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卓拔再也找不到压制洛塔的理由,那一车又一车染着血迹的粮草,让这头凶兽在年轻人心中的威望进一步拔高。
眼见着营中库房越来越丰,卓拔知道,他离毁灭不远了。
年近五十,作为牧民来说他已经是草原少有的高寿,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毁灭,只在意戈兰部在洛塔的带领下,众叛亲离,踏上一条注定毁灭的道路!
戈兰部有能力攻克楼烦关么
若是不计代价,卓拔今日就可以攻克楼烦关!
戈兰部可以攻克楼烦关么
身为迭巴部的附庸,却抢夺了迭巴部第一个踏上中原大地的荣耀,戈兰部必将成为巴特的眼中钉,肉中刺。
巴特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勇猛,狡诈,野心如炬,睚眦必报!
他明明知道楼烦关比句注塞虚弱的多,但为了在与几位兄弟的竞争中占据先机,却主动将楼烦关交给戈兰部,而且是指名要求戈兰部配合方螣,攻伐楼烦!
句注塞对匈奴的意义是无穷的。
那里是赵国的武灵王为驱逐游牧建立的军塞,赵国的军神李牧在那里,一战便将匈奴三代人的胆气践踏在脚下。
第一个攻下句注塞的人将成为匈奴的英雄,时隔四十多年,再一次带领匈奴的战士踏上中原的人也将成为匈奴的英雄。若是同时夺下这两份巨大的功勋,巴特将从他的兄弟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右贤王唯一的继承人。
可笑的是,洛塔并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道戈兰部需要迭巴部的庇护,也不知道这场南侵只不过是右贤王给予巴特的一次考量,否则阿尔善旗下十万控弦,为何南下的却仅有巴特手下那区区两万余人
戈兰部不能攻陷楼烦关,依照伯奇的判断,至少在巴特攻下句注塞之前,戈兰部都只能被阻挡在楼烦关外,寸步难进。
巴特之所以挑选戈兰部攻伐楼烦,只因为在三大附庸部族当中,戈兰部是最弱的!
卓拔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碎羊皮。
今早,洛塔出兵前没有如往常般向他辞行,他便知道洛塔准备弑父夺权了。
他令亲随去巴特营中问计,本指望着可以求来千余援军,继续压制洛塔的谋求。可援军并没有来,巴特只让亲随带回这张碎羊皮,上面用匈奴语写着“杀”。
若是杀得掉,他又哪会落到这般田地
卓拔苦笑一声,抖手将羊皮丢进炭盆,看着它的边缘干枯,碳化,燃起几卷淡蓝色的火苗,终至化为灰烬……
毁灭吧……毁灭吧!
伯奇已经为这些鬼祟背负着懦夫之名死去了,紧接着便是他,再然后,大概就是背负起“不恭”之名的戈兰部了吧
卓拔的深思被帐外的喧哗打断。
他听到欢闹的牧歌戛然而止,乱哄哄的吵闹声向着大帐涌来,又被亲随阻挡在外。
卓拔皱了皱眉:“何事!”
“秉族长,游猎队中有人请见,他说……洛塔被围!”
“洛塔被围”
卓拔惊叫一声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帐帘,他脚下炭盆被打翻,火红的石碳滚散一地,撩起一卷又一卷幽
第二六四章 曲道伏兵
自楼烦关向北,顺着县道行不足两百里便是善阳里所在的广袤草原,两者之间隔有一片丘陵,历来被视作楼烦、善无、中陵三县的县界。
这片三县通衢的丘陵并不大,东西跨度二三百里,南北纵深十五六里,从地缘来说,大概可以算作恒山的支脉。
只是与崇山峻岭,坡陡林密的恒山不同,这片丘陵生得平缓绵延,目极处草叶飞花,山脊线柔媚顺服,乍看就如美人侧卧,玲珑有致,巧笑嫣嫣。
如此美景,使得这片丘陵获得了一个既不大秦,也不北地的别样称呼:美人岭。
美人岭是楼烦去往善无或者中陵的必经之地,县道择其平整蜿蜒穿过,先是向北直行十里,接着拐道向东又是十余里,最后通过一道极缓的大长弯,从东向转回北向,全弯长度近五里。
这便是李恪选定的伏击之所,地势称不上险要,却是楼烦到善阳之间仅有的,可以凭借地利抵消部分马力的地方。
然而,仓促……
日出于东原,李恪像无视光亮般直视着太阳,视野中一片白茫,宛如思绪,无着无落。
吕丁能不能混进戈兰部又能不能取得信任能不能把数量合适的匈奴请进瓮里若是侥幸事成,他又能不能安稳地脱身
要命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让这场伏击从立意之初,就显出先天不足的气象。
可是李恪却别无选择。
楼烦关撑不了几日了,一旦楼烦关告破,上万匈奴便会如脱了缰的野马般涌入中原,再也没有算计的可能。
苦酒里甚至不见得能等到他们满载而归……
李恪一直记得,就在善无,在平城,还有八千虎狼环伺。【…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等到中原的大门洞开,他们会错过这场筵席吗
所以李恪只能冒险一搏,而作为筹码上桌的吕丁,更是将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李恪喘不上气,他大口呼吸,又觉得心肺干涸,恍若窒息。
站在一旁的旦奇怪地推了推李恪:“恪,日升而已,哪来这许多怪相”
李恪恍然惊觉,回身对着众人歉意一笑。
“说一下备战的要点。民军全部藏在道阴,叫他们掩好身形,要遣人去道上查看,确保不会露出行藏……”
旦脸上的表情更怪,轻声提醒道:“这些你方才说两遍了。”
“噫”李恪怔了一怔,转而羞愤,“子曰,重要之事说三遍,一而再,再而三,而后事成!”
