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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深海先生
可沧渊实在是黏得太紧了,鱼尾双臂一齐缠着他也就算了,头还要搁在他颈窝子里,拧麻花一样的睡姿,天还未亮,楚曦就睡不着了。烧是退得七七八八,半个身子也麻了,动都动不了。
扭脸一看,沧渊不知是比他醒得早还是压根没睡,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瞅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下,楚曦有点招架不了,心道若沧渊是个雌的,他真要怀疑这是来专门勾他魂的小妖jīng了。
一晃神,耳根子就被舔了一口:“师父,饿。”
楚曦一惊,随即又好气又好笑,这小鱼仔还是改不了乱舔人的习惯,简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本性倒是难移,一醒就向他讨食。啧,好吃死了。
看来从今天起,得好好教教他。
一动身子,楚曦便觉后面铬着团什么,鱼尾转瞬松了,腰间双臂却还没放。他拍了拍它的蹼爪:“放手,师父给你去弄吃的。”
沧渊恋恋不舍地撒了爪子,楚曦一掀被子,他就“嗖”地从榻上窜入了桶,整个身子埋进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做贼似的。
楚曦忍俊不禁,坐起来,摸了一把榻边椅子上挂的那件缀羽深衣。
这衣服不知是什么质地的,不像丝绸,也不像锦缎,保暖又轻薄,晾了半个晚上便干透了。
在白日光线下看,竟看不出一根缝制的线,却能看见细致jīng美的底纹,泛着点点微光,像是将由漫天星云织就一般,他脑中不禁冒出“天衣无缝”四个字,忽然便对那个尧光派生出了一点兴趣。
他拾起中衣,起身下了榻,赤-裸颀长的身子骤然呈现在晨曦中,比夜里瞧得更分明,沧渊呼吸一滞,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水。
楚曦循声看去,只见“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沧渊露在水面的半个脑袋都缩不见了。——明明是个带把的,怎么跟个女娃儿一样?难不成他除了教沧渊如何做人以外,还得培养他的男子气概?
楚曦想着,心里直乐,慢条斯理地系好了衣衫。
一推门,便见一人坐在门前,怀里抱着佩剑,背脊挺得笔直,已是睡熟了,足边还搁个提笼,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他心口一暖,弯腰想把昆鹏扶抱起来,不料这一碰,人便醒了,一蹦三尺高,脸上泛起愠sè,从齿缝吐出两个冰渣子:“公子。”
楚曦抱臂倚着门,温言道:“小鹏。”
昆鹏最受不了他这语气,一下子脊梁都软了。
见他脸sè软化,楚曦笑了笑:“别生我气了,啊。没提前告诉你一声是我不好,可里边那小家伙没了我不行,你当初跟我回来的时候不也这么大?都是个大人了,怎么非要跟一个孩子较劲?”
沧渊听得清楚,噌地从水里冒出头来,爪牙外露,剑拔弩张。
昆鹏火冒三丈:“公子你看看它那样,那是孩子吗?”
楚曦扭过脸。
沧渊耷拉着耳朵,泪盈盈地望着他,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楚曦心咯噔一下:“别哭,乖啊,师父没说赶你走。”
“砰”,昆鹏闷声不响,甩门走了,大有离家出走的架势。
罢了,闹个几天也就好了,楚曦叹了口气,把提笼拿到桌上,掀开盖子,里边赫然是几个包子,一盘清蒸鲳鱼,是他爱吃的菜。
沧渊嗅着香味从桶里爬了出来,楚曦把他抱到椅子上,就见他自己把筷子抓在了手里,tiáo整好了姿势,拿得像模像样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像在等他表扬。楚曦点了点头:“嗯。”
沧渊愉悦得双耳乱颤,正要去夹鱼肉,却被扣住了腕子。
“沧渊,那天夜里,你是不是袭击了昆鹏?”
沧渊摇了摇头。
楚曦冷下脸来,盯着他:“跟师父说实话。若你敢骗人,晚上就别再想跟师父一块睡,师父最讨厌说谎的孩子,知不知道?”
沧渊双耳又耷拉下来,垂眸不语,眼圈却慢慢红了。
“他,先打我的,我讨厌他。”
楚曦蹙了蹙眉,暗忖:按昆鹏那个bào脾气,那天夜里看见沧渊跟他睡在一块,指不定还真是他先动了粗,把沧渊bī急了。那时沧渊就是只完全没经过教化的兽崽子,下手狠了点也情有可原,虽然本性凶顽,可单纯的就像个孩子,应该不会耍什么心计的。
“师父,你,是不是想,把我丢了?”
