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若非如此,西市酒肆十余家,他何必夜夜只来武姬一家,甚至还腆着脸要李恪出谋划策,帮一个商贾思度什么生财之道
李恪在心中暗暗得意。
自古美人乡都是英雄冢,旦只要动了心思,他就会下意识地关心起身边的女孩儿,弄明白自己的心意,等锁定目标,又要费脑筋去说服田典妨,再然后就是明媒正娶,六礼三娉……
等这些杂事都折腾完了,武姬的肚子里早该结出果子,田典妨和田氏也再无理由限制旦去疆场上搏杀前程,实现梦想。
保人媒妁,传人香火,成人之梦,行善积德。
李恪突然有种想唱情歌的冲动。他在心里憋了许久,最终在西市门外,吟出一句山了寨的歪诗浪词:“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佳人酒坊住。”
“先生看似喜甚,莫非实在酒肆遇见了佳人”史禄在道旁袖着手轻笑。
他和勤都知道李恪要来西市会友,等在市门也数平常,李恪一点不惊,坦荡摇头:“确是遇见了佳人,却不是我的佳人。禄君,今未及尽兴,我等不若再入西市,寻一酒肆浮一大白如何”
史禄苦笑着连连摆手:“先生,您倒是心怀坦荡,我却被您与上尉那场奏对吓得神色不属,便是美酒佳肴在前,也无心饮食了。”
“这样啊……”李恪遗憾地摊开手,“既不饮食,我等也无需在城中逗留,即刻归里,如何”
“固所愿尔!”史禄深深一揖,起身为李恪掀开挂帘,“先生,我正有些机关之事向您请教。湘离二水落差十数丈,我便是能攀山凿通沟渠,又该如何让湘水倒流,汇入离水”
“水往低处流是客观规律,哪能轻易说改就改”李恪攀辕上车,边爬边说,“不过建渠是为通粮,通粮便要行舟,水流虽不可改,舟楫却可逆水翻山。我跟你说一下阶梯式的蓄水结构,想要达到这个效果,我们需要建造一系列的蓄水池和船闸……”
夜色渐沉,老马西向,车厢里摇摇晃晃,飘荡出一串串天书般的力学与结构术语,乘着风,渐行,渐远……
……
一晃月余过去。
仲春二月,启蛰,物候桃始华,黄栗留黄莺。
天日渐暖,草木繁盛,繁忙的春耕已经结束,农人们也有了片刻的闲暇。这个时节的主要工作是捉虫除草,免去草盗虫食伤及幼苗,虽说也是紧要的活计,但工作量却不大,至少不需要像春耕秋收似的全家动员,只需要一个娴熟的劳力,就足够照顾好数顷良田。
沙盘的制作也很顺遂,史禄、由养和固各司其职,一人主管地势,一人监督框架,还有一人查验细节,须弥居中一日一变,原野风貌渐渐显形。测水队的工作同样接近尾声,各方数据集中汇拢,又有二十个精匠从测绘组抽调到沙盘组,以套模的方式将模拟出的水底面貌布置进早先预留的深沟当中。
此外还有苦酒里的乡里自卫队……一心立功的他们说不上全无收获,旬日之间便抓了三四十个游荡在原野的灾民和浪人,却不曾寻到那种手持凶器,落草为寇的蟊贼。
乡里们都说,苦酒里人强马壮,不容轻侮,所以山贼草莽们得了消息,纷纷远避他处,祸害别家去了。
李恪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贼寇为什么不来不重要,关键是里中安全,只是可怜了莽和劳戾,二人至今生死不知,李恪无处去寻他们,就连他们的家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二日
第一六六章 久远回忆
一月践更,二月回还,今天是旦回里的日子。
李恪步出闾门,搭棚远眺。
在道的尽头,田典妨推着板车,旦也推着板车,板车上堆着高高的物件,上面盖了蓑衣茅草,远看也辨不太明白。
可是李恪明明记得他们走的时候是轻装出行,怎么践个更役而已,竟然满载而归了呢……
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道上很快出现了第三道身影,窈窈窕窕,巧巧,她雀鸟般从旦的身边奔跑而过,只在空气里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进展好快啊……
李恪偷偷翻了个白眼,笑着迎了上去。
“恪,你怎知我此刻回来”旦放下板车,奇怪问道。
“我如何能知道你几时回来自然是食过饔便在监门处等着,省的你无人接风,心中愤懑。”
“你竟在闾门等了半日”
李恪笑着摆了摆手,看到武姬在田野中转了一圈,正捧着几枝山花,倦鸟归巢似飞了回来。
“不说这个,我该如何称呼那位阿嫂,舍人,还是玉姝”
旦红着脸吭哧半天,声说道:“她长你一岁,叫阿姊便好。对了,她此来是为入籍里中,阿嫂什么的,休要再提。”
“休要再提啊……”李恪调笑一声,转身便对着武姬一记长揖,“武阿姊安好。”
武姬红着脸避到旦的身后,眼神飘忽躲躲闪闪:“恪君是吧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李恪含笑点头:“旦,也不知怎的,明明才是春日,我却忆起一首夏歌。”
“甚歌”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dai)其吉兮。”
旦和武姬同时败退,连板车都顾不上,双双落荒而逃。
李恪这才肯放过这对奸情热烈的狗男女,迈开步,迎向田典妨。不知为何,明明是一道回来的,田典妨却刻意拉开了距离,就像要给自己的儿子创造良好的约会条件。
暖风拂面,送来一阵……恶臭!
