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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可大部分圣贤都做不到那种潇洒任性,因为他们著书立学都是有所求的。

    面对满天下的夏虫,孔子会考古书,编纂出一本能让他们看得懂的《冰经》来;法家会厘定律令,规定他们必须懂冰,否则就得去做苦力,剃头黥面切脚趾,再不懂就干掉;而墨子嘛,如今看来,他的作法是在夏天做一块冰出来,然后把自己打扮成夏虫最喜欢的圣人,和他们一起跪在冰上聊天……

    你不需知道冰如何制,只需知道,冰可消暑,便会戮力去求。

    慎行轻声说“墨家的第一课,大多由《兼爱》开始,十论之后是《非儒》、《经》、《取》,随后才是杂篇,这是大部分墨者学习墨义的过程,但我却希望你先学《修身》。”

    “为何”

    “你之所求与他人皆不同,而以你之才,世上能尽信者怕也无有,便是我亦不例外。”他抚着须,温言说道,“你在机关一道,天赋无以伦比,比之当年墨子,分毫不差。若你只想为钜子,我便将你送去楚墨,此一脉精研说书,苦修机关之学,得你之才,必奉为瑰宝。”

    “但这样不足以统和墨家,是吧”

    慎行点了点头“为师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理想之大,非三墨集齐不能成事,甚至三墨尤且不够,还有公输家、欧冶家,甚至是儒家和法家……你打算怎么让他们跟从你呢”

    “《修身》”

    慎行哈哈大笑“夜深了,早些睡。憨夫说你对墨炉颇感兴趣,明日讲学之后,为师便带你去观摩一番。”




第二八七章 修身之意
    第二日,深潭边,李恪聚精会神,在隆隆的水声当中仔细分辨着慎行的话语。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

    讲学的内容依旧是《修身》,只是昨日所重乃在文末,今日之主恰在章首。

    这是慎行讲学的技巧。

    大体上无论何学何脉,大秦的士子学文有一个固定的流程。

    先是字,字乃文骨,学子每开新章,老师会将文中所涉生僻、多疑、通假、还古等字列出来单独教学,譬如在大秦的学室,入门首课无一例外只学一个“灋”字。

    灋就是法,是法字的还古,从水,从廌,从去。

    其中廌代表了分辨善恶的神兽獬豸,传说它只要发现有人犯罪,就会用自己的独角去戳他,告诉人们此人犯法。所以法写作灋,取意就是“法平如水”。

    学室乃法家主导,首课学“灋”,是为让学子明白秦法的庄严与公正,为今后的教学打下基础。

    学完字后,士子们学习的第二步是诵。先随尊师跟诵,再与同室合诵,最后单人独诵,直至诵得滚瓜烂熟,才许进入到第三步,摹。

    摹就是临摹,又不是临摹。大秦重实务,诸子百家都不甚看重书法字型,学子们只需将字写对,写熟,便算是达到了老师的要求。

    他们先在沙盘上写,写一字,擦一字,待彻底写熟,铭记于心,再去写下一个。

    等把全篇都写熟了,他们就会转道在竹简上练字,依旧是一个个写,直到将全篇烂熟于心,这才进入到第四步,背。

    背是诵的进阶,老师会让门下的学子们轮流背诵,一句句背,一段段背,稍有结巴,便是教鞭惩处,重归摹写。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学子对新文倒背如流,他们将进入到最后一步,抄默。

    到了这一步,老师对学子们的要求越发严苛,抄默须得一次成功,但错一字,推倒重来。因为这说明学子连字都没有学好,基础不牢,文采再盛也只能是镜花水月。

    恪当年随严氏学儒,诗、书、礼、仪,儒学经纶都是这样过来的,足足花了八年时间,才将一屋经卷全部抄默,个中艰辛,李恪每每回想,都是心有余悸。

    可这一步对大秦士子而言却只是基础,抄默只意味着学子终于有了学文的资格。

    先贤言论讲求微言大义,一字一句皆有深意,在不同场合,不同背景都有不同的解释,老师会为学子们细细解读,学子再结合此前的思考对校检验,如此才叫领会先贤,通达大道。

    正因如此,士子们解读先贤大都有迹可循,百家之中各有支脉,且随着世易时移,解读加深,各脉之间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大。例如儒家八脉、墨家三门,他们秉承共同的教材,在某些观点上却堪称南辕北辙,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慎行教学与大秦的传统完全不同。他不教字,不释义,只是一遍一遍地诵,然后让学生们听,让他们在大自然的喧哗中领会深意,连简都不许看上一眼。

    但他又不是纯粹的放养。《修身》一文共有四段,上下总计四百七十字,每次诵读,他都独有侧重。

    昨日他诵文八遍,最末一段又多诵三遍。于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李恪心中只有最后一段文字,经慎行一点拨,就悟出了“造星”的道理。

