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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杨念祖听到气极败坏的叫骂声,赶紧趴在墙头上探头向下一看,却见一个长胡子瘦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还不断抹脸甩手,样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武懿宗更是气极,戟指骂道:“你这小畜牲,居然还敢笑,本王拧了你的脑袋!”
杨念祖哪见过这么凶恶的人,被他一骂,又恐吓几句,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时阿奴正好抱着杨吉急急赶到,杨吉年岁尚小,不能跑地lll跑,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当跟屁虫儿可是只要被他看见哥哥到岭上玩耍,就眼馋的不行,总是连蹦带窜的示意娘亲抱他来看。
阿奴拗不过他,每每抱着他追在念祖或思蓉后面杨吉在一旁看哥哥姐姐躲猫猫,倒比游戏其中的两个人还要开心。这时听见叫骂声,阿奴连忙抱着杨吉走近,一见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站在墙外,厉声喝斥,把杨念祖都骂哭了,阿奴的俏脸登时沉了下来。
杨家这几个女人都有些护短何况这双方一老一少,年纪实在不成比例。哪有这么大岁数的人跟这么小的孩子较真的。阿奴伸手拉过杨念祖,替他擦去眼泪哄道:“念祖乖,不要哭啦,出了什么事?”
杨念祖扁着小嘴,抽抽答答地道:“姨娘,人家也不知道,人家趴在墙头上往下看,那老头儿就开口骂人,样子好凶······”
阿奴登时把柳眉一竖,狠狠地瞪了武懿宗一眼喝斥道:“老东西,你白长了偌大的岁数,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抖什么威风。”
阿奴回头又对杨念祖道:“念祖不要哭你是男孩子,胆子这么小怎么保护你阿姐和弟弟,听姨娘的话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用姨姨教你的功夫,狠狠扇他嘴巴子。”
武懿宗快气疯了,怒声喝道:“你这妇人好不讲道理,你问问你家那小畜牲究竟干了什么!”武懿宗气极之下胡子都直撅撅地抖起来,上面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阿奴一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就已猜到了几分只是恼他偌大年纪却跟一个不懂事的娃娃计较,说话还这么难听才佯装不知,趁机损他几句。这时听武懿宗口口声声说小畜牲,心中更恼,便居高临下地向他一指,娇斥道:“你这老畜牲怎么不修口德?”
杨吉还不会说话呢,看见娘亲大怒,也瞪圆了眼睛,露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向武懿宗用力挥了挥拳头以示恐吓。
武攸宜大皱眉头,如果是别的事,武家的人当然不能容人侮辱,可今天这事实在只能算是武懿宗倒霉,那孩子不过才几岁年纪,怎么计较?赶紧自认晦气去清洗一下头面就得了,这么大发雷霆的跟妇人孩子骂架,有理也丢人呐。越有身份就得越有涵养不是,如今这般行径与粗俗的市井匹夫有何不同。
武攸宜便出言劝道:“懿宗,小小顽童不明事理,你跟他计较什么,赶紧去清洗一下头面吧。”
武懿宗暴跳如雷地道:“小小顽童,本王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那妇人也是顽童么?小的做错了事,大的也不懂规矩,老夫岂能善罢甘休,今日我还偏就要理论个清楚明白了,旁边这户是什么人家?”
武懿宗并不知道安乐公主府旁边就是他的老冤家杨帆的府邸,不过他知道能与公主府毗邻,定也不是寻常人家,是以才问起这户人家的身份。
他们在这墙上墙下的一吵,许多园中闲游,观赏公主新居的客人都围拢过来,长安府令柳徇天看见武懿宗那副模样,忍住笑道:“王爷,这是忠武将军杨帆的府邸。”
武懿宗一听杨帆,新仇旧恨勾上心头,更加不依不饶了。阿奴也不是好惹的,听他口口声声小畜牲,还骂到了杨帆头上,登时火冒三丈,她把儿子往地上一戳,对杨念祖道:“念祖,你看着弟弟!”
阿奴说罢,一挽袖子,就要跃下去找那老头儿算帐。小杨吉一落地,就蹒跚地揪住哥哥的衣襟,伸出小胖手帮他擦眼泪,杨念祖怕弟弟跌倒,忙把他搂在怀里。这时,杨帆飞身赶到,急忙道:“阿奴,出了什么事
阿奴正要跃下墙头,听见杨帆的声音,这才顿住身形,气鼓鼓地道:“你听,隔壁人家那个疯老头儿口出不逊,骂的实在难听。”
杨帆探头往墙外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哎哟,武大将军、武驸马、柳府令,你们好啊,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诸位都来啦?”
