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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当他知道御史台以杀戮妇孺自重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尽管困难重重,尽管他明知这是违背皇帝意愿的。这其中,为官一任的想法只占了他动机的十分之一,因为童年时期相同的际遇而产生的同情占了十分之三,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当他即将拥有一个延续了他的血脉的小生命时,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当他听说御史台的那群酷吏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时,他真的愤怒了,他无法想像,那些酷吏同样有妻有子,为什么就能冷酷地举起屠刀。
脚下一只虫子正在蠕动着努力爬过那条小径,杨帆抬起腿,从它身上跨了过去。感受着温暖柔和的阳光,呼吸着林中清新的空气,想着他未出世的孩子,杨帆的心莫名地柔软起来,以致这一刻,他像佛一般慈悲。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杨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司马不疑”这个名字传进他的耳朵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司马不疑胆子可真大,竟敢行刺钦差。”
“嗨!他只是倒霉罢了,如果他早知道钦差的身份,就不会下手了。”
“还没抓到他么?”
“当然没抓到。如果想抓,一定抓得到,问题是那些人会认真去抓么?你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说他从吐蕃运来珠宝和氆氇、藏刀、熊胆,麝香,这些东西谁买得起?又是谁提供瓷器、丝绸给他卖去吐蕃?本地那些豪门大户需要他,哪会真的抓他。”
“不会吧,我听白捕头说,那个司马不疑本来藏身在鱼市街陈氏鱼档,他们得到消息去抓人的时候却被他溜走了。”
“算了吧,那都是唬人的,你真信?不要说他们不会抓人,如果阿郎想去抓人,人马还没出府门,他们就能赶去报信,真要把他抓起来,回头也得被那些人悄悄放掉。咱们阿郎一个外来户,还不任由他们摆布。
如今那司马不疑还好端端地藏在那儿呢,有人抓么?我今早去买菜时听市上的人说,那个司马不疑已经放出话来,说钦差是朝廷的人,他动不了,可他一定会用坏他好事的那个孩子全家人的人头,祭奠兄弟们的亡灵。”
杨帆站在树后,静静地听着刺史府的两个家人聊天,一抹杀气渐渐浮现在他的眸中。
一阵风来,吹得枝叶摇曳,一只青虫子用无数的足牢牢地攀附在树叶上,正在吸吮着它的汁液。杨帆屈指一弹,那青虫子应声落地,身子蜷曲着还没翻过来,一只大脚便踏上去,把它辗的稀烂。(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五百一十四章 吾本游侠儿
午后暴雨突如其来。
这个地方在春夏之交的时候雨水一向充沛,像这种方才艳阳高照、片刻暴雨倾盆的天气很常见。
几个蓑衣人踏着满地的雨水,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跋涉着,中间一人也穿着蓑衣,但是头顶另有人给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只是雨太大了,串成线的雨珠被飘摇不定的风吹得忽左忽右,不断扑打在人身上,伞在风雨中摇晃不已,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几个蓑衣人匆匆走进刺史府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蓑帽向后一推,露出他们的面孔,中间那人正是张柬之。
他刚从都督府回来,御史黄景容急于离开,坚决拒绝了罗书道想要召集嵬州官僚为他饯行的好意。罗书道只好送黄景容离开,回城后才请张柬之过去通报了情况。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刺史府大门内两侧有长廊一直绕向中堂和后宅,张柬之沿着一侧长廊走下去,一边抖动着湿透的袍袂,一边问道:“钦差现在何处?”
