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罗景道:“我现在官酒楼里记账,一月也有两三贯钱入账。本来做得有些灰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五娘一起过日子。现在看你如此,又有了信心。”
“本来就是如此么!只要哥哥肯熬,日子总会好起来。本县的杜知县甚是体贴下人,在他手下做事极好的,只要踏实,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自与卢赛赛住到一起,陈勤意气风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聊了一会,罗景道:“前日酒楼里,遇到一个以前相熟的客人,对本县卖的烈酒甚是喜欢,想贩些回家乡去卖,哥哥可有路子么”
陈勤吓了一跳,忙道:“你说什么话!酒是专榷之物,也是好随便卖的现在大多州军都在用酒糟蒸酒,各地均有烈酒卖,何必要从本县买!”
罗景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明白,那个客人说本地的酒不只是烈,还香醇可口。我不喜酒,哪里能够说得详细。本县靠近汴河,每日里不知多少酒卖给船上人家,卖酒又不违禁。”
罗景这话说得不错,卖酒并不违禁,至于买的人是喝掉还是运往他乡,酒楼又怎么会知道。
陈勤连连摇头:“哥哥趁早死了这心思!本县知县,你若是安心做事,对下人是极好的。可一旦在他手下做违禁犯科的事,绝不轻饶。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不可乱来。”
罗景拱手:“一切听哥哥吩咐,此事不做就是。”
其实那些人跟罗景说的,远不是买酒这么简单。杜中宵在永城搞的几样赚钱的东西,比如烟花,比如用高粱用酿酒,比如炼制优质钢铁,诸如此类,都有大商户感兴趣。
永城倒地处汴河沿岸,商业发达的同时,来往人员多,消息传得也快。这些产业如此赚钱,当然就有人动脑筋,想偷学了回乡也开间铺子。只是这些新产业开始,没有熟手
第85章 会计天才
翻自着手中的账籍,现在牧场里牛马若干,羊若干,各有雌雄多少,三月已下多少只,一岁已下多少只,两岁已下多少只,都清清楚楚,分门别类。牛马甚至连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上都分了出来。
杜中宵看了两遍,把账籍放下,对站在面前的陈勤道:“你管牧场几个月,竟然能把牲畜数量列得如此清楚。单这份做账的本事,就说明我没有看错人。”
陈勤挠了挠头:“不瞒官人,牧场里有多少牲畜,小的心里跟明镜似的,问必然答上来。但若说到做账,小的委实不会,就连官印的账簿,也向来是找人填写,小的如何分得清这次的账籍,是托了小的一个相识罗景制的。”
“哦,想不到此人还有这种本事,前几日倒是小看了他。”杜中宵拍着账籍,沉吟一会。“你去把他唤来,我有事问他。能把账籍制作得如此清楚,犹胜过衙门老吏。”
陈勤面上一喜,叉手应诺,转身离去。
宋朝三司对全国财政的管控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用这个年代人的夸张说法,就是一文之入一文之出必由三司。所使用的手段,便是浩如烟海的账籍。这个年代的数学并不发达,算盘也没推广,不管是制作还是统计如此数量的账,都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县里来说,财政权在州,几乎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要计账。要做到这一点,只能使用格式化的印好的钱,让地方向上面填数字即可。牧场那里统计牲畜数量也是一样,有专门记账的纸。与此对应,除了各种牲畜总量,还有一个加总,即一头牛相当于几头羊之后换算出来的总数。罗景制出来的却不同,分门别类,各种各样,都清清楚楚。
