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田啬夫囿问:“何物”
辛凌答:“水车。”
田啬夫囿问:“何用”
辛凌答:“灌溉。”
田啬夫囿又问:“如何灌溉”
辛凌理所应当回答:“自己看!”
李恪汗都下来了,赶紧就抱拳,应下差使:“请辛阿姊放心,必不辱使命!”
辛凌满意了,扭头就走,直到目送她出了院门,李恪才看到奉汤的旦空着手,姗姗来迟。
“人都走了,热汤呢”
旦死乞白赖回道:“人都走了,还要热汤作甚”
这套抢白登时把李恪激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呼呼说道:“扶苏公子你也见过,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更何况辛阿姊还不是公子本
第一二一章 务实媚上
车驾缓缓停靠在闾门之前。
憨夫跳下车,对着李恪点头微笑,扭身掀开席帘,请下一位如老农般面容黧(li)黑的中年壮汉,正是李恪曾有过几面之缘田啬夫囿。
只是他今日没有穿裋褐,裹渍巾,而是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素白深衣,竹冠高悬,发髻不乱。
李恪快步迎上去:“啬夫,别来无恙。”
田啬夫囿跳下车驾,微微颔首:“几日不见,昔日黔首小子成了上造爵身,我听闻汜余之事与你有关,可有此事”
“旧田典诛杀同僚,瞒报上官,如此大事如何能与我扯上纠葛……”李恪避重就轻答道。
“没有便好……”田啬夫囿满意地点了点头,“苦酒里去岁有不少虚程之人,我自县里讨了几人,专司在句注各里教导使镰之法,若差事得力,换一级爵位当无问题。”
“啬夫是要将烈山镰在乡里铺开”
“已经铺开了。”田啬夫囿不置可否说道,“我试用三日,发现烈山镰远胜短镰,你能制得此物,功莫大焉,上造之爵应当应分。”
“啬夫谬赞了。”李恪赶忙作揖答谢。
“我历来不喜客套。烈山镰是奇物,当得夸赞。相较之下机关兽犼名不副实,物虽精巧,却无从用于民间,仅用以勋贵大富享乐之用,非是正途。恪君,你年岁尚小,聪慧之处当多思些务实之策,少行些媚上之举。”
李恪听得冷汗连连。
加了防盗机关的兽犼在田啬夫囿的眼里居然成了媚上的玩物,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还有碾米机关……”
看田啬夫囿絮絮叨叨地还要再说,李恪赶紧打住话头:“啬夫!并无碾米之机关,您是从何处听来的谣传,空口无凭啊!”
田啬夫囿哑然失笑:“也罢,此物对田律有妨,见不得人,没有便没有吧。”
李恪长舒了一口气,抬臂一指:“啬夫,要不您先去监门处查验验传冬雨阴冷,监门身子弱,我们在这儿说个没完,他都在雨里站了半晌了……”
他这话没有刻意瞒人,监门厉一字不漏全听去了,气得脸色发绿,七窍生烟。
大仇得报,李恪舒爽地走近到憨夫所在。
“恪君劳苦……”
“既说了由我接待,等人不过应当应分,只是没想到啬夫会如此苦口婆心……”
“我知……”憨夫心有余悸般扶着马车,用最小的声音说道,“他一听要与你见面,与我絮叨了一路的烈山镰和兽犼,所以……你心,我知。”
……
查验验传,牵马入闾,按下监门厉向里典服汇报之事暂且不表,李恪和憨夫一路引领着田啬夫囿沿闾巷左拐,直趋辛府。
辛府今日大门洞开,府内洒扫一新,辛凌避走,仅有辛童贾一人在门房处等候田啬夫囿的到来。
只可惜田啬夫囿对童贾老丈这样的富绅无感,仅仅是敷衍似地对答了几句,便出声询问水车所在。
李恪笑着回答:“啬夫,十余日功夫,我等只赶制了一架小型水车,就建在西院后宅。您对农学精擅,想来见得此物便能知晓其功用。”
“小型西院之物莫不是墨家口中之物”田啬夫囿奇怪问道。
“事物自然是同种事物,不过……”李恪想了想,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也罢,设计图也同在西院陈列,远近不过几步路程,我等见了实物,再行细谈可否”
田啬夫囿淡淡点头:“劳烦前头带路。”
“啬夫请。”
“恪君,请!”