管家答道:“方才大雨一起,钦差颇觉困倦,已经回房歇息了,吩咐我等不要打扰。”
张柬之本想马上把黄景容离开的消息告诉杨帆,听说他已经休息,便转向自己的书房。
刺史府的门子老窦候着阿郎和几名侍卫回府,便又关了大门,打了几盆水来冲洗了一下阶石上黄泥的脚印,当他回到自己门房的时候,忽然发觉少了些什么,老窦四下瞅瞅,这才发觉挂在墙上的蓑衣不见了。
这个季节多雨,雨具是常备的东西。虽然他不大出门,一进门的墙上也挂了一件备用,因为天天挂在那儿,平时不太注意,反而没有察觉是什么时候被人拿走的。
老窦拍拍额头,骂道:“一定又是邝四儿那小子趁着大雨清闲,偷了我的蓑衣出去赌钱。”老窦骂了两声也就不以为意了,反正不会有人特意跑到刺史府来就为偷件蓑衣,定是熟人取用无疑。
大雨一起。鱼市街的客人便纷纷散去,大雨如注,泼在地上,因为一时不能排去,积水没了膝盖。鱼市街的地面很脏。被雨一冲,污水中混合着鱼头和鱼内脏向低洼处流去,平日这里腥气熏天,大雨中腥气倒是淡了些。
街上的客人已经绝迹,少数摊贩家的雨篷下面躲着些没有携带雨具也没有来得及回家的顾客。贩鱼的用大木盆舀了地上的滚滚浊流,一盆盆地泼在雨搭下面雨水浇不到的案板上,把血迹和鱼头鱼鳞内脏一类的东西冲出去。
一个披着蓑衣的汉子出现在鱼市街上。他趟着肮脏的雨水,从鱼市东头往西走,一开始并没人注意到他,直到他走到尽头又折回来。这才引起了一些避雨人的注意。只是他披着蓑衣,因为怕雨水浇在脸上,又刻意低着头,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只能从他光溜溜的下巴忖测此人年纪不大。
一家家贩鱼的摊位上挂着的幡子都在雨中没精打采地垂着,偶尔被风一卷。将三角形的旗面张开,马上又被密集的雨水打回了原形。但是就只这么一刹那,足以叫人看清上面的字迹。
蓑衣人从鱼市东头走到西头,一共就只看见一家姓陈的摊位,所以他再走回来时,便径直奔了这户人家。
老陈系了一条皮围裙,正在篷布下冲洗着案板,雨水打在头顶的篷布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案板上的污血和鱼鳞、内脏等物被一盆盆水冲到滚滚而过的污水中。
案腿上还沾着一些黏糊糊的鱼内脏,老陈用大木盆舀起一盆污水,刚要冲洗,那蓑衣人就走到了棚下。老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盆水泼出去,一些污水泼到了那个人的蓑衣上,他也浑不在意。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是来照顾他的生意的,大概只是借他门前的棚子挡挡风雨吧。可是,那个蓑衣人看着他,居然说话了:“劳驾!”
老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垂着头,五官看不清楚,蓑衣上正滴着雨水,只能看见他鼻子以下的部分,这是个年轻人,高挺的鼻梁、轮廊分明的嘴唇,并不难看。不过大雨搅了生意,老陈心情正不好,所以皱着眉,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
年轻人对他恶劣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很客气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了两道笑纹:“请问,司马不疑在吗?”
老陈瞿然一惊,猛地抬头,年轻人还在微笑,他依旧没有抬头,唇边有笑纹,颊上还有两个酒窝,这年轻人何止不难看,其实挺好看。
老陈手中的木盆“噗”地一声掉到近尺深的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老陈抢步向前,一把抄起了扎在案板上的尖刀。
这口尖刀是他用来宰鱼的,每天都磨得很锋利,方才用水一冲,刀上的血污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尖刀在手,寒光闪闪。
老陈握刀在手,二话不说,便自上而下,向年轻人一刀当胸划去,就像他平时剖宰大鱼时一样,哪怕是百十斤重的大鱼,挂在棚下那只铁钩上,他只一刀,就从鳃下划到尾鳍,再伸手一掏,鱼漂鱼肚连着血糊糊的内脏便能掏个干净。
“啊!”
对面棚下避雨的顾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从空中划下的那口刀,刀尖划着弧形,掠过他的鼻尖,眼看将要触及他的胸口了,再往下划去,就将准确地剖开他的蓑衣和他的肚腑,此时空中还有一道闪亮的虚影没有消失。
年轻人的双手从蓑衣下闪电般伸了出来,老陈只觉手腕一麻,眼前的年轻人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他的蓑衣没有剖开,他的肚子也没像挂在钩子上的大鱼一般左右分开,年轻人还在笑,微笑着说:“看来,他还在这儿,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头抬起来了,老陈看到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似乎害了眼病,双眼有些红肿。老陈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刀柄,但是一尺多长的刀刃,已从他胸缘第三根肋骨的缝隙里插了进去。
老陈杀过人,虽然他杀的鱼更多。如果不是杀过人,他出手不会这么果断凌厉,所以看到那口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快死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就像挂晾在棚下的那些鱼干的眼睛,死死地凸出来,瞪着那个蓑衣人。
蓑衣人正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他居然真的藏在这里!无法无天之地,无法无天之人呐!”
