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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憨夫二人有什么事非得在荒僻的苦酒里置办又为何要来拜会自己

    他向癃展询问,结果癃展也不清楚因由,只说憨夫和辛凌以孙辈的名义随童贾老丈前来拜门,如今正在前厅叙话。

    “这又是唱得哪出”

    李恪简单整理了一下,打算亲自去正堂探探究竟。才一开门,却发现憨夫和辛凌不请自来,已在门外束手而立。

    他们身后还跟着小穗儿,小家伙书童似提溜着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白鸭,一人一禽皆张着嘴,都是一张拧巴的脸。

    李恪皱着眉头盯着二人,沉声说道:“执鹜礼,递拜帖,照理说二位此时该在厅前叙话才是,像这般自顾自跑来西厢堵门,是否有些于礼不合”

    “恪君,我等也是心急与你见面,个中失礼之处……”

    “让开!”

    不等憨夫把话说完,辛凌插话进来,崩完两字俯身脱鞋,去履抬步直扑屋内。李恪来不及反应,一晃神已经看到皇子妃姑娘倾着身子向他怀里扎过来。

    这把李恪吓得,手脚并用蹿得比兔子还快,好险才让出门,与未来的皇子妃擦肩而过。

    他一脸幽怨地盯着憨夫,后者则在一旁赔笑:“确有急事……那个,确有急事……”

    李恪叹了口气:“有事便进屋说吧,一里一外的……我该招呼谁”

    小穗儿收鸭,癃展奉汤,屋里只三人落座,其中李恪与憨夫对面,辛凌跪坐在憨夫之左,目不斜视,直视李恪身边的空气。

    和辛凌当面,李恪压根就不敢说客套话,一落座便直驱主题:“多日未见,不知二位有何急迫,莫非与我有关”

    “水车!”

    “水车”李恪愣了一下,看着辛凌问,“辛阿姊说的不会是建水车吧”

    辛凌回望过来,不闪不避:“山川乃楼烦属地,啬夫许诺,上计终了便来苦酒。”

    “哪个啬夫来苦酒里干什么”

    “田啬夫囿,勘验,接管。”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辛凌的谈话方式没头没尾,更何况又牵扯到阴魂不散的汜家人,李恪心里倍感烦躁,忍不住加重了口气:“你疯了吧!上计最晚十一月上旬告终,前后不过二十来天,你让我造一台水车”

    “财物皆备,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李恪气急反笑,“你知道水车是何等事物,只区区二十余日便想建造还说什么财物皆备,你知道要备多少财物又要多少人力甚事不知就在那儿自说自话,这是墨家做事的态度”

    屋里的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憨夫满脸苦笑,硬着头皮在一旁插话:“恪君,你那日画了图板,我等参照图板已大致估算出所需资材,应当可行。”

    “图板”李恪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日深夜,我等从你处告别,论及水力之便……”

    李恪直听得匪夷所思:“你说那是图板”

    憨夫被李恪的反问激得汗毛直立,不确定说道:“你将水车形状画于板上,不是图板,该是何物”

    “图板是图板,图板又不是图板……”李恪被自己绕得头晕,气急败坏说道,“你们莫非分不出草图、概念图和结构图的区别”

    “这……或有差别”憨夫有些发愣,“我自幼学于墨家,所见图板不知凡几。恪君历来的画作,比之墨家图板略有不同,反倒是水车颇为相似,这……”

    原来墨家真的分不出草图、概念图和结构图的区别。

    两千年的代差横亘在中间,虽说他们在很多方面都远远超出李恪的预料,但古人依旧是古人,就连备受蒙毅推崇的墨家也没有逃出这个巢窠。所谓的墨家图板,不过是介于草图和概念图之间的东西而已。

    李恪倍感无力,当即塌下肩膀,抬手送客:“水车之事我就不掺和了,二位自便,不送。”

    辛凌一双美目流转,由上至下深深打量李恪一眼,一言不发起身就走,即便是憨夫挽留都没能让她停下脚步。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叹气唉声。

    “恪君,师妹此人……”憨夫欲言又止道,“如此说吧,这世上除却老师,师妹从不对人假以辞色,往日里,便是对扶苏公子也不曾有过例外。”

    “往日里”




第八十四章 水车之益
    水车啊……

    送走了憨夫,李恪依旧无法将自己从负罪感当中解脱出来,哪怕他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好负罪的。

    憨夫和辛凌立意天下,心系黎民,一心只想把水车搞出来,让全天下的黔首都能得益。

    但他们低估了在秦朝制造水车的难度,更忽略了李恪和汜家的恩恩怨怨。

    在不小心弄死了旧田典余之后,李恪巴不得自己能隐身藏形,哪里愿意在县佐和田啬夫这两个汜家人的眼皮底下闹这么大的动静!

