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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依昂昂昂昂”

    那一声突兀的,穿透云霄的声嘶骤然响起,声威之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屠睢一把捏住了史的手臂“君,你见到神兽了么”

    史同样震撼莫名,哆嗦着嘴,喃喃回应“先生非常人,此番将军得其襄助,定能得偿所愿,凯旋高歌”

    “天不弃我,生恪君助我”屠睢激动得双手颤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唤齐莫府上下,随我迎取大贤”

    “嗨”

    不多时,耍尽了威风的霸下终于来到亭外,驻足于迎宾之前。

    它摆足停稳,缓缓下降,后舱也于同时打开,粗大的铜索哗啦啦放下吊板,在霸下与地面之间撑起斜坡。

    李恪与辛凌一左一右搀着慎行下车,其后是墨家众人,蛤蜊沧海,全车乘员一个不留。

    泰几步奔行到屠睢与史面前,拱身长揖“将军,使监,幸不辱命,泰将先生从苍居请来了”

    “泰君辛苦了。不仅为大渠殚精竭虑,还要远赴万里,延请大贤”

    “能再随先生左右,泰之幸也,甘之如饴”

    屠睢高声朗笑“甚好甚好泰君,可愿为我介绍墨家众贤”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泰领着莫府众人迎向墨者,“将军,此乃钜子。”

    屠睢与慎行对而深揖。

    “久仰钜子贤名,今日一见,果非常人。”

    慎行微笑回应“得见屠公,老儿幸甚。”

    “此乃钜子高徒,辛氏,名凌。”

    辛凌盈盈而拜“辛凌见过将军。”

    “莫离,我与你翁也算故交,一声伯父便这般难吗”

    “中尉是中尉,辛凌是辛凌,将军知晓因果的。”

    屠睢苦笑,一时无言。

    泰眼见场面冷了下来,赶紧跳过李恪,指着身后众墨“将军,墨家众贤,儒,婴,风舞,灵姬。”

    “早闻墨家诸贤之名,你等皆恪君臂膀,老夫欲求久矣”

    众墨皆下拜“将军谬赞了”

    最后的李恪自然不需泰再介绍,他见屠睢笑着看过来,放开慎行,拱手作揖“将军,许久不见。”

    “恪君,老夫等你,望眼欲穿。”

    “将军有诸位贤良襄助,何须区区。”

    “你与他们皆不同”屠睢毫不隐晦对李恪的欣赏,上前牵住他的臂膀,一发力拖到身边,“来,老夫将莫府众人介绍予你”

    屠睢的热情完全超出李恪的预料,以至于全无准备,只来得及对慎行苦笑一声,便已经被屠睢拖出了队伍。

    两人先来到一员八尺壮汉面前。

    “这蛮夫乃汉中任氏,单名曰嚣,祖上明明承自孔夫子之徒不齐,却与其大父鄙一般,不通文墨,现为我之副将,长沙将军。”

    这种介绍法子

    李恪无语之余居然生出一股感动来,当即对着任嚣俯身拱手“雁门学子恪,见过任将军。”

    任嚣的性子也如屠睢一般大气,对主官的埋呔半点不忤,只是大笑“将军对恪君寄予厚望,排兵布阵之时,可莫忘了老任的功劳”

    李恪听得一头雾水,不及细问,又被拖到下一个人面前。

    “这位可是我大秦名人,医官夏无且,陛下钦封的天下第一名医我与无且兄有旧,见将士们为瘴气蛇虫所困,专程向陛下要来的”

    李恪愣了一愣,不由仔细看了眼这个山羊胡的矮小老人,三角眼,薄嘴唇,只看面相七分奸臣。

    这样一个老头,天下第一名医

    带着疑惑,李恪又是一揖“小子见过夏师。”

    哪知老头倨傲得很,看李恪下拜,不闪不避,亦不回礼。

    “医工无师,何必虚礼”

    李恪翻了翻白眼,还不曾说话,又被拖到史面前。

    “君,老夫内助,掌大渠,后勤诸事,麾下七贤,一半都是你举荐的,你们叙旧时自去认识”

    还真是

    李恪哭笑不得地受了史一礼,又受了包括泰、子冲和固在内的所谓七贤一礼。

    “将军,我此番为而来,得您这般偏爱,受宠若惊啊”