老陈听到这句话忽然很想笑,一个无法无天之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又是什么人呢?
对面棚下和其他摊位上的鱼贩都惊愕地看着这里,有人已经紧张地抄起了刀子和鱼叉。
老陈摇晃了一下,卟嗵一声跌进肮脏的污水,被流动的雨水冲着,一点点漂到棚外,向排水沟的方向移去。
片刻之后,老陈的棚屋中就传出了嘶吼声和打斗声,因为下雨没有生意,老陈已经上好了门板,只留下一个出入的门口,这时“砰”地一声巨响,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撞,猛地爆裂开来,门板下方的卡槽也被撞坏了,一排门板“啪”地一声拍在积水里,溅到对面好象见了鬼似的看客脸上。
看客们惊愕地看见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好象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似的,从倾斜的门板上向外翻滚了几圈,头栽进水里,脚仰在门板上,寂然不动了。然后,那个蓑衣人一步步走出来,还是低着头,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模样。
蓑衣人趟着滚滚浊水一步步向前走着,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这正是他少年时候最向往的事情,可是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本市井一游侠,匿踪于坊巷之间,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后来,他发现个人的武力同官府强大的力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为了复仇,为了掌握更大的力量,他果断投身官场。
但是官做久了,整天守在一堆规矩里面,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以至于处处都要受限于规矩、遵循于规矩,连可以不用规矩就能解决的事都习惯于用规矩之内的办法去解决。
几乎瞎了双眼的可怕后果和司马不疑对一个无辜孩子的威胁,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今天再作冯妇,心中当真畅快!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鱼市街头杀人,打破了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侠以武犯禁,官以权维禁,这本是相互冲突、格格不入的两个方面。他做游侠时便与官府对立,他做官时便抛弃了游侠的行为,如今他能打破这道枷锁,亦官亦游侠,今后世上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天空中闪电如紫蟒般一闪,随即一道惊雷劈下,震得大地猛地一颤,蓑衣人于惊雷暴雨中突然放声大笑,吟道:“鱼市街头我杀人,天泼豪雨洗红尘,一场闲事君莫问,荆轲原与秦无忿……”
蓑衣人趟着雨水,步子越迈越大,如同劈波斩浪,向长街尽头行去,两侧高低错落的棚子下面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他,有畏惧、有惊疑、有凶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蓑衣人旁若无人地走着,大笑声中,消失在迷茫的雨雾之中……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冒险家
看门的老窦去了趟茅厕,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蓑衣已经挂在门房里,蓑衣水淋淋的,下摆上还沾着些泥土和树枝,地上积了一洼水,蓑衣上还有水珠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老窦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邝四儿这个龟儿子!”然后悻悻地摘下蓑衣拿去冲洗了。
张刺史的晚膳简单而丰盛,两张苜蓿鸡蛋馅的胡饼,一碗放了胡荽(香菜)、汤鲜味美的面条,一盘炒豆芽,一碟鱼鲜生脍,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当然,还少不了美酒,老张每晚都会喝一盅剑南烧春。他喝酒绝不多喝,每晚就是一盅,只是为了活络一下血脉,倒不是嗜酒。
“阿郎!”
管事唤了一声,匆匆走了进来。张府的规矩严,秉承着“食不言”的圣人训示,张柬之进餐的时候,只有这个贴身管事才敢进来打扰,而管事只要是在这个时候进来,必定是有大事禀报。
管事在张柬之面前跪坐下来,倾身上前,低声道:“司马不疑死了!”
张柬之抿了一口酒,白眉一扬,问道:“是他杀的?”
“是!”
“呵呵……”
张柬之笑了起来:“好!好啊!此人不敬王法,不守规矩,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会去做,而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此少年郎,可为同志!”
张柬之仰起脖子,一口喝干杯中的残酒,捋了一把胡须,把酒盅递给管事,很开心地道:“今晚破例,再为老夫斟上一盅!”
