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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酒卿
两人腕间绑着的莹线在混沌中亮起,苍霁龙爪bào出,另一只人手却jīng准地握住了净霖。他脚一踏地,便猛地再度凌起。
黑袍猎猎而响,九天君掌盖门面,却见苍霁踏空旋身,净霖当即与他错身,借着他的巨力陡然冲至九天君面前。
咽泉已断,净霖却虚化青芒长剑厉扫向九天君脖颈。九天君抬掌而握,青芒长剑霎时崩碎,他黑眸震怒:“找死!”
法印轰然疾砸,净霖不退,腕间莹线一重,整个人已被倒拽凌起。接着苍霁龙爪已至,猛地承住九天法印,下一瞬空中一沉,法印已崩。
九天君一指向天,一指向地,口中经声震耳欲聋。天地霍然极速合拢,形成天压地盖之势。金光穿破云海雷霆,如同钢针一般骤然疾落。
眼前陡然陷入黑暗。
杀声远在天边,净霖冷汗却猝然滚滑。看不见的威慑仿佛是不可抵抗的天之力,他听见什么裂开的声音。然而这种压迫并未弥漫,因为龙吟顿响于身侧。
净霖的手指在漆黑之中,清晰地感觉着苍霁的手化为龙爪。龙鳞锐利刚硬的触感紧贴而来,净霖指下倏地滑动着冰凉巨物。
“看不见如何是好?”浮梨正踹翻人,回头大喊,“殊冉!火来!”
殊冉不及回答,却见一把伞如幽光而立。华裳抬指向前,说:“追魂狱藏天火炉,击翻它,光明自来!”
醉山僧翻杖扛肩,隔空踏去。
浮梨却道:“时不待人!眼下……”
他们话音陡然变得模糊,风中嘶传而出的是震天动地的龙啸。罡风吹得华裳幽光骤灭,九天境内黑暗一片。
电光火石间,只见无边黑暗中一条巨龙腾身而跃。青芒如铠甲一般覆盖他浑身,他自云间腾起时天地合拢之势也被震退。那巨身超越佛兽,甚至超越东君凶相,大到一时间不见龙尾。
苍龙破暗啸出,净霖居于龙首,两人合力,竟当真有撕天裂地的气势。净霖化出青芒,见那青芒似风一般狂绕龙身,成为天地间唯一亮光。
苍霁突破阻碍,九天君的法界轰然崩塌。他睁眼冷看苍霁啸吟冲来,却探臂而迎。
“你是生来吞天纳地的龙,却不曾想过,你被吞的时候是何等壮景?”
九天君承风大笑,只见他人形融化,逐渐变作通体绕火的巨兽。这兽生狰狞四角,四蹄皆酷似龙爪,一条粗壮大尾如电如火。
“我做真佛之后,方才明白,我是天地,也是万物。”九天君口吐人言,“我知道了世间前尘。区区一条龙,不见古兽,便如此猖狂。今日便要你破鳞破脑,留作餐食!”
九天君化作的犼踏足奔向苍霁,双兽吼声穿云裂石。净霖抵风前望,见九天君的火缠龙身,烧出“噼啪”的爆声,便明白这兽不是凡物。
龙已缠住犼身,净霖青符顶天,为助苍霁,bào雨顿时滚滚而下。双方缠斗,这犼撕咬间龙身竟真的破鳞迸血。
苍霁生时,天地早已没有古兽。故而他没有能够与原身匹敌的对手,纵横四海也是狂妄到底。谁知今日九天君化作的古兽,不仅能破鳞撕肉,还能啖火相喷。
苍霁从来不曾服过谁,当下眸中bào戾,已扯得犼兽吃痛长啸。天雨倾盆,这三界昼夜已混,四季已错。九天境中打得不可开交,中渡也陷入五常淆乱。
犼爪掼龙身,苍霁便轰然陷于宫殿楼阁,激起云浪翻滚。九天君爪摁着龙身,撕得苍霁鳞片飞溅。苍霁忍痛化人,九天君便随之化人,掌下已是血肉模糊。
“蚍蜉撼树!”
