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叫一个无兵的军师军侯统领三员悍将是认真的么?
那三人,一个是同门嫡系,一个是大秦宗族,还有个是自称宗室的草原夷狄,这样用人,是认真的么?
李恪好像真是认真的……
得此信重,何德,何能!
第二个问题,战机。
河间成军不过月余,正式出兵时间更短,他们至今都没有正式介入到草原战事,没有进度才是正常的进度!
李恪怎么就急了呢?
三道一模一样的将令,谁都听得出李恪话里的急躁,可急什么又躁什么,韩信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李恪忘了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的道理?
又或是说,在李恪看来,平定草原的时机已然到了,只是看他们还不曾发觉,这才好意出言提点?
韩信猛想起令中的【俱斩】二字,一瘪嘴,又在心里把【好意】划了,换上【不耐烦】,这才觉得顺心许多。
现在是八月中,两月止战,听在韩信耳朵里就是今年平定。
李恪显然不打算把草原的事拖到下一个春天,而作为这场战事的实际指挥官,韩信只能把【失期斩】这三个大字写好了裱在正席头顶,真真片刻都不敢轻忽。
问题是,良机,何在?
他正思索,亲卫来报,说三地校尉齐来秘营,正一道在帐外求见。
韩信敏锐地把握到一个词,求见……
他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先前还担心麾下大将位高不驯,还真是……早该想到的,将军岂能任由这等蠢事贻误战机……”
……
草原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两个战场,上万精骑,在十余大部的带领下已经多日不曾有战。
游牧的骑卒们并不适应这种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一长,他们就闹腾起散伙的事。
冬天快到了,他们要打草、备料,冬迁前的准备千头万绪,一但错过了养秋膘,今年冬天会有许多牲畜冻死在往返冬原的路上。
军心不稳,将心也乱。
迭古敏锐地察觉到河间郡的成立可能会对他的王国不利,可又拿不到切实的证据。
除了遣兵威压,秦人就再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一西一北,修路照修,狼山之上,筑营照筑。
草原南部相对平静的草原仍有秦商奔走逐利,人数货品也不见明显减少。
或者说,正因为北库不齐连绵的战火,位置更佳的达拉特亭没能如预想般发展起来,遥远的贺兰亭反倒比预想的吸引了更多商人。
该亮的刀兵不亮,该绝的商旅不绝……迭古迷茫,踌躇,心无以定,既不敢重启战端,又不愿收兵而退,亲手放弃立国的机会。
正烦躁时,被派出去监视秦人动向的斥侯飞奔来报:“禀单于,贺兰秦军动了!”
迭古的眼睛精光乍亮:“动了?”
威压贺兰的江隅所属动了,在磴口渡渡船的配合下,五千强兵夜渡大河,疾行两日,在日出时分,向鄂托克-伊金霍洛联军大帐发起突袭!
秦军不宣而战,以强弩开道,战车突进,黑甲勇卒高呼酣战,威武之师锐不可当!
侵攻之下,全无准备的鄂伊联军阵脚大乱,伏旗倒帐,仓皇东逃!
迭古微张着嘴,在一处丘坡上观了全场。
突如其来的战事以秦军的完胜告终,漫原黑甲中驰出一驾簇新战车,江隅匹马直入贺兰部军阵,带着一脸的晦气站在迭古面前。
“假单于!我老秦将卒厮杀在前,为何不见你的人马从后掩杀!”
“噫?”迭古一脸懵圈,“这位将军,你我何时有过合战之议?”
江隅呸一口啐在迭古马下:“向大秦天兵请援者,你耶?”
“确是小王,不过……”
江隅马鞭一指山下倒伏的营帐:“昨夜驻在那营中的,你国之逆耶?”
“确是小王国中叛逆,不过……”
“战你之逆,依你之请,你不令人掩杀,莫非要我用双足去逐马蹄?”
“可……可小王并不知……”
“你不知?”江隅盛气凌人,就差趴到迭古脸上去,“自我麾下出营集结,左右便全是你的斥侯?何来也?不就是要看我何时渡河,何时出兵?现如今河也渡了,战也打了,明明一战可决之事,你居然袖手旁观,坐视不理?草原怎会出你这等孬人!”
一顿大骂,江隅拔车便走。迭古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两旁亲随主辱臣死,纷纷请战,要让这不逊的秦将付出代价。
迭古勃然大怒!
