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披氅华贵,乃是辛府之物,小子穿在身上,坐卧起行皆是战战兢兢,唯恐稍有染渍磨损,还是老实站着的好。”
里典服皱紧了眉头:“我听闻,近些日子你吃住皆在辛府,如今连衣物都是辛府之物……恪君,你莫不是做了官大夫童贾的门客”
“里典便是为此而来吗”李恪笑着摇头,“里典且放宽心,童贾老丈不养门客。他新来苦酒,翻建家宅,我不过是受雇为其设计园景,为图方便小住几日而已。”
“雇佣”
“家中正要添丁进口,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言之有理。”里典服哈哈大笑,“恪君,我听闻辛府采买大批奴隶物料,想来便是为了翻建之事吧”
“六宅之地,多用些人力物料实属正当,里典何须大惊小怪。”
“可不是大惊小怪。”里典服正色道,“此乃职责所在!”
“里典放心,小子会将此话说与童贾老丈知晓的。”
李恪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嘴,直说得里典服面色一窒。
他调整神情,祭出法宝:“恪君,我心中还有一问。里中流传,你以一己之力举起千斤之釜,事可为真”
“我有多少力气,里典不清楚吗”李恪的反应大出里典服的预料,古井不波,隐有嘲讽。
第一一一章 有条不紊
辛府宣布“戒严”以后,水池的改建工程便进入到有条不紊的节奏当中,稳步推进,急趋向前。
泰的工作组当先传来捷报,他们在二十一日夜间烘烤出第一块符合标准色状的池岸泥板,正式宣布攻克摊涂难题。
李恪领着被拒绝“出境”的旦连夜组织了验收。
首先是效率与成功率实验,他命泰在半个时辰制出五平方步大小的标准泥板,泰仅用时七分,提前了将近十八分钟,圆满交割。
接着便是破坏性实验,以锯、锤对板面进行分割锤击,结果附泥坚实,少有脱落,只是分割的难度略大,颇费锯刃。
泥板被一分为五,其中三块在东院掘土,埋入土中进行观感实验,结果无论是浅埋、深埋还是完全没入,泥板色状都能与庭院地面达成契合,若非事先得知,委实真伪难辨。
另两块以部分浸水和完全浸水的状态进行了防水性实验,一夜之后撬除泥壳,内里木料干燥,水质清透,没有明显的溶泥与渗水现象。
如此四轮实验下来,李恪满心欢喜地给泰的工作评了甲等最优,令其与儒的木料加工小组合作,正式开始对完成加工的板材进行泥封。
木建一侧如火如荼,土建一侧也不甘示弱。
由养所负责的排水支道在二十二日的日中报告通渠启用,并当着李恪的面将卡口掘通。
清透的池水在李恪眼前流入曲道,顺着坎堤泊泊汇入下水当中,李恪深吸一口气,晓令各组调整重心,着力对水池进行分割。
辛府的清池是活水,有泉眼日夜出水,水深丈余,基本不可能在水中施工,所以分割水池的工作被李恪细分出多个步骤,以由养小组为主,三个墨者小组合作完成。
他们最先要做的是封闭主下水口与搭建一座足够结实的跨池便桥。
为了清减无意义的劳力支出,节约工程时间,更为了减少西院地面的掘土痕迹,尽可能保留地面原貌,李恪在整个工程中基本放弃了传统的土建模式,大量套用工业模型制造中的拼接技巧。
譬如封堵水池主下水,他就没有采用大秦最常见的版筑和填塞式封堵法,而是像搭一座巨型乐高似地,在下水口两侧打入摊涂过的条状卯槽,在其间凿入木板,组合出形似水坝的活动封口。
对马蹄池和矩池的分割也是同理,他们用麻绳交叉的方式定位出矩池的支点,在支点处打入卯条,嵌上泥板,以此构成两池的分界。而正是因为要在池心打入卯条,所以才需要一座用于立足的跨池便桥。
跨池便桥制作简单,本体是吊桥设计,在南北两岸各设立柱四根,矩形排布,以绞盘、绳索提拉两块桥面,合则成桥,分则贴柱。桥体稳固,踏如实地。
这部分工程完工以后,便桥将被拆除,而四根立柱则作为龙门吊的支架保留,可能会在清池之上伫立很长时间……
数十人工合力而为,区区两日便完成了分割工作,厚实的泥板立于水中,其高超出池面三尺,这也是设定当中马蹄池的最终标高。
眼见着奴隶们喊着号子将便桥拆除,将绳索解套,李恪第一次对十一月前交付水池有了必成的信心。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小心翼翼摆在由养肩上,轻声说:“由养君,今日十月廿四,还有六日便是月末。自今日起,泰君与儒君不会再有人力助你,你要自行调拨人力,在四日内排空矩池、清理淤泥,还要加高马蹄池,固筑池岸。最后两日,所有人力皆要用在吊装,工时依旧紧张,切记不可耽搁。”
由养抱拳慨然:“请先生放心!若不能按期完工,由养必屠尽奴人,自刎池前!”