    今日众人清早起学,他有了足够的时间,诵文整整十二遍,其中第一段他又另诵了五遍,总计达到十七遍。这一段比昨日的最后一段简短得多,说的是墨子对君子之本的讨论和思索。

    若这一段在第一课学,李恪必然会认为,墨子要求君子赤诚,坚持本心,为人处世应当不为外物所动。

    可他昨日先学了末段,如今倒过来印证文首,却偏从中读出了一种怪味,那是一种“我谨守着心底的童贞,带着面具在人世行走”的荒诞感。

    李恪恍然惊觉,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慎行。

    这个老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恪几乎可以肯定,《修身》一文在墨家,乃至于只在赵墨一脉中的解读都不该是他现在所理解的。

    墨子是墨家唯一的信仰,哪怕是造神,墨家也会把墨子塑造成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圣人,而不是为了发扬墨家,藏住自己心底的坚持去迎合世人的功利之徒!

    但慎行似乎不在意他如此曲解,或者说,慎行有意让他产生这样的解读。

    读文不从首,经义全不同!

    李恪隐约觉得,慎行不想他对墨子产生崇拜的情绪,亦或是,这种观点本就是慎行对墨子不能宣之于口的本心解读

    “恪,研学之时,心思何事”

    憨夫悄悄捅了捅李恪的腰眼。

    李恪打了个激灵,眼神凝集,望向慎行。

    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一下子脱口而出“君子,贵乎于本心。墨子之欲乃在使机关伟学广传于天下,故先扬名,后立学,终使墨家兴盛,世人刮目。墨子的心中只有志愿,无有自身,故《修身》一文,乃修忘我,非修本我!”

    慎行畅怀大笑,笑声之朗一时掩盖了隆隆的水声。

    “今日课业到此为止,恪,时辰尚早,你正可去工坊参研墨炉,明日我等便学墨家十论,自《兼爱》学起。”

    “学生听凭恩师安排!”三人拱手,齐声说道。

    ……

    不一会儿后,李恪就与憨夫、辛凌一道来到工棚面前。

    巨大的霸下核心舱静静平卧在h型的雄伟支架上,木墙似的竖架坚实厚重,轻薄的横架嵌在中间,工匠们扯动绞盘,便可将其抬起、降下,模样好似后世的施工电梯。

    李恪不由拍了拍脑袋,如此简单易行的活动式平台,造獏行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憨夫对天上的平台喊了一声,有人哗啦啦把绳索降下来,三人依序而上,任由平台抬着,直到四丈高处。

    只听得咔哒一声,平台上升到顶端卡死,只需伸手便可触及霸下的底盘。李恪半跪着查看了绞盘的连接,一眼就看到了滑轮组。

    憨夫在后赞叹“原本此物升降并无滑轮,人数一众,便需上拉下绞,直至师弟设计出滑轮组,升降平台效率陡增,一人一盘,足以带动十数人升降无碍。此外还有兕蛛,经师弟一番改动,兕蛛生足,从此便有了跋山涉水,力拔千钧之能。”

    李恪笑着站起身“师哥,墨炉就在头顶,若能修缮我绝不会推脱,若是不能,你就是将我夸上天,仍是不能。”

    憨夫的心思被人一眼看透,黑秀的脸庞当即通红,辛凌难得地出来解围,冷冷一哼,敲响了头顶的底盘。

    霸下的龟尾缓缓打开,在众人面前露出宽大的内腑。

    李恪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上降下的吊板“师哥,师姊,我等去这便去动力室,看看传说当中的墨炉究竟有何神异!”



第二八八章 将行
    遗憾的是,李恪并没有在霸下的动力室看到心中所想的多级增压蒸汽机结构,塞在动力室中的只是一台蒸汽锅炉,也就是当年蒸汽火车盛行之时普遍使用在货车上的燃煤蒸汽炉,只是结构更加紧凑。为了配合霸下那种奇特繁复的行进方式,连杆结构也更加复杂。

    但能在大秦看到这样一台蒸汽锅炉已经足够李恪感到兴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冰冷的青铜管腔,小声地,一件件喊出它们的名字。

    “火箱、锅胴、烟箱……这里是锅炉房。”他顺着铜管抚摸,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结构。那是一个圆形的封口,封口处似是某种特殊的胶,外侧还有一个活动的搭锤,搭锤连接一根细细的连杆,李恪拨动了一下,发现全无阻力。

    “师哥,此物是甚”

    憨夫皱眉想了半天,不确定到:“此物名为减压阀,一旦膛内阳气过盛,此物便会鼓胀起来,推动阀门打开,散出多余热气,由此才能保障霸下长久运行。”