九天君嗤声欲下杀手,却见苍霁陡然擒住他一臂,将他猛掀在地。九天君坠地反拍而起,那臂间衣袖却已然裂开。
无数珍宝坠落而下,其间婴孩啼哭大作。那掌心莲花摇在半空,随着孩子一起掉向中渡。
九天君迈步欲追,苍霁已翻身而起。他无兵刃,拳脚之重却砸得九天君连退几步。
净霖跟着踏风追去,黑暗间孩子哭声飘忽。正踌躇间,却见追魂狱的方向火光大盛,天火炉翻滚在地,九天境刹那间便烧了起来。
云间海蛟脱身跃出,化作人身抱住孩子。宗音疾步向净霖,净霖探指与孩子小掌相触。
却无事发生。
婴孩哭过的眼望着净霖,净霖掌心空空,他的灵海已经竭尽,本相仍旧死寂一片。
“无用……”宗音愕然地说,“怎么会无用!”
净霖皱眉看掌,想要唤出石头小人,却发觉袖中空荡,连石头也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
醉山僧杖竖脚下,他蹲在上边,对东君遥遥喊道:“你是不是算错了!”
东君也难得怔神,他说:“不该如此,怎会如此。难道真的要吃了孩子才行?”
苍霁被顿砸在地,九天君犼身在后,压得他龙啸都发不出了。他撑身翻踹,邪魔尽涌向九天君。
九天君兽声大响,周遭血雾竟然也散开了。他说:“我知世界,即便你是龙。也再也逞不了威风。你可知犼兽在时,好食什么?”
他收紧五指,卡着苍霁咽喉。
“它好食龙脑。你吞天吞地,也没尝过自己是什么味。”
苍霁紧紧擒着九天君的手臂,喉间已经露出了要害。
九天君怜悯道:“你本无要害,若你那一日,在南禅遇见净霖时便杀了他,今日就无需再遭此难。可你终究没动手。”
九天君另一手化作犼爪,苍霁喉间血痕已冒。
九天君说:“你生软肋,你便已经输了。”
那爪霎时扑下,就要掏断苍霁咽喉。
bào雨扑打,净霖在这一刻记起抵额的那一声。
“你活着。”
净霖见风从苍霁那里来,吹开他的袖袍与湿发。他忽然溢起哽咽,又被迅速压下,他步迈出去,接着变作凌空踏去。
一千四百前擦肩而过的虚影在一刻重叠相合,净霖眼已泪花涌现,却又寒煞满溢。
他步踏风间时,掌间凝风呼啸,仿佛是什么“啪”声断裂,跟着灵海bào涨翻上,咽泉剑在大雨狂风间寒光破现。
九天君爪未下,那天地第一剑已然到了眼前,眨眼间击开金芒真佛,听得净霖切齿寒声。
“你胆敢杀他!”
