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各自适应之后,学宫于月中组织了宫中第一场盛事,院长率敖。
这场率敖在仪式感的同时也充满了形式感,因为连李恪都没料到,学宫的第一届教辅居然会达到现在的学术标准……
结果,墨学院院长葛婴,法学院院长冯毋择,道学院院长唐秉,儒学院院长孔鮒,兵学院院长由李信兼任。
唯一产生竞争的是两家杂学院,文学院以名家胜出,理学院则以农家胜出。
完成了这些,学宫构架才算是正式完成。
招生要待二月冰消以后再行开始,但李恪这个祭酒却早早就把行政杂务甩给了憨夫。他需要实现自己对各家的承诺,暨不通过任何方式干扰各学院的招生与教学。
但也不可能彻底甩手……
关于学宫的未来,关于各家学子的发展甚至于百家的前景,很多信息还是需要李恪通过类似私会的方式与各家共商,憨夫替代不了,也没有足够的认知去替代。
所以自十二月未,李恪就开始陆续与诸子会面。先见诸墨,又会法兵,之后是连着两场为杂家洗尘的大宴,儒道是最后一场,也是难度最大的一场。
茶沸了……
李恪给自己斟一盏茶,端起来轻轻吹着热气,待可以入口了,才笑着说:“小子不擅酒,今以茶代酒,敬二位先学。”
孔鮒与唐秉皆饮胜。
饮罢,孔鮒看着亭外秀美的雪景,不由感叹:“此物是叫玻璃吧?剔透晶莹,可收天地而远寒暑,夺造化也。”
李恪诧异地咦了一声:“若小子记得不错,官舍早几年前就替换了玻璃窗,鮒子当日夜得见才是,何以感慨?”
唐秉哈哈一笑:“我知鮒子何以感慨。官舍之玻璃逊色,一入严冬,寒雾终日,岂能与夏子私物相媲?”
李恪愣了一下:“二位可是在房中煮水了?”
“雍冬严寒,暖道干涩,谁家又不是煮水宜室?”
“二位实在误会玻璃了……”李恪苦笑摇头,“玻璃隔绝内外寒热,本物生凉,而水汽热,水汽附于玻璃则成水珠,水珠细密,隔断视线,非是玻璃隔断视线。”
两个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啥水化汽,汽化水……水明明无色,盖到玻璃怎么就变白了?
“二位见过雾,白烟氤氲否?此亦水汽之色也。”
孔鮒不服气道:“依墨子之说,玻璃无异。那何以我等煮水便有障结,墨子煮水,却能无恙?”
“这可是房亭构造的问题。”李恪拿指节磕了磕亭柱,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空响。
“此亭建为观亭,亭小而密。为赏美景,其暖道铜管皆埋于柱间,与玻璃比邻。二位不觉得此亭的柱位略有些密么?若是依常规分柱,其热力不足以通传至整面玻璃,亭中就该起雾了。”
孔鮒似懂非懂:“玻璃加热,便可除雾汽?”
“自然可除。”
“玻璃无异?”
“皆一坊所出,何来异处?”
“何以官舍不用此法?”
李恪耸耸肩:“官舍房阔,总不能在房里戳满柱子,如此出入也不方便。说起来,同式的赏庭学宫中有不少,各院有之,公园亦有之。”
孔鮒挑了挑眉:“当真?”
李恪失笑一声,又敬一盏。
“二位其实大可不以玻璃作伐。我既请建太学,便不会厚此薄彼,更不会像个稚童似的,在细枝末节上苛责诸学。太学一事,只为共进齐勉。”
李恪突然挑开话题,孔鮒和唐秉脸上却无异色。
唐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不知夏子心中,百家未来如何?”
“百家者……有争鸣,才有百家。”李恪诚恳地看着二人,“争鸣为百家之源,源止则水竭。我知道,百家成学数百年,皆以邪说视彼此,儒非法,法非道,道非兵争,墨非儒礼,妄以一家之说罢黜百家,使帝王从一志,用一法。”
“这其实是不对的。百家以各自所学论争百年,日益精深,其特性彰显,缺陷亦彰显。就譬如说我墨家,墨家擅工器,可强国本,这个说辞二位没意见吧?”
