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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辛凌弃了手上刨板,霍一声站了起来:“我等有图!”

    “我说了草图算不上工程图纸!”李恪哭笑不得道,“比例,尺寸,细节,需求,该有的都没有,你们拿什么比对实物,靠猜吗”

    “恪




第八十六章 子贡赎人
    憨夫和辛凌被水车的概念图深深震撼到了。

    在此之前,虽说他们从未怀疑过制造一台水车的难度,但也从没想过,制作一台水车竟然会难到如此地步。

    十余丈高,数十万斤……

    李恪所作的轮毂式水车概念图足以在憨夫所见过的墨家图板中列入最上等。画里的水车细节分明,比例统一,墨家子弟依着图样,便有十足把握把实物制作出来。

    可是这种尺寸的庞然巨物只凭几人之力真的做得出来即便做出来了,治水能推得动它吗

    憨夫一方面不相信李恪所说为实,一方面又觉得李恪绝不会无的放矢。他仿佛已经看到巨大的水车耸立在治水之上,轮轴滚动,发着吱呀吱呀的声响。

    辛凌相比憨夫要理智得多,她低头盯着概念图,袖袍之下双拳紧握。

    她沉声问:“治水推得动它”

    “辛阿姊小看水力了。”李恪摇头说,“人力有竭,水力不竭。只要我们能够找准流向,水力便会持续不断,再重的机关也可推动。”

    辛凌闭着眼想了许久,最终点头应是。

    “恪君的话自然是有理的。”憨夫在一旁满脸苦意,“只是你等想过没有,这一架水车便需栋梁数十,板材无数,建成之后怕是不下几十万斤。如此重量陷在水中,调整不易,若是水势有变,或是我等在安置时偏差分毫,这水车岂不是动弹不得”

    李恪赞赏地看了憨夫一眼:“这确是水车制造最大的问题。”

    “恪君可有应对之法”

    “勘探,定位,复制。”李恪掰着指头轻声说道,“全面测绘田亩及周边治水全貌,观其流速,将观测结果等比例缩小,制成全景的水文沙盘。我等可以先在沙盘上试制水车,事成再行复原于实地,如此,当有万全把握。”

    “你说……沙盘完全复制治水地貌之沙盘山川田亩一应俱全,高低错落一概等同,甚至连治水流速都别无二致此事岂不是天方夜谭”

    憨夫失声惊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秦时是有沙盘概念的,不过那时的沙盘不过是些聚沙成山,垒土为城,手指一抠便是河流的泥团子,制作上从不讲究精度,也没法讲究精度,和李恪嘴里的水文沙盘除了字眼一样,根本就是两件东西。

    李恪笑得自信:“只要有能工巧匠,沙盘之事不难,只是有些费工费时。我既能说出口来,自然是有把握实施的。”

    “真的”

    “今日之前,你等能想象有十丈高的巨物立在治水上吗两月之前,你等又能想象一人脚踏便可一日脱出数石精米吗亘古未有不代表事不可成,只需有面对艰险的准备,事先细致谋划,事中见招拆招。憨夫君,此事不易,我等合作若是心有疑虑,还不如趁早停下,至少可以免了倾覆之险。”

    憨夫肃然拱手:“谨受教!”

    李恪摆了摆手说:“水文沙盘我已有规划,只是如今却并非紧要。眼下紧要是资、财、人力还有百工精匠,此四者缺一,我等皆难为无米之炊。”

    辛凌脱口而出:“三千金。”

    “啥”

    “三千金,可够”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皇子妃眼睛发光,直愣愣盯着李恪,不闪不避,毫无犹疑。

    怀疑的是李恪。

    还真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三千金……

    一金是近六百钱,三千金就是百五六十万钱,足足万石粟米……如此巨款,辛凌的样子却像在马路牙子捡了一分钱似的,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更叫李恪发疯的是,历来靠谱的憨夫居然还煞有架势地接了茬:“师妹,三千金原本尚且充裕,如今看来却是不足。数十万斤的物料,仅是加工搭建便需不下百人劳力,无论是雇是买,少说要占去千金。还有五丈高的栋梁亦是难寻,二十余根也值千金。往来车马,精匠雇佣,以我之估算,三千金堪堪而已。”

    “那我便回趟蓝田。”

    “可行。”

    李恪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打断二人:“二位,我且不说你等去何处取钱。光是作为晚辈,在商议巨资用度之前,是不是应当问问长辈的意见”

    辛凌奇怪地瞥了李恪一眼,淡淡说道:“勿需。”

    “勿需你做得了童贾老丈的主”