李恪被吓了一大跳:“那个……努力便好,区区一座水池,没必要赌生咒死的……”
由养根本不听人话,闷着声一记长揖,抬起头来,凶神恶煞扫视众奴:“先生神迹,你等也瞧见了!我在先生面前立了军令,四日完工!到时若是稍有迁延,先生饶得你等,我手中孟胜之剑,却饶不得你等!”
&nb
第一一二章 其名獏行
同居一院,如隔天堑,这就是水池组与水车组现在的状态……
以辛凌和李恪为首,两个工作组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一个忙室内,一个忙室外。分组成员少有交集,便是偶有撞见,也是站定身形,手扶腰畔,一朝东,一往西,相互打量着交错而过,过程中不发一言。
这样的情形李恪已经瞧见好几回了,每每都在心里纳闷。
莫非……这种像极了武侠片中打斗前序的场面,就是墨家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这氛围也太不友好了……
“旦,你说墨家打招呼的样子为何如此怪异也不说话,也不作揖,还要手扶腰带,这是怕墨褐的衽散了吗”
旦听得哭笑不得,指着李恪长长久久说不出话。
于是李恪更纳闷了:“另有玄机”
旦好容易理顺了气,笑骂一声:“看你平时聪慧过人,怎的这也看不明白腰带可是悬剑的,墨家人人都是剑客,你说他们手扶腰畔,目视要害是为了何事”
“要械斗”李恪不由惊呼出声。
……
李恪不知道墨家会不会真在辛府打起来,也猜不透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事实上他对水车组那几位半点都不了解。住在辛府好几天了,水车组的四位墨者至今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打过一声招呼,以至于李恪只能以高低排序,在背地里称他们为墨一二三四……
两组齐聚是在十月廿六。
这一日,出里多日的龙门吊采买隶臣满载而归,二十余辆大车装回栋梁巨木,金属轮组,还有大大的几卷铜线和李恪特意要求的上百双厚麻手套。
同一日,由养正式将矩池清理完毕,一身淤泥不及清理,便急吼吼地知会水车组,要他们下池装配支架。
水轮支架同样要在李恪的指挥下装配,两组由此齐聚池边,一组据南,一组占北,摆明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如此剑拔弩张的态势,让站在水池西面,紧邻矩池的李恪浑身都自在不起来。
他趁着辛府隶臣去室内搬运支架,小声亲问辛凌:“辛阿姊,你是假钜子,也是这几位的领头人。眼下他们不和,你就不打算干涉一下”
“你非墨者,何必多事。”
好嘛……爱打死打死,小爷不管了!
李恪气不打一处来,扭头指使那唯一一个和他一样不需要多事的旦去帮忙搬支架。旦有一股子牛力气,一丈多高,千余斤重的支架搬运正是他发光发热的时候。
前四、后四,旦在正中,拢共九个精壮汉子穿绳架索,沿着临时搭起的宽条木梯将支架扛到矩池正中,李恪随之而下,在池壁底部抠出几个小小方孔,又取凿撬出边上的活动木块,捡起来拾到一边。
“旦,让他们将四枚支脚对准方孔,由养,带个小锤下来!”
“省的了。”“唯!”
支架摆落,由养也拿着小锤下了池底,在李恪的指挥下,将支脚上的活动横木轻轻敲过半圈,卡死在方孔当中。
李恪让他把撬出来的小方块嵌回原位,锤实,固死,这才抬起头,看向水车组。
“叫你们一道做来的弧型紧固件备好了吗”
墨三连忙应是,从衽中取出八枚青铜制成的u型零件,两头尖锐,顶部扁平:“莫非是将此物固在池底”
“钉进去,环住底盘。”李恪指了指连接支脚的四条横杠,“一杠两枚,一头一尾,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唯!”
