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糖酥
而姚氏杜氏妯娌四个却是不然。
她们这四人中,饶是沈氏也在这家里过了十来年同居共食的日子的。
同居共食,说的简单,但即便家里头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不用为生计犯愁,就算秦老爹秦老娘亦再是一碗水端平,可随着家中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出现不可tiáo和的矛盾也是必然的。
旁的不说,就说从饭桌上的一块肉开始,到身上的一件衣料,到日常采买的油盐酱醋jī鸭鱼肉,再到年节时回娘家的各sè节礼,再到生孩子满月酒的桌数菜sè……这一针一线一点一滴,哪怕一个铜子儿,可都是从公中出。
于是乎大房大大小小四个孩子,二房又是三个小子,光是这吃穿上头的开销,就比三房四房都要来的多。
何况姚氏杜氏娘家都在崇塘,来往又素来亲热,比之娘家只有俞阿婆这一家子的罗氏,还有娘家也在二十里地外,只有一年三节再加上婚丧嫁娶才顾得上的沈氏来说,这一注人情来往可亦是多得多的。
她们妯娌若想翻小肠的话,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成日里甚的都甭干了,光是多了少了的,相骂打架的就吵不过来了。
虽说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妯娌之间,尤其是她们妯娌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吃穿住行相处之间从来只有尽让的,从来没有造过这样的口舌,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可直到旧年,家里头分家析产,每个房头都能当家作主自个儿关起门来置产过日子。
自是有滋有味儿的。
就好比姚氏。
礼诗圩是大族,姚氏的堂房兄弟姐妹本就多,饶是亲房都有二十来个,以前因着不想叫妯娌们心里头不舒服,饶是私房钱,她都不敢多掏,就怕说不清。
毕竟这不舒服的次数多了,大伙儿的心结也就逐步长大了,情分自然就淡了。
如今花的都是自家的银子,姚氏如何能不长松一口气的。
而搁在杜氏身上,她就能随心所欲地给常要出门应酬的秦连熊多做两身出客衣了。
摆在沈氏身上,同秦连龙商量着,多照应一番为着孩子在崇塘赁房住的兄嫂也没负担了。
至于罗氏,也能放心的把罗冀文启、甚至于方庆小麦养在身边了。
这会子一年一度的又要分红,这心里如何能不雀跃的。
何况旧年先雨后晴的天气,虽然把水稻祸害的不轻,可因着入冬后反而天气晴朗和暖的缘故,对于白芹却是没甚妨碍,又是一个丰年。
而且因着花椒同家人的百般试验,已经能将白芹亩产提上了两千斤大关了,就连优品率通白芹的保存期限,也在稳步提升中。
若是搁在旁的菜蔬上,哪怕是水八仙,也经不起这连年的丰年的。
可搁在白芹身上,却从来都是有价无市供不应求的。
以至于秦老爹同秦家兄弟几个深思熟虑之后,又转让出了两份秦白芹的壅制技术。
一位是方家的故旧,是方良牵的线。还有一位是李巡检的姻亲,是钱运仁帮忙做的说客。
虽说都是大来头,但仍是死约,不过与当年同钱运仁约定的十年期限不同,到如今秦老爹就只给了七年期限。
旁人不明所以,可同秦家相厚的方良、李巡检、钱运仁,还有郭掌柜,甚至于杜大舅等人却是隐隐明白些许的。
所以不管是钱运仁也好,还是郭掌柜也罢,虽然还有整整七年光景,却已经开始布局了。
而花椒更是早在之前,就已是心领神会秦老爹的意图了。
只待家里头刚刚盘账分红结束,各房拿了银子正盘算着置办田产或是铺面,大堂哥那厢还没有信来,却先有不速之客上门认亲。
却是之前年里在莲溪俞阿婆家见过一面的罗氏的同事黄氏领来了一堆人。
其中就有位身材嶙峋矮小的阿婆,衣裳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看起来风吹吹就能倒,一边一个中年妇人托着她的肘弯,就更显得她体弱。
满脸的褶子里就藏着无限急切,眼睛更是熬得通红。
一见罗氏同黄氏打招呼,脚下便是一个踉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出去。