沧渊沉默半晌,突然蹦出一句。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尖锐,像喉头里藏着一把利刃,将牙齿都绞得咯咯作响。
楚曦被吓了一跳,见他牙关紧闭,嘴角溢出一丝血来,生怕他把新牙又弄坏了,连忙捏住沧渊下颌,强迫他张开嘴。
一眼看去,果然牙床里鲜血淋漓,舌头咬出了几个洞。
楚曦真是不敢再训他了,他没料到这小鲛人脾气这么烈。
他怀疑他真要把沧渊丢了,说不定沧渊会来个殊死一搏,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在他面前自残而死,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也不知何时依赖成这样的,是丧了母所以认定他了?
如此想着,他心间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绪,一阵xiōng闷,可仔细去辨别时,它便如一道轻烟也似,转瞬消失了。
“别动不动就说师父要把你丢了,你被抓走,师父没来救你吗?”
………





鲛人饵 14.迷失冥界
“别动不动就说师父要把你丢了,你被抓走,师父没来救你吗?”
沧渊眼神稍软,委委屈屈的:“那我还可以,跟师父一起睡吗?”
楚曦默默扶额:他哪能不让呢?
不让他还能安生吗?
指不定半夜就跟昆鹏拆起房子了呢?
这两个活宝打起来他拉的住吗?
“那你答应师父,以后不许跟昆鹏掐架。他不惹你,你也不许惹他。哪天动了手,夜里就不许跟师父一起睡,记住了吗?”
沧渊很乖地点点头,肚子咕噜噜的响了一声:“师父,饿。”
楚曦痛快应允:“行了,吃吧。”
沧渊夹了一筷子鱼,塞进口里,显得还挺斯文,就是嘴角漏了一滴汤汁不知道自己擦,楚曦忍了又忍,还是顺手给他抹掉了。
沧渊忍住舔他手指的冲动,舔了舔嘴角,夹起了一个大包子,筷子一滑,啪,掉到了桌上,楚曦笑道:“这个可以用手抓。”
沧渊如获大赦,抓到嘴边,一口一个,嚼得腮帮子鼓鼓囊囊,不住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人类的食物,等他吃完楚曦才下筷。沧渊把鱼吃的干干净净,包子倒没再动一个,盯着装鱼的盘子眼睛发绿,还是很饿的样子——也对,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一条鱼哪里喂得饱?楚曦道:“等会师父再给你弄几条来,啊。”
见他起身要走,沧渊又把他抱住了:“不要了,鱼嗷。”
楚曦纠正:“是,不要鱼了。”
“是,不要鱼了,要师父嗷。”
楚曦哭笑不得,这小鱼仔简直黏得他没办法了,要寸步不离吗?
对了,莫不是因为害怕?
那个面具人……今天恐怕会发现他不见了。
“沧渊,那个人,为什么抓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沧渊若有所思地摆动耳朵,先是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又道:“抓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他是什么人,是我的同族。”
楚曦发现他一次要回答两个问题就不成了,遣词造句乱七八糟的,但好在听懂不成问题——同族,那个面具男,也是个鲛人?
他眼前顿时闪过那人泛着奇异光泽的手背,心道难怪。
如此看来,沧渊的母亲会出现在冥市并不是巧合,而是就是那个面具男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恐怕,从小鲛被他带上岸起,面具男就在跟踪他们,听到了他与昆鹏的对话,所以提前等在了冥市。
可身为沧渊的同族,为何要抓他,还用符咒把他缚住?
沧渊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楚曦蹙起眉头,愈发觉得他似乎被卷进了一个漩涡般的谜团里。
人面螺呢?对了,昨天它被那个灵湫带走了,就没送回来……
咕噜噜……
足底传来一串动静,楚曦低头便见它从榻底滚了出来。
“你找我啊?”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人面螺仰面朝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今天早上!我从你的脚底下滚进来你也没看见,哼,目中无人的小子。”
“……”
楚曦心道,你是人吗?你是个长着人脸的螺啊!但还是螺啊!