要发展经济,首先要统计清楚现有的经济状况,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明白各项政策的效果。不然做的事情再多,最终也是云里雾里,既不能了解经济细节,也不能宏观掌控。
杜中宵一直想把永城的经济统计做起来,惟有如此,自己的一切改革才能井井有条。这一个系统一旦建立起来,对自己以后为官有无穷好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才,自己的精力有限,拖到现在。
拉着罗景出了酒楼,陈勤道:“我说什么来着只要你有本事,知县相公必然重用!我让你替我把牧场牲畜统计一番,相公一眼便就看出你不凡,要我带你去见。”
罗景连连摇头:“你焉知知县是与你一样想法不是因见我写的,与以前发下的账籍不符,要叫去责备。你不做这事不知道,衙门里什么都分门别类,如何记法,轻易改动不得的。”
陈勤哪里信罗景说的这一套,只是拉着他,急急向县衙而去。
进了衙门杜中宵官厅,见礼过了,罗景拱手:“不知官人唤小的人来有何吩咐”
杜中宵从桌上拿起一张纸,连带着前面的账籍,交给身边的差役,口中道:“你所记牧场牲畜甚有条理,比以前账籍清楚得多。只是还有一些不足的地方,我另列一种记法,你拿回去,把其余的也按这纸上所列,重新填了与我。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错了。”
罗景接了差役交给自己的一项纸,见是杜中宵所画的一个表格,填的是今年所买的三匹良种马,与几匹马交配成功,生了多少小马。小马又分多少公母,各有编号,每一项后面都有加总。与以前用文字记述不同,这纸上是分为格子,分别填进去,各项统计结果一目了然。
而且表上不再用汉字,而是使用了奇惯的简单图画来代替数字,好像符文一般。表的下面,有一行说明,上面的符号各自是什么数字,从零到十一一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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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多学多炼
记账为什么用前世的阿拉拍数字,又要会用算盘呢简单地以牧场统计来说,除了各种各样牲畜的数量,还有一个加总。即把所有的牲畜,全都换算成牛马,不管是三只羊还是四只羊算作一头牛,最后的总数是要牛的数量。这样做,才好计算牧场多少面积可以放养多少牲畜,冬季要备多少草料,牧子的绩效如何。这个道理跟朝廷财政账籍,使用贯石匹两作单位是一个意思,即一贯钱、一匹帛、一石粮和一两银大致认为价值相等,是一个财政单位,由此计算财政收入和支出。
用加总的办法计算财政数字,是统计学和数学不发达,不得不采用的办法,实际很不精确。如市价一两银相对于钱是变动的,从不足一贯到两贯,年年不同。粮价更不用说,米价、麦价和粟价都不同,帛价也是一样。仅仅这个单位的粗略,就造成了无数的浪费。而不如此计算,以现在的制度和人力,是完不成财政统计的,各种财政政策更是无从谈起。
永城县里报到州里的账簿,便就是如此,粮税以贯石匹两计。实物送上去是一个数字,最后做账出来的总数又是一个数字,两者实际对不起来,必须加折变损耗。
一个不得不有的折变损耗,一个钱的足陌不足陌,让杜中宵深恶痛绝。不要说一般人,专门的财计官吏都经常搞错,财政预算和财政审计更加是错漏百出。
如果有天自己有主持财政的机会,一定要把这弊端革除掉。因为统计单位和制度、习惯,造成的财政浪费数目是非常惊人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免。只是先进的制度和统计方法,能把这个比例减小,相当于增加了财政收入。更可怕的是这个错误还会累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账面上的数字在不断增加,实际可以使用的真实物资,却不知道到了哪里。
