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眼前,就是报应!”
李恪指着远处的尸山,兽蝎正不知疲倦地回拨填土,垄出个小丘似的坟包。
“如公子言,这里的千多人论罪皆不及坑,便是妄议,也不过是主议者坑,从议者配。然而他们现在都躺在那儿,老及花甲,少有稚童,一夏过后,此处会长满花草,三载之后,或又是一片绝佳的游春之地。”
“他们得罪的不是法,是陛下。陛下恨自己凡胎**,无福去消受仙丹,故!涉丹之人都该死!而有了三百宫侍在前,朝廷上下,亦无一人觉得此事不妥。毕竟坑个把罪人罢了,只要能令陛下顺心,莫再留连仙丹之事,有何不可呢?”
扶苏厌恶地看着李恪脸上嘲讽的笑,歇斯底里:“可韩泽家人又何辜!”
“你害死了他们,亲手把他们写进陛下迁怒的名册,如今却怪别人么?”李恪的眼神冷得像冰,“韩泽早该死了,无罪杀便无罪杀,你拦这一个也拉不回陛下。你明知仙丹会叫人疯颠,却在那时犯什么癔症?善,亦可害人!我只盼这两百多人命能叫你记住,无论你心中何思何想,在登位至尊之前,当收,则收!”
这是李恪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评价扶苏所为,扶苏浑身发颤,险就站立不住。
李恪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勉强笑了笑:“其实这些事你也看明了。此次坑杀祸诛千人,你就没去陛下那犯傻性……”
“我去了……”
“哈?”
“大朝之后,我请见父皇……没见着。”
李恪凸着眼球,险就一口啐在扶苏脸上。
扶苏如丧辛凌:“恪,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那至尊之位?”
李恪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着与扶苏结伴登车,登车之际,他突然说。
“若陛下不曾杀过那三百侍者,二十四位皇子中,你或是最不适合的那一个,你的性子会毁了大秦。”
“那现在呢?”
“现在啊……”李恪登车坐稳,摇动车铃,“除了你这个陛下的蠢儿子,怕是再没有第二个皇子还把秦律当回事了。至尊之位,凌驾人间,法治……岂能有朕治来得爽快?”
第五八六章 离咸阳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阴谋。
阴者,隐也,事密也,不为知也。
从这个角度来说,发生在咸阳的阴谋无疑是成功的,九人核心连结数十人,动用数百人,看似兴师动众,人尽皆知,却把目标始皇帝瞒了个严严实实,直到最后,也没有令他生出一丝怀疑。
而发生在库不齐的阴谋则无疑是失败的。
三月末,四月初,夏初不夏,就如春初似冬。
乌审原,祁扬部,彭越又一次向族长洛敏提出借兵,准备凑齐两千人马,趁朔方部东出之际,攻破日益繁华起来的杭锦亭。
依照这段时间与诸部落相处的经验,他给出的利益不可谓不丰厚,所有缴获皆归各部,他只要千羊百马,五十勇士。
这个数目对预想的十七个参战部落来说几近于无。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嫡系都是通过这种大气的分赃交换过来的。
可是这次,他的借兵之旅虽始于祁扬部,可直到其余十六个部落都许下了承诺,洛敏还是没有答应。
这头老狼一直吊着彭越,让彭越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愿继续出兵袭击朔方部,还是不满杭锦亭可能的收益。
这次仍是一样。
彭越去拜访,洛敏烤了全羊,烤羊上席时,羊头对着彭越。该有的尊贵明明全都有,可双方就是聊不到一块去。
宴席最终不欢而散。彭越气哼哼回到营帐,一入帐,发现赵柏居然在里头。
“深更半夜,你在我处作甚?”
赵柏的脸色难得凝重:“一脸蠢相,你可知就在你吃酒之时,我在另一处帐篷见到谁了?”
“谁?”
“挥元齐的大将,那个一力主战的浑人纳伊!”
“纳伊千骑?”彭越愣了愣,一转眼喜上眉梢,“如此说来,挥元族长是定计要与李恪开战了?”
“与大兄开战?他有那胆子?”赵柏不屑地啐了一口,说,“纳伊是挥元齐的大将,洛敏是挥元齐的妻翁,可我方才却看到,洛敏趁纳伊不备,一剑就把他刺死了!”
彭越大惊。
赵柏站起来,自兵架取下弓、剑、箭囊,一件件丢给彭越,嘴上也是一刻不停:“妻翁杀大将,你说究竟是洛敏想跟挥元齐反目,还是挥元齐打算改换门庭,彻底倒向大兄了?”
