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直播间

    “开腹么？”

    “要不然呢！”苗主任冷峻的说道：“气腹已经出事儿了，不能再做腔镜，先去和患者家属沟通，然后回来开腹。”

    “好的主任，术前简单说了下，我这就去再说。”刘主任站的笔直，他下意识里直接答应。

    说完，刘主任转身就走，他要亲自和患者家属做交代。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从前，画风大家都很熟悉，没人表示质疑。

    苗主任背着手，像是一头老迈的狮王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郑仁没有说话，要是可以，他真的很想苗主任就这么一直巡视下去。




2722 最后一课
    过了一会，刘主任做完术前交代回来。

    他请示了一下苗主任，随后重新洗手，开始换术式再一次把没做完的手术做完。

    手术很简单，只是破坏性的肾癌切除术而已，刘主任的手法细腻，哪怕是有老主任站在身后看着，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的情绪，不到1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手术的全过程。

    缝皮，手术室里回荡着好运来的歌声，刘主任也似乎轻松了一点，他问道：“主任，您估计是怎么来的？”

    “术中大血管的损伤没有出现，肾静脉?腰静脉?右膈静脉以及下腔静脉都很完好，不考虑损伤导致气体快速吸收入循环。我想应该是快速充气建立气腹时二氧化碳通过肾脏肿瘤的畸形血管，再进入循环。”

    “患者的血压下降的不快，我看麻醉记录单，你们有11分左右的抢救。”苗主任背着手，条理清晰的说道，“你还记得我骂过你一次么。”

    “记得。”刘主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很坦然的说道，“我一次做手术，hem-o-lok被放置在肾静脉的分叉口，未能完全夹闭肾静脉。”

    “嗯，要是那样的话，大量的二氧化碳会随着压力差进入到血液循环里。”苗主任继续说道，“50%的死亡率我估计是这么来的，气腹的二氧化碳进入大血管，会导致无法挽救的死亡。而你遇到的这种情况，少量气体进入畸形血管，还有得救。”

    “二氧化碳沿着压力梯度通过开放的静脉经下腔静脉进入右心房?右心室?肺动脉，在肺动脉处形成气栓夹，造成机械性的梗阻，使血流无法进入左心室，导致患者循环衰竭?”

    “进入的气体量不多，这也是你手术做的精细。有些没办法预防的并发症，只要记住怎么抢救就行了。术前交代要细心一点，多说几句没什么。”

    苗主任依旧像是大主任一样唠叨着。

    “主任，术后要呼吸机吹几天吧。”刘主任问到。

    “1-2天就可以。”苗主任很有把握的说道：“回去后复查床头超声心动，找个技术好的人来做。要是心脏里没有残留的气体，顶多2天就能拔管。”

    说完，苗主任顿了一下，又说道：“记得叮嘱iu的护士，晚上精神着点，1小时吸一次痰，肺水肿要是有大量的痰留在肺脏里，怕是会有肺不张。”

    “主任，晚上我留在iu看患者。”刘主任很自然的说道，“您放心。”

    “嗯。”苗主任点了点头，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主任，多亏您有经验，当时我懵了。”刘主任很坦然的说道。他没有遮掩自己经验缺失，直接坦诚说道。

    “经历过一次就好了。”苗主任道，“建立气腹，不可避免存在气栓的风险?气体栓塞的发生率非常低，大约为0.002%~0.02%，一旦发生其致死率却可高达50%?”

    “这么多年，咱们科一共发生过三起，加上你这一例。”

    刘主任有些感慨，912泌尿外科力量是很强的，要不然不可能所有带组教授都觉得自己能争一争主任的位置。

    的确，无论是从手术水平还是其他方面来看，大家都有这个资格。可那是正常情况，一旦碰到今儿这种事情，刘主任深深的感觉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的正确性。

    一年几千例腔镜手术，这么多年来竟然只发生了3例。听苗主任的意思和刘主任的理解，有2例是自己没来的时候发生的。

    “所以你们做腔镜手术的时候我都要提醒一下，注意患者的状态。快速的诊断和及时有效的治疗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因为空气栓塞留给抢救的时间太少了?”