    “请你南来是我的主意,君之事不过其一,此事晚宴再做详谈。”屠睢无所谓地一摆手,又抓住李恪臂膀。

    李恪奇怪问道“将军还有何人要介绍”

    “我且问你,霸下巨兽,食荤耶食素耶”

    “这个”李恪想了一想,小声耳语,“不知将军可有备碳石碳精炭皆不碍事,霸下好养活,不挑嘴的。”

    “嘶神兽食炭耶”




第三四一章 恪与熊掌不可兼得
    迎必有宴,宴必列席,所谓铺筵席,陈尊俎,列笾豆,此宴之礼也。

    秦人格外看重这些,故越是隆重的迎候越是伴有盛大的宴席,且所陈之物必有水酒,生鲜之食方为上乘。

    屠睢当然也不会免俗。

    他为墨者们备下了著名的岭南大宴,雅乐焚香,抚琴剑舞,温雄黄美酒,享山水食生。

    这般盛情换作往日,李恪大概会吃个半饱安然赴宴,然后不吃不喝,权作交道。

    只是今日的情况却略有不同。

    十几日前在江陵,慎行才苦口婆心地说过食生的问题,此次难得同席而食,肯定会格外关心李恪的应对饮食。

    李恪没有食生的打算,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再挨顿教诲,所以选择暂避其锋。

    什么车马劳顿,气虚不行,头痛干呕,后世都查不出偏头疼的真假,换到现在,自然不虞会被揭穿。

    说到底,屠睢这次迎顺得不同寻常,摆明了对李恪另眼相看,就连主人都没意见,作为客人的慎行又如何找出反对的立场

    李恪就这样钻进了官舍,下市食飧,夜来入眠,不管谁来招呼,绝不肯出门半步。

    如此一直熬到入夜。

    入夜之后,沅陵官舍,宴席之地气氛正酣,李恪房前却意外来了访客。

    “请问,先生可在”

    李恪迷迷糊糊地被屋外的轻唤吵醒,仔细一听,是蛤蜊和史正在对答。

    “”李恪靠着门边问。

    “先生,正是史”门外的声音听来格外欣喜,“我知先生不喜食生,命人蒸了熊掌,烤了象拔,请先生一品南境美味。”

    “熊掌和象拔”

    李恪奇怪地打开门,看到史一身官袍,手上提着精美食盒。

    此前被屠睢拽得头晕,他没能仔细端详史的变化,现在就着月光再看,黑了,瘦了,两鬓斑白,面有腊黄。

    一年不见,史脸上的憔悴竟是连掩都掩不住。

    “军务辛苦吧”

    “心愿得成,死得其所。只是我为人鲁钝,全无长处,只恐力有不逮,难以报偿将军大恩。”

    李恪怔了一下,猛想起百越之战虽僵持,但东线还是攻下了东瓯闽越,去岁年中秦置闽中,囊括两地,也就是说,史的家乡正式纳入了秦朝的行政规划。

    “你家乡开始兴修水利了”

    史含笑点头“皇帝已下徭修建驰道,意在勾连会稽、彰郡。郡守茅焦亦是能人,借驰道之民力疏浚造田,兴修水利”

    “这么快”李恪疑惑道。

    “茅公上任之前曾来长沙,我将十数年关于家乡水利之考量皆予他了。”

    “难怪”李恪恍然大悟。

    蛤蜊在旁小声提醒“公子,佳肴。”

    李恪这才想起蛤蜊为何而来,虽说双方关系亲近,但大冷天把人堵在门口,总归不是道理

    他赶忙把史迎进屋内。

    一进屋,史忙着置几摆案,张席布菜,李恪看着他一身官袍忙进忙出,心里越来越觉得违合。

    “,为何会是你来送菜”

    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尬笑一声。

    “先生,林中野熊健硕肥大,取其右掌遍裹蜂蜜,置于釜中蒸煮两个时辰,入口即化,其味香甜。那象拔更是岭南独有之佳品”

    “我是问,官舍之中自有舍人,为何是你来传菜”

    “先生可知,将军知您今日会来,建茅亭,召莫府,还令亲卫入山行猎,山水珍馐一应俱全,甚至取出府中珍藏的沛县仙酿,用以调制雄黄美酒。幸得我还记得先生不喜食生,又不好美酒,这才有了这些准备”

    “原来是将军的盛情”