他是千骑营的将领,隶属羽林卫,武攸宜是他本衙正印上官,所以要先打招呼,接着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武攸暨的娘子如今就在墙这边呢·想不到这有名无实的驸马爷居然出现在隔壁。至于河内王武懿宗,两人是老冤家了,杨帆直接无视了。
武懿宗一听他故意忽略了自己,心中更是大怒·厉声喝道:“杨帆,你教的好儿子!竟然站在墙头上撒尿,尿了本王一头一脸,此事你怎么说!”
武懿宗话音一落,身后便传出一阵吃吃的窃笑声,武懿宗怒而回头,就见不少客人闻讯赶来·聚在那儿,一个个满脸好奇,却不知方才究竟是何人发笑。
杨帆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也有些想笑,他连忙忍住,唤过儿子,问道:“念祖,你真的在墙头上撒尿了?”
杨念祖也知道闯祸了,低着头,嗫嚅地道:“是!不过······孩儿撒尿的时候不知道墙那边有人呀。”
杨帆道:“有没有人你这么做都不对啊,那是别人家,不是咱们自己家·你看看,你都撒到人家头上去了,这样做是不对的。以后切切不可再犯这种错误·来,赶紧向这位老伯伯赔个不是!”
“哦!”
杨念祖乖乖上前,向墙头下边的武懿宗作了个长揖·稚声稚气地道:“小子无礼,得罪了老伯,这里向您赔不是了,还请恕罪。”
武攸宜打个哈哈,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其实河内王本也不想计较的·只是令公子淘气,你那如夫人也有些护短·言语冲撞起来,河内王才大光其火。”
杨帆横了阿奴一眼,斥道:“不像话!明明是咱们孩子做错了事,向人道个歉不就完了么,你怎么可以如此偏袒,这不教坏了孩子么
阿奴气不过道:“奴家原也不想护短的,可这人偌大年纪,嘴巴还不干不净的,为老不尊。”
杨帆道:“那又怎样,咱们孩子先做错了事,难道还不让人说么?因为人家言语不逊,你便言语不逊,那你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赶紧抱着孩子回去,晚上我再跟你算帐!”
阿奴被男人训了一通,把小嘴一嘟,抱起杨吉就走。
武懿宗听他训老婆,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忍不住怒道:“怎么着,你打算赔个不是就算完了?你儿子都敢骑到本王头上拉屎撒尿了,你杨帆也太嚣张了吧,这件事我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武攸暨皱起眉头,低声道:“懿宗,你想干什么,不要惹人笑话。
“你别管,谁笑话?笑话谁?”
武懿宗早就想寻杨帆的晦气,这下终于占着理了,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杨帆抱起杨念祖′一个飞身便轻盈地跃到墙下,身手俐落之极,若不是眼下这个场面,只怕围观者中便有不少人要叫出好来。
武懿宗晓得他的拳脚厉害,骇然后退两步,色厉内茬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杨帆诚恳地道:“犬子的确是做错了事情,王爷位极人臣,受此侮辱,火冒三丈也是应该的。做错了事就要有担当,杨某已经让犬子道过歉了,既然王爷觉得还不够,那杨某就把犬子交给王爷了,愿打愿骂,悉听尊便。”
武懿宗一呆,他没想到杨帆竟给他来了这么一手,这么屁大的一个小娃娃,他······他怎么打?怎么罚?杨帆把孩子放下,向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杨念祖心中害怕,急忙牵住他的衣襟,楚楚可怜地道:“爹爹!”
杨帆回过身,对他严肃地道:“平时爹爹都是怎么教你的,你说,在这位伯伯头上撒尿,是不是你的不是?”
杨念祖怯怯地道:“是!”
“男子汉大丈夫,是你的错,你就要有担当!现在爹爹把你交给这位老伯伯处置,你怕不怕?”
杨念祖道:“孩儿不怕!”
杨帆笑道:“嗯,这才乖,不许掉眼泪!”
杨念祖扁着小嘴点了点头:“嗯!”