李恪领路,憨夫陪同,三人顺着廊道直往西院,迈步间穿堂过门,直来到后宅池畔。
不过两三日功夫而已,此
第一二二章 盖均无贫
从营销学的角度来讲,好的商品需要好的品名来匹配,要凸显特性,振聋发聩,如此才能对商品本身产生正面意义。
譬如说巴伐利亚重工集团,试想它当年进入华夏市场时,若是忘了玩谐音梗,本分老实地给自己注册一个“巴工汽车”的傻名字。汽车还是同样的汽车,但还能如宝马般如此受人追捧吗
自古宝马配英雄,那巴工又该配什么
开着巴工的车,养着八公的狗,做社会人,踏上人生巅峰!
李恪深知这样的道理,满心满意地想给水车起个好的名字,譬如机关兽盘龙,取游龙戏水,机关兽共工,取水神抬浪。然而它最终还是成了獏行……
皇子妃无比坚持,诸位墨者情有独钟,李恪孤掌难鸣,也只有听之任之。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水车毕竟货真价实,别说起个憨态可掬的名字,就是叫狗不理包子,它依旧是划时代的杰作。
至少哄骗一下没见过市面的秦人绝对够了……吧
李恪壮着胆子祭出水车的大名,随后便一言不发,含着笑,捏着汗,期待田啬夫囿的反馈。
那一头田啬夫囿僵立当场,神色疑惑,他看着池中水车,看着水车转动,看着清泉自方斗中倾出,覆入架空的槽道,又顺着竹制的槽道一路下行,最终化作涓涓细流,注入到悬池当中。
这悬池离地可有七尺之高!
田啬夫囿的脸色骤然涨红,颤巍巍迈步近到水车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是想摸,却又不知能不能摸。
“此物……名为獏行”
李恪收到了最满意的回馈,微笑点头,不言不语。
“为何我不曾看到推车之人,莫非他藏在池下”
李恪被问得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作答:“啬夫可是要下水查探我这便叫人备梯。”
“真的无人”
“自然无人。”
“无人……而自动”
李恪坦然摇头:“啬夫谬矣,獏行虽不备人力,却非自动,您看池中流水潺潺,正是这水一刻不停地推着獏行做功,自下而上,提水敷用。”
“此事何奇也!”田啬夫囿眼中精光大涨,“它可惧人触碰”
“实木所制,耐用结实,别说是触碰,就是啬夫提剑来砍,也得一会儿功夫才能将其砍倒。”
李恪轻笑一声,领着田啬夫囿沿着池畔窄窄的筑堤绕过马蹄池,贴近到水车面前。
这座水车轮辐丈五,最低处没入水下五尺,最高处超出水面一丈,中轴低不及腰,顶部高过人眼,从近处看尤显高大。
田啬夫囿抓着支架高昂头颅,顶上有阴云、细雨,还有悉悉索索的流水响动。
“巧夺天工……”他松开支架,探手摁住中轴,闭上眼细细感受水车的运动,“恪君,此物真可用于灌溉”
“啬夫长于农事,獏行可否用于灌溉,岂需我来多嘴”
“恪君自谦了。”他赞叹地收回手,睁开眼,视线随着方斗自水下浮起,缓缓上行,直至哗啦一声,水倾斗落。
他振奋说:“治水湍急多弯,河床低窄,故水量虽大,却深陷于田亩之下。楼烦县中,四乡一十七里缘水而建,凭水而旱,空有沟渠却无水浇灌,若是有此神物,乡梓有福,大秦有福!”
李恪微微低头,避过他灼人的目光,轻声说:“啬夫能知晓獏行之用,小子与诸位墨者这十余日的劳苦便值当了。”
“值当,自然值当!”田啬夫囿兴奋地手足无措,站在窄窄的筑堤上左摇右晃,叫远处观望的憨夫心惊胆战,随时准备下水捞人。
只是田啬夫囿却不自觉,他脑子里是成百的水车立于治水,是沟渠中荡漾的清波,是田亩里欣欣向荣的苍翠禾苗。
“十余日便能建成一座……恪君,我这便遣巧匠驭车,将獏行起运县里。劳烦你与诸位墨者再制几座,越多越好!”