孔鮒与唐秉唯有点头。
想李恪出世,大雍裂土,墨家在雍境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与发展。
广袤的农田上奔跑着硕大的机关,被解放的农人加入到工坊。整个雍境化身为巨大的工厂,雍国的产出正供应着整个华夏的需求。
世人皆视雍境为乐土,诸强皆以雍产为上佳。
正是借重了墨家的势头,大雍明明没有掺和到这场席卷天下的战争当中,却已经日渐显露出天子王气,说墨强国本,这世上谁也反驳不出一个不字。
但李恪肯定不是为了夸耀。
有太学在手,各家各脉皆要仰其鼻息,至少在眼下,他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没来由的优越和夸耀。
果然,李恪自顾一笑,话锋调转。
“二位知道我受王上信任,若真有意罢黜百家,独尊墨学,王上十有七八会应允。可这对天下好吗?亦或是说,于墨家好么?”
“墨学发展至今日,以墨艺工学为根本,辅之以政、商、哲、兵等学论,教养出的墨者多有技术官僚之特点,刻板、求真、鼓吹工商。”
“似这等墨者,司空则优,司法、司军事尚可,却难以捋平政务。二位皆精于本学,平心而论,儒道可驱墨而独立国否?”
在权威隆重的墨家钜子面前,就算他们心里想说可,真落实到嘴上也只能是不可……
李恪把两手一摊:“废争鸣,罢百家,则墨家缺失成国缺失。墨家为完善自身,唯有分出精业的力气去吸纳百家,久而久之,则儒墨、道墨、法墨并存,虽都顶着墨家的名号,却又与现在何异?世人可还能记得墨家本来的面貌?墨者可还能记得墨家本来的面貌?”
“求全而失之精也,俱亡也。立本而互争鸣也,相兴也。以墨强国,以法明序,以儒教民,以道养君,以兵家平不臣,以百家杂学兴天下,此立太学之根本也,无伯仲也,小子请二位先学……助臂!”
第七二四章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敖仓的沦陷把章邯与王离共同推到了存亡不定的境地当中。
章邯失去了最重要的后勤基地,心里难忍怨怼王离的妇人之仁。王离日日血战在邯郸城下,该有的补给却越来越少,自然也对章邯失却后方重地的巨大失误多有微词。
这种结果似乎是必然的。
章邯与王离是全然不同的两个军人。
王离善经营,缺乏攻击性。他能把几十万大军的操演衣食筹备得井井有条,七八个郡握在他手里,也能把各地防务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使有失。
这种能力,在他任北军裨将的漫长岁月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章邯是天生的将军,不知疲倦,不动恻隐。他在正面战场上的胜率高得惊人,且无论是杀敌还是自损,消耗都大得惊人。
但是,死人是必定会折损士气的。
所以章邯将兵充满了攻击性,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他会用不停的胜利来喂养军队,用越堆越高的功勋和承诺来麻痹自己麾下的将士。
将领的选择会潜移默化地影响麾下兵卒的心态。
章邯的军队惯不重视巩固防务,似陈县那种得而复失,几度更迭的情况在占领区各处都时有发生。因为在刑徒军的认知里,只要把丢失的城池抢回来,一份功勋就能变成两份。
如此善攻者主御后勤,善守者纵兵酣战,其结果就是,敖仓丢了。
敖仓丢得一点也不冤。
李由战死在外数月,咸阳一直没想过要委派新的郡守,以至于偌大一个三川郡全部交给个六百石的郡丞主持日常政务,守备废弛,乱象横生。
章邯也从未生出过接管敖仓的念头。
这既是因为强行接管朝廷官仓容易引来赵高忌惮,更是因为三川郡没有郡守,小小的郡丞对刑徒军有求必应,根本没有全面接管敖仓的必要。
而且中原之地无重兵。
自从项梁战死之后,三川郡左近根本就找不出能与四十万秦军掰手腕的势力。敖仓便是不小心丢了,区区几千数万个泥腿子,莫非还能把敖仓吃空了不成?
