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早将这群没世面的小子擒了多好。”
“本以为口舌可平。”
“如今呢”
李恪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突然吧,不想废话了”
沧海君哈哈大笑,抬脚迈步,只步便窜到那持刀匪首面前。
匪首惊呼一声,挥刀就砍,厚背柴刀势大力沉,铛一声砍在沧海君左臂的铁链上。
利刃在沧海君胳膊的铁链上擦出一溜火花,沧海君却连眉也不皱,大手一张,就像拎鸡崽似拎住了匪首的衣领,轻轻一提就把那六尺多高的壮硕小子提了起来。
“小子,撒手。”
“不撒”匪首怒目圆睁,骤自在那死鸭子嘴硬。
所以沧海君抖搂了一下
这一抖搂,地动山摇,峰壑倒悬,匪首感觉自己浑身都快被抖散了,手中柴刀再也把持不住,一脱手,哐啷啷摔在地上。
身后的匪群也乱了,到处惊呼,四处惶惶。
“武败了快跑呀”
“别跑呀武哥还在坏人手里啊”
“那坏人好厉害,我们斗不过的”
“他长得好凶,伯父伯父”
“哇”
七八个人哭的哭,逃的逃,只有两人逆势反冲,那模样,好似想从沧海君手里,把他们的首领抢回来。
沧海君抬手就把捏着的小子丢了出去,准确无误,把冲出的小贼撞成滚瓜。
那些逃命的也没逃成,蛤蜊自人后出现,一叉投在众人退路。
“公子不曾让你等离去,故越鱼叉者杀”
第三三零章 信义季布
第二日,晨醒。
劫道的小家伙们不经摆布,不消一夜,劫道的隐情便被李恪套了个十足。
此去向北,汝水之畔有一处庄园,庄园之主名季布,与弟季心,丁固皆为旧楚兵将,为人仗义任侠。
时年项燕败自刎,陪死者众,将士们以季布重诺,纷纷将妻儿子嗣托付给他。
于是楚国败亡之后,季布便和两位亲弟一道游走于楚地,将一户户战亡孤寡收去庄园,自耕自耘,使不受秦政盘剥。
奈何当年楚军战亡者众,将士们的请托也多,大多是空口为凭。
季布分不出托付之人,又见不得战友亲眷受难,几年时间,收拢的人家就超过两百之数,光年不束发的小家伙就有四五百人
简而言之,一诺千金的季大侠养不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岁陈地在秋收之际遇上蝗灾,沿途县乡颗粒无收,使季布庄园的财政愈发窘迫,即使有楚地豪杰慷慨资助,也再难保证上千张嘴的基本饮食。
庄园从上月起就转为一日一餐,孩子们忍饥挨饿,季布兄弟一愁莫展,这才有了庄园的孩子王柴武带着弟妹们外出行猎的事。
而且,他们还把主意打到了一看就有很多肉的霸下头上
真是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李恪听得眉眼直跳,隐约觉着自己好像抓了个dàá烦回来。
由养和风舞一左一右站在李恪身边,满脸古怪地看着面前这群狼吞虎咽,食着米粥的小子们。
“先生,这群小子”
柴武恶狠狠抬头,咕嘟咽下满嘴的粥“我等不是小子”
李恪了然耸了耸肩,解释道“不全是小子。这群壮士呃,六男二女,最大的就是呛你这个叫柴武的,年十三,至于那几个还不曾束发的,大多在十到十一。”
“十三就开始劫道了呀”由养感慨地叹了一声。
李恪奇怪道“怎的,劫道也要傅籍不成”
由养哑然而笑“我只是突然想到,先生也是在十三四的年纪始而扬名,不仅领着几千人搭建了獏行,就连匈奴都叫您赶回去了。”
李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建獏行那年我十四,击匈奴大致得算到十五岁。同为十三岁,我可比不得他们出息。”
猛食粥的柴武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摆出礼贤下士的派头“这位墨家大兄,我看你年岁亦不大,要不来我帐中,为我智囊如何”
“为你智囊”李恪没好气地看着这小贼,“你是否在想,由养他们对我颇为敬重,只消摆平了我,昨夜劫道之事就无人追究,也无人会去寻你家大人告状了”
