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嗨”
第三四八章 夏无且
“禄,为什么一个医工会在莫府里他是军医吗就算是军医,也应该待在军营才对吧”
“先生,夏师就在此处,不会错的。”史禄笑着回答道。
告别了屠睢,李恪并没有急着回官舍,因为他还要找夏无且抓药。正好史禄和泰都在身边,李恪连问路的麻烦都省了。
可是与他所想不同的是,史禄一没有把他领去军营,二没有把他带去客舍,眼前也不是什么南城豪宅、官市医馆,就是莫府角落一处冷冷清清的朴素小院。
蛤蜊已经拿着李恪的拜帖去叫门了,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李恪不免疑惑。
医者在秦朝并不是什么高贵的行业,与画工类似,不称师,不称匠,哪怕医术再好,到头来也就是一个医工而已。
可社会地位低下并不代表人们不需要,生老病死人之天性,无论身处高低贵贱,都免不了求医问药的一天。
医者的就业环境相对还是不错的,只要凭手艺获取了代表技术工种的工籍,他们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开设医馆,从军行医,技艺高明的还可以通过自荐和举荐成为医官,以太医的身份步入朝堂。
这三条路也是秦时大部分医者的生活状态,民医居于官市,军医出入军营,太医位列朝堂,不管怎样,都没有在莫府驻留的道理。
莫府可是大军的指挥所,除了亲卫,连屠睢本人都不在这里留宿。一介医工却在这里划拉出一个小院,难道恰好亲卫当中有人患病,需要日夜照料么
蛤蜊的唤门还是没人答应,李恪感到些许焦躁,忍不住又问史禄“禄,莫不是那位患病的亲卫已经康愈,夏师回自己医馆去了”
史禄在旁束手而立,恭敬回答“先生,夏师在沅陵并无医馆,其身份也并非军医,这里便是他的住处。”
“这里莫府”
“是。”
“将军怎会在莫府中安置一个医工呢”
“夏师本是朝廷太医令,后辞官离朝,便在咸阳开了一间医馆。此次将军将他延请到岭南,是以幕僚的身份,而并非征辟从军。”
“便是幕僚,住在莫府也有些不伦不类吧”
史禄无奈摇了摇头“将军幕僚多随他驻于官舍,夏师的脾性有些古怪,不喜官舍,这小院是将军为他专门辟的。”
“脾性古怪啊”
正说着话,小院的大门终于拉开了一条小缝。蛤蜊似乎与人争辩了几句,还不待李恪反应过来,便听到嘭一声响,大门又合拢了
蛤蜊一脸丧气走了回来。
“公子”
“那夏师可在”
“在,方才开门的就是此人。”
李恪满脸古怪“那他闭门莫非是要我报名呼门”
蛤蜊摇了摇头“公子,您的拜帖叫他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李恪彻底迷糊了,“我好似与此人并无旧怨吧你可与他说明来意”
“说了。”蛤蜊摇头又点头,“他说,他与公子素不相识,凭甚为公子抓药。又说他处药材皆军中之物,公子要求药,寻将军去。”
屠睢完全没想到李恪居然会去而复返,待听明了来意,未免觉得哭笑不得。
“恪君,你怕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吧”
李恪翻了翻白眼“将军,我为你军中使监抓药,既递了拜帖,又亲往道门,于情于理都不该被拒之门外吧”
屠睢一下尴尬起来“此事说来无且兄这几年过得不顺,脾性未免古怪一些”
又是脾性古怪
李恪挠了挠头,问“这位夏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乃是名医世家出生,少年时便被拔举为太医,因医术高明,常年随侍在陛下身边。”
李恪撇了撇嘴,不屑说道“不成想,原来是皇帝近臣。”
屠睢苦笑摇头“恪君误会了。早几年前,无且兄可是宫中出了名的与人为善,上至显贵,下至宿卫,轻易不会叫人难堪。”
李恪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他究竟是与李家有隙,还是与墨家有隙”
“皆不是。”屠睢叹了口气,“那年荆轲行刺陛下,陛下危机,全赖无且兄以随身药箱将荆轲掷倒,这才救下圣驾。陛下感念无且之情,口称着无且爱我,将其着拔为太医令,赐少良造爵,世袭不降。”