一个简单的分类统计和加总,需要最基本的四则运算知识,不然统计便不完整。可笑的是,这个年代会四则运算的人,比能写诗作词的人更加稀少,能把几万几十万的加减法算正确已是难得。杜中宵也想开算学,可谁来教,用什么教材,从哪里找学生,都必须从头做起。
数学是一切的基础,这个年代的大宋,在数学的尖端研究上走在世界前列,但在普及度上,并不比一些商业发达的地区做得更好。杜中宵不需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高深的数学原理,只要把他前世小学和初中的数学知识,编成教材教会更多的人,就是了不得的成就,可能就会造就一场科学革命。
罗景是杜中宵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对数字有天赋的人。不需要他成为一个数学家,只要能把基本的四则运算学会,能够熟练地使用算盘,把账目理明白,就是不得了的人才。
随便处理些公文,杜中宵回到后衙,一时兴起,在书房里画自己刚才给陈勤的表格。这个年代的统计其实使用的是空白纸,填的人连字都不需要认识,只要知道在哪处空白写什么就好了。这种统计资料极其难用,审计查账更是繁杂无比,能够理清账目的往往是天才。如前宰相丁谓等聪明绝顶的人,能从这些纸堆里迅速得出数字,靠的是他们非凡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普通人哪有那个本事。杜中宵能做到,也不会拼命考个进士就满足,怎么也会搏一搏前五名。
杜中宵前世所能记得的关于会计的知识,最熟的无过于复式记账法。他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仅从这个名字,便就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收支、出入等同时记录,让数目一目了然,而且可以追溯。试着画了个五等丁产簿的表格,杜中宵自己自着都笑了起来。其实这东西非常简单,只是一个思路而已。
偶尔想起前几日教陶十七的几何知识,让他头痛无比的开方问题,杜中宵灵机一动,开方不一样可以做成
第87章 先利其器
见到杜中宵,几个匠人一起叉手唱诺。
杜中宵连连摆手:“不必多礼,手中的活计要紧。”
几个匠人继续低头打造镰刀,陶十七拉着杜中宵到一边,指着一头驴子拉着的磨盘道:“听了官人所讲,我便制了这磨盘出来。一头驴子,可顶好几个人抡锤呢。有了这个锤子,那边两个匠人,每天打造的镰刀,犹强过以前十人所制,甚是便捷。”
这头驴子所带动的磨盘下面,还有一个大轮,大轮上面有隔板,驴子走在大轮上面。大轮的边缘向下有巨大的锯齿,一面是斜的,一面是直的。大轮转动时,斜的一面推动一根杠杆压下,到了直的一面突然升起。杠杆的另一端,就是锻锤。另一头压下时,锻锤抬起,另一端升起时,锻锤靠自重落下。
看了一会,见运作平稳,杜中宵对陶十七道:“你看这锤子像什么”
陶十七挠了挠头:“在我看来,便如和尚撞钟——”
杜中宵听了不由大笑:“什么撞钟!这锤子砸到铁上,像不像舂米的臼”
陶十七看了一会,恍然大悟,拍手道:“官人一说,这锤子果然似臼,只是反了过来。”
这本来就是按照臼来设计的,不过不再用人力踩,而改用驴作动力来不断抬起落下。当然结构不只是这一种,改变杠杆支点的位置和齿的高低可以得到几种效果。甚至把支点改到大轮的后方,就不再是把杠杆压下而成了抬起。通过各种调整,可以得到落下时更大的冲击力,或者得到更高的落下频率。
看了一会,杜中宵对陶十七道:“你听没听说,江南人家有在水边舂米,利用水轮,既不必用人踩也不必用牲畜的便如我们用的水磨一样。”
“听说过的——官人,难道想把这锻锤改到水边,用水力打铁”
杜中宵点了点头:“正是。用驴子虽然省力,可一则养驴所用不菲,再则驴的力气也有限,打造不了大的物事。若是能放到水边,利用水力,什么大家什都可以打造出来了。”
陶十七不说话,盯着锻锤看了一会,开心地道:“官人说的是,如果把这锻锤挪到水边,做得尺寸大一些,那力气不知道有多大呢!若是那样——呀,打铁岂不像揉面一样!”
杜中宵点了点头:“孺子可教!我正是要你造那样一副大锤,用来打造大的物是!”