……
清晨起来,杨帆感觉火毒又被拔除了一些,眼睛轻松了些,除了较大幅度地转动眼珠时会牵动眼眶感觉痛楚,一般正常视物已经没有问题。杨帆非常欢喜,在院中散了会步。听到顾源姐弟房中传出说话声。知道他们已经起来,便向他们房中走去。
前天下午他和张柬之对黄景容轮番轰炸,最终推翻了黄景容的决定,但是当时天色已晚,所以直到昨天罗书道才派人去邛海边传令,命流人返回家园。
因为顾焕被石灰泼伤,暂时要留在刺史府养伤。所以顾源姐弟当天没有被送回去,不过杨帆已经让罗书道派去传讯的人把顾源姐弟的下落告诉了他们的父母。顾焕一见杨帆,便欢喜地迎上来:“杨叔叔,我的眼睛已经好了,你的眼睛也好了吗?”
顾源文文静静地跟在弟弟后面,腼腆地唤了杨叔叔。才小声道:“杨大叔,我们今天可以回家去了么?”
杨帆正觉他们今天起的特别早,一见她姐弟二人热切的目光,才想起自己昨天答应过他们,说今天就派人送他们回去。杨帆笑道:“你们放心,刺史府的人也刚刚起来,等过一阵儿用过早餐,我就请张公派人送你们回去。”
话犹未了。身后就传来张柬之浑厚爽朗的声音:“哈哈。一早正想来探视一下元芳的病情,看样子。元芳的眼睛已经见好啦!”
“张公早!”
杨帆听到声音,急忙回头施礼,顾源也懂事地拉着弟弟向这位父母官施礼。张柬之点点头,说道:“清晨气息清爽,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一会儿才开饭呢。”
几个人出了房间,顾源姐弟因为今日就要回到父母身边,心里格外的高兴,昨天他们还没有心情玩耍,今日临别在即,才对刺史府里的池水曲桥来了兴趣,跑到桥上看起了游鱼。
杨帆傍着张柬之在池边漫步,看着桥上的小姐弟,张柬之微笑道:“元芳对这两个孩子格外关心呐!”
杨帆看了顾源姐弟一眼,感慨地道:“小侄年幼时,也有一位疼我爱我的姐姐,见到他们,小侄就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胞姐,如今能给他们一些照顾,也是缅怀阿姐吧。”
张柬之道:“元芳千里迢迢奔赴剑南,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古道热肠,忧怀天下,老夫佩服之至。”
杨帆笑道:“张公过誉了,晚辈做事,其实没想那么多,但求一个心安罢了。”
张柬之摇头道:“老夫绝无过誉之辞。陛下命你护送公主去长安,你能违抗圣命,半途赶来,只为少些无辜百姓受到酷吏荼毒,仅此一举,天下有几人做得到?孤身一人,远行千里,不畏艰险,天下又有几人做得到?”
杨帆微笑不语。张柬之瞟了桥上的姐弟俩一眼,姐弟俩伏在桥上正在逗弄水中游鱼,水中的游鱼以为他们是来投食的,纷纷涌出水面,有些大鱼还跳起来,“卟嗵”一声溅他们一脸水花,姐弟俩清脆的笑容远远地传过来。
张柬之感慨地道:“幸亏元芳来的及时啊,这是他们姐弟的幸运,也是嶲州流人的幸运,可是天下间将有多少人会遭遇不幸呢?御史台缇骑四出,元芳又能救得下几人呢?”
杨帆喟然道:“人生在世,为人做事,总要有所求的,求什么呢?在小侄看来,但求心安足矣!何谓心安?其实无需限定你做的事大小多寡,只要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就好。”
“说的好!”
张柬之击掌赞道:“大丈夫安身立世,理当为世而忧,为国而忧,为民而忧,为时而忧。大义所至,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然则,若尽一己所能,能够多救一些世人,多解一些苦厄,元芳可愿与老夫一同去做么?”
张柬之说到这句话时,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变得异常严肃,一双老眼灼灼地看着杨帆,竟亮得令人不敢逼视。杨帆一怔,看了看张柬之那张苍老而坚毅的面孔,神情也不由得随之庄重起来,肃然道:“张公何以教我?”
张柬之道:“昨日,黄景容因你挫败他的阴谋,已匆匆离开嶲州往姚州去了,元芳有何打算?”