上前一把搂住了罗氏,嘴chún翕翕了半晌,还是无声地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地喊着“丫头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农家记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认亲
明明是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喃喃低语声,可听在罗氏耳中,却如同炸雷响,脑子里瞬间快闪过无数五颜六sè的画面,心里头更是直接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儿。
整个人当下就僵在了当地。
而跟在罗氏身后,方才还盯着那黄氏不明所以的花椒,眼睛虽还盯紧了黄氏,可眼珠子已经都快瞪出眼眶了,小嘴也歪了。
只一贯五官六感俱都灵敏的花椒此时已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眼耳口鼻身意了,就连淋漓即将滴落的口水也感受不到了,只心灵感应般的,感受到了罗氏浑身的僵硬。
花椒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握罗氏的左手。
却被罗氏从来温暖干燥柔软,天生就自带着抚慰功能,此时却触手冰凉僵直的“妈妈的手”,唬了一大跳。
六感瞬间就被拉了回来,花椒收回既要脱眶而出的眼珠子同快要滴落下来的口水的同时,已经把罗氏的左手捧在了手心里,又习惯性地低下脑袋,用脸颊蹭了蹭罗氏的手背。
或许是有温暖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来的缘故,也或许是母女间真有心灵感性的缘故,罗氏的三魂七魄渐渐归位,慢慢回过神来。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这也不过瞬间光景罢了。
那老妇人仍旧扑在罗氏怀里无声悲戚,摇摇欲坠。
跟着罗氏一道出来的茴香、丁香同香叶也已站到了罗氏身后,茴香也已经握住了罗氏的右手。
之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人的那两位中年妇人也哭天抹泪地走了过来,一位架着老人不停地劝慰,一位顺势就要伸手去握罗氏的右手,却被茴香抢了个先,只能拿帕子点着眼角的眼泪,目不转睛地望着罗氏,又惊喜又哀戚地喊了声“姑nǎinǎi!”
说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还道:“姑nǎinǎi,我们总算找到了你了。”
伸手扶了把还埋头在罗氏怀里的老妇人:“姑nǎinǎi,这是你娘啊,她找了你半辈子,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得相见了,总算老天开眼啊……”
这位看起来已经四十左右的方脸妇人一开口,就把罗氏同花椒姐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罗氏同花椒俱是面无表情,茴香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香叶也傻了,她开年已经十一岁了,自然听得懂这方脸妇人说的话。
可真是因为听得懂,她才傻!
毕竟她从来不知道俞阿婆只是罗氏的干娘,也从来没想过明明罗氏姓罗,可方良方庆却姓方。
当然,她这会子也没想到。
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
丁香虽也一团乱麻没理清楚,但她的行动力从来都是最快的那一个。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已是撒丫子往西群房喊人去了。
脑子里更是飞快地转,她到底该怎么说?
有人来认三婶做姑nǎinǎi?
俞阿婆姚氏诸人听了丁香抑制不住的“悄悄话”,自是炸了锅的。
围裙都没摘,杜氏就扶着秦老娘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奔,沈氏扶了已经快要临盆的郭氏,姚氏则是一路走一路嘱咐丁香:“赶紧的,去东头园子里找你杜家二舅三舅,请他们赶紧把你祖父、父亲、叔叔都找回来……”