“起运县里”李恪满脸古怪,“啬夫莫非打算直接将眼前的獏行丢进治水里”
田啬夫囿闻言一愣:“莫非……”
“啬夫诶,这不起眼的支架可是固定在池中的,您若是将其起出,抛下治水,无根之木当何以在湍流久居
“这……”
“再者说了,眼前獏行高丈五,共附水斗一十有六,每斗盛水不足两斤,减去损耗,每转一圈,送水不过二十余斤。若是真用此物灌溉,啬夫打算让我等制上几座”
田啬夫囿被李恪问得哑口无言,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若是再大些便好了……”
“可远不是大一些的问题。”李恪抚摸着水车光滑的支架,诚意邀请,“请啬夫移步正堂,獏行如何立于治水,其内便有分晓。”
……
两人迈步进入正堂。
正堂正中,一副巨大的板画视于人前,高丈余,宽亦丈余,画上有治水曲折,舟楫零星,渔人于水中泛舟,撑船撒网,稚童在水畔欢笑,牧羊放牛。
而在治水的正中,有架巨大的水车立于其上,轮辐呈放射形状,末端密布着刮板水斗,其大小与一旁的牧童渔人相较,似接天地。
“这是獏行立于治水图”
李恪轻轻点头:“啬夫,獏行入水,便当是如此模样。”
田啬夫囿心里震惊莫名,他趋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画板,抬起头,一寸一寸地分辨图画。
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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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治水之畔
田啬夫囿是真正的实干派,意向一定,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苦酒里的田亩勘察未来的施工现场。
这一趟李恪自然是要陪同的,除他之外,憨夫与辛凌也一道相随。
四人安步当车,一路谈天,直来到田亩之地。
说起来,这还是雹灾之后,李恪第一次回到苦酒里的田亩。
雹灾之后,菽断茎折的惨状他一眼也没瞧见。
平坦的田野上,到处都是披着蓑衣手持耒耜的妇人,她们哆嗦着,一下一下翻地松土,或是小心站在封埒阡陌,用农具的背面捶打墙基,平整道路。
这些事儿本该是在八月仲秋干的。
《修更为田律》说得很明白,以秋八月,修封埒,正疆畔,有发千百之大草。就是说要在秋收之前完成封埒与阡陌的修缮,这样既可以防止收获时各人越界,也可以为接下来的秋收和来年的春耕打好基础。
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秋收以后便是雹灾,修好的田垄一夕之间被毁了大半,之后又赶上涨租风波,人心不定,里中基本没人能想到返工复修。
再后来,冬寒冻土,田垄梆硬,便是有心修葺,乡里们也只能望坑兴叹,根本就修不动。
所以,哪怕今日比往常阴寒,哪怕各家的男人们正在吕丁的工坊备夜挣粮,女人们依旧排除万难着紧农时。
天上正下着绵绵细雨,此时田道虽说泥泞,但总归被雨水泡软,有了那么几分修缮的可能。
四人并肩立在道口,眼看着远近妇人忙碌,一时里唯有沉默不语。
“恪君,苦酒里中为何只有妇人忙活男子到何处去了”田啬夫囿皱着眉头,满脸阴沉。
李恪只能拱手告罪:“啬夫有所不知。苦酒里先遭雹灾,后遇涨租,天灾**,菽荅尽毁,各家几无过冬之粮。幸得商贾丁者,他听得乡里困苦,特从齐地远来佣工,里中男丁尽出,此时皆在他临设的工坊挣粮,以求度日之资……”
“如此说来,这商贾丁倒是良善之人。”
“是啊……”
“农人苦,北地之农犹苦!”田啬夫囿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出声,“一岁劳作,换得亩产仅六七分,用以纳租尚且不足,如何奢求结余恪君,獏行若成,功莫大焉,你当使出浑身解数,莫要叫我失望。”
“恪,不辱使命!”
看着李恪一脸郑重的样子,田啬夫囿老怀宽慰:“恪君,你家田地是在何处”
“我家……”李恪一下被问住了,受田更替之后,他只知道自家如今是临水的两顷肥沃中田,但具体是哪两顷,他还真说不上来,“我家原先的受田在那处,所处靠向山壁,至于如今……更受之后,小子还真没来过,一时间倒也辨认不出……”
田啬夫囿狭促笑道:“看来新任田典忠厚之名不假,更受田亩如此大事,恪君也敢不亲力亲为。”
“田典妨里中豪侠,为人之义有口皆碑,小子断无怀疑的道理。”
“既然恪君不知田亩所在,我等直驱治水,如何”
“啬夫请。”
“你我把臂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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