗作乱,围攻安西的拨换城。
当时在拨换城北三十里,有一处烽燧堡城,驻军二百二十人。
他们据堡而守,硬生生顶住了突厥大军九天。
等到北庭都护盖嘉运率军赶到,城中只活下来三个人,但大纛始终不倒——张小敬,就是幸存的三人之一。”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4 章
檀棋用衣袖掩住嘴chún惊讶,光从这几句不带渲染的描述中,都能嗅到一股惨烈的血腥味道。
“张小敬归国叙功,授勋飞骑尉,在兵部只要打熬几年,便能释褐为官,前途无量。
可惜他与上峰起了龃龉,只得解甲除籍,转了万年县的不良帅,一任就是九年。
半年前,他因为杀死自己上司而入狱。”
檀棋倒吸一口凉气,不良帅的上司,岂不就是万年县的县尉?下杀上,吏杀官,那可是不义之罪,唐律中不得赦宥的十恶之一。
“为什么他会杀死自己上司?”她问。
不过李泌只是微微摇了一下头,檀棋知道公子的脾气,不该说的绝不会说,于是换了一个问题:
“公子你为什么会选这么危险的家伙?”
李泌抬起手掌,猛然在虚空一抓:“只有最危险的家伙,才能完成最艰巨的任务。
长安城现在危如累卵,非得下一服至烈至刚的猛药不可。”
檀棋叹道:“公子的眼光,檀棋从不怀疑。
只是周围的人会怎么想?贺监又会怎么想?还有宫里那位……公子为了那一位,可是往自己身上加了太多负担。”
她太了解大唐朝廷了。
靖安司这种地方,就是个天然的靶子。
哪怕有一点点错漏,执掌者就要面临无数明枪暗箭。
李泌把拂尘横在臂弯,眼神坚毅:“为他也罢,为黎民百姓也罢,这长安城,总要有人去守护——除我之外,谁又能有这心智和胆量?我虽是修道之人,亦有济世之心。
这份苦心,不必所有人都知道。”
这时徐宾捏着一张纸匆匆跑过来,口中高喊:“名单出来了!”
徐宾他们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居然真的在两刻之内汇总出了数字。
名单上有七八个名字,都是这五年来四类货物出入量比较大的胡商,依量排名。
李泌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名单,立刻说:“传望……不行,望楼转译太慢——张小敬现在何处?”檀棋知道公子已经进入任事状态,收起谈笑,指着沙盘道:“西市第二十字街北曲巷前,姚汝能和他在一起。”
在沙盘上,代表张小敬的是一枚孤零零的灰sè人俑,和代表旅贲军的朱陶俑、代表突厥狼卫的黑陶俑不一样。
“用快马,把这份名单给他送去。”
李泌吩咐。
廊下即配有快马,骑手随时待命,专门用来传递内容复杂的消息。
名单被飞快地卷入一个小鱼筒内,骑手往袖管里一chā,一夹马镫,应声而出,马蹄声迅速远去。
与此同时,大嗓门的通传跑入殿中,与快马恰好擦肩而过。
“报,贺监返回。”
他肺活量十足,唱起名来气完神足。
李泌眉头一皱,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可不太寻常。
他看了檀棋一眼,后者会意,月杖一打,把代表张小敬的那枚灰sè陶俑从沙盘拨开。
通传把另外刚送到的几份文书也一并交过来,这都需要李泌最先过目签收。
他且看且签,突然眉头一挑,从中拿出一份,随手交给了旁边一个小吏,低声交代了几句。
李泌刚刚吩咐完,贺老头子匆匆迈入殿内,劈头第一句就问道:
“长源,你居然任用了一个死囚?”
闻染拍掉手里的蜡渣,把父亲的牌位摆了摆,然后轻叹了一声:“今天可是上元节啊,真的要走吗?”
