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兜兜麽
而他大步在前,周英莲紧跟在后,把今日在长春宫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讲给陆晟听。陆晟听皇后要“以命相谏”时勾起chún来冷笑说:“她倒是刚烈,进了宫旁的没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倒是学了个十足。”
周英莲陪着笑,“皇后娘娘也是见了满福那丫头,给吓着了。”
“她?她什么没见过,怎会被一个拔了舌的宫女吓住?”
他一甩袖子,双手负在身后,抬腿跨过长春宫门,太监细长尖利的声音飘荡在宫门口,昭示着“皇上驾到”。
皇后重新梳洗过,上过妆,也依旧是憔悴面容,更不要说笑,忍住不哭已是难事。
她这一回跪在厅内,大礼相侯,全然是舍生忘死气势,但一抬头,却撞见陆晟满脸含笑、如沐春风模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全然僵着一张脸,等回过神来时,竟搭着陆晟伸来的手,缓缓起身。
他一甩袍子转身上座,再转过脸来时笑容不减,令在场所有人都满心疑惑,停一停,又听他说:“你我夫妻之间不必讲究这些。”
他一开口全是软和话,皇后预备了满腔愤恨,这一时竟一句也发布出来,只得喏喏应一句“是——”由身边的容福扶着,犹犹豫豫坐下。
陆晟环顾四周,将屋内个个表情尽收眼底,继而勾一勾嘴角,再看皇后,“朕知道你这几日心里难受,但到底是朕的骨肉,亦是你的骨肉,怎么能如此随意为之。未免伤了咱们夫妻感情,传话宫女朕已替你处置,皇后不会怪怨朕吧?”
话说到这一步,分明不给退路,皇后左顾右盼亦无他法,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皇上是九五之尊,不要说处置一宫女,即便是处置了臣妾,也是应当的。”
“皇后言重了,朕与你少年夫妻,一路走来诸多辛苦,既能共苦,自然要同甘,只是这后宫事朕一向不过问,但皇后当知,子嗣一事涉及国本,并非全属后宫事,朕多少要问一问。”
“皇上要过问,臣妾求之不得。”
他二人坐得近,陆晟一伸手便能握住皇后冰冷的日渐老去的手背,这多少让皇后惊诧,一抬眼,竟不自觉盈盈带泪。
陆晟面上动情,紧握皇后的手,“朕知道,皇后与朕都有同样担忧,子嗣一事兹事体大,是该慎重考虑。俪嫔年纪小不懂事,身份又不大体面,皇后心存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自俪嫔有孕,朕心中有一事,时时惦念,看着是个好法子,但也恐伤了皇后的心,才犹豫再三也未能直言。”
他推心置腹,皇后本就心中有情,又怎能不动情?这一时柔情攒动不能自已,“皇上有话尽管只说,臣妾与皇上总归是没有隔夜气的。”
陆晟微微一笑,“朕总想着,俪嫔这一胎若是得男,便养在长春宫里,由皇后亲自教导,一方面省得他受生母影响,生出些不好的念头,另一方面,中宫无子,受诟病已久,如此一来,谁还敢再以此为由攻讦皇后难堪后位?”
他一面敲打,一面奖赏,一拉一打之间,将皇后的心拨碎了又重整。
他素来擅长拿捏人心,何况是与他相伴多年之人,更可说是尽在掌握。
“朕刚回宫,还有许多事亟待处理,不变多待。朕的话皇后慢慢想,想通了,差人去乾政殿回个话就成。”
他起身时皇后仍在恍然之中,她一生最大遗憾便是无子,若真能填此缺憾,即便是旁人生的又如何?到底这宫里,谁的孩子都得称呼她一生母后。
渐渐那拼死一搏的心气散了,余下的竟生出些甘美来——到底是少年夫妻,到底皇上是想着她的。
青青 63.63章
青青第六十三章
夜幕沉沉压在肩头, 前行的路却被灯笼照得通亮,自皇帝回京, 宫里连灯火都比往常热闹, 仿佛能将静夜映成白天。
陆晟前脚出了长春宫, 后脚就到青青宫里,中间不带停留。虽说心里知道见了面也没好话,但倘若没见着,心里却总像是缺了点东西,空落落的。
似乎男人总有这毛病, 上赶着送来的不要,动不动甩脸子的却非得往上贴,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字——贱。
远远就瞧见景福宫灯火通明, 可见人还醒着, 并没打算给他吃闭门羹。
加之在料峭春寒的夜里,眼前暖融融的光亮便显得愈发可贵, 蓦地令他的心都软上三分, 当然,他心中愧疚亦是原因之一。
跨过院门走入堂中,再拐个弯进了寝居, 宫里的银丝炭还未撤,哔哔啵啵烧的热闹,几乎将那位倚坐在炕床上的“春夜妖灵”熏得面红耳热, 仿佛未经世事的鲜嫩少女。
他忍不住伸出手刮一刮她绯红的面颊, “做什么呢?”