李恪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孤僻老头居然就是把始皇帝从荆轲手里救下来的太医。
“然后呢”
“然后世道就变了。医工鄙者也,无且兄骤得高位,莫说显贵之中有人不悦,便是在太医之中也深受排挤,诽谤之言铺天盖地。更有甚者,其独子随军出征,死于乱箭,数月之后,其孙又被贼人溺死河中。他的老妻不堪苦楚,咳血病亡,无且兄也终于辞了官职,变成如今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世间最毒莫过人心啊”
“世间最毒莫过人心,恪君高见。”屠睢感慨了一声,说,“你要为禄君调养身子,此乃大事,我这便令人将药取来。”
李恪伸手拦住“将军,若是可行,最好还是请夏师看看方子。蛤蜊的医术是自学成材,善外伤而不善调理,夏师毕竟天下名医,有其关照,更能对症。”
“善。”
不一会儿,臭着一张脸的夏无且就被亲卫请来正堂。
“老夫正在琢磨军中疫病,将军为些许小事扰我,可知军中又要多死多少军士”
李恪听得一头冷汗,赶忙把头一低,避过夏无且刀子似的问责。
屠睢的状态也并不比李恪好上多少,可他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赔笑说话“无且兄,军中疫病由来已久,你也说是水土不服所致,不差这一会儿时间。”
夏无且冷哼一声“将不爱兵,死无全尸”
这老头也太彪了吧
李恪叹了口气,自觉自愿接过话头“夏师”
“区区医工,当不得师子之称”
好吧
“夏工,使监禄乃是军中重将,掌管着大军补给,大渠营建。他如今痼疾在身,不堪劳苦,若是因病贻误了战局”
夏无且当真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李恪留。他冷冷看着李恪,一字一顿“既然是军中之事,你又是何等身份”
李恪干脆地双手一摊,白眼一番。
不管了,这老头还是交给屠睢自己应付吧
屠睢只得干笑两声“无且兄,禄君乃是军中重将,掌管着大军补给与大渠营建,这个他如今痼疾在身,若是因病贻误了战局,我亦是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夏无且自然再没有推脱的可能。他臭着张脸走到李恪面前,老手一摊“药方”
蛤蜊赶紧从怀中取出竹简递上去。
他接过扫了一眼,又走到史禄面前“手”
史禄老老实实伸出手,摆平了任其扣脉。
老头闭上眼睛切了会儿脉,又让史禄把舌头伸出来,观望了半天。
屠睢小声询问“无且兄,此方可用否”
“若是将军有心药死使监,现在便可叫人去抓方。告辞”
第三四九章 水土不服的根源
沅陵还是下雨了。
晴了一日,淅淅沥沥。棉絮似的云朵忽而聚集,降下来的雨全然没有冬雨的味道,可是气温却像结霜似的飞速降下来,就连炭盆也挽救不了屋里的暖意。
为了让自己暖和些,李恪不仅燃了炭盆,还点了煮茶的泥炉,敞口的瓦盆咕嘟咕嘟冒着水汽,将梅香散播的到处都是,沁人心脾。
“冬天果然还是煮着茶舒服啊”
李恪感叹一声,用金丝楠木的木夹夹起枚翡翠茶盏,勺一勺水,暖盏涮杯。
慎行微微一笑“将军赠的茶具好用么”
“和风雅是休想沾上边了,不过必然是世上最俗态的一顿茶饮,也算是场难得的经历。”李恪叹了口气,为慎行浇上满满一盏茶汤,用双手推送过去。
慎行一口饮尽。
“合与不合皆是心意,用与不用皆在你心。”他难得调笑,饮了茶,还特意摆出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墨家未来的钜子自然不会屈居人下,然政争百态,尔虞我诈,你若总是从心而为,又如何能将墨学广传于天下”
“将墨学传诸天下之事可不在我,在世之墨者。”李恪耸了耸肩,“墨义如此苛责,连杂墨都被拒之门外,便是换个八面玲珑的钜子,固步之势也改不了分毫。”
慎行皱了皱眉“你觉得墨义不妥”
“算不得不妥,只是规矩订的太细,与人相交难免少了些活力。”李恪坏笑一声,又为慎行斟了盏茶,“说来老师也好饮茶,这将军的茶器,不若就赠予老师如何”
“噫如此奢华之物”
“洁癖者,为师子易,改天下难呢。”
哄走了慎行,处理了茶器,李恪裹着鹤氅,对着面前的一匣子草药生闷气。
给史禄准备的药是顺利取来了,可到头来还是没人敢煎成药汁给病人服下,夏无且说这份名贵的补方能把史禄药死,虽说不知其中真假,但总不可能拿史禄的命来做实验。