屋子里没有人,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刚才有人送来一个口信,口信里有一个独特的暗号,她知道这是恩公发来的。
口信说让她立刻离开长安,但却没提具体是什么事。
这让闻染有些为难。
自从父亲死后,她毅然接过这间香铺的招牌,一个人咬着牙惨淡经营。
凭着几分倔qiáng和执着,现在她的生意已颇有起sè。
上元节各处都要用香,正是赚钱的好时机,若是自己现在离开,可要少赚不少钱呢。
但这是恩公的命令,闻染不能不听。
若非恩公,去年闻家早就家破人亡。
父亲生前曾反复叮嘱,让她一定对恩公言听计从。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把行囊整理好,顺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货牌。
木牌密密麻麻,每一块都代表了一份沉甸甸的订单。
闻染识字不多,不会写账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记生意。
她看到,其中一块木牌写了个“王”字,旁边点了十二个粉sè墨点。
这是安仁坊王节度家的大小姐,订了十二封极品降神芸香,预定今日送到。
闻染两道淡淡的蛾眉皱了起来。
这份订单,对闻记香铺可是至关重要。
那位小姐对自家的合香爱不释手,一直想要几封新的。
若把她哄高兴了,日后自己在整个高门女眷的圈子都会打响名气。
安仁坊在敦义坊的东北方向,隔着三条大道,距离不算特别远。
闻染心想,好歹把这份订货先送过去吧,再出城不迟。
她主意既定,转身取来芸香,放到一个竹扎的香架上,背出门去。
闻染本想赁一匹骡子,可今天过节,附近脚铺里的牲口全被订光了,加价都没有,没奈何,只能背着香架子一路走去。
此时路上行旅颇多,她挤在人群中,勉qiáng走到崇业坊,却走不动了。
这里有一处玄都观,达官贵人多来此进香,各sè牛马大车停在坊口,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老百姓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耐心等待。
闻染安静地站在队伍里,浑然未觉,在对面怀贞坊的坊角酒肆二楼,一道yīn森森的视线越过宽街,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回。
一个穿着浅青官袍的中年男子收回视线,缓缓举起酒爵。
他双眼狭促,鼻尖挺而勾,一动嘴chún便会扯动鼻翼与眼睑,好似一条蛇在脸皮之下游走。
“那个女人,你们看见了吗?”他啜了一口酒,淡淡问道。
他身旁站着几个锦袍少年,听到询问,纷纷点头。
中年男子怨毒地说道:“她和她爹去年那案子,搞得jī犬不宁,还枉送了一个县尉的性命。
今天既然让我撞见了,可见是天意。
此仇不报,别人会说我封大伦好欺负——你们一会儿,可得好好关照她一下。”
锦袍少年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5 章
,眼神里尽露yín邪。
封大伦把酒爵放下:“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张阎王在狱里等死,这次谁也保不住她。”
一提到这个名字,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意和恨意。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情绪更浓烈些。
为了驱散这种令人不快的情绪,他挥了挥手:
“站着干吗?还不赶紧去做事?”
锦袍少年们叉手告辞,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闻染好不容易才从崇业坊的拥挤走出来,沿街走了一段。
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身边多了几个浮浪少年。
这些少年个个衣着轻佻,袍襟开处,能看到脖颈下的几缕深sè文身。
浮浪少年们开始只是在附近晃荡,然后一个一个不动声sè地贴近,把其他行人排挤开。
慢慢地,闻染的前后左右都被他们占据。
这些人彼此之间距离松散,却连成一条坚不可摧的人墙,把她关在其中。
闻染感觉有点不对,想往外冲。
浮浪少年们嬉皮笑脸地挡住她,用肩膀和胳膊把她顶了回去。
闻染恼怒地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用力一扯,没把人扯开,反倒把袍子给拽下来,露出两条黝黑的胳膊。
那个少年两条胳膊上文着两行狰狞的青字:“生不怕京兆府,死不惧阎罗王。”
这,这是熊火帮的标记!这个帮派,是万年县一霸,豢养了数百个无赖闲汉,轻则寻衅滋事,重则杀人越货,终日横行街头,肆意无忌。
难道……这就是恩公口信里提到的危险?闻染心想。
可是她不明白,熊火帮的人,为何来找她的麻烦?