杨帆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头,扬长而去。
杨念祖有些惶恐害怕,不过他努力地按照父亲的要求,要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杨念祖攥着小拳头,抿着嘴儿,坚强地站在那儿,小小的身材,仿佛一只小白兔站在大灰狼面前。
三搭头的发型,正额留了一撮,左右各留一撮·极其可爱。身上穿一件绣满花鸟走兽的短襦袄,下系一条喇叭口的开裆裤,脚上一双虎头鞋,脸上悲壮的神情却似一个宁死不屈的大英雄。
武懿宗看看杨帆的背影·再回头看看杨念祖,不禁傻了眼,他堂堂郡王,他都五十有四的人了,他能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什么做什么。
人家的老子已经走了,他现在不要说动这孩子一手指头,就是多说一句重话·都会被人鄙夷到死。其实现在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经不对劲了。
今日赴宴的人都是武家的人或者与武家走动密切的人,可即便是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也透着一丝鄙夷·女人们更不含蓄,武懿宗这么大岁数的人,一个堂堂王爷,如此刁难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孩子,母性泛滥起来的妇人们已经用毫不掩饰的语气对他发泄起了不满。
武懿宗有些茫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本来是想为难杨帆的啊,怎么现在变成别人为难我了?”
杨帆没有腾身跃回杨家,而是从安乐公主的大门走出去,出了大门·往自家府门方向一折,眼看走到府门前,就见一辆牛车正迎面而来·车行缓慢,到了他身边便停了下来,车中探出一张苍老的面孔·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道:“二郎。”
那张面孔异常苍老,头发花白,杨帆愣了愣,才认出车中人是杜敬亭。杜敬亭五旬出头,但保养有术,一直风采照人。杨帆没想到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他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他的儿子是自己作死,可是看到这位憔悴的老人·杨帆还是生起几分内疚。
杜敬亭叫完“二郎”就缩回了身子,显然是邀请他上车,杨帆举步登上车子,进入车厢,杜敬亭无声地向他做了个请坐的动作,杨帆便在一张锦墩上坐下。杜敬亭用暗哑的声音道:“杨宗主,老夫想对付张昌宗。”
杨帆对他的开门见山和所说的事情没有一丝惊讶,沉稳地点了点头道:“张昌宗也是我们的敌人。”
杜敬亭道:“正因如此,所以老夫才知会于你,老夫很快就要对他动手!”
杨帆皱了皱眉,道:“你想对付他,我也想,不只你我,其实武家和李家都想动他,如果这种事容易做,二张早就垮了。如今二张圣眷正隆,不宜操之过急,一旦打蛇不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杜敬亭喟然道:“听二郎这意思,是不能给老夫几分助力了?”
杨帆歉然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我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我认为现在不是对张昌宗发动攻击的时候。”
杜敬亭点点头,苦笑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幽幽地道:“武家,李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其实老夫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对付他们的最好时机,可是老夫忍不住啊!”
杜敬亭慢慢张开眼睛,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杨帆,道:“张昌宗在宫里悠游自在,而我的儿子正在棺木里慢慢腐烂,我经常梦到他,他在梦里流着泪问我,问我为什么还不替他复仇······”
杜敬亭说着,已老泪纵横,杨帆不为所动,冷静地反问道:“所以,你不惜用杜氏家族的前程作为代价来冒险吗?”
杜敬亭摇摇头,道:“不!不要说我只死了一个儿子,就算我所有的儿子都死在他的手上,我也不会用整个家族做陪葬,我会很小心地出手!”
杨帆突然问道:“杜先生此来之前,曾经宴请过客人?”
杜敬亭一呆,以为杨帆已经了解他的行踪。其实显宗虽然强大,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行踪,杨帆这么问,是因为他嗅到了淡淡地酒气。杜敬亭点点头,道:“魏公是老夫多年好友,今日老夫邀他同游曲池,因要来贺武驸马乔迁之喜,这才早早回来。”
能被杜敬亭称为魏公的自然是魏元忠,魏元忠如今是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但他原来是肃政台御史中丞,做了几十年的肃政大臣,御史台如今的言官大多是出自他的门下。
杨帆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杜敬亭打算怎么做,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如果你们事机不密,反为二张所乘时,杨某会尽力帮助你们解围。”
杜敬亭敏感地道:“杨宗主之意,是老夫一定会失败了?”
杨帆没有回答,他向杜敬亭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牛车,杜敬亭沉默片刻,抬靴轻轻一踢厢板,牛车继续驶动,走向安乐公主的府门。
杨帆回到府中,小蛮正好从照壁后面迎出来,她身后还跟着杨思蓉和阿奴,阿奴怀里还抱着小杨吉。一见杨帆独自回来,小蛮不禁花容失色:“郎君,念祖呢?”