杨帆大惊,失声道:“什么?黄景容已经离开,糟糕!张公怎么现在才说,小侄得马上赶去。”
张柬之道:“元芳赶去又能如何?就像在嶲州这样以圣旨对圣旨阻止他杀人?如果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去了别处,元芳又该如何呢,等你赶去。替那些枉死的百姓收尸么?即便你能盯紧了黄景容。不教他枉杀一人,如今横行于滇、黔、桂,闽各道的那些酷吏们,你又如何阻止他们?”
杨帆有些奇怪地看着张柬之,隐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脸上焦急的神情渐渐安静下来,拱手问道:“不知张公有何妙策?”
张柬之道:“老夫有一计。既可以除去黄景容这个酷吏,又可动一隅而惊天下,令分赴各道的酷吏不敢轻举妄动,更可籍此将他们一举铲除,只是此计凶险十分,元芳可愿为万千黎民。与老夫共赴国难?”
杨帆道:“计将安出?”
张柬之也不含糊,一番话侃侃谈来,把杨帆听的目瞪口呆。
杨帆来自南洋,他最初进入洛阳的目的是为了找出隐藏在官府中的仇家。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正视过皇权,也不敬畏皇权,王法意识于他而言是很淡漠的。
但是当他渐渐明白世俗权力的强大,明白他曾经梦想过的凭一口剑扫荡天下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时。他便开始尝试在权力的范畴之内去解决问题。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在秩序内做事。昨日鱼市杀人,打破了他心中的桎梏,也只是叫他重新捡起了游侠梦。
今后,只能利用官场中的办法去解决的事,他用官场中的办法去解决,可以用暴力手段轻松解决的事情,他将不再拘囿于官场中的规矩。但是在他心里,这两者依旧泾渭分明,相对立的两部分,怎么可能融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柬之这个一直在官宦体制内做官僚,如今已经七十高龄的老人,居然会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这样偏激、冒险的想法,居然出自一个在官场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年过七旬的老人,如果不是亲耳听他说出,杨帆根本不信。
张柬之的声音带着一些萧杀的味道:“与其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如觅其根源,一了百了!”
张柬之敢对杨帆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是因为他完全地相信杨帆,相信杨帆既便不赞成他的作法,也不会出卖他。
如果说杨帆同御史台一班酷吏作对的举动,朝中还有大把的忠义之士也做得出来,但违背圣旨提前赶赴剑南,非大勇气做不出来,这样的人就不多见了,这样的忠义之士怎么可能告举他。
当然,如果杨帆不愿参与,而他还要进行,那么他就是在玩火,很可能让事态发展到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果那样,他很可能会放弃自己的打算。如果他放弃打算,那就更不用担心杨帆举告,无凭无据的,只要他矢口否认,就凭杨帆一面之词,奈何不了他。
但是张柬之相信杨帆的为人,并不代表就可以和杨帆共谋大事,张柬之还要知道杨帆是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张柬之为官多年,见多了心地正直,却限于规矩,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的官员。杨帆违背圣旨,这是大勇气,却算不得“不守规矩”,因为敢封还圣旨、敢反驳圣旨,只要有无畏的勇气就够了,这样的官员虽然少,却非绝无仅有。所以张柬之又设了一个局,对杨帆再次做出了试探。
司马不疑死了,被“游侠儿”杀了,张柬之放心了:杨帆是可以引为同志的!
他要做的这件事,要心怀天下、胸存正义,要有大勇气,更要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
张柬之的计划很简单:利用西南各族的桀骜不驯和黄景容的贪得无厌,推波助澜,激他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迫使蛮族造反。如果他们能杀了黄景容最好,杀不了,朝廷也饶不了他。
各州各道的消息再闭塞,造反的消息也一定会在各处以最快的速度传开。而流人发配之地大多地处偏远,是少数民族部落聚居之地,一俟各地得知消息,各州各道的官员为了避免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同样的事,与御史台合作的可能便大为降低。
御史台的官员也会投鼠忌器,为了避免再犯黄景容的错误,不敢肆无忌惮地屠杀流人。只此一举,就可以灭酷吏,保黎民。但是,御史台此番来到地方,本就是为了查证有人造反之事,如果真的有人造反,很可能让皇帝产生一种假象:“御史台举告属实!”
所以,这件事是在玩火,一个处置不慎,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做到两点:一是让皇帝在蛮族造反之前就得到揭发酷吏罪行的奏章,打下一个伏笔,一旦蛮族真的反了,皇帝不会全然取信御史台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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