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他把人面螺从地上抓起来,放在桌上,与沧渊一打照面,人面螺就愁眉苦脸的想往壳里缩,楚曦一把捏住了他的鼻子,捏得他大叫起来:“哎哟喂,夭寿啦,夭寿啦!欺负老人家,简直丧尽天良,你你你你你做什么你!”
楚曦手指收紧:“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你是不是跟那个面具男是一伙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说!”
“我我我我跟他不是一伙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我我就是一个螺,我漂到那艘船边,被人给捞起来当海货卖的!”
“你刚才还说你是人!”
“我口误不行吗,唉哟喂,夭寿啦,鼻子都要给揪掉了……”
“你当我傻吗?你一见面就能说出我是谁,又一路跟着我,引导我练那修仙的秘籍,上这艘船来救沧渊……”楚曦蹙起眉头,细细想来,这人面螺确实也没害他,反倒一直在帮他。
他松了劲,人面螺深吸一口气,扭了扭通红的鼻头:“我说了,你遇见我,是命中注定,公子命里的劫数关乎天下苍生,我乃世间最古老的生灵,自然有责任引导公子渡劫……啊唔!”
楚曦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淡声道:“懒得再听你啰嗦什么有的没的了。从现在起,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我就噎死你。”
沧渊偷瞄了“和颜悦sè”的楚曦一眼,双眸亮亮的,人面螺在心里哀叹,好,这小魔头八成是通过差别待遇发现他师父有多宠他了!
北溟这个脾气就是这样,好起来比谁都好,狠起来比谁都狠!
人面螺忙不迭的点头,楚曦拿出包子:“那面具男到底是什么人,他想要做什么?你说这艘船是蜃气船,又作何解?”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人面螺顿了顿,“但我能猜到他想做什么。所谓蜃气船,就是海底的千年老蜃吐气形成的船,这种船本该是载海中亡灵往生的渡舟,是行往另一个世界的,根本不可能搭载生者,但这艘船却……”
听人面螺解释了一番,楚曦才弄明白,这艘蜃气船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伪装成活人乘坐的客船了,想必是潜卧在船底的老蜃吞噬了不少魂魄,底仓的舱壁上会出现那么多的脸,它们都是屈死之人的怨气所化的“蜃灵”,因为无法往生,便只能附着在船体上,而向来懒惰的千年老蜃却绝非出于自愿吞噬生者的魂魄,相反,是有一位灵力高强者将其缚在了船上,就像他们在底舱看到的那样,那些炉鼎里,多半不是别的东西,就是千年老蜃,面具男投喂活人给老蜃作为养料,从而获得驱动这艘船的燃料“蜃气”。
楚曦问:“可那面具男到底要让这艘船去往何方?冥界?”
人面螺摇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
“为何?”
“因为……”人面螺扫了他和沧渊一眼,“你们在船上。如果只是想吞噬活人魂魄修炼什么的话,那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
楚曦心道:莫非又跟他的什么前世有关?
“说吧,你找上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螺犹豫道:“你,唉,你还记得在楼下听得那出戏么?”
楚曦想了想,全无印象。
这时,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人面螺吓得连忙改口:“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赶快离开这艘船。可若我们既已上了贼船,想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唉,若我想的没错,我们现在恐怕已不在人间了。”
楚曦背后一凉,立即推开窗户,但见天虽是亮的,可四周海面上都笼罩着浓稠的雾气,若离开船,不出三米就会完全迷失方向。
“我们不在人间,莫非在冥界?”
“也不在。若到了冥界,断不会如此风平浪静。我们应该是在中yīn界,是人界与其他界的交界,尚算安全,可再过一阵,就到了鬼月,船要是靠了岸,就不知会到什么地方了。”
听人面螺语气变得yīn森森的,楚曦手臂上出了一层jī皮疙瘩。
沧渊似也害怕,一下扑到他怀里来,鱼尾把人面螺横扫到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楚曦摸了摸怀里的脑袋:“不怕,师父在。”
人面螺艰难地翻过来,头上肿了个大包,嘴里还在念叨:“但船只要一靠岸,你们就需尽快下船,比一直在船上来得安全……”
没错。楚曦看了一眼楼梯口,心道,不知那面具男何时会寻过来,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有近十个时辰了,怎么说他也该发现了。
想起秘籍中某一页,他心中一动,把沧渊放进桶里,去房中取了玉笔,在手心画了个界符,走到门口,便用匕首将手臂割破了一道口子,沧渊见状一下窜到他身边来,抓住他的手:“师父!”
