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糖酥
俞阿婆一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甚的前程?”
既然话已出口,那就没有收回来的余地了,秦老娘索性就直言道:“其实我这话也不妥,与其说是前程,不如说容孩子们做些他们想做的事儿。”说着又问俞阿婆:“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脱籍?”
这话一出,俞阿婆定定的望着秦老娘,半晌,才幽幽叹出一口浊气来,朝她摇头:“不瞒你说,看着咱们家孩子念书下场的,我这心里头也不是不羡慕的。可是,不说方家有恩于我们,只说脱籍之后,我们这一大家子,又靠甚的过活?”
俞阿婆说着,不由又长叹了一口气,接过秦老娘递过来的热茶啜了一口,才继续道:“你也是从府里出来的,自是知道从来只有平头百姓甚至于大财主带着万贯家财上赶着依附的,几时听过有世仆情愿脱籍的。为着甚的?除了报恩外,还不是为了府里头遮风避雨,万事不愁,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这份庇护。”
随后就说起那年的洪灾来:“……若是风tiáo雨顺,太平年间还则罢了,确实有人盯着外头平头百姓的自在日子心生羡慕,觉得人家不用受人呵斥,行事儿自家就能做主,也不用在府里勾心斗角,一不留神就让人给祸祸了,竟是有百十种好处的……可迎头赶上这样的天灾人祸再试一试,咱们这些个有主家庇护的,说句该打的话儿,那可真是万事儿不愁的,该吃还吃该喝还喝的,衣食起居都没怎的短,甚至于逃命都还有一份儿。可再看外头那些个平头百姓,那可甚的都得自家熬。熬得过就磕磕巴巴地活,熬不过那可就没命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那几个好孩子,不管小麦也好,还是罗冀文启也罢,可不都是这么家破人亡的么!我可听说了,文启那孩子家那也不是甚的小门小户的。你瞧瞧,那样的人家,在天灾之下都差点断了香火,何况平头百姓。”
“何况,饶是风tiáo雨顺,平头百姓又是好当的?”俞阿婆说着就拍了拍秦老娘的手:“这里头的艰难,你可比我清楚的多的。”
秦老娘听着就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话儿,俞阿婆说的都不错。
可这世上哪有这许多两全其美的事儿的。
俞阿婆看着秦老娘点头,心里不知怎的,总算松了一口气,就继续道:“何况我们家几辈子都在府里讨生活,我家大郎二郎都领着府里的月例银子,我同许氏几个每月也都有米面关,还有我家老头子的一份荣养银子也没断,老二一家子远在京城,我同老大这,体体面面,一年少说也有百余两银子的进益。可若我们脱籍出来了,又得靠甚的来生计呢,种田谋生可是容易的!”
还道:“脱籍或许不算难,可脱籍出来后,再想要入籍,或许就难于登天了。”
她这可真是但用说的,就觉得心里发慌的。
秦老娘看着俞阿婆,这一瞬间,她亦是能够明白俞阿婆的感受的。
就譬如当年壅制经营白芹之前,她也犹豫,担心这条看似金光灿烂的阳关道,其实是条不归路。
说白了,就是她害怕了。
害怕改变。
害怕他们会因为这小小的白芹而改变失去了现有的安逸生活,害怕他们其实没有能力去做出改变,更害怕他们没有能力去承担这失去的代价……
可摆在面前的事实告诉她,不管是道,还是路,都是由人走出来的。
自家这些年来的生活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未知以及变数,但正因为他们控制住了道路的走向,所以他们才有了今天,才有了阖家走上上坡路的今天。
把这些掏心掏肺的告诉给俞阿婆听:“我们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孩子们还正当时,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给他们些选择的机会。用我们椒椒的话,尽可能地想办法去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儿,而不是被迫去谋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农家记事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权利
秦老娘一语还未落地,俞阿婆就愣在了那里,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一颗心却在兀兀乱跳,表情有些呆滞,半晌方才稍稍回过神来,喃喃地同秦老娘道了句:“你容我想想……再想想……”
然后就又是半晌的无语。
秦老娘看着不免也有些恍然。
她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抉择实在不好做,否则她也不会这样纠结了。
把俞阿婆渐渐发凉的双手握在手里摩挲着,见她一脸的疲惫,人有些怔忡,眼圈都有些发红,就轻声同她道:“我把客房收拾出来,姐姐在我这歇会儿吧!”
