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差摆人的特长发掘的正是时候,给整个提吊装配的工程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马蹄池池高三尺,泥板构筑提吊五尺,整体推动至池塘头顶,再以槽状底盘对准池堤,严丝合缝地扣于其上。
这一步只用了不足一个时辰,其中大半时间被消耗在挪动泥板构筑的过程当中。
接着是吊装水轮。
用于辛府的水轮轮辐一丈五尺,去除中轴,半径仅有六尺上下,总重不过区区三千来斤。李恪在设计它时还没有搭建龙门吊的想法,一切设计皆以轻便简易为最高标准,就连中轴都是环空,以内置转子提升水车的运转效率。
这座水车的固定也很简单,中轴外展为方,内轴为圆,只需架入底座预留的方孔,然后锁死卡口,不需要任何的额外加固。
在龙门吊的帮助下,这项工程只进行了半个时辰,待到水车组墨者闭合卡口,李恪带着旦下到池底,抓住刮板奋力一拉。
水轮咔啦啦转了起来,速度飞快,地盘稳固,运转效果比李恪预料的还要好。
原来自己日夜赶制的水轮运行起来,真的和车轮一模一样!
水车组众人心中齐想。
墨三对着李恪拱手作揖:“恪君,我有一问已盘绕心头多日,不知你可愿解惑”
李恪含笑回礼:“叫我猜猜,你所惑者可是那中轴转子”
“确不出恪君所料。”墨三疑惑道,“我等身为木匠,大小车架制过无数,往日里制作车轴,皆是唯恐其不坚实,为何恪君反其道而行之,中轴环空,只以诸多木球支撑”
“这木球可不是用来支撑的。”李恪让旦把水轮停下来,轻轻推动,“水轮与车轮虽然相似,运作环境却大为不同,路面颠簸坚硬,车行于上中轴必多受挤压,是故非坚实不可,否则行着行着车轴断裂,车子便动弹不得了。”
墨三默默点头。
“水轮却不同,水势虽有急缓之分,却只有推动之力,轮轴不必顾虑挤压,我等在设计之时,自然就该将重心从耐用转到效率上。”
“填入木球,便可使轮转动更易”
“你方才不是看见了嘛。”李恪轻笑一声,“若还有疑问,便回去制造两套车轮,一套应用转子,一套不用,在同一段路面反复拉上几趟,岂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墨三羞臊得满脸通红,一声告罪,落荒而逃。
李恪忍不住暗暗撇嘴,心说若是由养他们,必然不会怀疑他给出来的答案。
又要问,又不信,自己还没有实验精神,看来墨家当中同样良莠不齐,不见得各个都值得一教……
看看天色,下市将至,墨者们并不食飧,却要抓紧时间在干燥的矩池当中撑起输水的槽道,所以今天肯定来不及再装设假山,这让李恪些许遗憾。
次日,众人齐聚,分作四部,将假山、石畔一一装设,儒与泰二人合力,抽出矩池的下水封板,由养独自一人,又凿开马蹄池前半块独立拦坝,池水终于倾泻而下。
李恪站在池边,眼见着水车顺流缓缓而动,舀起池水注入那架空槽道。清透的水顺着竹槽淌入悬池,濡湿了池底乱石……
水车成了。
辛凌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恪身边,她怔怔地望着水车出神,口中喃喃自语:“这便是獏行……”
“虽说实物会与此物略有差别,但大体便是如此。”李恪轻声解释到,“
第一一五章 乔迁之喜
在旦的房里,李恪费力抻着胳膊,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严氏正在为他量体,所用的工具则是一条斑斓的纤细麻线,寸染墨点,尺扣绳结,形制用法与后世的软尺没有任何区别。
只见她环臂过来,麻线软软绕过一圈,挂住李恪的腰,轻声指使:“收腹。”
李恪赶忙吸气。
“二尺六寸……”她松开线尺,扭头把数字记在简上。
简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记录,身高、臂展、肩宽、胸廓……如今又加上腰围,论起严谨,与李恪设计机械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恪偷眼去瞧,笑嘻嘻说:“媪,我去岁长得挺多啊,身长都有六尺一了。”
严氏嗔怪地飞过来一个白眼:“你亡故的翁身长七尺有六,你是他的骨血,何愁会生得矮小。”
“天天和旦呆在一起,总是挫败嘛。”
“你如何与旦去比……”严氏失笑道,“他是昂扬大汉的胚子,高过八尺也是常事,走到哪儿都会是鹤立鸡群。”
“八尺长……”李恪无奈地叹了口气,八尺足有一米八五,他上辈子都没长那么高,至于这辈子的身子骨,更是想也别想。
放下双臂,侧身展腿,趁着严氏为他丈量腿长的当口,李恪疑惑问道:“媪,乔迁而已,何必要如此郑重”
“人这一生能有几次乔迁,自然要郑重以待。”严氏记下腿长,俯下身去量李恪的脚,“为娘还打算趁此机会祭告家祖,将小穗儿收入门墙,三牲之物,夏布深衣,一件也缺少不得。”
“咱家祖有那么讲究嘛……”
严氏停下手里的活,皱着眉头站起来:“恪,切不可晦及先人!”
