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敢问这位壮士”
圆溜溜的壮士走近作揖:“在下濮阳吕氏,单名为丁,公子只需直呼我名,区区一介商贾贱民,可不敢自命壮士!”
“原来是丁君当面,那个……久仰久仰。”
“失敬失敬!”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换着虚破天际的客套话。旦则在身后把小穗儿拉过一边,轻声问道:“小穗儿,恪念的诗格律新颖,我闻所未闻,莫非还真是什么佳作”
“佳作韵律不齐,结构古怪,譬如童谣,勉强可算是朗朗上口,却难登大雅之堂。旦公子,你觉得一曲可得商贾惊艳的,能是佳作吗”
……
吕丁精于吹捧,能说会道,几句话便和李恪等人打得火热。
李恪听说他是个家具商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来最早的目的是买家具,只是因为在木材专区扑了个空,这才险些忘了正事。
众人在吕丁的指引下去往他的列肆。
“丁君,我本以为家什摆件应该在木材专营,却不想居然会列在日杂百货当中。”
吕丁哈哈一笑,“恪君其实没说错,只是这临治亭中,粮、肉、木三者以坐商官肆为主,列肆背后皆有主家,唯有眼前四坊准许零租。如我等行商游贾,恪君也只在此处可见。”
“照你的说法,市亭摆卖并不是依照类别区分的”
“亭长自然是希望依照类别区分的。”吕丁苦笑,“只是巨贾豪商霸占市价,不许我等小商人进入罢了。”
“我说禽畜之地也有皮肆,为何在此处又碰上了……”李恪无奈地叹息一声,“处处都有仗势欺人之事,丁君还是看开些好。”
吕丁洒脱一笑:“我等游商来临治亭,本就不是为了售货,又有何看不开的”
“不是为了售货”李恪奇道,“若不是为了售货,为何还要缴租入市”
“匈奴之地比不得大秦法度森严,我若是敢独自北上,怕是根本就行不出百里……”
“原来如此。”李恪恍然大悟。
几人步入列肆,也不在铺面逗留。吕丁让隶妾给那些官奴隶们奉汤歇脚,自己则带着李恪等人直趋库房。
“不知恪君要置备哪些家什”
“这个……”李恪又从怀里掏出攻略,对照着念出声来,“我要铺在地上的厚席,还有一张高榻,四张矮榻,还有几张几。”
吕丁愣了一下:“恪君是要乔迁”
“正是!”
吕丁一听就来了兴致,说:“若是恪君诸事未备,我此处倒是有些新鲜物件,比厚席更佳。”
第九十三章 不速之客
满载而归!
鸡豚狗彘暂存旦家寄养,桑竹榆梅交给癃展打理。
石碳被直接运进了新房,癃展对新房进度知之甚祥,一见石碳,便建议地暖应该在入住之前就烧起来,这样有助于将土墙烘透,最大限度减少冬日上冻对墙体结构的破坏。
除此之外东西便不多了,吕丁的家私会与林氏木肆的树木一道在后日运抵。布衾夏布,食鼎漏刻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寻个地方先收起来。
唯独那件白狐鹤氅,严氏爱不释手!