“付个屁!一帮庸才,人家说错了么!”他大口喘着粗气,恨不能时光倒流,“兵贵神速,那秦将深谙此道!方才若我们及时掩杀,且不说能否尽诸叛军,可歼敌大半定无问题!”
“天赐良机啊!天赐良机,就这么生生被我们放走了!”
亲随不服气道:“单于,若秦人真有心助我等,为何不在战前通报一声,非得要不告而战!此事必有蹊跷!”
“愚人!这也看不出来么?我等至今未献朝贡,各军自然也不曾得到好处。没有好处,谁愿死战?他们此番是被强逼来的,至于逼他们的人……”迭古昂起头,迎向朝阳,双眼湿润,“朔方部主,孤负你啊……”
第五九七章 韩信单骑赴会
李恪以前说过,夷狄之辈,蛮却不愚。只是没有了华夏繁琐发达的礼义束缚,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更纯粹,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更直接,更动物化。
他不知道韩信究竟有没有听过这番怪论,但从传回的战报看,韩信显然也是这个观点的信徒。
秦军出阵。
由养之朔方部由北而南,压入鄂托克,乌鹤敖之白于部由东向西,追赶准格尔,江隅之贺兰部一战过后就丢开了迭古的大军,像狼一样冲进伊金霍洛。
三部之将,三曲之军,有敌挠敌,无敌掠部,专注于烧、杀、抢、夺的大业,根本就不理会迭古一日三请的会战请求。
草原上一番乱糟糟的未世模样,秦军像极了打草谷的匈奴,专挑守备空虚的部落下手,而一伺得手,牛羊人口一件不留。
后方起火,反叛的部落们人心惶惶,反映到正面战场上,就是连战连败,迭古高歌猛进。
迭古很亢奋。
秦军的作派正合了他的心思,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军队本就是马匪的升级版本。
现在的情况他无比熟悉,翻译过来,就是他这个召集人召集了秦人和他一道狩猎,却又供不出让对方满意的财货。
人要留,钱无有,对方的回答简单粗暴,你不给,俺自己拿!
这才是爱憎分明的好汉呐!
迭古对自己勇猛精进的盟友很满意,一点也不在意草原的损失,因为他看得明白,秦军说到底也只有三支部队,身处在人地两生的库不齐,更是打死也不愿分兵。
聚兵而战的好处明显,掠夺部落时不必承担什么损失,也不用担心被叛逆们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聚兵而战的坏处也明显,游牧是马背上的民族,别看秦人追得欢实,但就如江隅最早的那次突袭,实际杀掉的人,灭掉的部屈指可数。
所有的情报都在迭古心里记着,秦军出阵十七日,横扫草原,难求一败,可真正被扫平的部落却只有七个。
与之相对的,在两个正面战场,忠于迭古的军队连胜九场,斩首俘虏共计三千余,在兵力和士气上,已经初步确立了胜势。
什么样的胜利会没有代价呢?
借兵而立国,这微乎其微的代价,迭古出得起!
……
大河南去……
曾几何时,库布齐身处于大河的环抱,先而北,再而东,再而南,像神女的怀抱,孕育出富饶美丽的七原,保养出游牧纵马欢歌的天堂。
那似乎是很久前的事了……
大秦修直道,秦军随即控制了向南的河段,达拉特原被这条魔鬼般的大道一分为二,准格尔原也至此与伊金霍洛、乌审二原再不接壤,成了孤立的牧民。
再接着,利欲熏心的迭古用阴谋灭亡了赫迟部与挥元部,为了取得秦人的支持,献上了整个向东的河段与半幅向北的河段。
依旧是修路,秦人紧贴着大河修筑通原道,一段在河南,由西而东,一段在河西,由北而南,在他们口中,通原大道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叫护堤道。
护堤护堤,堤在何处?