李恪猛地停住了脚步:“妨叔,你车上装了何物”
“车上……”田典妨的表情凝重,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此事说来话长,亦与你有关联。厉君在哨所吧,我们一道去上典处,到时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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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车一同趋往里典宅邸,一路上恶臭飘散,乡里们聚在道旁,窃窃私语。
半刻之后,里典服急趋进门,脚步未稳便急声问道:“妨君,你是从何处捡到的尸首!”
田典妨车上拉的是一具尸首,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劳戾的尸首。
他这会儿平躺在院子正中,身上盖着草席,因为天气湿暖,已经开始肿胀腐烂。作为里中对各类外伤最熟悉的人物,监门厉当仁不让地担负起尸检的重任。
田典妨看了李恪一眼,抱拳回答:“秉上典,我在回里途中偶感内急,便一人去了道旁,恰巧发现了劳戾尸首。他身上刀剑、噬咬,伤势复杂,但看上去死不多时,因其乃恪的隶臣,我左思右想,还是带回里中,请上典过目。”
“此时可还有他人知晓”
“除却你我四人和方才通报的隶臣,暂无第六人知。”
“旦和那随行的女子也不知”
田典妨摇了摇头:“我自觉事关重大,一路心避忌他们,便是弃掉板车置物,换上劳戾之事都未曾与他们说起。”
“很好!”里典服喝一声彩,扭头看向监门厉,“厉君,如何”
“此人身上四处剑伤,一处斧伤,还有两处中箭皆不在要害,另有多处擦痕、磕碰也不致命。若我不曾料错,他当是逃亡多日,力竭而亡,至于噬咬……当时死后遭了兽吻之故。”
“何时死的!”
“不足四日。”监门厉斩钉截铁说道。
里典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问李恪:“恪君,你所思为何”
“我之所思……”
里典服盯着李恪的脸,眼睛一眨不眨:“莫有顾虑,此时正是仰仗你聪明才智之时!”
“非是有所顾虑。”李恪摇着头,斟字酌句,“劳力与莽失踪月余,音信尽失,我等只知他们是入了恒山。监门说他身上有擦伤、磕碰,想来是钻山越岭之时留下的。所以我大胆猜测,莽中箭入山,怕是先一步死于山中,接着劳戾一人独逃,从山里逃到山外,直至力竭。”
监门厉和田典妨齐齐点头:“确有可能。”
“只是我想不明白……”
“何事不明”
“妨叔不知上月里中之事,端月上旬,里中田亩遭了暴
第一六七章 沙盘开阀
仲春十七,天阴。
今天是沙盘通水,獏行选址的大日子,百工精匠们早早就位,各自带着门人子弟,依着早先排定的责任散布在须弥居各处,不厌其烦地检查整座沙盘的构建情况。
如今的须弥居就是一座四方抵境的巨大沙盘,东西两向直达院墙,南北两面也只是稍余空隙。
入门处那矩型的陶范是苦酒里的造型,它孤零零立在土道末端,垣墙以内,可见院落分明,里闾交错。
里外起伏的草地就是原野,远近有道,有丘壑,有毗邻的高耸恒山,有深陷的曲折治水。
恒山是用碎石堆出来的,虎踞盘北,山势绵延,山畔是治水,水畔是田亩。那田亩细节显白,其中封埒、阡陌、沟渠、田畛,分毫毕现。
这或许是大秦岂今为止最大,最精确,也是最精美的沙盘,站在一旁,就恍如天爷俯视苍生,万世万物都难逃法眼。
始皇帝便是这样看待天下的么
李恪不知道。
他有些木然地站在沙盘边,神色不属,心不在焉。
史禄靠近来,轻声说:“先生,共选定了七处水址,机关均已架设完毕,记录之人也散下去了,试验录书必无纰漏。”
李恪点了点头,越过田野,眺向水道。
水道之上,曲折之间,总计有七处机关垒椟。
这座沙盘还从未通过水,眼前的七个地点都是史脚踩治水两岸,依照水车参数,凭着水工经验预选出的较适合架设水车的河段,其统一的特点是位于直道中间,首尾不近折转,临近田亩且附近没有涡流旋口。