杨帆笑道:“念祖啊,也许一会儿就回来啦。”
杨吉趴在娘亲怀中咬着手指,一见阿爹走来,马上咧开嘴巴,向他伸出双手,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杨帆将他自阿奴手中接过,单手抱着,迈着八字步向后宅走去,小蛮顿足埋怨道:“郎君怎么就放心把孩子丢给人家不管了。”
小蛮言犹未了,就听府门前一声清咳:“呃······咳!”
小蛮和阿奴闻声扭头,就见杨家大少爷左手托着个瓷钵,右手拿着个汤匙儿,从那瓷钵里蘸着麦芽糖,吃的嘴上脸上到处都是。武攸宜和武攸暨笑容满面地站在他的左右,一个手里提个竹马,一个手里举着风车。
武攸宜笑容可掬地道:“杨家娘子,快把你这宝贝儿子领回去吧!”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一千四十七章 何谓重器
女人如花,经过雨露浇灌的女人就像新雨初晴阳光普照下的花苞,娇艳欲滴。
太平公主当然不会真的住在杨帆府上,她只是多耽搁了一两个时辰,傍晚时分才踏着满天的霞光离开。
晚霞沐浴下的太平公主,脸泛娇嫩嫣红,眼波盈盈欲流,身姿步态都带起几分慵懒的风情,那久旷的身子经过一番雨骤风狂,还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可风雨过后却是身心通泰,说不出的快意。
青牛牵挽着翠幄清油车,悠然自在地漫步在朱雀街头,车轮辘辘,车上,太平娇慵无力地伏在坐榻上,似乎在睡又似醒着,软绵绵的毫无气力,直到那牛车信步闲游似的,通过侧门直接驶进公主府去。
太平回府后稍事歇息,换了衣装,这才来到书房,唤莫雨涵来见。
莫大先生谋略深远、性情沉稳、心思缜密细致之极,各种事务处理的都甚合太平的心意,如今已经成为太平公主最为倚重的心腹。
莫大先生一进书房,就见太平穿着一袭大红牡丹翠罗软袍,玉臂斜支于案上,托着粉腮,嘴角一丝甜笑,仿佛一枝倚栏滴露的芍药,风情无限。
一见莫先生进来,太平急忙坐直身子,将那慵懒妖娆的风情悄然敛去,可是**之后眉梢眼角那藏不出的春情,却不是一时半晌便能褪去的,莫雨涵看在眼里,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他知道公主今天是去见杨帆的,太平以公主之尊,主动去拜见一位将军,两人私下里到底谁尊谁卑便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太平与杨帆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已充斥市井,莫大先生也是耳闻过的。
在莫大先生看来。大唐的公主养面首并不稀奇,更何况是太平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一位如此高贵、如此美丽的公主能被一个男人降的死死的,不是她在养面首,而是她以公主之尊成了人家的外室,那就稀罕的很了。
莫大先生年纪虽然大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对杨帆很有一些好奇心,他很想瞧瞧这个杨帆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把这位高傲的大唐公主降的伏伏贴贴。
太平公主见他进来。便坐正身子,恢复凛然不可欺犯的高贵模样。太平找他来,是要和他再商量一下联合武李两姓诸王向皇帝进言,为二张请命,请求晋封二张王爵的事。
太平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听了杨帆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只说这是她的想法,征求莫先生的意见。莫雨涵认真听她说罢。抚掌叹道:“妙计!公主这一招以进为退,实是绝妙好计!”
太平明眸一转,笑问道:“哦,先生以为,此计可行么?”
莫先生抚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二张一旦封王。那便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陛下还如何笼络二张?再者,以著书立说之功封王。实在难堵悠悠众人之口,皇帝是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卖他们这个人情?
公主,二张修书,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借此机会将士子名流笼络在他们门下;二是想以文教之功求晋身之阶。如果我们不为他们请封,他们也必然会向陛下求赏。万一皇帝授他们一个实职,纵不及王侯显赫,却只会让他们权柄更重。两相权衡,我们主动为二张请功,从一开始就把这封赏牵制在爵禄上面,不失为以进为退的一招妙棋啊。”
太平公主一听莫大先生的分析与爱郎所言正相符合,心中甚喜,嫣然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如此说来,本宫当知会梁王和两位兄长一声,一俟二张献书,便出面为他二人请功求赏!”