松涛轰响,咽泉雪光刺眼。这个瞬间,他俩人腕间莹线陡然变sè,红线似如春草一般缠绕而生,紧密相连。
铜铃叮咚,响了一下。





南禅 126.惊蛰
金芒回避剑光, 隐约有些黯淡。苍霁趁势而起, 脚下乱云已散, 变作接连绽放的青莲。
净霖的咽泉重塑,红线腾覆于剑柄,一直以来止步不前的灵海狂躁上冲,似如江河归海,随着龙息交错, 成就无上大成。
他俩人齐身踏莲, 共冲向九天君。
九天君在火光中铸就真佛金身, 他巍然屹立, 挥手间风云再起, 梵文隆起金光大界。净霖一剑起势, 那光界应声而震,接着苍霁拳砸其上,光界不堪受力, 当即碎成无数梵文。然而梵文再度飞绕,眨眼又筑光界阻碍。
九天君的身形变幻无常,他自诩天地, 通晓世界,故而认定万物是他,他是万物。身形不过寄宿之囊, 当下变化间万兽形貌皆可显出。
天火已经焚烧下界, 连云海也生出烟雾。血浪渗在四周, 邪魔也噤声匍匐。众神与群妖融为一处, 仰观那激战要地,已经打得天翻地覆。
九天君黑眸明亮,他倦合灰眸,说:“你俩人如此执迷不悟。”
谁知那空中骤然击下一枪,九天君头顶光界“砰”的飞溅,破狰枪煞气横显,黎嵘鼎力相助。
九天君抬眸,说:“你亦要与他俩人共沉沦,同赴死。”
黎嵘单臂翻枪,落于莲上。他伤势未愈,却道:“与旁人无关。我生有一愿,便是要你死。为此众叛亲离,杀尽亲故也在所不惜。”
“你看似光明磊落,实则不然。你既要我死,却不肯正面相迎,只敢落井下石。”九天君讽笑,“你今日助了他俩人,来日他俩人也不会轻饶了你。”
“我行事自有主张。”黎嵘握紧破狰枪,目不斜视,“父亲引我去往修罗道,殊不知修罗一道,便是无亲无友的孤道。我无须任何人的饶恕,我做到如今,因果报应自有预料。”
他话音一落,见凶相铺天而涌,东君斜身靠着断壁残垣。
“既然此刻是生离死别,便叫我们父子几人好好话别。”东君扇敲额心,笑说,“我生于血海,血海为何物?血海乃天地恶源。多少年前,真佛诞出情|欲私心,成为了九天君。九天君为扼制因果lún回,决意将恶源饲养为座下走兽。岂料它识尽天下之苦,却变作了一个有着慈悲之心的小姑娘。你们说,天地可不可笑,它素来爱这般玩弄万物。它给了清遥极恶的出身,却又给了清遥极善的心肠。”
东君话到此处,笑已冷淡。
“清遥已生舍己为人的渡尘之心,料定自己死期将至,却还想要给你留下一条悔悟之路。她把你叫做父亲,知那中渡因血海而死的千万人从此入不了lún回,再也没有新生,便求请笙乐相助。笙乐点悟澜海铸成铜铃,清遥便将无数无处可归的生魂纳于其中。这铃铛不是为了净霖而现,它原本是为了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真佛灰眸大张,半面之上竟化出泪来,他道:“今日该叫我自食恶果……”下一刻黑眸又把持全身,神sè登时变得狠厉,九天君说,“她们若真心待我,便不会留下这等祸物!天下人皆负我良多!”
“话已至此。”苍霁扯掉臂间血袖,“给你个痛快。”
九天君逐渐癫狂,半面大笑,半面泪涌,他声音高低起伏,说:“我出lún回,已成天地,你们能如何?谁也灭不得我!”
黎嵘掀枪便打,东君紧随在后。九天君法印顿涨,在夹击间金光只爆不减。
风啸云滚,天火熊燃。
净霖提剑而行,渐踏凌空。到了这一刻,他反而心如止水。咽泉剑身被风涌环绕,他掠起时红线纵横,苍霁从后握住了他的手腕,龙息顿时腾旋剑身,咽泉霎时再覆雪光,龙纹游走其上。
绝情剑与慈悲莲共生一身,剑芒在空中凝化而出苍龙之形。一龙一剑相融并存,天火经风而盛,直指向九天君。
黎嵘破狰枪猛压下九天法印,接着东君山河扇横扫金芒,两厢包夹下九天君已然bào露出金身。他提掌相迎,净霖与苍霁已共赴身前。那通天佛像与巨龙剑芒齐齐相撞,青金迸爆,九天境轰然坍塌。
咽泉剑锋没进九天君金身,九天君于狂风间嘶声力竭地喊道:“我乃天地!”
