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取到宅基前后不过十余日,旧房推平,土地平整,再加上连墙迁棚的工作,前宅到现在依旧是地基当道,只有少数几处起了新墙,可便是这少数几间,想要结顶也得等到多日之后。
这才是正常的施工进度。
李恪叹了口气,只觉得做工的隶臣偏多,一圈瞧下来居然数出近三十人。
他赶紧又把监工的隶臣唤回来,轻声问道:“这位壮士,此地皆是监门隶臣”
“大半皆是。”那隶臣挠着头憨厚地笑,“先后误了两次工期,主君羞恼,家中隶臣皆来了此处,一个也不曾留下。”
“大半”李恪狐疑道。
“主君隶臣共十六人,余者十人则是癃展前日另雇。足足二十六人每日赶工,这才有如此气象。”隶臣是个老实汉子,知无不言,“不过也正是因为癃展雇了十人,主君这才觉得羞恼。要不然每日至多十人劳作,便是后宅也无法完工,哪轮得着前宅。”
原来还有这层故事……
李恪隐蔽地撇了撇嘴,支走隶臣直驱后宅。
一墙之隔,内外相别。
新宅布局参考后世四合院,北侧主楼,东西两厢。此三者相连环绕,空余出正中的宽敞庭院。
房屋的设计灵感却是出自江南走马楼,依旧是单层的土夯平房,却分出高低错落。以正厅为峰,两翼为麓,远远观望,重檐森森形似山峦起伏。
进入其间,正前正中是主楼的正堂大内。
正堂高两丈,宽四步,深十二步。考虑到家中客人不多,一堂二用,设置隔断分割出前后两厅。明亮的前厅可用以待客,封闭的后厅则是祠堂。
不过这会儿祠堂里仍是空空荡荡,只孤零零摆着张三层的供桌,想来不等到乔迁之日,严氏是不会会把李恪那些不知姓名的祖宗请进门来供奉的。
步出正堂,信游其间。
主楼两侧是东西两房,外高丈五,内高丈二,南北八步,东西十步。
区区一房便足有后世百四十平米的奢华面积,而且里头只分出内外三间,分别是卧室、仆房和外间的多功能室。
多功能室是李恪自有的称呼,因为他需要一间制图室,或许会兼顾读书,严氏则心心念念想要一台织室,同样也需要地方来摆放织机。
参观完主楼,两房之畔又是相对独立的两栋厢居,长条形,其高丈二,南北宽止五步,东西长足十四。
这种奇怪的外形是李恪在考虑了空间利用和房屋采光等因素之后作出的妥协,虽说看上去怪一些,里头却没有一丝偷工减料。
厢居近墙而建,由北至南一分为三,同为卧室,仆房与多功能室,这里将会布置成小穗儿的书房和癃展的工棚。
如此一厅两房两厢,再加上宽广的前庭和只留了一个溷厕的空旷后院,共同填满了李恪未来的新家内宅,样式上既显得新
第九十章 临治市亭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
李恪带着旦和小穗儿,置备好金钱财物,领着十来个从田典妨处借来的健壮官奴,东行四十余里,来哉到苦酒里外最繁荣的市亭,临治亭。
临治亭是郡仓直属的大型官市,以毗邻治水得名,其中主营官粮粟米,大宗粮油,规模之大,独市如城。
在雁门郡,如临治亭这般规模的官市只有三座,另外两座分别是善无官市和句注军市。
善无官市位于雁门郡治善无城中,前朝后市,主营日杂百货,地方奇珍。句注军市则紧靠句注塞建造,同样位于楼烦县中,专营人口奴隶,是远近闻名的奴隶市场。
除去三市,偌大的雁门郡便只剩下各县规划的县市和屈指可数的几座荒僻私市,而且规模都小得可怜。
这种奇怪的商业格局显然并不利于商业发展,只不过大秦也从不重视商业的发展。
重农抑商的思想起于春秋,日渐发展,到秦朝时早就成为当权者眼中的共识。
韩非子说“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充分体现了这个时代对商人的态度。
堕贱籍,入重税,层层盘剥,苛刻市亭。在大秦的土地上,商贸几乎不可能有兴盛的机会。
商人天生逐利而行,既然国内的钱不好赚,他们自然只能把注意打到国外去。
大秦之外还有西域北疆,那里草原辽阔,夷狄众多,百工不兴,物资匮乏,更何况那里产金,而且牛羊马匹在中原大地也从来是热销的货品。
南来北往的客商组成车队,带着精美的中原制品出关,换回来草原人不怎么看重的牲畜黄金,并由此聚敛起不菲的财富,也变相刺激了几个边境郡县的商贸繁荣,这其中就有雁门郡。
雁门郡东邻代郡,西接云中、上郡,南连太原,向北则深入匈奴腹地。地处于北境荒僻,同时又是四战之所,本身物产虽不丰富,却胜在交通便利,是草原行商前往匈奴领地的首选。
他们在此处互通有无,过程中逐渐形成默契,于豪贵云集的郡治善无和毗邻中原的楼烦境内形成三个商贸中心,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如今的三大官市。
临治亭,便是其中之一。
……
旭日出于东方,撕开层层叠叠的云霞,将冬日天光播撒到原野之上。
李恪候在一处缓坡远眺,只看见孤城,繁市,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临治亭不愧为北地首屈一指的大型集市!