讲到欧洲的工业革命,经常顺便讲一下,蒸汽机实用之前,他们多用水力机械。水力机械最重要的两种,一是水利纺纱机,再一个水力锻造。对于工科生来说,这些不难,仅仅是结构而已,并不涉及复杂的力学计算。由于中国农村有大量的富余女性劳动力,水利纺织机械的需求不迫切,杜中宵首先想到的是水力锻造机械。锻造机械与中国使用了几千年的锥臼原理类似,稍加改造,便就成了锻锤。不过中国人在农业农具上有无数的聪明才智,但不知怎么回事,同样的原理向工业上面转却不尽如人意。
陶十七跟在杜中宵的身边日子长了,耳濡目染,脑子灵光。杜中宵讲了一下自己设想的原理,没多少日子,便就带着工匠制了这驴作动力的锻锤出来。这锤子用来打造大型工件冲击力不足,但打造农具刀剑是足够了。现在再打造二三十把钢刀,很快就可以制出来。
不过这个结构真正有用的,是可以改变动力,改造成水力锻锤。如果设计合理,那就可以打造大型工件,可以模锻齿轮等大型零件,甚至可以对
第88章 左右为难
杜中宵看着罗景递上来的一大摞表格,全部整整齐齐,分类清楚,字迹工整,一眼就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前次忘了交给他铅笔,结果罗景不知用了什么,蘸着墨仔细画了细细地格子。
把表格放在案上,杜中宵道:“这次就清楚多了,最后一张表,里面多少牛、多少马、多羊都一一详列清楚。又折算草料全部加总在一起,还记了价钱出来,你用心了。”
罗景忙叉手:“不瞒官人,那数字小的算了多遍,生怕加错。官人吩咐的算盘,委实没有找到。”
杜中宵笑道:“没有找那便算了,闲时我们自己制作一副。那东西没什么神奇,难在怎么用上。莫要看它只有几个珠子,若是用得好了,多少账目都能运算如飞。练好这一神技,抄写记账,才能够算得又快又好。算盘我用得也不好,等制一具出来,我们一起研究。”
罗景口中连道岂敢,心中却乐开了花。杜中宵如此说,自己跟以前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却不知杜中宵是真不会熟练打算盘,只约略记得前世教的口诀,自己也要重新练的。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你既如此本事,在酒楼记账委实是委屈了你。这样吧,你若不嫌弃,便先在营田务那里做个贴司,专一做账。现在已是秋天,秋粮马上就要收了,你到营田务里,把现在开了多少农田,分布在哪些村子,详细记录清楚。再估一下今秋会产多少粮食,一并理好交予我。”
罗景一怔:“官人,乡间方田最难,此事哪里是我能做得”
杜中宵笑道:“方田这种大事,又如何会难为你。营田务与别处不同,从开田的时候,便就让他们方方正正,立好地堠,并不需要你去重新丈量。你只要依照账籍,大致核对即可。”
方田均税,前世上历史课的时候,杜中宵便知道在这个时代做这件事有多难。当然,历史课只是笼统地讲了如此做会损害官僚地主的利益,遭到反对而推行不下去。真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这件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宋朝不立田制,这句话经常与后一句不抑兼并一起说,其实是不一样的。不立田制,是指自宋朝建立开始,便就没有统计丈量过天下的土地。田亩数字,有的地区来自中晚唐,有的来自五代,来源五花八门。土地数字来源于前代,土地税收也是同样,宋朝只做过几次微调。即对于各州县,只有朝廷定下来的钱粮是确定的,本地有多少耕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这种状况,才是真宗皇帝做出正税不得增加的原因。因为正税一加,天知道加到什么人身上去。朝廷增加税赋,最合理的就是从商税上来。
在宋朝方田均税,绝不是平均地主和农民税赋负担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涉及到地区之间的平衡,地力贫瘠肥沃之间的平衡,牵扯到户等的升降。地区之间,特别是在南方的许多州县,宋是统一了各地方政权建立的。地方政权比如南唐和闽越的税率便就不同,造成州与州之间,同州的县与县之间,税率就天差地远。重税的地方,如宣州地区可以是邻近县的数倍之多。积弊已经年深日久,除非是政权稳定,国家的财政压力不大的时候,才能先方田,再想办法均税。这个问题牵涉是如此之广,以致少有官员涉及。
杜中宵现在可没有那个野心,去承担这么大的政治任务。而且对知县来说,方田均税没有政治上的任何好处。不管方出多少田来,交的税还是那么多,县里的百姓有人占便宜有人知亏,出力不讨好。
以前的旧账可以不碰,杜中宵却不允许新建的营田务还是这种乱象。营田务垦田的时候,必须顺着沟渠和道路,把田地弄得方方正正。有边角的地方,一律列为荒地,
第89章 知州门客
罗景骑了一头灰驴,带了两个差役,慢慢悠悠地行在乡间的小道上。路边就是新开挖的大沟,里面积了数尺深的水,沟边长满了开花的芦苇。间或有乡人种植的荷花,荷叶已经干枯。
罗景的心情很好,来永城县不足一月,便就得到了知县的赏识,在营田务做了贴司,这可不是随便就能碰上的际遇。贴司是文书吏,一般无定额,由县里自辟,在吏人中的地位比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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