看严氏如此郑重其事,李恪赶紧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儿知错了!”
严氏叹了口气:“恪,我本打算到你傅籍那日才与你提及家中过往,但你长大了,为娘担心你不日远行,独自在外,又因些过往遭人暗算……”
“媪,父母在,不远游!”
“游必有方啊……”严氏苦笑着摁住李恪的头,目光之中尽是慈祥,“你很出色,荒僻之地锁不住你,为娘也不愿你庸碌在侧。不过些许过往而已,往事云烟,你心知便可,勿需担负我辈恩仇。只要你能出人头地,为娘便知足了。”
“媪……”李恪心思纷乱,一时不知该从哪里找到话头,“家中先人很有名吗为何你看起来……愁思满怀”
“你就未曾想过,你展叔将尊卑主从看得如此之重,却为何总唤你公子,从不唤你主人”
……
始皇帝二十八年,仲冬,十一月初二,岁在壬午,卯日卯时。
秦人出门看《日书》,也就是黄历,那时的黄历以建除十二神轮值排布,各有吉凶。其中仲冬卯日意为“平”,宜娶妻、入人、起事,虽说不是最好的乔迁日子,却是最适合将小穗儿收入门墙的时间。
李恪一家早早起身,穿着深衣,神色肃穆。
深衣是秦朝常见的衣着,特点是衣裳相连,服衽殊异,穿着时当之无骨,被体深邃。
它或许是华夏历史上分量最重的一种衣式,传说有虞氏最早穿着深衣,后传诸天下,人人效仿,故中原之地以华服为荣,这才有了华夏的称谓。
不过现实肯定和传说有一定的出入。
深衣历史悠久,早不可考,最早为诸侯大夫祭祀所用,后来衣式日渐繁复,这才逐渐降为常服。
但大秦的百姓日常依旧以裋褐为主,只有衣食无缺的人家才会在重要的日子,譬如婚丧、祭祀等穿着深衣。
李恪家以前也负担不起深衣,不过他去岁至今赚了不少钱,又在临治亭买了夏布,严氏这才可以为一家裁剪深衣来穿。
第一一六章 旧事过往
小穗儿回归,众人饿着肚子,跟着严氏转过屏墙,进入到后厅祖祠。
上次来看的时候,祖祠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空置的供桌,现如今三牲置盆,铜炉青烟,早已铺摆得满满当当。
李恪的注意力被牌位彻彻底底吸引了。
供桌之上三层置架,每一层都摆着牌位。
最下层牌位在右,上书【先妣马林氏太孺人秀之灵位】,马是小穗儿亡父的姓,秦时妇人改嫁不随姓,但过身之后却要挂上夫姓,以示嫁入夫家。
小穗儿已经过籍了,按着这个时代的算法,他与原来的家族再无关联,但严氏依旧将林氏的牌位请进祖祠供奉。
虽说是最下层的右首之位,牌位也小了一圈,但林氏能够被小穗儿堂而皇之的祭拜,还能够在此处陪食香火,已经是严氏最大的温柔和宽容。
小穗儿的眼圈明显红了,强忍着,对着严氏深揖下拜,久久不起。
中层共两个牌位,其一位在正中居右,上书【显考嬴公李氏讳弘府君之灵位】,这是恪的生父,嬴姓、李氏,单名弘,牌位显然是以李恪的名义立的,府君二字也说明其是贵族爵身,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在牌位上将爵位说明。
叫李恪感到意外的是,恪的全名也该唤作李恪,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生父之侧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牌位,写着【先叔父嬴公李氏讳鲜府君之灵位】,于是李恪知道,他那位亡父还有个弟弟,名叫李鲜。
最后就是置架顶层,那里只有独一无二的一面灵牌,【先祖嬴公李氏讳牧故赵武安君之灵位】……
我爷爷的,我爷爷是李牧!
李恪眼神涣散,身形摇动,若不是小穗儿眼快扶着,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的大父是李牧,赵国的武安君李牧,战国四大战神之一的李牧,“李牧死,赵国亡”的李牧!