彭越呆呆抱着弓剑。
洛敏要和挥元齐反目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反目,他也不会继续把自己的部落安置在挥元部边上。若杀死纳伊是挥元齐的意思,那事情就真如赵柏所说,挥元齐准备倒向李恪了。
马匪的世界,入伙皆需投名状,他和赵柏处处都和李恪作对,可不是最好的投名状么?
可他仍是不信:“这定又是你编造的谎言,挥元族长投靠李恪,于他能有何好处?”
赵柏脸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蠢成这般模样,当初我居然还指望你将草原不驯皆聚起来,为大兄省些力气……”
这话戳烂了彭越的痛处,激得他失声大吼:“你!欺人太甚!”
“你才是欺人太甚!”赵柏比彭越还凶,一件件数落起彭越的不是,“我好好在大兄军中饱食热饮,无所事事,就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才陪你来这鬼地方风餐露宿。结果倒好,马匪不见你聚起来,现在居然还要逃命!此事若是让大兄知道了,我堂堂安阳君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赵柏气势汹汹,彭越无言以对。
因为二人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虽说同行共事,目标却从不一致,只是得益于赵柏跳脱奇葩的脑回路,这对理论上绝混不到一处去的造反派搭档才能保持这长长久久的心和面不和。
如此说来,此番还真是他害的赵柏身陷险地……
心烦意乱之下,彭越难得没了主意:“你说,接下来我等当如何做?”
“如何做?”赵柏手摁剑柄,志气昂扬,“当然是聚齐亲随,先发制人,然后趁着那些马匪杀人作乱的时候……跑!”
……
咸阳乱局尘埃落定,考虑到四月十五在库不齐还有大事要做,李恪决定启程。
于是乎,上坂之地,扶苏之府……
扶苏跪坐于寝居,看着辛凌忙前忙后,像个普通的贤惠妻子般亲手收拾远行的行装。
此情此景让扶苏的心里充满了安宁。
可是安宁着安宁着,他就发现不对了。里衣、深衣、大氅、鹤氅……一年四季换洗的衣物皆被收在箱柜里头,可所有的一切都是扶苏一人的,辛凌和两个孩儿的一件无有。
扶苏的日常并不尚奢,辛凌的穿着更是朴素,照理说一家人远行,一只箱柜足以敷用,也不需要再分一箱啊……
难道说……
“莫离,你不随为夫去河间?”
“不去。”
“为何?”
“舅会猜忌。”
言简意赅,单刀直入,扶苏听得悲从中来,忍不住辩驳道:“父皇既答应我就地方,便是信任我的忠心。皇子外任,你们留在咸阳,是欲为质子么!”
辛凌停下手中的活计,安安静静转身坐好。
她说:“你若要与师弟反,我与耳、节便随你去,若是不反,我们便留在咸阳,以安舅心。”
“何以至此!”
辛凌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诘问,自顾自说:“草原不靖,必有大战,蒙冲与侍卫你全带走,我处只需留下墨卫,便是日后异动,我也足以应付。”
扶苏不忿道:“你就料定我要谋反么!”
辛凌不说话,扭过头继续收拾衣服。不一会儿小半箱子衣物收拾齐整,辛凌取出阴荷华的私印玉牒交给扶苏,又把赵扶苏的身份明证包起来,收入到箱子当中。
“我与师弟交道,皆觉得此番过后,舅怕是不会再将皇位交予你了。”辛凌看着扶苏的眼睛,目光之中难得温柔,“郎,无论未来如何,你定生不出谋逆之心,此事我知,师弟也知。”
扶苏愣愣看着辛凌,总觉得她的话意犹未尽,可是辛凌却不说了,夫妻叙话到此为止,叫他无处去猜剩下的话。
蒙冲被辛凌唤进来,搬着大箱子外出装车,李恪在院子里对扶苏招手,远远地冲他挤眉弄眼。
二人相见,李恪笑嘻嘻问:“终与师姊拜别了?”
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我如何说,莫离就是不愿去草原。”
“草原苦寒嘛,师姊便是受得了,二位皇孙也受不了。”
“非是如此……”扶苏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只好调转话头,“恪,我等先去何处?”
“自然是先去二位丞相府上接那两只拖油瓶。”
“拖油瓶?”
“就是麻烦。”李恪瘪了瘪嘴,笑起来,“无垠草原,马上牧歌,公子,你准备好了么?”
第五八七章 归北地
李恪归于北。
行归之时,扶苏,冯劫,李斯特等纷缷其任,鲜衣怒马汇入车流。至行过灞桥时,其主、仆、侍、卫,人、马、车、驾,已达到近两千数,且俱是骑士车勇这一类高级兵种!