各种侥幸、戒心、思虑、习惯汇集到一起,最终变成了张耳的绝佳机会。
整整十万大军被大河阻挠,张耳则在秦人的眼皮底下轻轻松松做成了这笔大生意。
他不仅用敖仓的军资偿清了五万金的高额债务,还额外换来了一万精骑的全套装备,经由代郡、恒山,偷偷运到巨鹿城中。
赵柏大喜过望,当即晋封张耳为昌城君,以彰其功。
搬空敖仓的意义如何说都不会过分。
一方面,王离对邯郸的攻势明显弱了,兵力着紧的冯劫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在邯郸城中大肆招兵,共御暴秦。
另一方面,赵柏派去盱眙的使者在被冷落了整整两个月之后,也终于得到了楚王熊心的召见。
这是历史性的一次会面。
时盱眙高朋满座,不仅有楚王熊心,还有楚国主张合纵的宋义、齐国使者高陵君,以及赵柏所派出的使臣,张耳之子张敖。
诸位皆有意合纵之人,眼见秦军后勤将断,不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
张敖来前曾得赵柏全权,又向其翁张耳问过策略,以楚人好名,就奉楚王熊心为合纵盟主,以楚国上将军为联军将军,愿倾赵全力入盟军。
熊心大喜。
轮到高陵君,他又旧事重提,请楚斩田假,赵斩田角、田间,则齐入联军,一切为盟主马首是瞻。
这让赵楚不由为难起来。
理论上,赵国正在生死存亡之际,就算章邯断了后勤,凭赵一家也吃不掉他手下的四十万虎狼之师,所以区区田角、田间的性命,赵国是千肯万肯的,但张敖却不能直接答应。
因为田荣的要求是,楚、赵双方都要交出庇护者,若楚不同意,赵国上杆子允下来也只是枉做小人。
而楚国那边,为了盟主的名声,熊心也愿意杀田假。
然而……田假在项籍手上,楚国的兵勇也全在项籍手上,项羽愿或不愿,他做不了主。
眼见合纵之事陷入困境,张敖不免急切。
他说:“臣闻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王于上,而楚莫不从。何以区区之死生,王无以决耶?”
熊心臊颜说:“项籍,猛士也。今掌**,如之奈何?”
高陵君笑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王若以义领王军,再以高贵许籍佐,则王军尽王矣。”
熊心大喜,遂应下杀田假之事,移驾彭城。
到了彭城之后,熊心以犒赏之名,封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又封项籍为鲁公,刘季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
这一番连消带打,昔日项籍的臣下都成了与他平起平坐的重臣。
项籍恼怒,故当熊心要他交出田假,换取合纵之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熊心由此更加信了张敖与高陵君的谏言。
然而,楚军的根骨都是项梁和项籍叔侄构建起来的,熊心无法明着谋夺,就找来宋义商议。
宋义是有学问的老实人,深知历史上因为夺军而至君臣二心、家国灭亡的例子数不胜数,就反过来劝熊心。
“王上,暴秦在赵,辎重不备,必祸民就食,故赵数请,此急也。鲁公叔侄有功于国,历百战而成雄军,非一日一令可夺,此缓也。王何以弃急而就缓,而冷将士之心耶?”
熊心不由苦笑:“孤欲杀田假,籍不愿,则合纵不可成,此事当如之奈何?”
宋义谏道:“秦军粮秣断矣,此天赐之功,不可不取。若齐不出兵,楚赵亦可合纵。”
“楚之兵卒知籍而不知孤,孤如何差使?”
宋义叹了口气:“鲁公非不敬王上,而是王上此番许其将佐为重臣,唯鲁公无官,他心中不忿,故才唐突。今臣有一谋,请王裁之……”
两天之后,熊心送走了高陵君,召集诸将,会商于彭城。
他先说了赵国的困境与秦军的困境,又宣布楚赵结盟,将于巨鹿共克秦军。
项籍对熊心已经多有不满,自然不从。
可熊心不怒,先让刘季将本部兵马一万人,向西略地入关。又自顾自任命宋义为上将军,称卿子冠军,以项籍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共领大楚全军,北上救赵。
所谓大楚全军其实就是项籍和吕臣的本部兵马,拢共十万余人。
项籍刚要再作反驳,熊心却轻飘飘蹦出一句:“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王,就是称王。
熊心亦是王,说出此话,就表示先入关中之人将与熊心平起平坐,建国封王。
项籍目瞪口呆,求助的眼神望向范增。
范增试探问道:“既然先入定关中者王,何以武安侯西略,而我等北狩?”
宋义站出来说:“上将军之职为楚赵联军之职,及至克定秦军,此职立废!”
范增眉头紧皱:“亦即是说,我等欲攻略关中,需先克章邯?”
“章邯有虎狼四十万,不克此人,何言定秦?”
范增眼睛一亮,向着项籍暗暗点头。
项籍当即伸出手:“我等……一言为定!”
第七二五章 内情不济
赵楚结盟标志着二世时期的民乱正式步入第三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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