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儒愣了一愣,说:“恪君岂不是明知故问水车制作在正堂进行,假钜子言六七日可成,仅是架设半日即可,又不挤占工期,自然够用。”
李恪抚掌大笑:“正是,水车制作与水车改制同步,仅仅架设不费时日,故而敷用。我在想,若是将水池、沙板、假山分作三层,各自制造,最终套连,十日可足用”
水车的架设方式给了李恪灵感,若是把整个水池当成一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最内层是水池本身,中层是沙土隔板,外层是假山外壳,层层相套。这样各个阶段可以独立进行制作,只需要腾出一两天来进行最终组装,时间不就宽裕了吗
在此之前,他把水池建设当成一个土建项目,先后顺序不可轻动。如今换一种思路想,他只需把水池当做一个园景机关,参考流水线作业的模式,分工组装,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李恪喜笑颜开,站起身打算去院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由养突然提出反驳。
“恪君奇思,不知可否想过假山分量几许又该如何抬至丈余高度,套连在成型的水池上叫数百上千人托举吗”
“此事……”李恪捂着嘴沉默下来。
后世有大量的施工机械可以调用,把区区一个十几步长宽的假山调起平移根本就算不上问题,但在秦朝,这个
第一零五章 千斤巨物
针尖麦芒,斧钺交击。
这是水池组成立两天以来最激烈的争论,说理已然无用,只有眼见为实。
任何技术的革新都会伴随着对旧有认知的颠覆,比如龙门吊,它就颠覆了秦人对力量体系的认知。
秦人心中,天赋神力的代表当属武王赵荡。龙纹赤鼎重八百斤,孟说、乌获皆不可举,武王举之,虽说最终死于鼎祸,但他能人所不能,依旧刷新了秦人对力士的理解。
从他以后,力能扛鼎便成了世人对勇士的最高褒奖,后人演义项籍扛鼎收桓楚,就是对这种思维的活学活用。
若是李恪所言为真,力能扛鼎还有什么可夸耀的呢
只需一架龙门吊,人人皆可扛鼎。如此一来,武王的鼎祸哪里还是美谈,他根本就不是被鼎压死的,他是笨死的……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秦人由养怒了,抛却技术工作者该有的操守和准则,不做质疑,不求真解,开口就是直接否定。
李恪的应对也是简单粗暴,眼见为真,我们用事实说话。
他抛下由养,当即起身,寻块木牍就在板上画下一个四套轮的组轮结构。
所谓组轮结构就是共用轴心,数轮独立的滑轮套件。
其制作十分简单,工匠只需切割出几个中空的轮,在轮边凿出绳槽,再套入一根共用的空心滚轴当中,最后将滚轴两端卡死,此物便算是制成了。
无关乎轮辐尺寸,无关乎机械精密,此物所需者一在结实,要能够承受千斤之力而不崩碎,二在卡口严密,滑轮在滚动过程中不能脱落,有此二者,便达到了机械的设计要求。
所以李恪画得非常快,一刻时间,图样画就。
他吹干墨迹,把图板随手丢给由养,颐指气使说道:“你不是想看看常人如何力负千斤吗图中之物,选择坚实木料制作两份,再备一条粗大的绳索,寻一个千斤的重物,速去!”