莫雨涵微笑道:“以老朽之见,梁王那里说上一声就好。可太子和相王那里,公主应该亲自去上一趟,向他们晓明利害,打消他们的顾虑,才好使他们与公主共进退。”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不甚喜欢莫先生这种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单刀直入地问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莫雨涵道:“公主若不与太子和相王说个明白,恐他们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天后诸子中,有人君之相者,唯弘与贤。今太子与相王,无论胸襟气度还是胆略智慧,逊之多矣。唉!可惜殿下您是女儿身……”
太平默然良久,沉声道:“这种话,先生以后不要再说。”
莫雨涵连忙欠身道:“是!”
太平叹了口气,道:“先生退下吧,本宫还要处理些事情。”
莫雨涵点点头,起身走出书房,将障子门在身后轻轻拉上,然后缓步下了石阶。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圃菊花,菊花怒绽,芬芳扑鼻,周围以一圈竹篱相拦。
莫大先生走过去,弯腰摘下一朵拔蕊怒放、如金丝银线般攒绽着的名贵菊花,凑到鼻端嗅了嗅它的香气,又慢慢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天空澄碧,天边有一缕淡若烟尘的白云静静地挂在那儿,莫先生的眸光有些晶莹起来,喃喃自语道:“秀儿,如果你还活着,如今该和公主一般年纪了,爹爹……也早就抱了孙子吧……”
莫先生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踱出了院落。
花圃旁遗下菊花一朵,被靴底辗落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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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武则天临朝听政,一应国事处理已毕,忽有内监上殿禀报,说奉宸监张易之、张昌宗编撰《三教珠英》已大功告成,欲当堂敬献于天子。
武则天其实早知其事,今天就是刻意安排两位爱郎当众献书,闻言马上欣然下旨:传张易之、张昌宗携《三教珠英》上殿。
不一会儿,张昌宗和张易之一身官袍,隆重谨然,手中各捧一摞书册走上大殿,向武则天躬身施礼。
武则天欣然道:“朕听说《三教珠英》已然编撰完成。此乃朕迁都长安后文教第一盛事,今命你二人上殿献书,与众臣工共赏之。易之,昌宗,你二人手中所捧书册,就是《三教珠英》么?”
张易之欠身答道:“回陛下,臣与昌宗所献,乃《三教珠英》的目录,共计一十三卷。至于《三教珠英》全书么……”
张易之扫了一眼堂上众臣,将声音提高了些。傲然道:“《三教珠英》全书共计一千三百卷,因数量过于庞大,是以不曾携带上殿。”
满朝文武听了不禁哗然,私议声汇成一股声浪,在朝堂上弥久不息。
许多大臣都知道二张编撰《三教珠英》的事。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两个皇帝面首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在胡闹。方才眼见二人各自捧着厚厚一摞书册上殿。心中已经惊讶不已,竟然有这么厚的一摞书册,看来他们是真的做了事呀。却不想,两人手中所捧还只是《三教珠英》的目录册,全书竟有一千三百卷之多。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无妨。今日朝会结束的早些,朕就与众臣工好好看看,这《三教珠英》的全貌。来啊,传旨奉宸监。将《三教珠英》全书呈献殿上。”
其实那《三教珠英》全书已经运到殿外,武则天一声令下,共计一百名小内侍每人手捧十三册《三教珠英》鱼贯而入,将书册放在铺了红绫的金砖地面上再退下,整个进献过程就持续了三炷香的时间。
等那一百名小内侍退下,《三教珠英》全书在金殿上铺开偌大一片,近两尺高、方圆数十步的地面满满当当,铺的全是墨香扑鼻的书册,二张此举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武则天龙颜大悦,朗声道:“著书立说,可以述往事、思来者、淳风化、俗教育、厚风俗、正人伦,阐说言修,将先贤心得著经立传,传之后世,可谓莫大功德。今《三教珠英》书成,实是我朝一大幸事也!”
武三思听话听音,自然听得出姑母此话重点就在“莫大功德”四个字上,不禁暗道:“不出太平所料,二张果然迫不及待主动请功了,姑母也有意加以厚赏,我还是抢先一步,为他们请封吧。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卖二张一个好,还免得他们得授实缺,便真给他们一个王爵,也好过让他们做哪个衙门的正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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