旦一脸求索,辛凌则面无表情地把脸一转,干脆答疑:“子不曾曰过。”
李恪尴尬地翻了个白眼:“重归正题,一伺敌至,由旦负责左翼,由养是整个右翼。考虑到匈奴多斥侯,两处山口的伏兵被我临时撤掉了,人手补在两翼。所以你们回去后,要立刻确认人员和位置,既要保证把队型充分展开,还要考虑后续的封堵和追击……”
旦和由养面色一肃,齐声唱喏。
“一会或要与千余骑士作战,你二人手下,士气如何”
由养沉声应道:“众人皆言先生有武安君庇佑,乃匈奴天生的克星,故人人求战,气势如虹!”
“武安”李恪吓了一跳,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世曝了光,急急追问道,“你说众人皆言”
“是啊。赵武安君牧击匈奴而却千里,一战保得中原四十载安康,牧民不敢南下放羊。这些事体先生莫非不知”
李恪长舒了一口气:“我道他们因我此前杀俘,将我比作人屠,却不想是武安君牧……”
这一茬题恰到好处,墨者对白起是有心结的,李恪如今大半只脚踏入墨家,只差一场拜师的盛礼。
他不喜欢被人比作白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由养不疑有他,对着西南淬了一口,
第二六五章 机缘巧合
人常说见字如面,说的是看到一个人的字迹,便足以推算出这个人的为人处世,品行性格,其实军阵也是这样。
雁门的县道上,上千骑军缓步行军,军前斥候前出三里,军后压阵两百余骑,阵中大军散乱漫行,阵势不密,排的是标准的匈奴军阵,能进能退,可攻可守。
这样的阵势恰如卓拔的性格,老成持重,不骄不躁,乍一看,任谁都无从挑出他的错处。
可问题是,他们出营是为了救人解围,这样的军阵适合用在各种场合,唯独不适合用在当下。
因为匈奴人自由散漫惯了,想要维持住这样的军阵,阵中的战马根本就跑不起来。
这让紧随在卓拔身边的吕丁百思不得其解。
他并不了解卓拔的为人,也不了解洛塔的过往,戈兰部的牧场位于乔巴山以南,灾祸们往日的行动区域又集中在达赉诺尔,与吕丁平素的行商轨迹南辕北辙。
吕丁更熟悉海日特米尼原的那些部落,相较之下,阿尔善部是去年才搭上的线,直到今夏,他才在右贤王亲卫的护送下走了第一趟乔巴山商路,以至于根本来不及听说乔巴山灾祸的赫赫凶名。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吕丁只凭着几份简略的刑讯便草率用间,李恪也从未想过会遇到这般奇特的父子关系,但结果却偏又歪打正着,卓拔被吕丁算计着逼出大营,亲领主力直扑陷阱。
但此后吕丁就渐渐觉出不对来了。
卓拔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救人**,甚至让人觉得有意拖延,好像巴不得自己的儿子死透了才好。
洛塔是戈兰部的继承人吧
吕丁仔细回忆脑中的情报。
被刑讯的几人都说过类似卓拔死后,洛塔便是族长的话,戈兰部的军卒也表现出对洛塔的充分尊崇。
昨天夜里,卓拔一口一声“我的儿子”,那声音饱含深情,就像在呼唤远去的爱人。
这应该算是器重的一种表现吧
继承人被秦人围困,当爹的慢条斯理,这卓拔……不会恰好是匈奴中百年一遇的慢性子吧
吕丁心急如焚,只能借着匈奴的散漫策马乱窜,却不知道,这种与大军格格不入的行为反而进一步坐实了他假冒的身份。
马匪么,自然比粗鄙野蛮的匈奴牧民粗鄙野蛮,就得不听号令、肆无忌惮,才像是洛塔赖以扬威东胡的亲随煞星。
大军就这样走了整整七个时辰,大伙儿熬了一夜,斥候换了十好几波,吕丁终于看到了李恪嘴里的美人岭。
就在这时,慢条斯理的卓拔居然号令大军驻停!