由养的脸色青红变换,盯着图板沉默半晌,终于问出了一个技术工作者该问的话:“此图尺寸如何”
“首要保证中轴稳固,拉拽之中不会碎裂。滑轮当比中轴宽大一尺左右,同样以结实为要,余者皆不足虑。”
“皆不足虑四轮轮辐可要统一”
“大小无所谓,能转就行。”
由养不由皱了眉头:“恪君可是意气用事你之所作历来精密,便是用在水池当中也常见数寸之说,为何此物却做得如此随性”
李恪嗤笑一声,说:“龙门吊拉拽万斤之物,再坚实的木料也受不住力,需用铜铸才行。眼下之物唯一的用处便是试验,既然用过便丢,何必如此讲究”
在儒和泰的苦笑声中,由养掩面而去。
三位墨者都是技艺精湛的木匠,轮组的结构难不住他们,只用了区区两个时辰,两套轮组便做完了,他们还有余力在过程中传扬八卦,如今辛府人人知道,李恪要挑战武王旧事,力扛千斤……
李恪直接无视了庸人们的闲言碎语,满副心神都沉浸在对轮组成品的欣赏当中。
成型的轮组以黄杨为料,内置滑轮,外套方框,方框上还细心做了镂空,方便绳索穿透。
这套轮组比李恪预计的要大得多。
框内的中轴接近一尺宽幅,在中间钻出拳头大小的直通。两端卡口,一头以原木开凿,保证强度,另一头借用了公输秘锁的设计,层层绞扣,坚实异常。
配置的滑轮每组四只,厚度接近三指,大小略逊车轮。为了保证强度,他们制作的滑轮并不是李恪图中的饼型,而是两端突起,外窄内宽的双面锥形,其上凹槽平整,滚动灵便顺滑。
此外李恪虽说没有要求过四轮的直径统一,但木匠的尊严却不由他们做出大小不等的残次品来,即便是赶工制作,四个轮子依旧制的一模一样,看上去宛如复刻。
不愧是正版的墨家工匠,他们的手艺不输癃展分毫,两套轮组拿在手里,李恪连声赞叹,极尽溢美之词。
李恪客气,由养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他笑着说:“恪君,长绳已备,就在正堂。你要的千斤之物童贾老丈也找来了,我等是否现在便去”
“却不想由养君如此急迫。”李恪嗤笑一声,活动着四肢调笑说道,“由养君可要验明正身”
“何为正身”由养疑惑道,“莫非恪君还有替身不成”
“我不是这意思。”李恪哑然失笑,“我是说由养君是否要验验我的力气,万一我只是看着瘦弱,实则力大无穷怎办”
由养哈哈大笑:“单个轮组重约五十
第一零六章 力能扛釜
在苦酒里,李恪足以托付生死,且能够在这次提拉实验当中发挥作用的,唯旦而已。
他并没有让李恪久等,隶臣且去,盏茶便归。旦风风火火忙慌登堂,一抬眼便找见了李恪的身影。
那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堂外聚满了鬼鬼祟祟的臣妾,堂内九人将李恪围在中间。李恪身后有只烹人的大釜,还有条粗大的草绳穿过房梁,一端系于釜上,另一端就捏在李恪手中。
李恪正在为草绳挂结。他皱着眉头,嘴上念着怪异的口诀,手上则将绳头挽成双环,绑定死结。他抬起胳膊伸进环中,试了试发力的感觉,便摇着头腾出手来,又把双环背负身后。
旦以为李恪正被人逼着自缚,一时间面色大变,嘶着嗓子亢声高喊:“光天化日,私刑烹人,辛凌,你吃了熊心了么!”
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李恪不等辛凌指派,当即就丢掉绳结,把旦拉到一边:“旦,你在他人家中大呼小叫地干嘛”
旦一脸戾色:“恪,你急急唤我过来便是为了此事吗你如何得罪他们了,要你自缚谢罪不说,还要将你烹于釜中”
“什么自缚,你莫不是以为……”李恪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绳结,终于恍然大悟,一时只觉得啼笑皆非,“稍安勿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一遍,说:“这是一场提拉实验,叫你过来,就是要你帮我做些保护,以防万一。”
旦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问道:“你是说……你要举釜”
“差不多吧。”
“堂中这釜”
“自然是堂中的釜。”
“此物重多少”
“童贾老丈说千二百斤,怎么了”
“你癔症了”旦激动地连嗓子都变了,“此物别说你举不动,便是我也休想举动!你说你要举釜,还不如说他们打算将你生烹在此呐!”
李恪觉得自己的心很累,当即傲娇地把头一扭,走回到草绳那边,对着辛凌说:“我等开始吧。”
辛凌点了点头,摊开竹简,提笔沾墨:“年岁”
李恪套环的动作僵在半空:“你问我”
辛凌指了指竹简:“记录。”
不愧是假钜子,看个热闹也能想到记录实验数据……
李恪叹了口气,一边给自己套绳结,一边开始自我介绍:“恪,男性,高五尺九寸,重百二十斤,最大拉力,就是拉过最重的分量是两石半石,三百斤,如此可否”
辛凌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可。”
终于能够开始了。
李恪把绳结套在身上,两肩绕绳,把死结藏在背心,多出的绳头捏在手上,缠绕两圈。
身后的铜釜重千二百斤,即便有四枚动滑轮减重八分之七,依旧需要百五十斤的力气才能拉动,远远超出李恪自身的臂力,所以他耍了个小心眼,将拉索变成肩带,以全身之力提釜实验,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李恪深吸一口气,一脸郑重看向站在一旁,茫然无知的旦。
“旦,等下若我将釜顺利放下,那便一切皆安。若是我半道失力,被鼎拖倒,你要负责将我拽住。”
旦如梦方醒,赶忙点头。
“还有一点,若是这草绳承不住力断了,我就会向前飞,你得赶在我落地之前将我接住,切记!”
