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惊华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半夏微醺
祁辰说完,庄严和南子浔的神情俱是有些凝重,这样的安排……
“噢对了,记得往城外温泉庄子安排些人手,人数在精不在多,一定要能信得过的。”祁辰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庄严稍稍拧眉,心中对于她此举的用意有些猜测却又不能完全肯定,倒是南子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心,人手我亲自安排。”
祁辰点点头,亦真亦假地玩笑道:“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此去江南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各自保重!”
二人自是笑着应下。
此时此刻,庄严和南子浔都没有想到,祁辰口中的“一时半会儿”竟然会长达半年之久!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
因为是暗中前往江南,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祁辰在出门前想寒榭讨了易容的药水,和千染以夫妻的身份扮作了江湖人士,混在南来北往的车队中,从徽州走水路往南行去。
而寒亭和寒月则选了另外一条官道,双方约好了在滁州城会面。
八月的天气委实有些古怪,他们一路上行来都是艳阳天,不想刚一到了江南的地界,老天爷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在祁辰和千染已经提前下了船转走陆路,否则这会儿怕是要被困在水上了。
晌午,滁州城。
天色灰蒙蒙的,抬眸望去,街上暴雨如注,结成了一道水汽氤氲的雨幕,阻挡了大半的视线,地上的积水几乎要没过膝盖,马车这类交通工具算是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往日车水马龙的街边空荡荡的,随处可见灾民们用草席一类物件儿临时搭建的窝棚。这场雨一直下个不停,使得灰败的窝棚看起来摇摇欲坠,躲在窝棚下的灾民们麻木地捧着一碗清水似的稀粥,不知前路几何。
据逃难来的灾民说,滁州的情况比其他几个州府要稍微好上一些,但也仅限于灾民们饿不死而已。
祁辰和千染寻了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稍作休息后,趁着下楼点菜的功夫同伙计打听江南的情况:“这一路上听闻江南正闹水患,不想竟然如此严重,真是触目惊心啊!”
伙计顺着她的话往下道:“听口音,这位客官似是北方人”
说来她上辈子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所以伙计这话倒也算不得错,因而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徽州人士,北方气候干燥,我倒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大的雨!”
那伙计叹了一声,道:“江南多雨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要按往常年份,比这雨下得大的多了去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噢那既然如此,这水患又是从何而来我听说是暴雨引发了河水决堤”祁辰好奇地问道。
“暴雨呵呵!”伙计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朝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压低了声音同他道:“这话我也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客官只听听便罢了。”
伙计告诉祁辰,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就参与了修建河坝,无意中发现原本应该用于填筑的石料被换掉了一半,这等滥竽充数的东西如何能扛得住河水上涨
莫说是暴雨了,便是寻常的雨水多了只怕也要决堤!
祁辰眸中的深色一闪而过,从袖中取出一定银子塞给伙计:“劳烦这位小哥再给上一壶酒!”
伙计笑眯眯地接下了银子揣到怀里,然后去后面打酒去了。
夜深人静,雨下得稍微小点了,滁州城外一顶又一顶的军帐亮起了灯火。
“什么人!”季书玄和元青砚正在军帐里商议对策,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元青砚拿起长枪就往外走。
“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元青砚脑子一时有些懵:“王,王妃……你怎么来了”
“进去再说。”
这个时候,元青砚才注意到跟在王妃身边的还有一个人,看身形似乎同王爷有些相像但因为对方一直没出声,所以元青砚也不便多问。
季书玄看见来人也是吓了一跳:“王妃”
第五百零一章 另有隐情
没有同他们啰嗦,祁辰把伞收了放在一边,直接问道:“行了,废话少说,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噢噢!”季书玄忙敛了敛神,将他们这些日子探查到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末了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祁辰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吞吞吐吐的毛病”
季书玄抿了抿唇,一语惊人:“我觉得这次的暴乱不像是偶然。”
原以为祁辰多少会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却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无比淡定地道:“说说你的看法。”
“前两天,我扮成灾民的样子混进了婺州,结果发现这些暴乱的灾民虽然看似一盘散沙,实则行事颇有章法,此刻的婺州俨然已经被他们掌握了政权。”
说到这儿,季书玄停顿了一会儿,见祁辰并无打断自己的意思,于是大胆猜测道:“所以我怀疑,有人借水患灾情故意煽动灾民暴乱,企图利用这些灾民控制这几个州府,乃至……乃至整个江南!”