闻染就像是落入了激流,完全身不由己,被人墙裹挟着,一路朝着北边的偏僻地段而去。
闻染倔qiáng地咬着牙,眼睛不断从人墙间隙朝外看去。
她忽然眼前一亮,发现前头坊角有一处武侯铺,几个武侯手持叉杆,正在铺前闲坐。
她猛然加速,撞开一个浮浪少年,跑向武侯铺大声呼救。
武侯们听见呼喊,纷纷拿起叉杆,可他们一看到姑娘身后十几个双臂文字的浮浪走过来,脸sè都为之一变。
为首的少年不慌不忙走过去,一拱手道:“家里婆娘不听管教,叫几位爷见笑了。”
说完从腰间解下几吊钱送了过去。
这话不尽不实,武侯们却不欲多生是非,收了钱,一齐朝后退去。
少年们嬉笑着,把绝望的闻染拽回到人墙里。
在前头的路口,正停着一辆拱厢马车,两扇车窗被黑布罩着。
浮浪少年们推推搡搡,把她扭送到车厢里,然后又跳上去两个人,把门从里面关牢。
马车徐徐跑动起来,闻染在黑暗中十分惊慌,却无处可逃。
过不多时,忽然车外传来一阵恢宏的钟声。
这钟声很特别,宏阔中带着点剔透的清音,一听就来自济度尼寺的紫金佛恩钟。
武则天曾在此出家,寺钟系紫金所铸,与其他寺庙的钟声颇有不同。
这钟声,让闻染忽然平静下来。
不是因为佛法无边,而是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未到彻底绝望之时。
济度尼寺位于安业坊内,闻染常来这里送香,对附近路径非常熟悉。
她一听到钟声,立刻就判断出自己此时的位置——大概是在安业坊西侧,距离本来要去的安仁坊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中间的南北大路,宽约百步,直通宫城。
如果有机会跑上御用的驰道,说不定便能脱困。
闻染这样想着,背靠厢壁直起身子,她的手在黑暗中触到地板缝隙里一枚松动的铁钉。
她的性子,可从来不会轻易放弃。
随着一声压抑到极点的惨呼,曹破延身子猛然向前挑起,双目赤红。
嘴里的木棍差点被咬断。
一截黝黑的弩箭杆被竹匠手里的尖刀挑了出来,鲜血淋漓。
随后他搁下刀,熟练地给伤口缝合、敷药、包扎。
“弩箭无头,不会伤及性命,只是手肘几个月用不得。”
竹匠说,用水盆洗掉手里的血水。
曹破延额头上沁满了汗水,虚弱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面sèyīn郁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是典型的突厥人相貌,有着一张皴裂丛生的狭长马脸和两条浓密的白眉。
他穿着一件连地的素sè丝绸长袍,风格既不类中土,也不似胡服,后头还搭着一个戽斗状的兜帽。
“右杀贵人。”
曹破延和竹匠一起躬身做礼。
右杀不是人名,而是突厥官位。
王族分督诸部者,在东者称左杀,在西者称右杀,权柄极大。
这么大的一位人物,居然藏身于长安城内,若让朝廷知道,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右杀扫了一眼曹破延的手肘伤口:“我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你带来的十五位勇士,已经转生了。”
曹破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羞愧地拿起旁边的尖刀对准心口:“一切罪责都归于属下,愿以死赎罪。”
狼卫是大汗最忠诚的侍卫。
他们奉命进入长安,就没打算活着返回草原。
但这些狼卫的生命,本该换回几百倍的唐人鲜血,才算对大汗尽忠。
死在一个破落货栈里,实在是极大的浪费。
右杀冷笑道:“你的性命是属于大汗的,有什么资格自己决定?”他从曹破延手里把尖刀拿过来,削掉后者头顶的一缕头发,绕在手腕上——这在草原上,代表收取有罪者的魂魄。
从这一刻开始,曹破延已彻底死了,只剩下一个服从任何命令的躯壳。
“接下来你要完成我的所有命令,才允许死去。”
曹破延的头颅低低垂下,一声不吭。
这位右杀贵人,有着阿史那家的高贵血统,是突厥这次在长安行动的统摄之人,代表了大汗的意志。
他的意愿,就是曹破延的命运。
右杀把刀丢开,抬手道:“坊图的事你不必管了,我已另外派人去弄。
现在有另外一项任务交给你。”
“嗯?”曹破延抬头。
右杀道:“刚得到消息,此时朔方节度使王忠嗣的家眷,正在京中。
你去把他的女儿绑来,剁掉指头,一节一节地送到草原的唐军行营去。”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6 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露出残忍的快意。
王忠嗣是突厥的噩梦,是让突厥人喘不过来气的罪魁祸首。
狼卫难得来一次长安,不送一份大礼,实在有失礼数。
可曹破延却眉头紧皱。
这次在长安的行动筹谋已久,眼看到了实施阶段,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心血来cháo而随意更改呢?有一句话他一直没说,那位崔六郎,也是右杀这边一手安排的,结果发现是唐人的细作。
他倒不怀疑右杀与唐人勾结,可他连最起码的审查工作没做好,结果导致十几个jīng英狼卫还未发挥作用便丧生,背黑锅的却是曹破延。
这位右杀贵人的性子和突厥贵人们差不多,太过粗疏随意,在草原也许还行得通,可在长安城的行动中,他并不适合做一个统帅。
曹破延把这些念头qiáng行抑下去,谦恭地匍匐在地:“西市一役,唐人已有所警觉,此时或许已布下天罗地网。
属下担心……突然节外生枝,于大局无补,反而易生乱子。”
右杀脸sèyīn沉下来,这可是他突然想到的神来之笔,居然被一个卑贱的狼卫如此质疑。
“闭嘴!”右杀愤怒地一挥袍袖,“你们狼卫不需要嘴,只需要獠牙!”