墨者们依照河道宽窄,水位高底为每个点位制作了精美的微型水车,按百比一的比例缩,最大的轮辐一尺两寸,最的八寸有余。
因为有了游标卡尺,这些水车的尺寸精确到厘,且构造、细节全部参考正式的獏行图板制作,较辛府的獏行复杂许多,上下无一处寻易简化,更无一处含糊应付。
这种全结构,同比微缩,却不与实物使用相同材质的模型在后世常被称作1微缩模型,从定计之初,就深得墨者们的喜爱。
他们以百一獏行范之名将这种机关预验法录于简上,而私下里,则更多将之简称为百一范。
七架百一范正与配套的底座和平台一起固定在坚实的水道上,只等着沙盘通水,验证最终的运行效果。
李恪唤来由养:“水源准备如何”
“先生,水塔注水早已就绪,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以开阀放水。”
这个答案并不出李恪预料,他抬起眼,越过山石,望向山后的巨大木桶。
这只木桶就是由养口中的水塔,高及两丈,六人合抱,满载储水五万余斤(一立方水约四千秦斤),注满一次,需要六个劳力攀阶注水两三个时辰,而想要将满桶的储水彻底排空,则需要大概一个时辰。
这件怪模怪样的配属机关自然出自李恪的设计,其目的就是要在较长的时间内为沙盘提供一个稳定且可控的水源。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水桶的容积必须大,出水必须简便,甚至考虑到治水在旱季和雨季存在巨大的水位落差,其出水的量还得是可调节的。
啤酒桶和水龙头显然是绝佳的搭配。
制造之时,李恪让箍匠与墨者们配合,先行箍出这个大桶,并在桶壁底端预留出一尺见方的孔洞。
与此同时,铸匠开始铸造具有秦朝特色的,完全不使用螺纹结构的水龙头,李恪称它为象拔阀。
象拔阀的龙头是一根近似象拔的中空铜管,末端划片与齿轮固连,并皆齿杆,齿杆正中是第三枚齿轮,向外固连阀轮。这种的齿轮组结构与碾米机近似,转动阀轮,则正中齿轮转动,通过齿杆引动两侧齿轮,引导滑片向两侧打开。
这些青铜结构被包裹在一个三尺见方的矩形匣子里,整体用鱼胶黏合在桶的内壁,只将象拔管和阀轮露出桶外,虽说结构笨重了些,却真真切切实现了后世水龙头的全部功用。
这种划时代的设计给墨者们提供了大量的灵感。
先是憨夫对辛府水池进行了改造,并成功在悬池上制造出全世界第一个自来水阀口。泰又进一步提出高台式水箱的设计思路,李恪顺势给他和泰布置了功课,以高台式水箱和象拔阀为基础,给他家设计一套家用淋浴室和抽水马桶,而他们如今的进度,正卡在通过机械力为水箱供水这个课题上。
不过这都是旦践更回来以前的事,那一天之后,李恪无心他顾,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他们的进度了。
要命的官奴……
李恪拍了怕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头转向须弥居的第三个负责人:“固君,水道,沟渠清查如何”
第一六八章 任其上令
开阀!
田啬夫囿一声令下,整个须弥居霎时间便运转起来,观礼者翘首以待,喝令声此起彼伏。
自昨日起,模拟的测试准备早已进行了不止一次,众匠对自己的工作了然于胸,但听号令,当即起行。
固在一旁高喊:“下尺!”
便有四人翻进沙盘,踩着草皮趋近水沟,他们从袖中抽出标尺,心翼翼探入沟中。
“下尺毕!”“下尺毕!”“下尺已毕!”……
由养一声高喊:“阀轮十二,开阀,满刻!”
水塔处立时回应:“阀轮十二,开阀,满刻!”
说完,精壮的子冲一声闷哼,拧开轮阀,直到最大。
清透的井水顺着象拔管的管口涌出,哗啦啦冲入山后隐池,又顺着池道流入水沟,很快便冲过了标尺所在。
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响起:“标尺一,水深一寸三……一寸五……一寸七……两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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