    “气栓的管理目标是阻止气体进一步进入循环并保持血流动力学稳定，这一点很关键。”

    “一旦发生异常情况，就应立刻停止充气，降低气腹压。将患者置于头低脚高的左侧卧位，使进入右心室的气泡聚集在心尖部，防止其进入肺动脉。”

    “发生心脏骤停就要及时行心肺复苏和电除颤，维持循环的同时还能将空气从肺动脉流出道。”

    “贺俊金做的就不错，最快的时间用中心静脉导管把气体吸出来。”

    “我看了麻醉记录单，贺俊金来了之后加大了液体输入量，我问你这是为什么？”苗主任声音忽然变的冷峻了起来，像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在提问淘气的学生一样。

    “是因为输注大量的液体，提高静脉压，从而防止二氧化碳气体进一步进入静脉系统?”刘主任基础知识也是相当扎实，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道。

    “嗯，是这样。”

    苗主任见缝完最后一针，他背着手转身要走。

    “主任，稍等一下！”刘主任手速加快，最后一针穿出，把持针器和手里的镊子拍在患者的腿部，转身追上苗主任。

    “嗯？”苗主任轻轻嗯了一声。

    “主任，前几天我去看您，跟您说的事情您考虑一下。”刘主任很认真的说道，“返聘回来，也没什么太重的活，一周带我们查一天的房就行。关键是……关键是您不在，我心里没底。”

    “出息。”苗主任冷哼道，“早晚都是要走的，别因为一两次意外事件就害怕的不敢动手。回去好好翻翻书，问问贺俊金。我记得3年前胃肠做一例腔镜手术发生了气体栓塞，那台手术是贺俊金麻醉的。”

    老贺见郑老板要走，便拔掉u盘，正在忙叨着，听苗主任提到自己，便嘿嘿的笑了笑。

    郑仁看了一眼老贺，这货能活这么大，还当真是不容易。

    “主任……”

    “你们好好干，我退休就是退休，不会返聘的。”苗主任很坚定的说道。

    说完，他背着手，缓缓的离开手术室。

    郑仁看了刘主任一眼，随后跟上苗主任的脚步。他清楚苗主任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苗主任还是心太善了。

    ……

    ……

    注：病例引自《中华急诊医学杂志》2014年9月第23卷第9期.



2723 开心就好（盟主邓朝洪加更1）
    “苗主任，您这真是高风亮节啊。”苏云在一边笑呵呵的说道，“指点完转身就走，有派头！”

    苗主任叹了口气，道：“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费翔唱过一首歌，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苗主任，您今儿怎么就这么文艺？我就说是旧地重游了吧。”苏云笑道。

    “就是有点感慨。”苗主任脱掉隔离服，光着上身。身上有几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巨大的口子印证过他经过的一切，并且把那些事儿都烙刻在身上，永远不会忘记。

    “都过去了，苗主任。”郑仁沉声道。

    “不一样。”苗主任扬了扬手，随后轻轻抚摸隔离服，轻声说道：“我最开始上手术的时候，无菌环境都没有现在这么好。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穷的连手术室的条件都差的要命。”

    “手术衣上满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时候一闻到这种味儿就烦的要命。”

    “现在偶尔做梦梦到那时候，还真是有点想念。现在条件好了，听说咱们手术室据说明年要改造？”苗主任改了话题，转头问道。

    “嗯，分出一个小手术室放到iu的隔壁，打开门就是。大手术室还在这儿。主要是为了心胸设计了，他们的手术术后经常出事儿。再有就是iu也要改建，一人一个房间，避免交叉感染。”苏云道。

    “我是看不到喽。”苗主任手指轻轻摸着隔离服，说道：“现在心里已经没了那些豪情万丈，只有回家陪陪老婆孩子。这么多年，欠她们的太多。”

    郑仁和苏云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苗主任的话。

    “我家孩子也劝我有时间还是要回医院的，就算是不来912也要去其他医院。”苗主任轻声道，“倒不算是废物利用，就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都还在，多多少少是有点用处的。”

    “但我不那么想。”

    “我报了班，准备去学摄影。这么多年了，心里面一直有这个念想，再不学就真的没时间喽。”

    苗主任的手指拂过隔离服，随后把它放到一边的座位上，继续换衣服，不快也不慢。

    “苗主任，喜欢什么做点什么挺好的。”郑仁轻声说道。

    “行了，我这就回去了。”苗主任道，“不用送我，我自己会叫车。”

    郑仁和苏云把苗主任送到电梯口，看着苗主任站在电梯里轻轻挥了挥手，他的肩膀有点倾斜，那是术后遗留的毛病。

    电梯里的光从上落下，在花白、略稀疏的头发落下，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苗主任的身影掩去，郑仁心中怅然若失，对着门摆了摆手。