楚曦用另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去里边待着,师父要用这个法子保护你。没有师父的允许,不许出来,听到了么?”
沧渊不情愿地扭了扭尾巴,凑近他手上的伤想舔,被楚曦躲了开来,拖着鱼尾扔进了桶里,头撞到了桶壁,一气之下钻进了水中。
人面螺道:“你要画个结界?”
“是。”楚曦点点头,把门关紧,用笔蘸了血,绕着周围的甲板走了一圈,一直画到楼梯口。幸而也许是这因顶层的雅阁没什么人住的起,只有他们几个在,否则这情形定会把人吓到。
画完阵法,楚曦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默默念出着那秘籍中的法咒,一道热流自丹田处涌出,一缕光亮从他肚脐中的脉络缓缓游向手腕,然后从指尖聚向笔尖,将那血迹一路点亮了。
楚曦一睁眼,便不禁一惊,心下不免忐忑。
他修为尚浅,却记得这“画地为牢”的法术是修到金丹期才能学的,因他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有些内容扫过一眼也就记下了,没想到这第一次用便能成功,难道是他真的天赋异禀?
“咳,你悟性不错……”人面螺干咳一声,如此评价这曾震撼三界的上神未免让他觉得有些汗颜,硬着头皮道,“不过,你修为不够,还需勤加修炼,该多向灵湫讨教讨教。这阵法有些不足之处,也可让他来弥补,否则,以你的法力,持续不了多久。”
“嗯。”
楚曦握住渗血的手腕,心觉它所言的确有理。
站起身来,门便被推开了,一缕物事凌空缠上他手腕,门内影子一闪,却是没了踪影,楚曦笑着摇摇头,卷紧了腕上的鲛绡。
人面螺低声嘀咕:“那小魔头,倒是挺熨帖的。”
楚曦却听得一清二楚:“是啊,别看他脾气歹又娇气,却知恩图报得很,我愈发觉得,我这徒弟收得不亏,养儿子我也认了。”
人面螺心叹:不亏……待这小魔头长大,有你头疼的时候。




鲛人饵 15.魔物袭身
便在此时,楼梯口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楚曦警惕地扭头看去,但见一抹白影翩然而至,脚不沾地的避开了地上所有血迹,垂眸扫了一眼:“这是你画的结界?”
他脸上无甚表情,语气却透着明显的嫌弃意味。
楚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作了个揖:“还请灵兄赐教。”
“叫我师父,我就赐教。”灵湫仰起下颌,却听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你别闹了,适可而止。就算你出师已久,也好歹是他开山弟子,这么没大没小,哪天北溟恢复了记忆,不一剑劈了你才怪。”
楚曦犹豫着,想喊他一声师父,权当是缓兵之计,却见他脸sè忽变:“啊……罢了,你既然不想拜师,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罢,他在楚曦肩上一拍。
楚曦顿觉一股热流guàn入筋脉之中,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tiáo运了一下内息,丹田处真气沛然充盈,不禁讶然:“你?”
灵湫冷冷道:“你既已拜入我门,我便赠你些法力,不必客气。”
没想这人一副苛刻模样,倒还挺慷慨,楚曦一哂:“多谢。”
灵湫不答,四下张望:“你们有没有看见丹朱?”
楚曦:“丹朱?”
“我弟子,就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穿绯sè衣服。”
“我看见了,昨夜。”一旁响起另一个声音。
昆鹏从楼梯口一跃而上:“他跑到楼下去了。”
“奇怪了。”灵湫蹙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掐指一算,脸sè便沉了下来,楚曦隐约感到不太妙:“怎么了?”
“我感应不到他。”
楚曦心道:“不会掉到海里去了罢?”
但见灵湫走到船舷边,一扬手,袖间便飞出一只绯羽小鸟,振翅朝海面飞去,却还未飞出几米,轰隆一声,头顶突然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天空一瞬乌云密布,海面上翻起了滔天巨浪!
船身剧烈摇摆起来,楚曦往一边滑去,险先跌进海里,幸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船舷,又一手捞住了滚过来的人面螺塞进衣间。
垂眸一扫,便不由一惊,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巨大漩涡,自上而下的俯瞰,涡流竟聚成了一个人脸的形状,还是张颇为诡艳的面孔,涡心正是那人脸的嘴,正往上喷吐着股股水柱,使海水凌空卷成一团,犹如飓风一般,朝船的方向缓缓bī近。
楚曦愕然:“那是……”
“汐吹!能控制cháo汐的妖怪!”人面螺喊道,“你千万别落水!”