    但是水车……

    李恪鬼使神差地走向矮几,跪坐,铺简,就着水车的方向开始思索。

    最早的水车应该叫作翻水车,始建于东汉末年,发明者是臭名昭著的十常侍毕岚。

    身为一个有才华的死太监,毕岚无疑是称职的。他从头至尾都未关心过农业灌溉的问题,之所以绞尽脑汁发明翻车,是为了抽取河水洒扫道路,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百姓收取洒扫费用……

    然而天才的设计不会被埋没,翻水车在三国时期被诸葛孔明和马钧二人先后借鉴,并在此基础上改良出用于灌溉的农业翻车。因造型神似龙骨,又被称作龙骨水车。

    初期的龙骨水车是标准的人动力机械,以木板为槽,尾部浸入水流当中,通过踩踏固定于堤岸上的拐木,使轮轴转动,带动槽内板叶刮水上行,倾灌于地势较高的田地。

    龙骨水车的设计从那时起便基本固定,此后衍生出水动力、风动力、畜动力等多种动力类型,但核心部件却没有大的改变。因为轻便、简易,节省物料等诸多优点,其自隋唐开始便广泛运用于淮河以南的农业生产当中。

    相比之下,淮河以北在水车的发展上则艰难得多。

    北地干燥,少水网,多大河,河道曲折,水势湍急且走向多变,气候上又有显著的干湿差异,导致北地河流普遍水文复杂,最难攻克的便是干湿两季中巨大的水位落差。

    龙骨水车的设计有严重的水逃逸问题,刮板的输送距离有极限,只可短促,不可绵长。考虑到北地动辄数丈的输水距离,龙骨水车架起来容易,效率却远不如原始的人力取水。

    这个问题直至明朝中期才算得到了真正的解决。

    兰州人段续通过反复试验,在黄河上建起了第一架轮毂式水轮车。其形似车轮,结构巨大,通过水力转动水轮,将水自下而上抬升到高处,再经由架在空中的水槽引到田亩,这才彻底解决了水逃逸的问题。

    然而那是在明朝……

    秦朝的生产力水平与明朝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想要如段续般搭建起这样一台庞然大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李恪举着笔呆了半晌,墨汁顺着笔尖滴落,污染简片,他却恍若未觉。

    严氏悄悄走了进来:“恪,该食飧了。”

    李恪猛然惊觉:“媪,怎么是您来唤我展叔与小穗儿呢”

    “他们已经来唤过你几次了。”严氏无可奈何道,“我儿到底在想些什么,竟会如此神不守舍”

    “水车……”

    李恪轻轻叹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把水车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两型水车的特点详详细细说给严氏听。

    说完,他遗憾道:“憨夫君与辛阿姊不知水车之难,更不知我等与汜家的渊源。我虽不忍他们徒劳无功,却苦于其他,只能看着他们白费力气。”

    严氏听得迷糊,轻声说道:“我儿可有把握制出水车”

    “制出……此事难度不小,若是人力物力足备,大约有七成机会。”

    “若墨家自制如何”

    “凭一份似是而非的草图吗除非天爷庇佑,否则他们必败无疑。”李恪斩钉截铁道。

    “他们可知”

    “或许知吧……”

    “那他们可会弃之不顾”

    “辛阿姊的脾性……难!”

    严氏轻声笑了笑:“恪,为娘不懂水车为何物,可是为娘问你,水车若成,于国可有益”

    “大河两岸,千里沃原,当然有益。”

    “水车若成,于民可有益”

    “田地灌溉,旱涝保收,自然也有益。”

    “水车若成,于你可有益”

    “于我……”李恪皱眉苦思半晌,“能不能大利千秋,青史留名我不知道,但大秦历来鼓励耕作创新,烈山镰,机关犼便换了上造爵位,水车一出……有益。”

    “于国、于民、于己皆有益,我儿若真做得,又为何不愿做”

    “媪,你是不是忘了汜家”李恪急道。

    “汜家如何”严氏反问道,“我儿区区黔首之时,汜余可欺,郑家可欺。我儿爵止上造之时,县佐可欺,汜家可欺。但汜家也仅止于此了。若是我儿名满天下,他们又能耐你何”