中医之道博大精深,这一点李恪以前就知道。更何况秦时医药之学堪堪起步,能看的医书少之又少,蛤蜊所谓的自学就是自医和医人,是真正的实践出真知的类型。
“恁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蛤蜊悄声请见。
“公子,明日臣想再去一次夏师府上。”
“再去一次”李恪挠了挠头,“那老儿陡遭巨变,如今根本听不进人言,你便是去也再多次也问不出所以然吧”
“医者悯人,夏师到今日尤在为军中疫情奔忙,足见他仍以医者自居。臣虽不才,亦是医者,总能将其劝服,为禄君取来治病之良方。”
看着史禄认真的样子,李恪无奈叹了口气“也罢,明日我再陪你走一遭,老儿再顽固,莫非还能比老师顽固不成再不济,我就请老师出面,少良造对少良造,两人定能够旗鼓相当”
第二日,把史禄留在屋里静养,李恪领着蛤蜊又去了一次莫府,这一次夏无且倒是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因为他恰好不在家,听说是孤身一人去往军营医站去了。
李恪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既然打定注意要再寻一次老头晦气,就算前路险阻也拦不住他。
他到屠睢处求了军营的通行令牌,顺道借了一辆马车,主从二人驱车出城,直往城外三十里毗邻远水的一处山谷,中路大军就驻扎在那儿。
明示令信,直驱入营。
数万人的大营军帐如丛,到处都泛着一股酸唧唧的汗味。李恪一路所见,兵卒大多都挺着圆鼓鼓的小腹,起行坐卧懒懒散散,不时可见到成群,凑在一道钓鱼食生。
“军中规矩败坏若斯,将军就不打算整肃一下军法”
陪同的幕僚轻声解释道“假钜子有所不知。此处并非零陵前营,不接敌情,除却新送来的各郡更庶,多是久战轮替之军。为军中士气计较,除却操练巡营,将军实不愿管束过多”
“即使是后营,这也太松懈了吧”李恪一行恰好路过一列巡营兵卒,李恪便指着其中一个的肚子说,“你看,赘肉横生,面色蜡黄,这样的兵卒就是休整再久,又如何能承担战事之重”
幕僚尴尬地笑了笑“假钜子,军中操演一日不曾松懈,这腹肉却不是养出来的”
“不是养出来的”
蛤蜊挪了个位置,靠近李恪轻声耳语“公子,此事臣恰好知晓一二。岭南之地与云梦相似,瘴气丛生,且不止漫散于天地,还存于鸟兽鱼虫之身。外乡人到了此处,久而久之必会腹胀体虚,若是不能习惯,离殒命之期也不远了。”
“水土不服”
“正是水土不服”
李恪沉吟下来。
水土不服的情况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气压、气候、饮食习惯都会造成水土不服,可这毛病归根结底只是一种适应症,照道理说,不至于几十万大军人人如此,千人当中出现一两个已经是很高的比例了。
可眼前的秦军却不是这样,除却少数将士,大部分兵卒都有一个溜圆的肚腩,反观城中莫府,这样的状况却少之又少
总不会是因为吃得好吧
李恪的眼睛突然瞥过水边食生的兵卒。
食生食生,也不知道腥腻的河鲜有甚好食的
等等
李恪脑中灵光一现,扭头去问随行幕僚“这位先生”
“假钜子客气了,称我为牯即可。”
“牯君,军中伙食如何安排”
“一如秦律,粟饭、酱汁,偶有鱼鲜肉食调剂。”牯好奇问道,“不知假钜子”
李恪伸手指着那群食生的兵卒“休憩之时钓鱼食生,军中不管么”
“假钜子,南军之中多更庶士伍,比不得北军精锐,将军为了让士卒早日能战,操演繁重。兵卒不堪操劳之苦,军律即不曾明令士卒饮食,各级将官便会网开一面,毕竟食饱了,操练之时气力也能足些”
“我大致知晓军中疫情的根源了。”李恪叹了口气,“食生食生,还真食出鬼来了。”
第三五零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沅陵医站被安置在大营侧向的一处高地,四周皆缓坡包裹,不近水源,偏离谷风,宽敞,向阳,完美契合瘟疫所需的隔离需求。
这里收容了数百病重近死的疫患,营中四处污秽不堪,才一进门,李恪就差点被熏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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