这里头,扶苏的卫队是蒙冲带着,战车一百,骑卒四百,这就占了队伍半数。
冯劫中央军职出身,本来就有自己的亲卫,这次转任地方,低调地精选出三百用作随人,一个个看上去文质彬彬,四肢发达,随便挑个伙夫,看着也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才士。
李斯特就差多了,护卫虽也是三百,但其人毕竟只是李斯庶子,再得宠爱先前也只是个技术官僚。他的班底以伺候起居的仆从为主,少量掺入李斯信赖的门客家臣,人才有,却不多,大部分人连马都骑不顺溜,只能乘车。
可最叫李恪不爽的正是李斯特。
想这位莫臣都混得这般落迫了,随人的数目居然还是比李恪这个将主多。
当时从库不齐出来,李恪一共就带了二百人,乌鹤敖白于履任,又带走五十,剩下一小撮百五十人,混在这若大的车马队中全不显眼,不仔细辨,根本连寻都难寻出来。
官二代什么的,最讨厌了!
李恪气闷了一天,首夜扎营,就以最严正的姿态把三位莫臣召集起来。
“库不齐如今风声鹤唳,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乌涣涣两千入原,那些游牧还道我调兵去了呢!我意,二百出,二百归,连我在内,每人只许保留五十随行,余者皆混入商队,密往磴口,不得有误!”
扶苏毫不犹豫表示同意,两位官二代见帝二代都同意了,只能闷不声地照办。
大营散伙,飞骑游侠们成群结队散往全国,将分散在一个月内,分散入原。
李恪也散了墨卫和游骑,不过他们本就有任务在身,要驱往各方,向那些还未接到正令的莫臣传令,让他们即刻赴任。
归北的队伍瘦身成功,拢共有二百蛮勇,沧海用了三日让自己成为蛮最,而柴武只用了一柱香,就让自己成了勇最。
这里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恪把那套压箱的玄龟装具连带那匹半年只骑过一次的大宛宝驹打个包送给了柴武。
普天下第一套重骑装具横空而出,再加上那匹终于有了名字【凌霜】的神驹,那些想与柴武竞夺勇名的壮士背光一站,闪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扶苏看着柴武眼睛放光:“恪,这真是我大秦的铁骑?”
李恪耸了耸肩:“暂时是普天下唯一一套,由世上最后的铸剑师徐夫人亲自督造,包括内甲,衬甲,锁甲,鳞甲,皮兜,钢盔,臂盾,直刀,长槊,寸匕,骑弩,飞蝗连弩及精铁马掌,双边马蹬,双层马铠,还有专配的冲阵外挂,非千里龙驹不可驮动。”
扶苏很有种要疯的感觉。
李恪表现得很无奈,说:“概念甲嘛,总会制的夸张些。程郑已经将产业移去狼山,最晚五月,重骑工坊就会依托库不齐的铁山和牛马建起来,专门打造减配后的量产装具。若是一切顺遂,到明年开春,河间军当可组起一支数百人的战略重骑。”
“仅数百人?”
李恪一个白眼甩过去:“你知道一套装具靡费几何?工期几许?更何况有魏武卒前车在先,此等重装,多有何用?”
……
车队行北,一路参观直道进程,在阳周,李恪会和了身在附近的莫臣,又与秘密赶来的江隅、乌鹤敖二人密会。
河间军的编成至今没有公开,这两部名义上还归属于北地、上二军管辖,李恪不急于更旗,只要他们操演士兵,整肃军容,至于剩下的,全待将令行事,二人嗨诺。
四月初八,李恪归临朔方地,重启磴口营,有史?、陈平禀事,数月之变经二人之口一一道出,听得第一次和李恪共事的三位勋贵不噤乍舌。
大秦从不缺能臣,但公正公平地说,在严密的体系之下,其朝廷官吏由上至下都缺少主观能动和随机应变的主动,整个官场皆有一种唯上而尊的僵化味道。
这种状况在始皇帝称帝之后达到巅峰。
李斯等人皆古今少见之俊才,可始皇帝宅化时,他们明知道这样不对,短时间却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是他们无能吗?
有了周贞宝主事,李恪献谋,他们的表现缜密得体,甚至还有余力行权谋宫斗,显然不是能力不济。
唯一的原因只有僵化,他们心有谋算万千,却习惯了听命行事,因为这样的臣子,始皇帝喜欢。
但李恪用人与始皇帝不同,那些本该在数年之后才发光发热的英杰们也与大秦的循吏有异。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