柴武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直起身正色说道,“才思敏捷,我果然不曾看错你”
李恪叹了口气。
原来这小子也不是只有鲁莽啊
由养鬼鬼祟祟凑到近前,轻声说“先生,那侠士季布”
“此事我自去寻老师,侠义之心固然可嘉,但是上千张嘴,劳力不备,苍居可不见得吃得下来。”
一个时辰以后,霸下起行,直趋汝水,慎行含笑安慰了这群小小子,一扭头便带着李恪直上碑楼。
“你是否在想,为师直行汝水,过于武断”
李恪皱着眉点了点头“这群小家伙年岁太小,季布养不活,苍居也不见得养得活。”
慎行朗声一笑“苍居不缺田地。”
“但苍居缺劳力。”
“以机关替代劳力,岂非你之所长”
李恪的眉头皱得更紧“老师欲以此题考我”
“估且算是吧。”慎行不置可否笑了一笑,“大秦夺世太速,十数年杀戮之重,遍野皆是孤寡,如季布庄园这般避世而居者,可称为车载斗量。”
“老师想做救世主不成”
慎行摇了摇头“为师老了,承不起圣贤之名。可前些日我与你说起非法,你是否想过,如何非法”
“如何非法”
“满世皆弱民,衣无衣,食无食,法不爱人,而人逃之。你欲非法,首要之事,便该寻出使弱民自给之法。法不爱人而墨者爱人,法不保民而墨保民,此乃非法之基。”
李恪终于来了兴致,轻声问“老师之思,是想用季布庄园行一场试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不觉得,季布庄园正是天赐于你的试手之物”
“明白了”李恪深吸一口气,俯身下拜,“恪必不叫老师失望。”
“为师会看着。”慎行抚须,长笑。
季布庄园的位置并不算远,车至汝水,朔流而上,行不过四五十里,众墨便来到一处密林。
庄园就建在密林深处,仅有几条隐秘小径可达,若非如此,上千匿户也不可能在新蔡县的眼皮底下安稳数年而无人发现。
霸下在一处茂密的芦苇荡隐下身形,李恪带着那群颠得七荤八素的小东西下车,行出几步,来到一条秘径之前。
“就是这儿么”李恪背着手,笑吟吟问柴武。
柴武一脸惨白颓丧“大兄,若是让伯父知晓我带着弟妹出去劫道,会把我打死的”
“不会的。”李恪笑了笑,“你劫墨家是为粮草,如今粮草至矣,你这劫道便算是成了。一下解决上千人之口粮,你是英雄呢,何人舍得打死你”
“成了也是劫道啊”
李恪耸了耸肩“你出门本就是为了劫道,善后之事早该想明白。你该这样想,遇上了我,至少弟妹们全须全尾回来了,总好过死伤狼藉,啷当下狱。”
柴武不服道“新蔡县官军昏聩无能,若无大兄,有何人敢说擒我”
“初生牛犊,早知就让你多吃些苦头”李恪哑然失笑,“沧海开路,蛤蜊殿后,我等告状去。”
众人迈步,左拐右弯,不一会便行出三里之遥,来到一片荒村面前。
村无名匾,木篱围边,正面是座小小的寨门,村后则是两座平缓的土丘。
小村依丘而建,抬眼越过木篱,便可见连片山田,渠中无水,阡陌败坏。
一想到这座大小不及苦酒里半数,田亩不足苦酒里十一的野村养着整整千人,李恪就只想感慨季布不易。
柴武小心翼翼凑过来,咬着牙说“大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否让弟妹们先回去,我一人陪大兄去见伯父。是杀是剐,听凭吩咐”
“你那位伯父对你等管束很严呐”
“伯父是信士,最见不得恶行背义,要不大兄连我也放了,便说是自己慕名寻来”
“莫要得寸进尺。”
“唯”
第三三一章 侠之大者
“阳城陈公,会稽项公,夏阳吴公,大梁张公,寿春朱公,还有沛县吕公,胡陵程公楚地豪杰虽众,可拆借了这般多金钱,需到何时才能将这些人情还出去呢”
阴暗的书房当中,季布咬着笔头,看着几上连排借契愁眉不展。
“更何况,手上金钱实不足以熬到夏收,或是再去一趟越地,陶朱后人那儿”
正独自念叨着,书房大门突然被一员光头大汉推开,季布眉头一皱,挥手将借契扫成一堆。
“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丁固抹了把脸上油汗,气急道“大兄我等叫人打上门了”