它的外廓方方正正,四周有厚实的土墙围挡,墙长三里,高足两丈。有所谓三里为城,七里为郭,临治亭规模如此,称之为城半点不过。
可相比于大秦其他的城,这座城看上去却有些与众不同。
由外及内,城墙以黄土夯实,上设堞垛,又加盖高企的门楼,远看黑瓦致密,重檐望山。
城门自然设在门楼下边,拱形,材质应该是木质,但它的表面光滑,遍漆红漆。朱门之上嵌了密密麻麻的大帽铜钉,一枚枚锃亮滚圆,透射出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
这种气质通过城匾进一步发散,木质竖匾高悬在朱门顶端,铜底金铭,用秦隶篆出斗大的“临治”二字,就如面硕大的铜镜,光华刺眼。
至于城内……比之城外至少正常多了。
华丽丽的大门之后,左右各有一座敦实平顶的哨楼,紧贴城墙建造,高度比城墙略高,却又低于门楼。
这两座哨楼是大秦市亭的标志性建筑,名为旗鼓楼,左楼顶上安置大鼓,称为鼓楼,右楼之上竖立长杆,唤作旗楼。
两楼之间,青石大道横平竖直,接通四门,交于中点,这便是市亭的主路,隧。
四隧将城内等分四区,每一区又被相对窄小的土巷划作四坊,坊间并排一个个宽窄不一的列肆,前庭经营,后院仓储,整座城市路路皆通,远远看去,格外齐整洁
第九十一章 大肆采买
在大秦,真正的穷苦人家几乎不会来临治亭这样的大市赶集,个中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贵。
想入临治亭,第一件事不是验传,而是交税。
城门税一人二钱,李恪一行十三人交了足足二十六枚半两,李恪虽不在意,小穗儿却心疼得脸上直抽。
递传验身,迈步入市,李恪随着人流,首先便来到东南四坊。
这里人很多,土巷上人山人海,列肆里人满为患,即使用上比肩继踵这样的词汇,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这让李恪有些意外。
诚然,临治亭主营粮秣,东南四坊又是经营粮贸的专区,顾客近半为粮而来,这里人多实属正常。
更何况雁门郡陡遭大灾,大秦官府又从来不做赈济灾民的事,大灾以后放粮,开苑都是为了给灾民自救提供的渠道,每逢灾后,粮食就变得格外紧俏。
可如此多人依旧超出了李恪的预料。
他本以为秦律严苛,奸商囤积居奇等若自寻死路,官肆放粮数额也大,双管齐下,平准维持,足能保证灾区粮价的相对稳定,哪怕灾荒也不会过分上扬,买粮应该不难才是。
可官肆放粮都半个月了,竟还有那么多人买粮……
李恪快步挤向官肆。
临治亭的官肆很好找,独占一坊,深宅大院,肆门外立着告示,言明今日放粮千石,每石粟价百三十六钱,比往日百四十钱的官价还低了四钱。
迈步入院,李恪看到成片的低矮木棚,门头拉了帘席,看不见里头景象。顾客们袖着手等在院里,还有几位手持短棍的列伍长在人群当中维持秩序。
这些木棚估计就是秦时的柜台,李恪不时看到有人掀帘走出,拿着券去库房提粮,而院里等候的人便会接茬进入,一次一人。
顾客的购粮热情高涨,开市还没多久,有三个棚前已经挂出“罄”的字样,帘子也卷了起来,显然是把今天的销售份额卖光了。
李恪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照着这个速度,眼下等在院里的人至少有一半得空手而归。
僧多粥少啊……
他顿时唏嘘不已,不由庆幸自己的爵位来得及时,如今家里不缺吃喝,也省的大好年华跑来这里遭罪。
正感慨着,东侧第八号柜台突发加塞事件。有猛汉骂骂咧咧把个儒生挤到一边,儒生不愿,反手拽住人家的发髻,喊着子曰的战号,抡起拳头黑虎掏脸。
猛汉吃了亏,捂着眼睛蹬腿反击,儒生身手矫健,避开踢腿扭身而上,挥爪鹰击,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这一爪终归没能落下去。列伍长自人群中杀出来,抡起短棍,问也不问就将儒生锤倒在地。猛汉死里逃生,刚要道谢,那铁棍反戈就打,劈头盖脸死命猛抽。
铜棍及体,列伍长一面抽,一面还要指挥剩下的顾客补缺排队,看着他怡然的神情,李恪只觉得心惊胆战。
俗话说得好,国营商店永远都是国营商店,你的大爷永远都是你的大爷……
逃也似走出官肆,李恪一路小跑来到私人粮肆。