曹破延还要声辩,右杀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可惜手里没鞭子,不然非得狠狠地抽一顿这个狂妄的浑蛋不可。
到了这份上,曹破延只得闭上嘴,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叩头谢罪。
可是他的双拳微微攥起,眼神里跳动着不甘的火焰。
一串彩石小项链从他的脖颈上垂下来,看起来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右杀喝退了曹破延,转身推开门,走到外屋。
外面是一个宽阔的工坊,数十名突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做着木工活。
他们不似狼卫一样jīng悍健壮,大多都有一个佝偻的脊背和一双满是茧子的大手。
这样的工匠,每一个都是草原上的至宝,此时他们却藏在这个小小的工坊里,埋头苦干。
周围还有十几名健壮的狼卫在来回巡逻,眼神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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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午初(3)
一根根毛竹被削去叶子,截成三尺长短的直杆,两侧各钻上十个半寸大小的细孔,并排斜放在窗下。
另外还有五六个人正在分批把灯笼装车,这些灯笼有葫芦、仙桃、蝙蝠、祥云,等等,造型各异,体积都差不多,相同点是中间留出一个圆筒状空隙,恰好可以chā入一根竹管。
右杀拍了拍手,所有的工匠都停止了工作,朝他看过来。
“可汗通过我的眼睛,在看着你们。”
这是他的开场白,每一位工匠都单腿跪在地上,用右手抚在左xiōng,垂下头。
“许多年前,这里的城市任由我们蹂躏,这里的女人和牛羊任由我们掠夺。
现在我们却龟缩在草原一隅,任凭大唐和回纥人奴役我们。
但这一次,我们将找回祖先的荣光,从白旄大纛的帐下出发,穿过风雪,穿过刀箭。
仇恨是最好的坐骑,只有它才把我们带至千里之外的长安。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大汗愤怒的信使,是复仇的火焰。
现在,我们像蛇一样钻进敌人的心腹之内,用他们住所的石块搭建坟墓。
太阳不会永远照在仇敌的草场,总会有风雪落下!”
右杀的口才非常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能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个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我刚才检查了你们制造的进度,还不够快!这不是灰顶帐,不是犊子车,这是伟大的阙勒霍多!你们必须再加把劲,完成它的rou身。
它的魂魄,也已经接近长安。
到了日落时分,两者合二为一,我们将看到它降临长安,把这座城市的壮年、老年、女人、孩童全数吞噬,从血到骨一点不留!你们的名字,会比大汗最勇敢的勇者还荣耀;你们的子孙,会同时被先祖和英灵庇佑!”
右杀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
工匠们和狼卫们眼中流露出极度亢奋的凶光,他们不敢高声欢呼,只能有节奏地捶着xiōng,跺着脚,低声喊着“阙勒霍多!阙勒霍多!”。
他们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发出整齐的咚咚声,如同南下进军的鼓声。
曹破延一个人待在里屋,也保持着半跪抚xiōng的姿势,不过他却没有外屋的人那么兴奋,只是冷冷地看着右杀的演说。
做完最后的动员,右杀又交代了几句,离开了铺子。
竹器作坊的门前,是一条通向大街的狭长巷道。
右杀一边缓缓走着,一边用双手把兜帽从后头掀过来,遮住自己的突厥面孔,露出长袍背后金线绣成的十字标记。
他又取出一串琉璃念珠挂在脖子上,用右手捏住正中的木制十字架。
当他踏上大街时,整个人已经换了一番形象——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对路过的每一位行人,都微笑着合掌祈颂:“愿仁慈的主与你同在。”
快马飞驰而过,片刻不停,直接将鱼筒朝张小敬丢了过去。
张小敬伸手一捞,牢牢抓住。
与此同时,姚汝能那边也汇总了对玉真坊的监视,匆匆赶了回来。
胡人的反应非常快,店主在张小敬离开之后,立刻派了五个仆从,分赴五家商号。
然后那五家商号又分别派人去了别家商铺。
亏得姚汝能tiáo度得当,才顺利搜罗到了所有被通知到的商铺名字。
现在张小敬手里有了两份名单,一份是藏有坊图的商家,还有一份是与突厥人联系密切的商家。
把这两份名单叠加比对,最可疑的几家一目了然。
靖安司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搞出这么一份东西来,真是奇迹。
“李司丞是宰相之才。”
张小敬放下名单,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做不良帅那么多年,破案无数,深知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搜考秘闻,真相就藏在人人可见的文卷之中,就看你能不能找出来——此所谓“大案牍”之术。
李泌特意在靖安司集中一批jīng干官吏,专事检校查阅,正适合应付眼下这局面,可见此人卓识。
张小敬朝远处望楼做了个手势,告知妥收,然后开始分派任务。
名单一共勾选出了四家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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