    “



第八十七章 农学大师
    正宅前院,碧波池畔,李恪、憨夫和辛凌三人漫步畅谈。

    “水车靡费,若想形成定计广传于天下,其资非官府不可负。勋贵豪绅或许有钱,但辛阿姊出资不求回报之举,譬如子贡赎人,后人效则损利,不效损名,久而久之,天下必不复见水车之事。”

    李恪轻声说着话,憨夫和辛凌则在一旁默默点头。

    “既然要官府出资,我们必要多行一道工序,即说服官府,使其相信水车之事可行,且于其官位前程大利,于黎民黔首亦大利。”

    “恪君觉得我们当如何说服官府直趋咸阳”

    李恪笑着摇了摇头,说:“咸阳太远了,也太大了。二十日后县府代表不是要来苦酒里吗区区一座水车,对黔首而言自然昂贵,可对一县而言,想必能轻松承受吧”

    憨夫眼前一亮:“恪君所言极是!官府有内徭之便,可省人力。栋梁板材数量虽大,县乡库房却足以敷用。只需解决百工问题,其建造水车之花费远较我等节省!”

    “如此岂不是更佳资费越廉,广推越易,这是好事。”李恪在最接近涌泉处停下,看着不远处突突的水柱,轻声说道,“说说那位县府代表。我不了解田啬夫囿,只知他是汜家之人。说实在的,初时我之所以拒绝你们,与此人出身不无关系,我不愿与汜家多打交道。”

    “汜家”憨夫奇道。

    “对,楼烦豪族汜家,其子弟汜余本是苦酒里田典,你们知道我与他的恩怨。早先他被判斩首,汜家赶忙便塞了个汜全来里中任田吏,虽说至今没寻我的麻烦,却也让我耿耿于怀……”

    “楼烦豪族”

    李恪被憨夫阴阳怪气的口气扰得心烦,赶苍蝇似挥了挥手臂,接口说:“在我看来,县仓太远,里库太穷,水车之事由乡仓出资最为适宜。而想要乡仓出资,我们需说服田啬夫囿……”

    “恪君,你已说你对其不熟悉,便由我来为你介绍一番,可好”憨夫插嘴问道。

    “莫非憨夫君与他熟识”

    “说不上熟识,只能说久仰大名。”憨夫露出意味不明地笑,“句注乡田啬夫汜囿,职仅少吏,爵止簪袅,却是北方学界举足轻重的农学大师,士人皆尊称其为凡子。”

    “田啬夫囿凡子你确定不是汜子”李恪今日第一次感到诧异,隐隐有种闹了乌龙的感觉。

    憨夫忍不住哈哈大笑:“汜囿之汜与楼烦之汜不同,此人出自齐地,经举荐推贤,这才到雁门任职,恪君误会他了。”

    “误会”李恪觉得难以置信,“齐地之人为何远来雁门任职,难道齐地就不缺农学大家”

    “农学大家何处不缺”憨夫解释道,“汜凡同宗同族,原出自代郡。七国争雄之时,代郡为秦赵相争重地。凡氏为避战火,举族东迁至齐国汜水,自此才以汜为氏。”

    “依你之意,他这算荣归故里”

    “啬夫之位算不得荣归,雁门与代郡左邻,同样算不上故里。与其说荣归故里,我更愿相信凡子北来,乃是为实践平生所学。”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有传汜氏好农,其先祖师从许子。若此传言为真,则汜囿承自农家正统,世代学农,又因其族出代郡,必对北地农事多有思量,齐赵水土不同,若无实践,何以真知”

    李恪听音的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猜想或许撞在了点子上。

    田啬夫囿的形象在他心中不断丰满,一个向农,向学,精于理论,看重实践的农学家形象跃然心头。

    这样的人愿意为了实践所学背井离乡,更愿意为了农事发展尝试新事物。

    更重要的是,田啬夫囿居然不是汜家的人……

    李恪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譬如汜家与里典服那边势力相当,即便有所协议,汜家的让步也太过巨大。

    他们能安插自家子侄成为田吏,为何不更进一步,就任田典职务

    田典妨不通文墨,为何最终却继承了田典之位

    现在看来,他必然是田啬夫囿推荐的!

    在去岁苦酒里的抢收过程中,田典妨是里中表现最突出的少吏之一,比之里典服或有不足,但却远超其他同僚,这一切田啬夫囿必然得悉。

    田啬夫囿有农学大师的名头,为人又注重实际,他提出的人选,汜家和县府即便万般不愿,也无法轻易反驳,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汜家在苦酒里大败亏输,只得安插自家子侄占住里中田吏一职,竭尽全力维系住家族在苦酒里的存在感。