丁香难得被姚氏派上这么大的用场,自是激动地飞起,大声应“是”,一溜烟穿过正院就穿过东跨院往东头园子里。
请正在地里头翻晒yīn土的杜二舅杜三舅帮忙,赶紧把家里头或是正在外头看地或是正在外头应酬的顶梁柱们俱都找回来,家里出大事儿了。
而这厢姚氏自然也顾不得丁香没有半点女儿家的仪态了,只走到半路上,就瞧见院子里仿佛还站了两三位中年男子,脚步一顿,就唤了紧跟在她身边的芽儿:“芽儿帮伯娘一个忙,先去东头书院里,把你文启哥叫来招待客人,再让你石头哥去趟舅公家,请他老人家过来支应一会儿……”
芽儿连连点头,也甚的都没想,就应声去了。
姚氏迟了一步,待她长吁了一口气,觉得没甚的需要嘱咐了,才过来正院。
一院子的男妇已经被秦老娘同杜氏诸人让到正厅、花厅去了。
姚氏径直去了花厅,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哀哀戚戚的哭声。
待走近一看,罗氏正站在上首右侧的太师椅前,花椒、茴香还有香叶都紧紧跟在她身边。
还有一位面生的中年妇人也站在罗氏的身侧劝慰着甚的。
再一细看,原来罗氏正被坐在椅子上的一位老妇人拦腰抱着,哀哀哭声就是从这老妇人嘴里发出的。
而上首左侧,秦老娘端坐其上,正同坐在下首的两位中年妇人说着甚的,杜氏同沈氏忙着上茶,郭氏忐忑不安的坐在右侧下首。
一见姚氏跨进门槛,就长松了一口气,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身旁的香叶感觉到动静,忙转过身来一脸紧张地搀着郭氏的胳膊,又在姚氏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架着郭氏坐了下来。
姚氏已经上前见礼了,只那老妇人还在抱着罗氏哭,方才一直嘴chún翕翕只说不出来话儿的罗氏已经勉强能够说出话儿来了,即便不知怎的声音忽的就哑了,却仍在木木地劝慰着,“别哭了”三个字儿颠来倒去的说,只是那老妇人看起来是半个字儿都听不进去的。
而看着姚氏进来,正在同秦老娘低声说着话儿的那两位中年妇人就站了起来,同姚氏行礼打了个招呼,就自我介绍。
那位方脸的中年妇人已是自称自己是罗氏的娘家大嫂了,另一位皮子有些黝黑的妇人亦是道:“我是我们家姑nǎinǎi的娘家二嫂。”
说着两人又长篇大套的说起了罗氏当年走丢的往事来。
花椒也张着耳朵听得仔细。
花椒并不知道罗氏到底是怎的流落到方家的,但只看石头小和尚芽儿诸人,还有罗冀文启,就知道这其间必是苦难深重的。
但直到这一刻,花椒这才知道,当年方才四岁的罗氏或许是跟着爹娘同两个哥哥去外县走亲戚的时候在官道上意外失落的。
也不知道怎的,骡车行在官道上,落在后头不远处的一列车队忽的出了事儿,七八匹骡马瞬间散乱奔逃。
混杂喧嚣,尘土飞扬,人、车、马蹄乱成一团,简直伸手都不见五指。
家里的骡马也受到了惊吓,撒腿就往前冲,力气太大,想勒都勒不住缰绳,不知过了多少辰光,估计是跑累了,骡子这才渐渐慢了下来。
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一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娘的一转身,才发现女儿丢了。
自然回去找了,而且一连找了三天,却是半点儿音讯都没有……
那个自称是罗氏大嫂的方脸妇人说到这里就又哭了起来:“……姑nǎinǎi就这么丢了,我家婆婆自此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半夜惊醒都在哭,说自己不应当把姑nǎinǎi弄丢了,她这日子也没甚的过头了,这条老命也不用留着了……”
在座的泰半都是当娘的,尤其郭氏这会子还正怀着孩子呢,听到这样的往事儿,哪个不跟着眼眶发红的。
就是花椒、茴香同香叶听着心里头都酸酸的,茴香更是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却是替罗氏心疼的缘故,紧紧地挽着罗氏的手臂,不住地安抚她。
只罗氏却是直到这会子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大伙儿都在说些甚的。
但花椒已经回过神来了。
却有一重疑问涌上心头。
这年头,想要找到失散将近三十年而且半点音讯的儿女父母,谈何容易!
那可不是伶仃洋里头捞针的事儿,而都是太平洋里捞针了。
他们可究竟是怎的找来的。
尤其,这里头怎的还有这黄氏的事儿!