那双眸陡然变作了温和的灰sè,黑雾腾身欲逃。红线倏地织网而拢,苍霁龙身一跃,从上扑下,一口吞尽那团腾黑雾。
净霖握剑而视,见那双灰眸望着他,真佛指抚剑身,轻轻地说:“吾儿已成人……”
真佛目光放远,霍然一笑。净霖这惊天一剑的背后化出淡淡的飞纱虚影,笙乐漂浮凌空,拢纱的手臂探向真佛。
真佛忽地潸然泪下。
许多年前,布衣僧人在江边肃立。他见一舟横斜渡过,舟上女神赤足挂铃,纱环裸臂。他看得入神,在刹那之间心cháo涌动,从此忘不掉那枝四月娇杏。
真佛迎掌,指尖顿化为莹光。他俩人皆随风而散,变作碎光闪烁。
万物皆有灵,做一个人,当一个神,也逃不开灵性本欲。天地既世界,世界纳生机。这是永恒,不是一人之身能够贪图得了的东西。
东君在崩塌中回首,见境中水云决堤而下,化作瀚海莹光,从他周身飞舞冲开。他凶相静化成夜sè,通身戾气随之消散。
铜铃虚影轻摇。
东君探指去拿,却见那铜铃“啪”的也碎成了莹光。他仿佛见得清遥跪坐在花丛间,恍惚间六月炎热的风正吹着他的面,清遥冲他喊着“哥哥”。
东君自嘲而笑,他仰面长叹,低声说:“我是天地间最凶的邪魔……我怎担得起你一声兄长。我不过如此。”
醉山僧拾着降魔杖,在后说:“你心愿已了,往后要去何处?”
东君低落一扫而空,他开扇扑风,说:“我么?天下之大随便走走咯。今日死了老子,先与你喝上几盅。”
醉山僧转眸看向黎嵘,说:“我还没有挫败他,仍要闭关再修。”
东君却道:“你此刻踹他一脚,他便输定了。”
醉山僧说:“我岂能如此。”
东君便说:“你看,你这般的人,注定是此生求不得。既然如此,你不跟着我了?如今天下邪魔都成了帝君的狗,唯独我逍遥在外,你放得下心?”
醉山僧却说:“我在这一千四百年中参悟了一件事。”
东君转过身,说:“说来听听。”
“你修生道,不是压制自己,而是这便是你。”醉山僧摊开手,降魔杖再难支撑,断成几截。他刻板的脸上露出点笑,对东君说,“你早已不是邪魔。你搞不懂的不是‘人’,是你自己。东君,从此你我分道扬镳,我不杀你了。”
东君在风中似笑非笑,却不曾接话。醉山僧转身而去,旧袈裟逐渐变作了麻布衣,他离开九天境,一如他当年离开北地那样决绝。
东君独自摸着鼻尖,反手揪住了开溜的吠罗。
吠罗挣扎着说:“我坏事做尽!该回家了!”
“带我一程。”东君回头说,“我也想回家。”
吠罗惊恐地说:“你回啊!”
东君凝眉忧伤,说:“我孤家寡人,没家的。如今醉山僧也不要我了,天大地大,好生无依。”
吠罗见他神sè失落,眼中孤寂,分明是个美人忧郁图。不禁心下怜惜,记不得东君本相为何物,踌躇着说:“阎王殿很冷的……”
东君抬腿就走:“无妨无妨,听说你坐拥美人无数,温香软玉嘛!再暖我一个也不打紧。”
吠罗脚不沾地,片刻间已飞向黄泉。他后知后觉地扒着东君的胳膊,想说我后悔了,却开不了口。
九天坍塌,咽泉剑也随之消散。净霖衣袍鼓动,倒坠下去。他凌在风中,前尘旧事件件在目,他望着那天,看见苍龙穿云而出,变作人身疾追而来。
红线缠绕,指尖相触。
苍霁将净霖一把抱入怀中,天火从上同覆而下,他俩人直沉向中渡。
净霖面贴在苍霁xiōng口,他抬指划在苍霁背部,线条轻轻拉开,像画出一条龙。
“随你家去。”净霖说,“与你成亲。”
苍霁笑声渐起,他带着人在空中耳语:“求亲须携礼,你要送我什么才行。”
净霖环住他,闷声说:“我心爱你。”
苍霁揉着净霖的发,闻声大笑,在云端,在风中肆意地说:“那我要带你归家去,做天底下最逍遥的有情人!”