    一番推断,李恪得出了三个结论。

    其一,田啬夫囿在县里



第八十八章 新房之讯
    商议既定,各自拜别,李恪需要回家准备水池改造的相关事宜,憨夫和辛凌则要连夜奔赴上郡,去寻他们那位神秘的老师帮忙。

    上郡之行来回五日,还要召集各地精匠,费时日久。

    考虑到与田啬夫囿约定的时间就在十几日后,憨夫准备先遣一批工匠回来,配合李恪改造水池。

    即便如此,李恪的日程还是相对消闲。他只需要做好水池的改造计划和微缩水车的结构图纸,若是构思成型,拢共也费不了一日光景。

    怎么利用这几天休息呢

    李恪隐隐有种才上班就轮到年休假的诡异窃喜,到家以后一轮问安,就把自己关进房里,准备挤点时间,构思一下自己的假日大计。

    问题是矮几之上挤挤囊囊,根本就找不出置简的空当。

    先收拾吧……

    李恪叹了口气,把简牍一一分拣排序,这里有测绘的粗略思路,可能用到的工具草图,搭建沙盘的方式方法,三角测量法的使用细则……

    “这是什么”

    简牍当中有两卷书简,相互交叠,在矮几一角躺得歪歪斜斜。

    李恪拣起一卷打开来看,在首简位置看到一行端正的秦隶,【始皇帝二十七年苦酒里官奴隶籍册】,这才恍然大悟。

    昨日忙于水车之事,居然把田典妨的请托彻底给忘了!

    李恪脸上一阵羞臊,把收拾好的物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空出矮几摊开籍册。

    这本籍册显然不是田典妨的手笔,他的字迹李恪见过几次,只能说勉强能读,端正美感一切皆无,还时不时能看到涂改和错用的单字。

    眼前这本则不然,字迹端正,横平竖直,洋洋洒洒四十枚简,中间没有一处错失,想来书写者不是旧田典余,就是旧田吏奉。

    “字倒是写得漂亮……”李恪嘟囔一声,又打开另一份简书。

    这份书上的字迹就顺眼多了,百分百田典妨手写,里头的内容是上份籍册的摘抄。田典妨已经把“损耗”的官奴隶摘出来了,李恪只需依葫芦画瓢,给这些人填上头像而已。

    不过……去岁死了好多人啊。

    李恪从田典妨整理的损耗籍册中数出十七。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岁抢收的时候,官奴隶是八十六。

    区区两个月不到,里中只剩下六十九个官奴隶,而且查看死因,居然都是病死的。

    人有旦夕祸福啊……

    李恪叹了口气,收拾心情开始揣度书简,勾画头像:“巨鹿罪奴莽,高七尺四寸,黥,左耳赤红,形如烧伤;高奴罪奴劳戾,高七尺一寸,黥,面门有刀疤两条,长短各一,左目癃;琅琊罪奴季,高六尺六寸,黥,麻脸,缺三齿……”

    ……

    除了在籍册上有标注的特征以外,李恪作画全凭想象,得到的成品就像是电视电影里见到的通缉令,半身肩像,线条硬朗,带有浓重的美式漫画风格。

    里头的人物肌肉虬结,胡子拉碴,再配上刀疤、胎记、黥面等特征因素,每一个都是瞪目逞凶,狠辣奸诈的恶徒模样。

    反正这些画也不是拿来装裱墓碑的,差不多得了……

    李恪在心里找着敷衍的理由,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全部十七个头像的创作,随后便把简一收,打算让小穗儿给田典妨送过去。

    谁知道小穗儿恰巧不在,于是李恪只能自己送。

    手捧书简,漫步里巷,李恪去往旦家,拐的却不是捌伍,而是柒伍。

    岁首年初,李恪与田典妨同晋上造,除了受田和岁俸之外,还有官配臣妾和受宅两项福利,其中又以受宅为重。

    按照秦律,上造受二宅,可以另择连片新基,也可将原有宅基私有化,



第八十九章 陋室不陋
    耳畔是粗言,是鄙语,是粗豪的号子和抡锤夯土的闷响,时不时还有一声高唱冲天而起,刺中云霄,难听地叫人不由怀疑人生。

    这就是李恪新房工地的景象。

    新房两宅,宽三十步,长六十五步,工地之中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叫人不由忘却自己正处在寒冬当中。

    眼下外隔的院墙与内分的宅墙皆已完工,内外分明,层次清楚。

    前宅长二十步,中间留出宽阔步道,两侧立起臣妾住的瓦顶平房。平房连排,东西对立,每一侧都是两间对靠,与秦朝惯常的南北布置大不相同。

    臣妾房后是庖厨、溷厕、谷仓、蚕室,鸡笼羊圈,狗窝彘棚一类的功能性棚房,它们是从原先规划的后院当中迁过来的,如今就潜藏在臣妾房后。虽说规制时略显密集,但只需栽些桑榆大树就能藏形遮味,从主道观瞧,绝不会影响屋宅的整体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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