虽说李恪被狠狠埋汰了一番,但严氏当即就披上氅衣,捧着天论重启了屋外诵读的好习惯,足见她心底对这件华丽丽的狐狸皮大衣有多中意。
只要喜欢,数落一通便数落一通吧……
李恪心满意足地感受着亲人们忙中有乐的亲热氛围,忍不住仰天长笑三声,扭头就钻进自己的小屋。
门也出了,钱也花了,他如今心情大好,自然要收摄心神,尽快回到设计师的工作状态。
上一次做设计还是月余以前的碾米机,此后忙于琐事,虽不至于让手艺生疏,但杂念丛生,心思困顿却是在所难免的。
而相应的,眼下需要进行的设计却很多,私活包括新房庭院,组合柜、纺车和吕丁的折叠家具,正事则有水池改造的规划和与之配套的水车模型,林林总总,包罗万象。
李恪不擅土建,对家具摆设也所知泛泛,其中有不少活计需要花费心力构划,他必须给自己留出充足的思考时间,早一日开始,便多一些回旋。
于是他闭目,养神,直至诸事抛却,头脑清明。
李恪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专注,他准备从最熟悉的项目做起,逐渐找回自己的状态。
所以他提起笔,在第一枚简上写下【理论环境水轮车演示模型】。
日落,夜深。
……
眨眼之间,又是旭日东升。
李恪被隐隐约约的喧哗声吵醒,掀开窗板又发现院里无人,那声音是从院外传来的。
男叹,女哭,再加上刻意压低的唤门声,李恪一脑袋问号,不知道这算什么神仙组合
他心里疑惑,套上裲裆跑去开门。
乍一出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激得人直打哆嗦。
天真冷啊……
明明太阳就在半空挂着,该洒的阳光一分不少,就是觉察不到丁点暖意。
地上是厚厚的霜壳,头上是明晃晃的天光,身边是刻骨的冷风,不轻不重,像是披着件脱不掉的冻衣,一刻不停地带走人身上的体温。
“难不成今天零下了明明昨天还没那么冷……”
李恪跺着脚往手心里哈热气,哈一口就搓几下,搓几下就迈两步,起开院门,抬眼去看。
院外的情形有些一言难尽。
地上跪着三男三女,男者一老两壮,女者一壮一少,还有一个最多不过四五岁的娃娃。
若是李恪没有记错,他们应该是一家人,与小穗儿是同伍的邻居。那老者人称山老丈,两个儿子戾和彘养,壮年妇人是戾的妻子,两个小的则是戾的一双女儿。
李恪与他家不熟,可因为这段时间住得近,时常得见,也偶有招呼。
近邻之间,串门唠嗑是正常事,可山老丈的架势显然不是为了串门而来。
他们一家六口跪在门口,皆穿着单薄裋褐,至多就是那个娃娃多裹了层大些的襦裙,就像披了一件披风。
这些人跪伏,不言,山老丈唉声叹气,那妇人抽噎不停。
李恪皱着眉头沉默,既不请他们进来,也不出声赶他们走。
他想不明白。
两家交际不深,更没有仇怨,顶多比陌生人好上一些,相互叫得出对方的名字。这会儿天寒地冻,山老丈大清早跑来他家唤门,还带着全家可怜兮兮组团列阵,究竟是所为哪般
求告冤屈拆借钱粮又或是受人指使,打算用一哭二闹的方式攀诬陷害,坏人名声
以上种种,山老丈似乎都没有足够的动机。
“山老丈……”
“上造折煞老儿了!”一声下及上的呼告,李恪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确定了来者不善。
“山老丈,我等可否到屋里再说这天寒地冻的,便是叔父叔母受得住,两位阿妹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山老丈满脸悲苦地抬起头,半点不见要起身的意思:“老儿心中有愧,入不得您家院门,还请上造就在此处听老儿几句絮叨,可否”
这种情形能否吗
李恪还犹豫自己要不要跪下来听,现在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以为他在仗势欺人吧
这事儿闹得!
他忙不迭地点头,只求疯老爷子赶紧把话说了,到时候能许就许,不能许也帮着想点办法,赶紧把这尊送走了事……
看李恪应允,山老丈喊号似地喊了一声“谢过上造”,带着
第九十四章 后患无穷
李恪很头疼。
家中突来不速之客,勒索似堵门哭嚎,他自度平日里不欠人情,处理时格外刻薄激烈。
去岁雹灾,里中像山老丈这般青黄不接的人家多得是,李恪如此做既有心情激荡的原因,也有杀鸡儆猴,为日后省些麻烦的考量。
可他少算了一件事,小穗儿……
“你说,前几年这老儿对你接济颇多”
东厢之中,一家齐聚,李恪脸色铁青,严氏满脸苦意,小穗儿则是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山老丈平素里不是这样的……”小穗儿轻轻说着,“同伍之中,山老丈、高老丈皆热心良善,对我与媪时有接济,却不知他为何变成如此样子……”
“都是日子逼迫的啊。”严氏叹息道。
始终在旁倾听的癃展冷冷插话:“夫人,公子,世间苦难非此一家,可如今的当务之急却是人言。”
“人言……”李恪吐出胸中闷气,“是我忽略了小穗儿的人情债,此事处置得唐突了。”
“大兄无错!”小穗儿急急说,“我自小无父,乞食的那四年,舍过我饭食的乡里少说有二十家。眼下雹灾过境,家家青黄不接,您能替我报上几家依我看,新房内宅既已落成,大兄与严姨今日便搬过去住吧。”
李恪皱着眉头问道:“小穗儿,你便是想住新房也该等明日家什摆齐之后,无缘无故地急什么”
“我……我便不去了。”小穗儿惨笑一声,说,“这些时日多谢大兄照顾,小穗儿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还是莫再劳烦大兄得好。”
话语一出,满室皆惊。
每个人都有话要问,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小穗儿突然有此决断的原因很明了,就是不想自己往日欠下的人情对李恪一家造成拖累,只以现在的情况而言,李恪家也负担不起他的人情。
但离了家,小穗儿独自一人,该如何活
李恪突然想起林氏死前的话,能活便活,不能活便不活……
他又一次觉得烦躁,那个挟恩图报的老家伙一声哭嚎,就让他家一下子没了安宁!