花椒这心里却是想不通的。
而花椒能想到的,秦老娘同姚氏杜氏自然亦能想到。
这倒不是甚的信不信任的事儿,而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一切原委自是要弄清楚的。
秦老娘就直言问道。
……
而此时前头正厅里,文启已经在招待客人了。
因着此时正是县试的辰光,秦连豹自是要去莲溪给具保的考生当堂认保的。
家里的学塾虽然停了课,但秦连豹并未将小小子们放出去溜,而是让文启帮着看顾一众兄弟,继续照着素日的作息温习功课。
而这拨小小子中,能叫姚氏遇事儿头一个惦记的,也就是文启了。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儿,却是想都不用想的。
而芽儿奉了姚氏的话去传话,虽说小丫头素来话不多,从来跟着花椒姐妹转,说一不二的,可经过一年多的休息学习,如今做事儿早已有条有理,说起话儿来也句句都在点子上。
招手把文启同石头一一叫了出去,一句多话都没有,径直就同他们道:“家里头来了客,有男有女,说三伯娘是他们家的姑nǎinǎi,估计是来认亲来了。大伯娘让我来找文启哥去招待男客,还让石头哥去把老舅公请来支应一番,直到老爹伯伯们回来。”
文启同石头听了自是一愣的。
只不过这会子已是没有工夫叫他们愣神了。
文启就朝着芽儿一点头:“谢谢芽儿妹妹,我这就去”。
说着就转身回去同小麦交代了一声,让他看好兄弟们就径直寻到正厅去。
也是想都没想,头一个托付的就是小麦。
掸了掸衣裳,一进正厅既躬身行礼,只说自己是秦家的侄儿,家里头长辈俱都外出了,恕他不恭,敬佩贵客。
而石头更是撒丫子一路飞跑。
其实比起跟他好到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的小和尚并不一样,小和尚那就是个机灵鬼,可石头却素来都是个不大会拐弯儿的。
哪知道今儿却一下子就跟开了窍似的,机灵了起来,出了门却根本没有往西拐径直去老舅公家寻人,而是先跑了趟斜对面的水碓磨坊。
因着莲溪的传统,小孩子不能进去碓房的缘故,也不敢惊扰正在舂米、打风车的乡邻们,生怕出事儿,找了一圈儿,就问了个正在筛糠的妇道人家,上前行礼大声道:“伯娘好,劳问周老舅公在不在屋里?”
一大一小互相之间虽不认得,可既是孩子这样懂事儿,那妇人也是赶忙歇下手里的活计,笑着一点头:“在在在,我去给你请过来。”
说着就进去把老舅公请了出来。
老舅公如今已经恨不得把这水碓磨坊当家了,日(日)都要过来忙活一番,不仅是因着他的长子已经被秦老爹介绍出去做事儿,同杜大舅一样,也在给人家执掌白芹园圃,人称一声周管事的缘故,也是他实在爱护这百里莲溪上头数一数二碓房的缘故。
只老舅公听说有人找,一见却是石头,自是想不明白他能有甚的事儿要找自己的。
脑子里已是翻了一圈儿了,石头却是直接就将芽儿方才的话儿重复了一遍,竟是不差几个字儿的。
老舅公听着自是大吃一惊的,秦家的这些个私密事儿,是从来没有瞒过他的,赶忙抹了把头脸,掸了掸身上的灰糠就跟着石头去了秦家。
正厅里,文启已经同那三个完全可以给他当老子的中年男子应酬起来了。
虽然也不过片刻的光景,但文启已经闹明白他们的身份了。
一见老舅公进来,就同他介绍道:“这位是吕大叔,这是吕二叔,这位史大叔是帮着吕家两位大叔寻亲的贵人。”
说完就给老舅公上茶,在一旁垂手服侍着。
老舅公就拱手上前寒暄,一壁同三人说话,一壁等着秦老爹等人家来。
却没想到头一个赶回来的竟是在保婴堂里忙活着的秦连熊。
外出寻人的杜二舅路过保婴堂时,顺道就进去告诉了一声。
秦连熊一听,将手里的活计一通安排,就跑了回来。
文启耳朵一动,就告退着迎了出来。
又把事情经过同秦连熊说了一回,尤其还加了一句:“那位史大叔的内人正是三婶在方家一道做事儿的姐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农家记事 第三百九十六章 凭证
文启尤其加重的这句注解,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而是他除开第一印象之外,通过以他站在旁观者角度上的阅历、了解、设想、观察、分析之后,重重步骤之下,方才得出的结论。
虽说小家伙论年纪尚且年yòu,开春也不过方才十三岁的年纪。
可早在四年多之前,在那场百年一遇的天灾人祸倾覆之时,在还没有足够的认知同阅历来判断人世间相对的善恶同对错的时候,文启就已经开始了九死一生的颠沛生涯了。
在这既短暂又漫长的半年光景中,他同罗冀还对这个世界尚且懵懂的情况下,就已经踩在刀尖上行走,已经见识到了太多太多人性中恶的、暗的那一面。