“全军止步!”
“全军止步!”
号令声一声响彻一声,戈兰部的大军停下来,牧民们纷纷下马,放任马儿啃噬那些尚未枯透的草叶。
吕丁打马疾奔至卓拔身边。
“族长,日上中天,首领在岭那侧翘首以盼,您怎么在此地停了呢”
卓拔哈哈干笑两声,转着眼珠寻着理由,许久才缓缓回答:“丁托儿莫急,秦人素来狡诈,我听伯奇说过围魏就赵的典故,说是有个将军围了魏国,最后却攻打来救援的赵国。我的儿子素来勇猛,秦人围他却杀不死他,反倒是我们的勇士走了一夜,若是被秦人偷袭,岂不是损失惨重”
吕丁气得三尸神暴跳,张口就说:“围魏救赵说的是假意围住魏国,用来解救赵国的危机,如今首领可是真被围了!族长,您可不能受人蒙蔽啊!”
卓拔眼中精光一闪:“你居然知道秦人的典故”
吕丁怔了一怔,心中警鸣狂作:“族长,围魏,救赵,所有的意思都在字面上头,我哪知道什么典故啊!”
“真的”
“如今当务之急是首领!族长,首领危机,只盼着您去救他,可您却在这时候犹豫不决,难道说,首领做错什么了么”
杜鹃啼血般的质问让周围憨厚的骑士们羞愧。
匈奴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一路缓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松开马缰睡过片刻,现在一点都不累。
族长怜惜他们,但事急从权,洛塔现在危在旦夕,就如丁托儿所说,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骑士们纷纷出言劝解,一个个赌咒发誓,疲累之躯亦可以斩杀秦人云云。
卓拔的拖延之策又一次被打破,他恨恨看了吕丁一眼,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相可恶!
他故作感动地站起来,抓住吕丁的手高高举起:“儿郎们,洛塔在山的对面,被狡诈的秦人围困!我们要去救他,杀光秦人,救出洛塔!”
“杀光秦人,救出洛塔!”
“杀光秦人,救出洛塔!”
“安索!”
大军起行,缓缓步入山峦当中,卓拔与吕丁并肩而行,疑惑问道:“丁托儿,你不是匈奴人吧”
吕丁神色一紧,尴尬问道:“族长……”
“你的身量比一般匈奴人高,却不是洛塔那样强壮如山的体格,手上的力气也弱。我猜你不是匈奴人,外族之人还能对洛塔衷心,难得啊!”
吕
第二六六章 殷红秦魂
背上火辣辣的痛……
匈奴衣着惯不着甲,李恪虽建议过让吕丁将甲穿在皮袄下面,但为了保证伪装不露马脚,吕丁最后还是选择不穿。
而这么做的结果,便是卓拔一剑,吕丁重伤。
他无力地趴伏在地上,余光所见俱是马蹄,耳中听闻全是惊呼。
惊呼当中,还有卓拔嘶哑的吼声:“说!是何人令你假扮洛塔麾下,洛塔……又如何了!”
吕丁无力地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用力,双肩耸动,以至于背上的伤口不断挤出新鲜血浆,把半件皮袄都染得通红。
“敢问我是何处露了马脚”他突然用雅音问话。
卓拔的眉头皱成川字。
吕丁用尽全力翻过身,坐直,昂首,又用匈奴语重问一次:“我是问,我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此处山脊!”卓拔指着四周算不上陡峭的山坡,“此地虽有坡,坡却不陡,洛塔的骑士常年游荡在乔巴山的余脉,走惯了起伏,你若是他的骑士,昨夜必定不会沿大道走,而是会跨过重丘,疾奔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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