“他大爷的!”元青砚气得把长枪狠狠砸进地里,“这帮杀千刀的玩意儿,小爷这就去弄死他们!”
“回来!”祁辰低喝了一句。
“越州、明州、婺州都起了暴乱,那么多的灾民,你知道哪个是背后主谋,哪个是被人恶意煽动的”
元青砚一噎,悻悻地放下了长枪,走到她面前站定,梗着脖子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祁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江南年年这个季节都有暴雨,怎么往年不出事,偏偏就今年出了事呢诚然,工部给出的这个工程方案确有其不足之处,但明渠里的河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决堤。”
季书玄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
“我今日在滁州城听说了一件事,年初修建河坝时,有人偷工减料。”
季书玄和元青砚二人齐齐变了脸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可问题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河坝上动手脚
“如果对方从始至终的目的就只是让江南乱起来呢”
祁辰的话就像是平地一声雷,着实将二人惊了个不轻,但待他们缓过来之后这么一细想,便是禁不住地一阵后怕,再联想到凉州和南阳的战事,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更是呼之欲出!
“那……可要直接派兵镇压”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季书玄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这正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事,眼下情况特殊,直接开仓放粮无异于是拿银子去填补一个无底洞,但这些乱军当中大部分都是无辜被卷进来的灾民,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说到底,这灾肯定是要救的,粮也要放,但具体怎么行事还需细细商讨。你们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季书玄略想了想,道:“既然是乱军,那么其内部必然不会如正规军那般纪律严明,他们之所以能够连占三个州府,一方面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想要找一条活路。”
“想来那些乱军也是以此为由煽动灾民们发动暴乱的。”
“然,真正的乱军想要搅乱江南这趟水,而那些灾民们不过是想求个活路,彼此之间的目的不一样,虽然眼下能够为了某种共同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但时间久了必然会引发矛盾。”
“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一方面入手,从内部瓦解他们!”
祁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元青砚突然打断了她,迫不及待地道:“咱们之前不是说要炸掉婺州那一段的河坝,然后把明渠的水引回扬子江吗”
“我可以带人去炸掉河坝,然后设法把事情推到那些乱军头上!”
祁辰和季书玄相视一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河坝被炸毁的时机选得恰当的话,或许还能起到一些意料不到的效果!
“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元青砚便要往外走,却被祁辰拦下,低声又嘱咐了几句:“你这样,先把一应人手、炸药都准备好,然后按兵不动,等我消息。”
她要让这件事成为乱军内部分崩离析的导火索,只要他们自乱了阵脚,那么接下来只要稍稍许以利诱,灾民自然会向朝廷投诚!