准格尔斯格尔部的族长孛鲁披着鹤氅静静站在大河边,心思飘忽,不知所处。
他看不明白,既不明白秦人在草原修路的意图,又不明白近几年过于快速的变化。
十四大部已经在这片草原繁衍了好几代人,合并,分裂,放牧,抢劫,牧民的生活平安喜乐,每天每年都没有明显的改变。
可这样的生活突然就被打破了。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就是从李恪把目光投向草原开始的……
孛鲁想不通,打乱牧人平静的生活对李恪有什么好处,想不通把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国土分割出去有什么好处,更想不通扶持一个贪婪无能,只擅长阴谋诡计的懦夫对秦人有什么好处。
可李恪就是这么做了……
秦军没有在正面战场出现,却肆虐在辽阔的草原,他们的暴行让前线的勇士们无心向战,连战连败,孛鲁已经闻到了灭亡的气味。
他就要灭亡了,进无以胜,退无以和,迭古已经放出话来,想要草原重新和平,他们这几个大部的族长必须主动献上自己的头颅。
孛鲁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只是在死之前,他至少想解开一个疑惑,秦人为什么想见他……
夜色当中,一骑骏马缓步而来,孛鲁提前听得亲随来报,五十里内都没有发现秦军的踪迹,也就是说,这个秦人信守了他的约定,是真正的单骑赴约。
孛鲁知道这个秦人,他叫韩信,在朔方部,或者说现在的河间军中,都是军师,显然是李恪的亲信随人。
三日前韩信主动来信约见,孛鲁就把地点约在了准格尔原的深处,也是最后属于草原所有的河畔所在。
孛鲁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他鬼使神差般想到了尊严,在回信中点明,只许韩信一人前来。
谁知道韩信真的来了……
韩信策马缓行,满脸微笑:“河间莫臣信,见过斯格尔部主。”
孛鲁觉得自己讨厌这个笑容。
他冷哼一声,扬起马鞭指向大河:“信君知道么?库不齐本来有三条大河,现在仍属于我们的,只剩下这一小段了。”
韩信笑容不改:“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库不齐,此地是河间郡属,再往前是北地、上、九原、云中四郡之交,再前属匈奴、义渠,总之,从未有过库不齐。”
“可我们在这里放牧百年!”
“以他国属臣之身份放牧百年,以前是,现在也是。”
孛鲁怒不可遏,恨不得撕烂韩信的脸:“那又如何?连你们的皇帝都已经许可库不齐立国,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草原人拥有这片天堂!”
韩信露出一个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愕然:“陛下准许草原立国?部主,您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依照秦律,妄言妄议可都是大罪。”
“我是亲耳听李恪宣的御令!”
“宣令?”韩信的表情越发夸张,“御令必有旨,部主可曾见过明旨?”
“那当然是……”孛鲁的声音戛然而断,他凸着眼,满脸惊恐,“这……这是阴谋?”
韩信掸了掸一路上沾的草屑,不屑说道:“部主,河间生乱,游牧不驯,将军受上令平乱,奈何屡禁不止。有人与将军言,你与伊金霍洛的拓麻部主忠谨多智,故才遣我前来向您问策。却不知,平定草原事,您可有高见?”
孛鲁咬牙切齿:“草原是草原人的草原……”
“若人人都如您这般想,赫迟挥元岂能灭族?若您真能公心不私,又何必始起战端,叫草原……乱作一团!”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们自己的事?”韩信放肆大笑起来,“自库不齐有了游牧,秦军何时如今日般自在过?您说,我们是谁请进来的?”
孛鲁脸色苍白。
夜风习习,抚波河澜。
在沉默了许久后,孛鲁又开声,只是声音沙哑,宛若老了十岁:“韩将军,牧人离不开草原……”
韩信轻轻甩了甩马鞭:“部主,牧人不需要离开草原,也不需要自相残杀,只是你们……却不可能再留下来了。”
第五九八章 李恪,你不得好死
草原的战局正以每个人都觉得正常的方式持续推进着。
秦军继续横扫外围,这会儿已经难得再有灭族的收获,因为能跑的部落早跑了,没地跑的也举族迁往通原道之所在,学杭锦那些部族,投诚归附。
叛逆的士气越见低迷,孛鲁等人依旧坚持不懈地组织力量会战阻敌,但战不过三通鼓,结局必定又是一场溃败。
迭古仍在高歌猛进,在九月初,终于和达拉特的盟友连成一线,这也意味着库不齐的王军,暨贺兰、达拉特、乌审三原联军已经将各方叛逆挤压进小小的伊金霍洛。
下一战,便是决胜!
始皇帝三十五年,九月廿四,风,晴。
意气风发的迭古手持马鞭站在高岗上,目视着一队队英武的骑卒飞驰而过。
他们是库不齐如今的王军,总数接近万余人马,分别来自三个原,出自四十二个忠诚于他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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