两个人已坠入中渡。见夜空中天火陡然扭转,灰烬中猛地传出一声雏声,接着华光绚丽,一只凤凰浴火而飞,正接住他俩人。
浮梨顿时声音哽咽,攥着华裳的衣袖,对左右众人说:“吾家稚儿初长成,此后便再也无须他阿姐相罩。我既欢喜,又难过。”
阿乙旋身翱翔,穿越苍茫夜云,渡过无边清风,带着有情人飞向广袤大地。
苍霁枕在阿乙背上,双指捏住净霖的颊面,大声喊:“心肝儿归家,我定要三界无人不晓!此后临松君便是我的了。”
净霖见红线已经绕成了结,半空除了风再无旁人,他便说:“哥哥。”
苍霁凑近首,应道:“你叫什么?”
净霖眸中明亮,小指勾住苍霁的指,还没张口。
凤凰忽地变作人身,阿乙抱臂大喊:“我受不住了!你们自己下去吧!”
苍霁也不恼,“噗通”一声带着净霖坠入池中。水花四溅,两个人发散一处,十指相扣。苍霁霍然出水,哈哈笑着趋身相压,他用额抵着净霖,眼里映着池水,皆是波光粼粼。
天间黑sè顿时退散,夜幕瞬消,变作天明破晓时。雷云电光也接连而止,风推yīn云,雨已停歇。
“雨过天晴。”苍霁垂眸吻着净霖的额心,“家去与你日日尽欢愉。”
净霖湿颊贴近,鼻尖微蹭,将苍霁鬓边滚下的水珠舔舐掉了。
苍霁捏着他的手指,偏头把人吻回了水中。水波荡漾,细风拂漪。
大雪殆尽,惊蛰已至。
——正文完——




南禅 127.番外·婚宴(上)
春忙一过, 夏暑大盛。
东君在阎王殿里逍遥自在,把中渡人命谱都翻了个遍。吠罗见他兴致勃勃,便要提心吊胆,生怕他往上随便添几笔, 就改了人家的命。
“原本按照章程,是不能给你看的。”吠罗压着斗笠,挡着目光跟东君说道。
东君嘬着酒,翻身给他留个背影,支着头,继续翻着页, 说:“多大的事儿, 天都塌了,哪还讲什么章程。啊, 这个人有点意思, 说他生在……”
东君话音一顿, 又笑一声。
“这不是黎嵘么, 他已经下去了?”
吠罗抬起些斗笠, 瞅着东君的肩背,说:“他君神是做不成了,杀也杀不得, 便只能让他重下中渡, 历经八世, 去尝遍苦楚。如今破狰枪都封在了东海, 他下去有些日子了。”
东君把着杯, 说:“便宜他了,我也想去中渡玩一玩。”
吠罗赶紧说:“中渡人多,你且去,不会寂寞的!”