    “看看，苗主任都多大岁数了，还会自己滴车。”苏云鄙夷的说道，“你再看看你！”

    郑仁知道苏云这货也是一只鸵鸟，他不想沉浸在这种气氛里。

    “安个软件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挣钱。有钱还怕花不出去？”郑仁笑呵呵的说道。

    “你还记得挣钱的事情？是不是对华诺制药的独立董事感兴趣了？”

    “没有，等你手术做的跟我一样好，就会发现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挣钱了。”

    “你是不是挑衅？”苏云用拳头敲了郑仁后背一下。

    “别闹，回家啦。”郑仁转身去走防火通道。

    这时候下去，要和苗主任碰面，两人都不想遇到这种事儿。今儿苗主任来医院，主要是救台，把自己多年的经验没有保留的告诉刘主任。

    其次，也是和过去做个简单的了解。老人家的这种心情郑仁不想打破。

    两人静静的顺着防火通道下楼，郑仁想着苗主任要去摄影的事情微微笑了笑。

    每天在医院，接触的是生老病死，苗主任看样子也是个文艺老年，这么多年的冷峻生活也没有把他最后一丝文艺气息磨平碾碎。

    不管怎么说，开心就好。

    “苗主任还真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苏云笑呵呵的说道。

    “走的干干脆脆，回来就有更多麻烦，哪有自己去摄影什么的好。”郑仁道，“有人就是喜欢争斗，像是你，像是周春勇。”

    “什么叫喜欢争斗！说的跟斗鸡一样。”苏云鄙夷道，“我要是你，早都把赵文华挤兑走了。”

    “没意义，有那时候好好工作就是了。”郑仁道，“老高那面有消息么？”

    “没问，这时候应该在和老柳他们喝酒呢吧。”苏云笑道，“老柳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不能。”郑仁道，“省城医大附院的介入科主任，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这面可是有可能的帝都肝胆介入科主任。”

    “也不至于肠子都悔青了。”

    两人闲聊着，慢慢悠悠的走回家。

    ……

    ……

    省城，高少杰正在和柳泽伟吃饭。在柳泽伟家，老柳自己下厨做了两个小菜。

    虽然人少，没有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但不管是高少杰还是柳泽伟都不需要气氛。两人关系不错，也不在意这点事儿。

    坐在一起，吃两口小菜，喝两杯小酒，这辈子也就够了。

    柳泽伟当然有遗憾，在郑老板拿到诺奖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坐了一晚上。

    还是自己错了，柳泽伟心里想到。当时面对的是触手可及的一大块蛋糕与一个空白支票，怎么选择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同的做法。

    听高少杰说最近医疗组的情况，这就是柳泽伟的下酒菜了。一次次手术，一点点提高，柳泽伟心里为了高少杰而高兴，同时也有些轻松。

    当听到高少杰抢救出租屋旁的邻居的时候，柳泽伟更是来了兴趣。那姑娘他也见过，挺漂亮的，只是没有打过招呼。

    口服泡腾片，视频下急诊急救，老高顺利的完成。柳泽伟微微摇头，喝了一口酒，心里也有点感慨。

    当时决定回来当主任的确是存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每天都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好生无趣。

    还是在帝都的时候和郑老板上台做手术，听两个学霸级的人物瞎扯淡来的畅快。



2724 闲聊
    “老高，真是有点羡慕你。”柳泽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你也挺好，郑老板原本还犹豫要不要一起回海城，顺便来省城一趟。”高少杰道，“可惜最近他给一个癌晚的孩子做手术，后来去了德国一家私立的研究中心进行基因药物治疗，可能有点小问题，耽搁了时间。”

    这事儿柳泽伟知道，毕竟他和高少杰联系的不频繁却也不至于一直不闻不问。

    “老高，那孩子有希望么？”柳泽伟随意的问道。

    “我觉得郑老板和苏教授都投注了很大心血，希望还是有，就是太渺茫。”

    “有希望……郑老板还真是厉害！”柳泽伟叹了口气，“这病换到哪都是让患者回家，喜欢吃什么就吃点什么。没想到，还真让他折腾出来点可能。”

    “对了，前几天和郑老板去救了一次台。”高少杰道，“狼山县医院给一个阑尾炎的患者做手术，连续硬膜外麻醉的时候导管断了。”

    “哦？郑老板……肯定取出来了。”柳泽伟顿时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