元青砚走后,季书玄看了看旁边的千染,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祁辰……”
“嗯怎么了”
“王爷他……”季书玄到底不似元青砚那般粗线条,自然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位“夙千离”的不对劲儿之处,再联想到之前京城的传言,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祁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瞒着他,直言道:“他现在叫千染。”
季书玄听罢脸色微变,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脸单纯懵懂的千染,语气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是……癔症”
祁辰抿了抿唇:“算是吧!”双重人格在古代的记载中大概也只能用癔症来解释了。
季书玄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你放心,江南的事情我和元兄一定会妥善解决的!”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祁辰此行来江南绝不仅仅是因为婺州暴乱的事情,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不给她拖后腿。
“嗯,你们两个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太多。这些灾民固然可怜,但也不可一味迁就,必要的时候,一些强硬手段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这两个人的能耐,祁辰心里清楚得很,否则当初也不会派他们过来,如今他们缺的不过是经验和历练罢了,而她来到这里就是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让他们凡事能够放手去做。
季书玄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祁辰的深意,因而郑重许诺道:“放心,我有分寸。”
祁辰点点头,末了又叮嘱道:“如果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可派人传信到滁州城青松客栈,我在那里留了人手。”
“好。”
第五百零二章 矛盾激化
回到青松客栈,寒亭寒月两个也终于赶到,一路奔波,两个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倦色,祁辰便也没再吩咐他们做什么,只略嘱咐了两句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然后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有些睡不着了,微微合着眼睑,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杂——
时移世易,没想到时隔两年,当她再次回到滁州的时候,竟会是这般境况。
白天的时候,她路过乔家的宅子,灰败破落的院墙,焦黑古旧的一砖一瓦,无一不向世人宣示着,昔日那个繁华鼎盛的乔家已然不复存在。
或许过不了多久,乔家就会被整个滁州城遗忘在时光里,所谓世事更迭约莫就是如此。
乔家的产业被齐国公暗中接手,她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了,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那股不安就越来越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祁辰微微合着眼睑,努力平复着纷涌的思绪,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似乎也有些辗转反侧。
“千染”她轻轻唤了一声。
千染翻身转过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茫茫夜色中,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将整个星海都涵盖其中,纯净而美好。
祁辰心下一软,抬手将他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搁到耳后,“怎么,睡不着吗”
千染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视线,闷声道:“阿辰,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待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天穹眼下的形势有多糟糕,京城、凉州、南阳、江南,处处都要她操心,可他却丝毫都帮不上忙……
他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是他在,阿辰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看着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祁辰不禁心中一疼,抬手环抱住他,声音平和却坚定地道:“没有,你很好,真的很好。”
千染动了动唇,那句“真的吗”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想,就让他再自私地霸占她一段时间吧,然后……
翌日一早,祁辰便去衙门见了官之鸿,季书玄也在。三个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当天,江南除越州、明州、婺州外的其他九个州府相继贴出告示——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所有受灾百姓可凭户籍到府衙门口排队领取,为保城内安全,即日起,各州府城门紧闭,严令禁止越州、明州和婺州三地的灾民进入,违者按谋反罪论处,立斩不赦!
此令一出,立刻在越州、明州、婺州三地引起轩然大波,朝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们了!
参与暴乱的灾民毕竟只是众多百姓中的一部分,那些个没有参与暴乱却被牵累的百姓们自然不乐意了,他们不敢和朝廷对着干,于是便把怒火转移到了这些乱军身上。
他们虽然手无寸铁,也打不过这些抢红了眼的乱军,但偷偷摸摸使个绊子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乱军们从城中百姓手中抢夺来的粮食里不是被下了巴豆,就是被掺了沙子撒了黏土,就连他们用于生火做饭的柴火都被泡在了雨水里……
如此种种,闹得整个乱军阵营里是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南总督再次贴出了告示:朝廷出银子重新修建河坝,并推行以工代赈,凡是越州、明州、婺州的灾民,不管是否参与过暴乱,只要愿意签下承诺书,保证自己此后与乱军再无瓜葛,便皆可以前来报名!
消息很快传遍了三个州府,一时间,不少乱军都蠢蠢欲动,而那些没有参与过暴乱的灾民更是毫不犹豫就去报名了。
很快,乱军当中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认为应该坚持原路,跟官府死磕到底,直到他们肯主动低头,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来。而另一方则认为眼下开出的条件已经达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再闹下去也是无益。
双方争执不下,矛盾重重。
而就在这个时候,元青砚也终于接到了祁辰的命令,当天夜里,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婺州段的明渠河坝被炸毁,暴涨的河水很快便朝着婺州城而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陈林和吴越正在婺州府衙里商议对策,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刚要命人前去查探情况,不想便见王大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进门便吼道:“你们两个吃饱了撑的了是不是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干什么了”陈林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少他妈在这儿跟老子装蒜!我问你,河坝那边是不是你的人在守着”
“是,可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等等!刚刚的动静是不是河坝那边出事了”陈林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紧跟着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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