    李恪愣住了。

    他先前只是考虑水车制造费时日久,中间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可能会重新勾起汜家对他的注意。

    但就像是严氏所说,汜家不过就是楼烦一县的土霸王,放眼天



第八十五章 水车之难
    晨醒。

    李恪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在满几木牍中挑挑拣拣,选出其中几份带在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精神抖擞地出了院门,直趋往辛府大宅。

    辛府是新近迁入苦酒里的大户,户主辛童贾年过半百,民爵高至官大夫,是苦酒里自建成以来爵位最高的民户。

    其人李恪在昨日送客时见过一次,相貌平平,面容慈祥,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就像个与人为善的富家翁。

    不过他的样貌特征和辛凌憨夫皆大相径庭,很难说那份爷孙关系到底有几成真假。

    真也好,假也罢。李恪又不打算做人口普查,懒得在这上面费什么脑筋。

    在半老隶臣的引领下,他一路向内,进入辛府。

    辛府占地共六宅,在格局上并不是苦酒里惯常存在的纵深样式,而是极少见的横向。

    横三竖二,这座宅子由西至东分作三院,每院各两宅大小,除了共用一道大门,几乎完全独立。

    这其中,中、东两院都是原先郑家的遗宅,旧主人爵至上造,结构完整。如今东院大兴土木,推成白地,童贾老丈一家除辛凌憨夫以外,统一暂居中院,拥挤异常。

    辛凌和憨夫居住的西院堪称整个宅邸的精华,原属于旧田典余旧宅,而且是作为私宅的后两进豪舍。

    童贾老丈领了受宅以后未对院内布局作出改动,只是封了院墙,侧旁开门。

    一入西院,李恪见到亭台楼阁,重檐叠障。

    此地屋宅环绕,各舍独立,又有环形的回廊相互连接,在正中圈出来大大的庭院。传说中旧田典余的庭院四季花开,可惜在雹灾中毁于一旦,如今枯枝败叶一扫而空,再见不到往日盛况。

    但它依然是苦酒里独一无二的中庭。

    空置的院落被一汪清池占去大半,池中碧波荡漾,正扑扑地鼓着活泉。

    李恪有些发慌,他怎么都想不到,旧田典余当年为了享受生活,居然在自家的庭院里掘出一口活泉。

    真当是……不砍你砍谁!

    怀着仇富的心,踩着青石的板,李恪被隶臣引到西院的北房正宅,尚未入门,耳中便听到了锯木头的声音。

    他好奇地凑上去观瞧。

    屋里头一片狼藉,木屑、工具、板材四处乱洒,正堂正席像供牌位一样供着李恪月前画出的水车草图,憨夫和辛凌抿着嘴削板锯木,时不时抬头看图。

    “二位难道真想凭一张草图制作水车”李恪站在门边,一脸古怪。

    憨夫茫然地抬起头:“恪君”

    他放下锯子,搓着手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李恪,不确定似地又问了一遍:“真是恪君”

    “昨日才见过,憨夫君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果然是恪君当面!不想今日你会登门,不曾远迎,怠慢了!”

    憨夫正了正衣衫,赶忙作揖行礼。至于同在屋里的辛凌嘛……她一直忙着和一块古筝大的方板较劲,从头至尾就没看过李恪一眼。

    对别人而言不合理的仪态放在皇子妃身上都是合理的。李恪早就见怪不怪,心里还暗想,也只有这么特别的皇子妃,才配得上扶苏那个千秋万代最出名的倒霉蛋……

    他对着憨夫拱手答谢:“憨夫君,你与辛阿姊在干嘛”

    “这个……”憨夫脸上一阵局促。

    李恪瞥了供在堂上的水车概念图一眼,试探着问道:“莫非我不幸言中……你二人真打算只凭草图就将水车做出来”

    憨夫的眼神突然变得游移不定,低头刨边的辛凌也停下手,脸颊攀红的速度李恪平生仅见,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下来。

    许久,憨夫才出声解释:“恪君不愿与我等一同制作水车,我等便自己制。水车利在千秋,便是为生民计,我与师妹也要将其制造出来。”

    “憨夫君胸怀宽广,令我钦佩……”李恪叹了口气,诚恳说,“问题是你二人即便要撇开我独制水车,也该先做设计图吧哪有像这样直接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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