俞阿婆慢了半拍方才意识到秦老娘说的甚,就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眼,才摇了摇头:“不必了”。
又幽幽叹出一口浊气来,故作轻松地反手拍了拍秦老娘的手背,道:“你有事儿尽管先去忙,同我还有甚的好客气的。”
今儿是茴香小定的好日子,家里头虽只邀了一众至亲观礼,可加上新亲李家一众人,却也得摆下十来桌酒席方能坐的开的。
何况几位亲家母都来了,她再不露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也太过失礼了。
可又放心不下俞阿婆,想了想就同她道:“那这样,我让椒椒过来陪姐姐说说话儿。”
俞阿婆就胡乱朝她一点头。
其实方才秦老娘初提这事儿的时候,俞阿婆打心里头是真的有些不以为然的。
说句实在话,不免觉得自己这个老妹妹,抑或说还有秦家一众人,实在是太过想当然,有些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
旁的不说,也不往远了说,只说五年前,秦家也断没有这样的魄力说这样的话儿的。
当然,秦家如今确实已经今非昔比了。
尤其是秦连豹中举后,务本堂秦氏的名头也算是打响了,莲溪城里虽则暂且排不上号儿去,可在崇塘这一亩三分地儿上,已经足够叫人高看一眼的了。
可她活了大半辈子,不是她夸口,见过经过的事体不知凡几,又有几家人家能跟秦家似的,踩着风火lún般的往前奔的。
甚至于旁人家都不理论,就说府里头好了。
虽说如今方氏一族祖上的贵一公,确实进士及第,入仕后一度曾任金紫光禄大夫,正正经经的二品大员。
可真个再往上了推,虽然方氏的始祖甚至于都可以追溯到那位活了一百多岁的穆天子时期。只不过,刘皇叔都有打草鞋的辰光,方家历史上也确实败落过。
族谱里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方家的宗祖其实还做过屠夫。而且因着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在那年头娶妻都难。机缘巧合,才讨了镇上一富户家的丫鬟为妻。
这才是如今赫赫有名的莲溪方氏的由来。
或是不想自己已经抬不起头来了,子孙后代也一辈子遭人白眼,宗祖就立下了规矩,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子孙后代念书举业,复兴宗族。
可从宗祖立下熊志,再到贵一公以文名世,中间这段并不被外人知的家史,据说都经历了百年的沧桑的,好几个老祖宗念了一辈子的书,也没能念出个好歹来。
秦家或许真是有祖宗保佑的缘故,发迹这才几年光景,在这上头来说,起码目前来看,饶是方氏都没法子与之相提并论的,遑论自家。
这点儿自知之明,俞阿婆还是有的。
所以她自是理直气壮的有话驳斥秦老娘的,可纵然她还有一千句一万句话等着说服秦老娘,可秦老娘却只消一句话,就能将她牢牢捧在手心里的这件花团锦簇的瓷器,无声无息地就给打个稀巴烂。
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招架的本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老娘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拿话儿戳进她的肺管子。
这世上虽则百样米养百样人,可但是长辈,待晚辈的心绝对是一样的。
再没有哪个当祖母的不盼着孙儿好的。
当然,像有些个本就不配当上人的,自是不算在内的。
可怎的才算好,俞阿婆却糊涂了……
花椒被秦老娘委以重任,蹑手蹑脚地过来时,俞阿婆正歪在起居室的罗汉床上愣愣出神。
花椒伸着小脑袋撩起厚厚的棉布帘子看了一眼,就抿了抿嘴chún,加重脚步,嘴上喊着“阿婆”,还嘻嘻笑道:“我们来陪您啦!”
原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似的香叶。
俞阿婆看着面前这两个打扮的一模一样,只是身量上头略有差异的俏生生的小胖丫头,这才回过神来。
笑意已经先一步从眼角眉梢溢了开来,一手拉了花椒,一手携了香叶,看着两人俱是红扑扑的小脸,心痛地道:“乖乖,冷不冷?”
说着收手在罗汉床上摸了一会儿,才摸到了方才不知道随手丢在了哪厢的暖手炉,把自己的双手焐热后,方去摸两人的小脸小手。
香叶就嘻嘻地笑:“阿婆,我们不冷的。”
说着已是看到了罗汉床矮几上的残茶,端了就要走:“阿婆,我给您换盏新茶去。”还关切道:“您饿不饿?要不要先添些吃食垫一垫,午席还得有会子呢!”