    墨子居然连自动减压都实现了……

    李恪赞叹喝彩,顺着气道走出锅炉房,来到一侧的汽机室。

    与标准的火车蒸汽炉一样,霸下也配有两个汽机,各在舱体左右,只在中间留出一人宽的通道供人来回通行。

    他迈步走进汽机房,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汽机结构,汽室、汽缸、传动机构、配气机构,传动机构顺着内壁向两侧延展,各自通向前后足肢。

    “以一机带动双肢,这样的结构中规中矩,也充分利用了霸下的内室空间。”李恪敲了敲气室,听到清脆的回声,他又问,“师哥,你说墨炉损伤,是哪一处汽机房”

    憨夫惊奇道:“师弟就如此笃定,不是锅炉房有损”

    “锅炉房需大火焚烧,结实厚重,结构却简单,便是坏了你们也可重铸修缮,不至于一修四十余年,至今仍未得头绪。”

    “不想师弟一眼就瞧出了锅炉的虚实!”憨夫赞了一声,当即苦笑道,“此处墨炉,还有收拾在库房中的另一座墨炉皆是汽机有损,且左右皆有损,我等不明内里结构,只知其结构复杂,各有部分脱落、移位,一旦运行过久,霸下便会瘫痪爆缸……”

    “不曾拆解尝试”

    “这世上仅存这一台尚可运行的墨炉了,我等怕拆之有损,再难弥补……”

    李恪皱眉道:“不是两台么”

    “两架霸下,一架左机室大破,一架右机室大破,我等将二者合一,才拼出这唯一一台墨炉,剩余的……不过就是堆被巨弩扎烂的部件而已。”

    “看来你们也不易啊……”李恪由衷感慨道。

    辛凌冷冷插嘴进来:“闲话休提,你可有修缮把握”

    李恪苦笑一声:“师姊,把握我有,但铜皮外壳皆要拆除,机室须得回炉重造,修补破损,你等敢么”

    众人皆默然。

    沉默之中,边上陪同的陌生墨者颤巍巍举手:“既是要回炉,库房之中那些散碎……亦可敷用吧”

    半晌之后,李恪院中,吕雉跪在一旁沉心研墨,李恪在面前置好木牍,一脸严肃看着对面三人。

    “儒、由养、风舞,接下来我要画的便是墨炉结构,待我画完概念图,便要依照各配室大小计算部件尺寸,你们负责画零件图,切记每个零件皆要标注清楚。”

    三人兴奋拱手:“唯!”

    李恪看向三人中唯一的一个生面孔,风舞,也就是方才陪同在汽机室,并提出关键建议的陌生墨者。

    此人姬姓,柳氏,河东安邑人,其始祖是大名鼎鼎的贤臣周公旦,姓祖则是同样名声斐然的柳下惠,也就是周公旦的后裔展禽。

    他自幼喜好机关,尤好建筑,拜入墨家之后,一直负责维护霸下的舱内结构及改建上层建筑,为了养护霸下,就连此次匈奴之战也没有参加,算是苍居霸下整备小组的组长。

    照理说李恪本不该让一个生人参与到这次严谨的制图活动当中,但那套残件部件有缺,回炉之后又要产生进一步的损耗,急需要补充精铁。

    大秦普通铁器易得,但兼具韧性与硬度的高碳精铁却是紧俏物资,不通过一定的手段根本无处购入。憨夫与辛凌在向慎行请示之后打马出谷,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参与制图。

    他们接下来要画的图或许会达到两三百幅,每一幅都要精益求精。李恪粗略估算了一下,想在半月之内备齐图纸,他至少需要三个助理,这三位助理不仅要帮他画图,还要制作出等大的木结构范,用来验证计算尺寸的准确度,再根据实验结果,进一步调整设计零件的尺寸。

    儒和由养异口同声推荐了风舞,他也由此加入到制图小组当中。

    李恪暗暗叹了口气:“风舞,你是第一次随我制图,若有不懂便向由养和儒询问,切记一点,制图需详实可信,比例、尺寸皆必可行差踏错,美观反倒在其次,勿需强求。”

    风舞抱拳道:“此来路上,由养师兄已与我说过多次。权且安心,我必不会负了师弟的信任!”

    李恪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吕雉的墨磨定了,李恪提笔吸饱墨汁,将三人叫到跟前:“汽机分汽室、汽缸、传动机构、配气机构四部分,我等且从最复杂的配气结构开始画起……”

    ……

    一晃三月过去。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李恪正襟,轻声接道:“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人亦染甚。”

    慎行放下书简笑着说:“你之所思与墨子近也,且说说看,国当如何不染”

    “亲贤臣,远小人,整修军备,谷梁满仓,可令国不染色。”

    慎行欣赏地点了点头:“君子如何不染”

    “修德行,交好友,丝竹雅乐,谈经论道,可令君子不染。”

    慎行这次却摇了摇头:“自修德行,外交良友,看似内外兼修。然人立于世,自有交道不可推脱,若如庄子一般,惠子死后便二十年一言不发,你又该如何实现你的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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