封君封君……武安君,可不就是封君吗
严氏的声音突兀而起,在房中回荡不停,鼓荡不休:“恪,跪下,见过你亡翁家祖!”
李恪当即跪倒,直着腰,看着严氏,满脸都是探询的意思。
“你看到了,你的大父,便是当年故赵之武安君,国之壁障,朝之栋梁!”
“那为何……媪,我们为何会流落在苦酒里中,您为何又一直瞒我”
严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扶供案,忆起当年:“想当年,你大父为赵国征战,统领雄兵,久居雁门,依例需将家中长子束于邯郸为质。然你伯父早年游学,音信全无,你翁为家中次子,便自觉担负起你伯父之责,常居邯郸以安赵王之心。”
“你在邯郸出生,长至三岁。其时秦军攻伐,赵国衰弱,你大父临危受命,鏖战秦军。却不想赵王迁登基未定,竟听信了贼子郭开的谗言,将你大父诛杀于军中。雁门李家满室皆屠,仅有二三亲信出逃邯郸,将消息告知你翁知道。”
李恪心神震颤,茫茫然问道:“于是翁便逃了”
严氏苦笑:“家中是有出逃密道的,但你翁却不愿逃。说李氏忠烈,若他出逃,便会被人坐实了通敌的罪名……我与他争吵起来,还未能将他说服,郭开便带着军卒将我们团团围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后来便只有我带着你,还有你展叔一家从密道逃了出来,你翁以臣妾百人死守院墙两个时辰,最后引火焚宅,自绝于邯郸城中。”
没想到家里还有这样的往事……
李恪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看着严氏,喃喃轻语:“赵王迁,郭开,我们一直隐姓埋名,就是在躲避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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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大宴宾客
“恪君这日子过的……啧啧啧!”
正堂西屋,李恪新房,吕丁支着一条腿,以箕踞之态靠墙瘫坐,其行其相,简直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和暖暖的席砖贴到一块。
幸好这厮今天穿的是深衣,又幸好深衣长襦,下裳连衣,要不然李恪就坐在他的对面,根本不敢想象会看到怎样的辣目光景……
“丁君,这席砖可是你的创举,即便在我处暖了一些,你也不至如此作态吧”
“我如何是作态……”吕丁扭了扭屁股,舒服地一声呻吟,“恪君之思巧夺天工,这榻这柜,诸般摆设……世人说东海有仙山蓬莱,想来神仙洞府便是再妙,或也比不上你这片瓦方寸!”
李恪苦笑不已,说:“丁君夸人的本事真个天下无双,区区一间陋室,你竟拿来与神仙洞府比较。”
“你说这是陋室!”吕丁猛地窜了起来,由后仰,至前伏,一气呵成,“恪君的新房若是陋室,我等之居又是甚物有巢氏搭起的树屋么”
李恪忍不住翻起白眼,实在想不明白吕丁在激动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新房甚佳,重檐叠嶂,宽阔舒爽。
李恪身下的榻是黄檀制成的大榻,色棕,油面,宽阔平整,软硬适中。
榻上平铺的衾是纯天然的鸭绒软被,柔软轻薄,舒适透气。
抬望眼是占据了整面墙的组合柜,衣柜、书柜,以及放置摆件的花样展柜……整套柜体边角圆润,缝隙密合,看不出半点组合的痕迹。
同样是黄檀质地的书几靠着西墙,摆在窗下,其上刀笔简砚,一应俱全。
还有贴靠在南墙的置几,上面有《日书》、油镫,还有一个专属于他的漏刻,轻轻悄悄滴着水珠,让他重新回归到二十四小时制的生活状态。
这才是日子……
李恪大嗅一口萦绕在鼻尖的蔷薇花香,感慨作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云梦弈素玄,南华子非鱼。小子云:何陋之有”
“彩!”吕丁拍案叫绝,哈哈大笑。
就在那一窗之隔,挑檐正下,旦与小穗儿偷摸坐在光秃秃的腊梅树下忙里偷闲。
“小穗儿,为何你大兄总在吕丁对面诗兴大发”
小穗儿撇了撇嘴:“伯牙之琴,子期之瑟,世上总有些知音之交,可让人折节相望。既然旁人品不出好来,他品得出,那这诗自然就该吟给他听,旦兄何以见怪”
“你叫我什么”旦皱着眉头,总觉得今日的小穗儿和平日大有不同。
“旦兄较我年长许多,往日又多有照拂之举,以兄称之,应当应分。”小穗儿板着小脸解释道,“此外,蒙夫人赐名,旦兄今后应以遵唤我,便是叫我一声竖子,也好过直唤乳名。”
旦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小穗儿,小穗儿怡然不惧,坦然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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