四位墨者齐声应是,交换了李恪几人,下池忙活。
李恪踩着台阶重回地面,满脸疲惫地甩了甩胳膊。
“伤仍未好”
皇子妃突然下乡送温暖,李恪直愣了半晌,这才作答:“基本不疼了,只是动静起来不见利索,怕是还要几日复健。”
“制图之手,莫再逞强。”
真现实啊……
李恪苦笑一声:“
第一一三章 止于合作
在李恪眼里,墨者们的执行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基础标准,他们自律,尚同,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李恪留给由养四天时间,由养便在池边枯坐了整整四天,除了装设水车的短短一个时辰,不食,不眠。
奴隶们少了鞭笞打骂,压力反而变得更重,没人敢怀疑由养的决心,没人敢离开由养的视线。由养在寒冬之中抱了四日利剑,奴隶们便在寒冬之中筑了四日池堤,中间累昏三人,病倒五人,终于赶在二十八日人定,正式交工!
仅仅一墙之隔的正堂,水车组也同样备夜奋战,总计睡眠不足八个时辰,抢在天明之前,封锯报捷!
此外还有泰带领的构架组,儒带领的假山组和铜索组,整个西院日夜不停,这才抢在李恪定下的结点之前完全全部准备。
九月二十九,阴云。
李恪早早起身,勉强抻起个懒腰,感受着臂膀上久违了的,丝丝缕缕的微弱力气。
这双手想要彻底好转,至少还要月余休养,但眼下的状况已经足够他写字画图,基本的抻、举、抬、托也不再构成问题。
他心满意足地甩了甩臂,施施然打开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整个西院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辛凌、由养、儒、泰,水车组四位墨者和近六十个男女奴隶,就连旦都起来了,此时正斜靠在廊下,远远冲着李恪挤眉弄眼,明目张胆地调笑。
李恪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赶到辛凌面前,抱拳作揖:“辛阿姊安好。”
辛凌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轻声说:“似要落雨……”
“落雨也不能停工,否则诸位这四日夜岂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有理。”辛凌点了点头,说,“你欲如何去做”
李恪轻轻一笑,排开众人来到池边,在那几根立柱之下站定身形。
“辛阿姊且看,此处立柱曾用于便桥搭建,网状结构完整,在一早的设计当中,便准备用作龙门吊的支架。”
“池跨六丈,备梁三丈,强度如何保证”
“我们备了近三十根梁木,皆已削成等大矩柱,以四四序列交错堆叠,缝隙中有鱼胶黏连,边角处又打了榫卯,每隔一步还固有绳索,其上种种,都是为了提高主梁强度。”
“三十余梁木,重三两千斤,如何架至顶端”
“绳索绑缚轮组提拉,如何”
“可行”
“又不是唯一之法,尽管一试。”
辛凌不再反驳,抬手示意李恪开始。李恪当即扭头,向着由养三人发出指令。
事前准备早就做好了,长长的绳索从支架顶端穿过,于正中连接轮组,定动轮一上一下,悬在半空,而在绳索末端,则是被绑得密密实实的主梁。
两侧各有二十名奴隶负责拉索,东岸又有五人在旦的指挥下掌控梁木,李恪自立西岸居中指挥。
只听他高喊一声:“起!”
旦控制着手下奴隶散开,围着主梁抓紧预留绳结,深蹲,发力。
区区六人自然抬不动两三千斤重的主梁,哪怕有旦这种天生神力的猛将胚子参与其间也不可能做到,可随着他们的发力,两侧绳索齐齐拉动,喊着号子,齐步后退。
绳索霎时绷紧,主梁摇晃着离地,以缓慢的速度倾斜上行。
“托!”李恪又是一声喝令。
旦和他对面的奴隶同时撒手,只剩下两端四人托着主梁,小心翼翼地贴着新筑的池堤缓步行走。
主梁在空中动得极稳,以几近恒定的速度爬升,几乎要撞上支架。
辛凌突然发现支架上有人,每段网状支撑上都躺着人,手握着不长不短的竹竿,全神贯注瞪着面前方寸。
主梁很快抬高到丈余,眼见着底下托举的奴隶就要够不上力,李恪喊出第三个指令:“撑!”
第一组竹竿从支架缝隙探出,依托立柱顶住主梁,不让它与支架接触,接着是第二组,第三组……
第一一四章 戒严解除
“上……上……左缓……齐步……上……停!”
西院池畔,李恪手掌一面小旗,以号令指挥着满院五十几人的动静行止。
这活比想象中难,既要注意左右拽绳队伍的平衡,又要关注对岸构筑的高低与行速,需得三分心神,方能指挥若定。
李恪出乎意料地做得不错,甚至隐隐的,还有些喜欢这种掌旗号令的感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