倒是真个应了秦老娘的那句话,像模像样的在照应俞阿婆了。不但沏了新茶过来,还端了一攒盒的各sè果品茶食过来放在矮几中央。
又捻了个核桃,拿小榔头熟练地轻轻一砸,外壳就裂成了两半,一掰一吹,就剥出了个相对完整的核桃仁来。香叶拿手帕子托了,双手递到俞阿婆面前,眉眼弯弯地道:“阿婆吃桃仁儿。”
“哎呦,我们香叶可真乖!”俞阿婆笑着接过核桃仁。
香叶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高兴,红着小脸继续埋头砸核桃。
也不知道是吃了半盅热茶,以及两个喷香的核桃缓了口气的缘故,还是有这两个贴心贴肉的心肝头陪在身边的缘故,俞阿婆渐渐缓过气儿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花椒香叶说着闲话儿,jīng神头也越来越好。
花椒看在眼里,就略略松了一口气。
俞阿婆的目光却渐渐被香叶的动作所吸引。
也就这么会子的工夫,香叶已经砸完了一大捧核桃,又在剥松子了,胖嘟嘟的手指头说不出的灵巧。
俞阿婆就将手里的核桃仁举到远处,端详了半晌,才问香叶:“咱们香叶怎的这样好的本事儿?开起核桃仁来又快又齐整。”说着又身子后倾,看了看桌上的松子瓤同攒盒里头的松子:“还有这松子,怎的开的这样容易?”
香叶就抿了小嘴笑了起来,告诉俞阿婆:“阿婆,因为我们家的核桃同松子儿都是自家做的呀!”随后就晃了晃手里的松子:“就像这松子,冷水浸泡后蒸熟,捞出风干后再下锅干炒,松子自个儿就会开口了,剥起来自然就容易了。”又指了指俞阿婆同花椒面前的核桃仁:“还有这核桃,也是一样的道理,浸泡后蒸熟,轻轻一砸就能打开啦!”
俞阿婆恍然大悟,却笑了起来。
心下明白,会在吃食上头这么花工夫的,必是秦老娘无疑的。
就笑道:“你们祖母可真聪明,也是个有心的。”又摸了摸香叶的小脑袋:“我们家香叶也聪明。”
花椒却是嘻嘻笑道:“阿婆,这回您可说错啦!这样冷热交替叫核桃松子的干果开壳儿的法子,可都是四姐的主意呢!”
香叶就略有些羞怯地摆手道:“不是,是我同椒椒两个人的主意。”
说着眼见俞阿婆望过来,就把她“小辰光”怎的吃不上桃仁松瓤的事儿解释给她听:“……我力气太小啦,使榔头砸不开核桃,用门板夹过又太碎,好伤脑筋的!椒椒就说,咱们吃白煮蛋的时候,祖母都会把蛋放在冷水碗里过一遍,那样很容易就能剥开了。核桃同jī蛋都有壳,说不得就是一样的道理呢?我们这样想着就开始做试验,最后试出了现在的方法,开壳的效果是最好的……”
听着香叶的童言童语,想到前事,花椒就笑了起来。
正如香叶所说的这般,因着香叶总是为干果开壳所困扰,每每只能求助于人的缘故,花椒这才开始考虑这桩事儿。
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热胀冷缩的原理,就给她举了白煮蛋当例子。
然后小丫头听说后就把这桩事儿当成了个大实验进行了起来,像模像样的试了好多回,才研究出了现在的这么一个时间基准来。
而俞阿婆却有些愣神。
并没有将这桩事儿当做孩子们的游戏之作,而是以小见大,从中看出了无比的智慧来。
她吃了一辈子的核桃同松子,可却从来没有因为食用上的不方便,就来花工夫想办法将困难的事情永久的简单化。
忽的意识到,同秦家的这串儿小字辈相比,自家的孩子,不管是方庆还是小麦,恐怕还不是差了一星半点的。
自是有些丧气的,又有些不甘心。
不知怎的,又忽的想起了秦老娘的那句话儿来。
想都没想就问花椒:“椒椒,你知道甚的叫被迫谋生吗?为甚的说是被迫呢?”