“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又向后,举釜之事竟会如此危险么”旦紧张得手心冒汗,张张嘴小声劝道,“恪,要不然我等认输”
“凭甚要我认输”李恪飒然一笑,地下头,借着调整绳索的动作无声低语,“况且此事也输不得。若是输了,以后制作水车之事,便再也不是我说了算了……”
……
万事俱备,里外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处游弋,一处是微倾身体,备战蓄力的李恪,一处是安然稳固,一
第一零七章 总有意外
铜釜高悬,离地近丈,被粗大的草绳牵引着,在半空中轻轻晃动。
李恪手拽绳,脚蹬地,身体倾斜,稳稳向前。
通过八倍力的滑轮增幅,他用全身之力来拖拽铜釜算不得太过艰难的事。
与板车相似的作用力方式,百五十斤却不过一石三斗粟米的分量。农忙时若是拉着这样的车,他甚至还能跟旦嬉笑玩闹。
然而滑轮只是省力,不是消散了力,铜釜的重量依旧在绳上萦绕着,只不过是通过动滑轮的杠杆效应,被绳长兑子了而已。
他的肩上火辣辣的痛,像是钝刀切进肉里,反复拉锯,一刻不停,而且随着迈步,这种痛正变得越来越深重。
才不过片刻功夫,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周围的震惊高呼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始终在身边前后保护的旦在感官中也越来越远,远到他再难以辨识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李恪觉得自己大概到了极限。
“旦!”他在拖拽的过程中第一次发出声音,开口就直呼好友之名,“问问墨者们,还有疑虑否!”
旦在旁一脸的迷糊……
李恪喊的声音极大,别说堂内,就是堂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墨者们就在边上看着,一个个张着嘴看釜,哪有听不清的道理。
但是恪为什么非要他来转述呢
旦想不通,然后就决定不想。他抬起头,环视墨者们,揣摩着李恪此时该有的神色,居高临下,如神灵俯瞰:“你等……可还有疑义”
“恪君神乎其技,我等皆无疑义!”由养带领着七位墨者齐声回应。
然而李恪毫无反应。
旦以为李恪不满意,便用更高傲的神态看向辛凌:“堂上女子,可有疑义”
辛凌冷冷地瞥了旦一眼,看得旦从骨头缝子里透出凉意:“其体力尽透,止歇可也。”
“你说甚”
话音未落,李恪脚下突然一软,向后倒滑半步,铜釜猛地坠落下来,眼看就要向着地面猛砸。
李恪下意识地放开肩带,整个人伏在地面,张手抓住草席,手脚同时发力!
嘭!
铜釜骤停,巨力袭来,李恪闷哼一声,整个人几乎被掀得飞起。
得亏旦就站在身边,李恪抓住的席面被旦踩在脚下,这才最终稳定下来。
然而草绳是有弹力的,在平时或不彰显,但是拉伸到极限的状态下,铜釜反弹,继而又坠。
又是一股向后拉的大力!
李恪双眼模糊,唇角溢血,恍惚间也发了狠心,居然放开草席,倔强地和铜鼎角起了力。
八倍的增幅让他略胜一筹,一步迈出,硬生生将坠势的铜釜倒提起半尺。
这就好似两个神力的壮汉,各以超千斤的力气向着相反的方向同时使劲,草绳再也承受不住,崩一声响,个中数股登时崩断。
“断了!断了!”人群中响起惊惶的喊叫,其中有个隶妾的声音格外尖锐,“绳索要崩断啦!”
李恪终于辨识出这个声音,清明重归,不退反进!
“堂内众人速速回避!”他边走边喊,“旦,去我正前接我,是死是活,便看你了!”
崩崩崩崩崩!
绳股崩断之声绵延不觉,堂内众人经李恪提醒,在辛凌指挥下速速避往左右两房,旦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正门,李恪正朝着那个方向拼命地走!
就在他迈出第四步的时候,绳股崩裂,三断其二,毛茬似的断口再也负不起铜釜的千斤分量,整个被扯成两截!
后力松脱,李恪在第一时间就飞了起来,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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