    李恪坐到席上,看着史禄从食盒底部打开一个小小抽屉,从中取出个金丝楠木的细长方盒,打开,奉上一副象牙长箸。

    “象牙啊”李恪玩味地接过那副雕工精美的象牙筷,拿在手上细细把玩,“这象牙箸雕工精美,堪比御用,想来亦是将军之物吧”

    史禄悄悄别开视线。

    “将军说,岭南荒芜,唯产奇珍,甚象牙、金玉、各色佳木之属用之不竭。先生游学在外,又是追随墨家,饮食器具必然粗陋,便命人雕制了一些,这象牙箸只是其一,还有碗碟、茶器,一应俱全,先生用之,正可彰显名门身份”

    “李家十死七八,又是旧赵官爵,算得上甚名门。”李恪的笑里饱含深意,看得史禄无处可逃,“将军厚爱,我何敢当”

    “将军说”

    “一年不见,你我便无话可说么”李恪突然打断史禄的话,“若我所料不差,大渠那儿也无甚难事吧”

    “此事大渠原本确无难事。我欲在湘离之地搭建工作平台,置铁阡,分二水。两水汇聚水道宽阔,铁钎又不下百万斤重,工期预计在一年以上将军等不得。”

    “若只是缩短工期的话,想来难不住你与泰。”

    “将军有意借此让先生留下,中断游学”

    李恪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怪不得再见屠睢,这位掌控着大秦过半兵马的上将军异样客气,原来是早把他当做莫府一员了

    李恪心里只想笑。

    他对未来有全盘的规划,可笑屠睢却觉得只凭几件珍宝就能让他推翻前事,为人驱策。

    但他却笑不出来。

    史禄是他来大秦以后最看重的学生之一,两人似师徒,如挚友。这样一个人借着往日的交情在其中穿针引线,用虚妄的借口把他远远骗来沅陵。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恪压着怒意,低声问话“我只问你,将军的心意,泰可知晓”

    “将军仅与我及任将军提过,余者皆不知情,只道真是大渠有难,无处破局”

    “这样啊”李恪冷冷一笑,随手抛下长箸,长起转身,“恕我车马劳顿,无意进食。蛤蜊,送客。”

    “先生”

    蛤蜊在门旁冷声道“使监,公子乏了,请。”

    史无助地看着李恪走进寝居,想追又不敢追,想诉又无从诉,纠结忐忑,面色苍白,最终,皆化作一声长叹。

    “送先生。”



第三四二章 屠睢没见过世面
    夜,人定。

    时值冬日,夜来阴寒,天地本该被萧瑟笼罩。只是沅陵常年光照充足,水汽丰沛,故在月光之下,依旧能见到婆娑的树影,与北地的荒凉枯槁全然不同。

    然而冬日毕竟是冬日,哪怕绿意再重,也挡不住丝丝缕缕的寒气如网。

    它们纠缠在人身上,挣扎无用,深入骨髓,哪怕披着厚重的鹤氅,还是让李恪觉得遍体生凉。

    可他依旧大开着窗板。

    屋外应该更冷才是,史禄却已经一动不动跪了两个时辰

    李恪面无表情地靠窗坐着,也不朝外看,只是不时夹起一块炭火,丢进面前的炭盆。

    后窗处一声轻响骤起,辛凌缷掉窗棂,向猫一样翻窗而入。

    李恪叹了口气“师姊,你可有好些日子不曾翻过我的窗户了。”

    辛凌歪着脑袋想了会理由,指着门外道“屋外人多。”

    这个理由全无破绽,屋外确实人多,除了守在李恪的蛤蜊和长跪不起的史禄,还有赴宴回来的沧海以及跟史禄颇有交情的儒和灵姬。

    李恪耸了耸肩,“师姊此来是来劝我的么”

    “非也。”辛凌干脆利落地回答,“只为知会你一声,灵姬、风舞、儒都将行李收拾好了。”

    “葛婴呢”

    “一直不曾打开过。”

    “不愧是九子之一,怕是在十里亭外,他就已经知道此行会不欢而散。”

    “我又叫他们打开了。”

    李恪愣了一下,苦笑道“师姊何必多此一举。”

    辛凌放下手上的棂条,合膝端坐到李恪对面“屠睢此人,其姓虽尊贵,然其并非主家出身,戎马一世,亦无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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