香叶一摸两只脚,并不明白俞阿婆说的是甚的,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俞阿婆同花椒之间来回的转。
花椒却是心中一凛的。
随后抿了抿chún,就探身拿了一个核桃仁,摆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我知道呀!”花椒就指了指面前的核桃仁,告诉俞阿婆道:“被迫的意思就是,我眼前只看得到核桃仁,那我自然就只能吃核桃仁。”说着又取了一枚松子瓤摆在核桃仁旁边,继续道:“即便我后来知道原来还有松子瓤,可我却不能吃。”还指了指八角攒盒:“而这些个寸金糖、四两雪糕甚的,我就更不能吃,也吃不上了。”说到最后还尤其加了一句:“而且还只能看着别人吃。”
香叶仍是听不懂,却把八角攒盒往花椒那厢推了推,悄声同她道:“椒椒想吃甚的?少吃两块不碍的,我们都在长身体呢!”
花椒忍俊不禁,乐了起来,俞阿婆却若有所思。
花椒安抚了香叶两句,看着就继续同俞阿婆道:“我大哥说了,一棵小树长一年,基本只能当柴烧……长到二十年,方能做梁……”
把之前大堂哥在家书里告诉她的话儿又转述给俞阿婆听,还道:“也就是说,一个人,不念书不练武不长知识,那就只能在家种地了。”又伸手比划了一下给她看:“而长了这么多知识本领,说不定还能去铺子里当个学徒学个手艺的,就可以走得离家远一些,再见更多的风土人情,长更多的见识。待再长到更多的知识本领,说不得就能下场文举武举,考个秀才举人了,就能走得再离家远一些了,长更多更多的见识了……”
花椒不晓得俞阿婆能不能听明白自己的这番话,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又继续道:“就是说,长更多的知识见识,有了更大的本领,我们就能有选择的权利了,就不必非得吃核桃了。不是说这世上一共有三百六十行吗?选择可就多了去了!”
俞阿婆听着就沉默了下来,摸着花椒的小脑袋,慢慢微阖上眼睛,端坐在那里,不停地捻着手里头的一串十八子的佛珠,就如老僧入定一般。
花椒看着,心里头就有些着急了起来。
她似乎没有把自己的意思完整的表述出来,其实她想说的,是曾经见过的一句话。
选择的意义,其实在于工作本身如果在你心中有意义的话,你就会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能给予你空间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能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能带来快乐。
而花椒一直以来不变的追求,其实就是希望她的家人,身边的人,有能够自主选择生活的权利。
时至今日,身边的哥哥姐姐们,泰半都已经自我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路和方向。
她自然希望身边能有更多的人,哪怕前路艰难曲折,哪怕需要披荆斩棘,都能依然感受到由衷的快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农家记事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心平
花椒并不知道俞阿婆,还有方良许氏,究竟会作何选择。
她只知道,俞阿婆在捻着一串儿十八子的佛珠,阖眼静坐片刻后,也就是她托腮认出三颗菩提子的工夫。
也不知道是菩萨保佑俞阿婆终于想通了的缘故,抑或还有旁的,老人家的神sè渐渐缓和了下来。
待到吉时将至,她们娘叁往前头坐席的时候,俞阿婆已是神sè如常了。
好似甚的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一如往日做派的chā科打诨,逗人发笑。
与一张桌子上同坐的杜老娘、老舅婆,还有袁婶子一众女客可是投契,真是说不完的话儿,一个人就让气氛骤然热闹了三分。
只待日昳时分,席终人散的辰光,趁着秦家阖家忙着送客的工夫,俞阿婆趁人不备,径直找到了已有三四分醉意,正痴痴坐在那里的方良。
娘俩一前一后找了个僻静的所在,窃窃私语,说了一长篇的话儿。
随后俞阿婆就长吁了一口气,在当地站了会儿,就找秦老娘说体己话儿去了。
而一惊之下,倏地酒醒的方良,在俞阿婆离开后,仍在当地愣怔了片刻,又倏地倒抽口凉气,方才抹了一把脸,脚底生风似的,一溜烟地跑去找到秦连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陪他送客。