“我尽量!”楚曦抓紧笔,驱动真气,腕部一震,手心爆出一道亮光,玉笔果然如上次一样骤然变成了长剑,剑身白如冰雪,光华流转,寒意凛冽,耀得他整个人气势超凡,宛如脱鞘利剑一般。
灵湫目光一滞,旋即足尖点地,跃至他身侧,手中拂尘甫一甩出,便bào涨三尺,燃起熊熊烈焰,看着威风凛凛的,谁料船身一斜,一道浪拍过来,噗地一下,把那火浇灭了。
楚曦想笑,又觉这不是该笑的时候,忍得嘴角都抽搐了,灵湫一抹脸,似也觉得丢脸,双颊泛起一层薄红,表情仍然冷肃:“我们得把那汐吹杀了,否则整艘船都会被它吞进去,陷进鬼域!”
说着,他一把扣住楚曦手腕:“我教你如何御剑飞行!”
楚曦垂眸,见他在掌心画了个符咒,在剑刃上一点,刹那之间,一道力道倏然将他的手扯起,剑身竟然悬浮起来。
“御剑飞行只有四字诀窍,便是【随心所欲】,”楚曦抬眼,二人目光相撞,灵湫错开视线,“这是,当年我师父教我的。”
不知为何,楚曦心中微妙一动,同时听见一串尖锐笑声,转眼看,汐吹的脸已bī近船尾,一道巨浪凌空袭来,他抓紧剑柄,纵身跃起,身体异常轻盈地飘在了空中。还未习惯,迎面便见无数碗大的白sè物体随着那道浪漫天扑来,似都有一对翅膀快速张合。
海鸟吗?
等到来近处,他才看清那些东西的模样——
那哪里是海鸟,而是一只只蛤蜊,振动贝壳在空中横冲直撞!
这景象本该是十分滑稽的,可那壳中却是尖牙利齿,长舌蠕动,像是凌空翕张的张张大嘴,若给咬中,不死也要掉一大块肉。
楚曦不敢大意,左闪右避,被那些飞蛤口中的浓烈臭味熏得头晕目眩,屏住呼吸,随手劈烂了十来个,一眼瞥见昆鹏被数只飞蛤围住,明显有些吃力。正要下去支援,却听“砰”地一声,沧渊从舱房里滑了出来,在倾斜的甲板上径直滑向了一侧船舷。
“沧渊!抓紧船弦!”
楚曦高喝一声,劈翻一个险些咬住肩膀的飞蛤,沧渊张牙舞爪,一只蹼爪抓住了船舷,摇摇欲坠,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师父!”
“来了!”楚曦一跃而下。
沧渊抬眼望去,那修长白影衣袍翻飞,长发如练,剑似长虹,姿容真是惊世绝艳,可这样持剑而来,却让他心底骤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恨意,手腕猛地一颤,竟一下就抓不住了。
他身子往下坠去,恍惚间有个声音大笑起来——
【师尊,你当我入魔是因为谁!】
【为师已予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亲手毁我仙骨,与我断绝师徒关系,又将我当做诱饵……便是你说的改过自新?予我生路的是你,要我死的也是你,师尊,在你心中,我其实连一只蝼蚁也不如罢?若我受死,你可会有一丝心痛?】
【不会。】
见沧渊落向海中,楚曦俯身追去,只见他睁大双眼,连绵不断的珍珠一颗颗打到他身上脸上,心道:唉,八成是吓哭了……
将剑夹在腋下,他伸长一臂:“沧渊,抓住我的手!”
听见他呼喊,沧渊才回过神来,怔忡地伸出蹼爪。
二人指尖相触,底下突然风浪骤起,楚曦垂眸就见那妖异的鬼脸如饥似渴地凑了上来,一口就将沧渊吞入涡心,当下心神俱颤,举起长剑,剑刃如长虹贯日,剖开一道巨浪,凌空劈下!
霎时,巨浪在他剑下分成两股,化成两条蛇形,在他面前聚出一个人形,扬手一挡,将他震了开去,楚曦踩住剑刃堪堪稳住身型,那人形就扑了过来,但见这人形虽是由水流形成,看不清面目,身姿却极妩媚,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禁生出一个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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