李恪站起身,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就是一些人情吗我就不信,以我之力还还不清了!”
……
一日转瞬,十月十七。
冬日晴朗,金乌高悬,今日吕丁会来,树木家什也会一道送来里中,用于装点李恪的新房。
清晨,李恪和癃展简单商量了一下各类树木的栽种位置,又交给他组合式立柜和纺车织机的结构图板,让他能抽空制作,填补新房的缺失,癃展无不应允。
图板之中,组合柜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可言,就是后世常见的各种柜式,通过榫卯连接,构成适合各房的结构。李恪只需随意画出类似衣柜、书柜、展柜、横柜,再辅以衣架、置架等配饰就好。
纺车和织机倒是复杂,也是工业发展过程中的关键环节,属于李恪的本门手艺。
可惜他诸烦临门,无心他顾,只是简单粗暴地复原出历史上最知名的黄道婆脚踏脚踏三锭纺车,还有同样由黄道婆改制的,原属于临高人的广幅织机。
这两型纺织机械原出于元代,其技术一直领先到欧洲发明珍妮纺纱车为止,自然让癃展叹为观止。
然而李恪心里却清楚,他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想,因为他的大半精力都投入到手边那厚厚一沓图板上。
这些图板……关系到小穗儿的人情能不能还清。
送走了癃展,李恪便把小穗儿叫进房门。
小家伙还在较劲,昨晚在癃展房中留宿,没有回西厢过夜,李恪知道他是想表明心意,要和李恪分道扬镳。
只是李恪却不这么想,在他心中,小穗儿和旦都是他来秦朝以后最好的朋友,说是兄弟也不为过。为了区区一些人情债就任由他自身自灭,这种事,李恪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更何况他已经想出了办法。
“大兄,方才我出去了一趟,里中到处传闻纷纷,不知你听到了吗”
李恪暗暗撇了撇嘴,说:“我自昨日便未出过门,什么话都没听到
第九十五章 产品营销
小穗儿捧着一大叠木牍远去奔忙,西厢里很快就只剩下李恪一人。
他活动一下手脚,从矮几上整理出另一套一模一样的图板放在手边,全力思索起和吕丁的谈判内容。
纺织二机,组合立柜,还有这些一式两份,分别备给吕丁和小穗儿的家具图板,总共四五十幅结构图占用了李恪整夜时间,他一夜未眠,天明方歇。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的谈判,那点困意便立时消散,留下的,只有莫名的跃跃欲试的冲动。
前世的李恪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大多时候都沉浸在自己那个与时代脱轨的,由线条和标尺构成的小世界里,鲜少去考虑如何说服别人的问题。
而这一世,大概是基于恪的影响,他变得善于向别人推销自己的想法。哪怕依旧算不得游刃有余,但每次的结果总归不错。
每一次谈判都是一次产品营销。
推荐烈山镰,推荐机关犼,推荐郑家,推荐水车项目的运作方法……而这一次,他要向吕丁推荐便携式的木制家具。
山老丈的拜访把李恪一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李恪没那财力摆平,能想到的就是借助吕丁的财力操作,用慷他人之慨的方式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不仅要把自己的设计推销给吕丁,还要让吕丁觉得苦酒里是最适合承接加工订单的地方。
沉思当中,时间飞逝。
“恪”严氏突然来到门边,倚着门框轻声呼唤。
李恪恍然惊觉:“媪,您有何事要我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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