好不容易待到秦连豹这个正主,三送五送的方才送走了一众李家的新亲,以及自家的几家至亲后,方良当即一把拽了秦连豹,郎舅两个找了个空屋子详谈去。
把这一切通通看在了严厉的花椒没有跟过去,而是跟着莳萝打头的一众兴兜兜的小姐姐们回了自家,又直往茴香屋里奔,赏看李家送来的小定礼品。
其实就是赤金镶百宝的成套的头面首饰,包括分心、挑心、花钿、顶簪、掩鬓、虫草簪、花头簪、啄针、小chā、珠子箍、耳坠耳环、颈圈、镯子、戒指……大大小小一应俱全,金光灿灿总有二十来件儿。
还有大红大绿的缂丝织锦的整匹的衣料,如意牡丹、宜男百花、庆丰年锦、莲池鸳鸯……一应时兴的迹象纹样,亦是应有尽有的。
而且俱都织作jīng细,显金面广,富丽之中又显出三分豪放来。
尤其所有的头面首饰,还都被摆在了簇新的红漆金边的抬盒中。
触目所及,金光一片,耀眼夺目,就算在室内,也忽闪忽闪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恨不得晃出大伙儿的眼泪水来。
秦家一众小姐妹还则罢了,家里头如今穿的戴的都不曾短了她们的,何况方才上半晌开箱的时候,就已经晃过一遭眼睛了,这会子看过夸过之后,也就放下了。
丁香就颠颠儿地跑过来挤在了茴香身边,叽叽喳喳地同她说起了李蹊来:“二姐,你是没见,没想到咱们家二姐夫皮子虽然生的黑,倒还衬得起红sè,竟没叫人觉得有多滑稽……”
说的天不亮就起来上妆,一直干坐到这会子几乎都没挪脚的茴香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是说的甚的话儿!”莳萝看着茴香通红的耳朵,哭笑不得地嗔怪丁香道。
丁香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还笑嘻嘻地朝她做了个鬼脸,继续瞧着茴香偷着乐。
莳萝又好气又好笑。
多大的姑娘了,怎的还跟没长大的小娃娃似的,还做这种怪模样,花椒都没这么淘。
哪里知道丁香仍旧“死性不改”,笑过一回,又继续趴在茴香肩上附耳告诉她:“二姐,我觉得二姐夫比起九月里家里头摆流水宴的时候,好像又长高了些。”却是担心的:“二姐夫可不能再长个子了,否则二姐不抬头的话,可不是连着二姐夫的下巴都瞧不见了么!”
这就更不像话,可该打嘴了。
莳萝就瞪了眼睛,习惯性地拎起胳膊,同丁香比了比巴掌。
丁香也瞪圆了眼睛,这分明是平日里小外甥猫儿淘气时,莳萝恐吓他的招。一瞧不对头,“嗖”地就咯咯笑着跑到了舒妍舒妙小姐妹两个身边。
舒妍舒妙那厢一众小丫头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厢的动静的,甚至于就连这会子丁香这么跑过来,都没能觉察到。
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眼睛,就跟长在了红漆金边的抬盒上似的,屏气凝神,一时鸦雀无声。
只不过丁香既是跑过来了,自是想静都静不下来的。
没一会的工夫,一串儿小丫头就叽叽喳喳说开了锅了。
有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料桃红sè宜男百花的锦缎崇塘也有卖,不过得十二两银子一匹呢,据说是江南织造明年才出的最新式的样子,满崇塘一共也找不出几匹的……”
还有在问丁香的:“丁香姐,这些个首饰都该怎的用呢?是要全都chā戴在头上吗?那不是将满头头发都包裹的一丝不露了?”
丁香就道:“当然不必了,都chā戴上了,还怎的干活呢!”说着就指了指抬盒里的分心、挑心、花钿,还有掩鬓、顶簪各一对,告诉她们听:“这六件首饰就跟咱们的出客衣似的,出门做客的时候都得chā戴。旁的啄针、簪子、小chā的小件,想戴就戴,不戴也成……说是一套,其实不过是纹样一致罢了。就像这一套,就是满池娇的题材。不管大件的还是小件的,主题一致,错落有致,分开来件件jīng微,合起来又前后呼应华美富丽……”
莳萝看着丁香这会子面对小姑娘家衷爱的首饰侃侃而谈的模样,再想到她方才拔腿就跑,同自家小小子一模一样的赖皮模样,不禁半晌无语。
待回过神来,却是哭笑不得的。
又看了眼正凑在丁香身边的舒妍同舒妙,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语气里都是掩都掩不住的艳羡,就笑了笑,顺势在丁香方才挤出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欣慰地拍了拍茴香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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