“打上门”季布嘟囔一声,疑惑问道,“何方何人”
“嶸山贼沧海心弟已去门外会他,不过沧海武艺超群,心弟怕是走不过三合”
“沧海君”季布霍一声站起来,抄手拾起架上宝剑,“我兄弟三人与他无冤无仇,他何以如此”
“这个”
“你不知”
“沧海擒了小武破门而入,那嚣张跋扈之势,大兄又不是不知心弟的脾气”
“我更知道他的本事”季布冷哼一声,夺门而出。
季府门外,李恪撑着下巴盘腿坐在一棵桑树下,眼看着摇摇摆摆的破门,耳听着沧海君跋扈至极的狂笑。
周围已经聚了好多人,都是村民,全是妇孺,他们面容紧张,双手紧握,让李恪觉得,自己就像个反派出场
不会上了沧海君的贼当了吧
李恪小声叹了口气。
蛤蜊在身后悄声问“公子,沧海这般折腾,会否事得其反”
“此事吧”李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师说,季布此人乃楚梁两地知名的侠士。任侠之人,其行有异于常人,沧海当初毕竟在嶸山任侠,还受过通缉,算是侠士圈中的名人”
蛤蜊眨巴着眼“受过通缉,还是名人”
“侠以武犯禁,其行历来不为官府所容,故被通缉才是侠道之始。”
蛤蜊倒吸一口凉气“那这位季布”
“私容流民,聚众而居,其通缉张挂三郡,乃是顶顶大名的豪侠。”李恪再三叹气,“这等人物的礼咱也不懂,大概打上门去,就如我等拜门递谒一般,是重礼吧”
“可宅中来人好似并不欣喜”
“你说方才那位被沧海挂在树上的剑侠大概怒喝一声,刀剑相向,就是他们的闭门三请吧”
一主一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没着没落的闲话,终于等来了正主。
季布持剑怒气汹汹而至,一抬眼便看到被沧海挂上枝头,尤且怒骂不止的季心。
他当即冷笑,二话不说抽出长剑“沧海君你不在薛郡行你的侠道,此番跑来陈郡撒什么野”
“薛郡季伯,你究竟有多少时日不曾问世竟以为我还在薛郡”
沧海君哈哈一笑,抬手就把小鸡崽似的柴武丢了出去。
小柴武怪叫一声,一时只觉得天悬地转,还未来得及怕就被丁固飞身接住,护在身后。
季布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见面便归还人质,这说明沧海君此来不为寻仇,而是说理。
只是双方历来无犯,又有何理可说
季布压下疑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他朗声说“世人传你为张子房所请,跑去行刺秦之事,不过你既在此处,便说明此言不足以信”
“我确是刺秦去了”
季布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刺秦之人,焉能无损”
沧海君大笑三声“我沧海福泽深厚,自有贵人为我奔波安危。刺秦如何,你不见博浪一锥,这天下便连通缉榜文也不曾下达”
“博浪沙刺秦之人便是你”
“百步掷锥,这天下除了我,还能有何人”沧海君昂首高唱,那睥睨的气势,与往日憨相截然不同。
季布深吸一口气,锵一声归剑入鞘。
只见他双手抱拳,语气诚挚“兄那一锥惊动天下世人皆言,兄勇甚,更强于秦武季布今日有幸得见真人当面,实乃天眷”
沧海君的胸膛挺得更高,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说甚天眷地眷,季伯,时近正午,就不请我一杯浊酒么”
“酒肉管够,不醉不休请”
听着院里不绝的长笑,李恪幽幽叹出第四口气“看吧侠之道义,作奸,犯科,似你我这等遵纪守法之人,不懂的”
季心被丁固小心从树上解了下来,李恪被柴武恭敬请入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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