东君说:“你赶着我走,我偏不走,待在这里有滋有味。”
吠罗气馁,起身几步到了门口,又回头说:“我近来事务繁忙,便不陪你玩了。”
东君挥挥手,连头都没回。他如今无职一身轻,就是无处可去,待在阎王殿躲个清闲,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他又为人倜傥不羁,喝醉了便睡,一睡数日,醒来继续散漫饮酒,不愁前程。
吠罗琢磨不透他什么意思,但见着他也不像是能堪当大任的样子。九天境崩了境,黎嵘封枪下界去受苦,云生便一直被羁押在东海,君神零落到只剩他与临松君,可他非但不出去,连人也不欲见。
这人若是生在中渡,必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吠罗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说,他转念又想。
纨绔子弟也行,就为这张脸,容他混吃混喝也是情愿的。
吠罗还没跨出殿,便见鬼差一溜小跑,给他说那北边的小凤凰来了。吠罗几步穿堂,果然见得阿乙锦衣奢华,坐椅上拣着碟里的点心用。
“听闻东君也歇在你这儿,那便不必我再跑了。”阿乙在袖里摸了摸,掏出两张喜帖来。
吠罗见他生得好看,不禁起了笑意,接过帖子来看,登时面sè不佳,说:“这帖子给我的?我不要!帝君成婚,我不去了。”
阿乙拭着手,觉得这小子好不懂规矩,不禁哼一声,说:“反正帖子我送到了,来不来就是你的事情。不过帝君记着你,专程嘱咐我来,让我与你说一声,不仅他要和临松君成婚了,就是那个千钰,也要和左清昼百年好合了。”
吠罗当即要摔帖子,他说:“我与帝君无冤无仇,他干什么这般戳我刀子!”
阿乙饮了茶,过来人似的,说:“你还是去吧,你若不去,下回再见到帝君,必然逃不掉捉弄。你总不能在这黄泉躲一辈子。况且临松君成婚可谓是百年难见之景,错过了,便再也瞧不到了。”
吠罗果真犹豫了,他捏着帖子,白面上露出委屈之sè,说:“……那便去瞧瞧……”
阿乙起身告辞,吠罗往里瞧了几眼,跳过门槛追出殿,问阿乙:“近来便没人寻东君吗?”
阿乙高深地抱肩,说:“来日找他的人多着呢!帝君说他自个心里明白,故意躲着人。”
“你讲明白。”吠罗说道。
阿乙说:“临松君与帝君成了亲,来日便要移居东海枕禅院,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管九天琐事。那黎嵘下了界受苦,承天君还关着呢,能接管后来事的便只有东君了,所以我说,来日要找他的人多着呢。”
吠罗惊声:“莫非要他去做君父?”
阿乙心道这我哪儿知道,口中却说:“兴许吧,时候不到,谁也讲不清。我且去了,你休拉我!”
阿乙出了黄泉,又直奔北边。他爱惜羽毛,不肯沾一点灰尘,过了水泊便化作了人。
浮梨如今跟华裳好得能穿一条裙子,阿乙回来时她也没理会,阿乙便叼着个果跟在浮梨后边,亦步亦趋。
浮梨被他跟得挤,不禁回头问:“见得帝君了吗?跟着我做什么。”
阿乙说:“我待会儿再去。”
浮梨便冷笑,手里挑拣着料子,说:“想知道黎嵘贬去了哪儿?我偏不与你说。你如今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要与人斤斤计较。”
阿乙立刻跳身坐在桌子上,把果子咬得“咔嚓”响,说:“他既然能趁人之危,我怎么不行?”
“我想你做个君子。”浮梨说,“好的不学!”
“阿姐。”阿乙愁眉苦脸,“咱们家便没有出过什么君子,你何苦为难我啊。”
华裳正倚在一边让喜言给她染丹蔻,闻言扇着描金小扇,也附和道:“做君子有什么意思?阿乙从前也是妖怪,妖怪便讲究玩乐。”说着给浮梨指,“这冠造两套,我瞧着不需要再加物件。帝君依着君上,君上看着也不喜欢繁琐。”
“这也太素了。”浮梨犹自不满,“九哥就成这么一回亲,繁琐些才应景。”
华裳便说:“贵在心意。到时候三里三外都围着人,天又热,太繁琐看着便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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