一坊之隔,这里如同另一个世界,伙计们热情似火,客人却寥寥无几。
李恪大喘了几口粗气,顺便打发小穗儿去打探一番,发现私粮粟价大多在每石二百至二百四十钱不等,菽荅一类的粗粮更低。此外还有专卖粝米精米及面粉的精细粮店,货品的价格也是参考商业折变做的,并没有刻意拔高。
虽说官肆恐怖了些,但大秦放粮抑价的政策显然卓有成效,市面虽说高过官价,却没有到离谱的程度。
李恪心知,这样的价格之下,私肆的粮食肯定不会滞销,只是如今官粮还没有卖完,这才看着冷清而已。
走出东南,来到东北,这里是禽畜的销售专区。
李恪总算找到了花钱压惊的地方。
他对照着购物攻略上的标注,买两头彘,四只豚,八头羊,两条狗,再要上二十只鸡,捂着鼻子挥金如土。小穗儿和旦苍白着脸随行结账,再后头就是官奴隶们推着板车紧紧相随。
让李恪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卖牛和卖马的铺子,他上去随口问了个价,结果就遭到了今天的第二次惊吓。
驽马十金,良马百金。一头才会走路的小牛就要三十金,那种壮年的耕牛按照状态明码标价,就没有低过百五十金的。
“就这价位还叫什么牛肆,不如叫4s算了!”
李恪捂着眼睛落荒而逃,转道就去了西南的木材专区。
木材专区自然是卖木头的,有栋梁,有柴碳,甚至还有幼苗和成株。
在秦时,桑榆和牲畜同列,都属于小康生活的标志,所以大树小苗从不缺人叫卖,而且和禽畜一样,批发零售都有专营。
李恪继续压惊之旅,挑了家肆准备买些成株,可直到转遍了柜台,也只看到成捆的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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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游商吕丁
小穗儿是真的怒了,只见他一步登出,极野蛮地把李恪和奸商隔开,双目之中有烈焰燃烧,看得李恪心虚不已。
“大兄,收手吧!今日已经花去五十金,再买下去,眼看连月末的户赋都交不起啦!”
“五……五十金”
李恪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光顾着压惊,居然一时花了这许多……
可是他转念一想,之前采买或有多余之物,这披氅却实实在在是攻略里的。
严氏至今都没有过冬的厚衣,近几日熬冬几乎不敢出门,只能待在充满碳气的房间里避寒。李恪一家都是大小男子,一天也见不着她几回,万一真闹出一氧化碳中毒的事,那才是后悔都来不及。
他腆着脸小声建议,“要不就买那件白狐的你我过冬都有皮裲裆,媪冻得连门都出不去……”
小穗儿黑着个脸取出五金,看着奸商开具契卷,一分为二:“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披氅到手,商贾回避。
李恪自觉丢了脸面,忍不住就在道上摆出大兄架子,捏着小穗儿的脑袋使劲摇晃。
“小穗儿,金钱之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如此看重。你须知道不舍不得,有舍有得的道理。”
小穗儿鼓着腮帮子不发一言,满脸都是死不悔改的吝啬模样。
李恪觉得洗脑的力度还要加强:“来来来,大兄给你念一句诗,你听过以后,细细品味便知道我的意思。”
“你要在市亭吟诗”
“诗嘛,在哪儿念不是念”李恪清了清嗓子,朗声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公子之诗真乃惊世之作啊!”
一首将进酒还没念完,斜刺里突然杀出个圆头圆脑的高个汉子,一声喝彩打断了李恪的表演。
李恪睁开眼,顺着声音看过去。街角肆畔,有一人毛皮裹身,八尺昂扬,一张胖乎乎的圆脸,眼耳口鼻皆是溜圆,就连嘴边的络腮胡子都刻意修剪成圈,看起来……相当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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