天灾之后,必有“人祸”。
完全人为制造的种种灾祸,让天地宛如炼狱。
以至于虽然罗冀仍旧有些懵懂,需要时间同知识来开窍。
但已经开蒙了的文启却在飞速的成长,在“人性本恶”的认知同敏感上,已经有了他自己饱经世变的见解,甚至于已经慢慢形成了他的世界观。
他也因此练就了一身鉴貌辨sè的本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就是他们与人同处的时候,有可能只是旁人嘴角眉梢的一个细微动作,也可能只是外来的一道转瞬即逝的目光,就常常会让他汗毛倒竖,心生警惕。
相依为命的小兄弟两个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下命来,可以说很大程度上,确实依仗了罗冀坚忍的生存能力,可几次三番的绝处逢生,却是完全依赖于文启的昼警夕惕。
虽说这一年来的安逸生活,文启的心绪已经渐渐平复,已经很久没有惶恐警惕过甚的,可居安思危,警惕的习惯却已经根深蒂固地长在了骨子里。
一个照面,那吕姓兄弟二人还则罢了,暂且看不出甚的来,可文启对这位史姓中年男子的第一印象,那就是警觉。
这样眼神不正,心术亦是不正的小人,他实在见过太多太多了。
而且侃侃而谈的诸多内容,貌似顺理成章,可实际上却空洞苍白,牵强附会。
不过哪怕心里头再疑虑,文启也始终没有堆在面上,只是将这其中的蹊跷同秦连熊直接点了出来。
秦连熊听着脚下就是一顿,瞬间明白了文启的意思,就赞许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是个聪明孩子!
他虽然一直知道家里人俱都非常欣赏文启的沉稳聪慧,也知道秦连豹一向看重他,但到底因为他早出晚归,就连自家的小小子都丢给了秦连豹管教,跟家里头其余的孩子俱都接触不多的缘故,却不知道这孩子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能力。
他也是真正进入保婴堂做事儿之后方才了然,敏锐的洞察能力,还有清晰的思路,都是难能可贵的长处。
对大人亦是如此,更遑论孩子。
只这能力却从来不会从天而降的,必是必得建立在平日里的点点滴滴的积累之上的。
秦连熊心里有些唏嘘,暂且将这桩事体摆在一旁,就领着文启一径去了正厅。
只一跨进门槛,一打眼望过去,他就知道文启的警惕是从何而来的了。
就连他自个儿的目光都在下首那位看起来就面sè乌青身体羸弱的中年男子身上停留了须臾,才又挪开。
秦连熊是甚的人,或许文启年纪还小,并不懂得这里头的猫腻,可他却是一看就知道这副小身板必是被酒sè掏空了的。
再一介绍,果然就是史姓男子。
秦连熊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不管是甚的,连自己都把不住,这辈子还能成甚的事儿。
但此时却是不露声sè地同人赔不是,又爽快地在下首坐了。
寒暄了片刻,正要直入话题,那史姓中年男子的眼睛在秦连熊的衣裳上打转了半晌后,却忽的回过神来,又笑嘻嘻地奉承道:“早就听说保婴堂的秦司总是个能耐人,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秦连熊却只呵呵地笑,并不接话,而是拱手问道既是认亲,有何凭证。
还顺着那史姓男子的话道:“诸位见谅,保婴堂从筹备到开堂,我日(日)都同这些个找孩子寻家的事体打交代,人都魔障了。”
文启就垂下头去。
今天可是又学了一招了。
据他所知,保婴堂可不负责帮人找孩子寻家的,起码至今为止除了自家的那个小妹妹外,还没给旁人找过孩子寻过家。
而且因着之前最早的一批履行保婴恤产协议的母婴正好陆续到了半周岁这个坎儿。
按着保婴堂的条例以及签订的契约,第一lún的扶助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知道多少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保婴堂的下一步动作,而秦连熊同保婴堂实际上早在开堂的时候,就已经达成决定。
仍旧没有能力抚养孩子的家庭,第二lún扶助自会续上,继续签订为期半年的契书。
而经过评估之后,慢慢恢复元气已经有能力抚养孩子的家庭,扶助自是基本到此为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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