“无聊消遣罢了。”青青停下手来, 抬了下颌睨他一眼,短暂一瞥似春水含情,管他是冷还是冰,落到他眼里处处都是腻人的甜。
陆晟兴起,坐在青青身后,双臂自她背后环绕向前,一只手握住她捏着刻刀的手,一手替她稳住微微带着温度的方形田黄石。
田黄石上刻刀一走过大半,一个“贞”字还剩半边,她落笔素来秀丽雅致,但今日观石,竟能读出笔走龙蛇狂放恣意之态,倒让陆晟也蔚然低叹,在她耳后喃喃,“孤贞……”
陆晟问:“孤贞何解?”
青青答:“何佳人之夸姣以抗行兮,乃独抱孤贞而自全。”
昏黄烛光下映出她柔美lún廓,一片影如一句诗,吟唱春日柳如丝,水暖江南岸。只可惜面孔是如水温柔,话语却冷若冰霜,这般孤傲决绝的剖白,让原本心情大好的陆晟也听得皱起眉,握住她的力道也加重,“人生百年,和光同尘,刻意追求孤贞二字,大多是看不透、执迷不悟,那些个自以为高洁的,与大圣大儒相比,反倒落了下乘。”
“是吗?”青青似乎无意与他争论,只轻声说,“四叔说得有道理。”
但这话听得陆晟越发不舒服,他捏刻刀落笔,在田黄石上落下刚劲有力的一撇一捺,沉默中将“孤贞”二字续完。谁知他放下刀却将这枚闲章取走,转手就给了周英莲,“这两个字不大好,等朕改日刻一枚更好的与你换。”
依着她的脾气,见他如此霸道,多少要争上一两句,唯独这一回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住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四叔在怕什么?”
陆晟起先被她问得一怔,随即释然,“朕是真龙天子,朕无所畏惧。”
青青抿嘴笑,“那就好。”一低头右手不自觉抚上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三个多月了,她对肚子里这团肉已有些隐隐约约难以说清的感情,说出来怕也没人能懂,索性闭上嘴,悄悄说与她身体里的小人听。
陆晟见他望着小腹温柔入神,心上也不由得一暖,低头吻一吻她chún角,仿佛如承诺一般握紧她的手,郑重道:“你不要怕,朕会护着你们母子。”
青青垂下眼,沉默不语,正巧这时候周英莲又绕进来说:“圣上,奴才有事要禀。”
陆晟看他脸sè,起身来,“外头说。”
两人走到廊下,吹着冷风反倒比在屋子里熏热炭更舒服些。
陆晟未开口,周英莲已适时道:“皇上,长春宫里来人了,娘娘的话是,一切但凭圣上吩咐。”
陆晟嗤笑一声,不屑道:“她倒是比朕估量的更加沉不住气……长春宫的人还在?”
周英莲躬身点头。
“就说朕知道了,再要问什么你都一概不知。”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周英莲满脸堆笑,任谁见了都道是个和善人,至于内里恶成什么样那便不得而知了。
陆晟眼见周英莲弓着腰往院外去,这当口天空雾蒙蒙下起绵绵春雨,为此良夜平添几分缠绵之意。
他独自赏了一小会儿雨,大致将前情后果再理一遍,觉着无所疏漏之后才转身回屋。
再度相见时青青已懒了身子,没骨头一般靠在小桌上拨弄一只九连环,陆晟走过去,逗小猫似的拉起她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带到xiōng膛前靠住,低头时捏一捏她粉红微热的脸颊,“身子可好?今日可还吐得厉害?”
青青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苏合香,舒服得眯起眼,“三个多月了,倒不怎么吐,只是胃口太好,怕真要吃成猪了。”
陆晟揽她后腰,轻轻摩挲着一袭曼妙好身段,笑说:“你身子弱,是该多补一补,免得将来辛苦。”
她蹭一蹭他xiōng前栩栩如生金龙,撒娇似的说:“四叔止疼他,不疼我了。”
陆晟笑容更胜,“没有你哪来的他?世人千千万,四叔心里只独独疼你一个。”
“好一个油嘴滑舌富贵公子。”
“小姐冤枉,小人句句属实,恨不能把心捧给小姐一观。”
青青含笑嗔怪道:“你的心装的全是这个小姐那个姑娘的,我才不要看。”
他伸手捧住她面颊,大拇指指腹在她侧脸来回抚摸,仿佛抚着一颗剥了壳的蛋,嫩生生的怕再多一分力道便能揉碎了她。
xiōng中柔情满溢,他低头吻她眉心,“小十一冰雪聪明,许多事不必看,猜一猜便都知道。”
“四叔抬举我。”她转过头作势起身,巧妙地离开他怀抱,坐在妆台时喜燕同两个新来的宫女,一个月满,一个月盈,便都迎上来伺候她拆头发换衣裳,陆晟只管坐在一旁,看她背影看得兴致高昂。
青青拨弄一支翠绿刮辣的碧玉簪子,忽而问:“喜燕,我与你打听你一件事。”
喜燕一愣,梳头的手也停下,“娘娘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青自西洋镜中瞄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晟,再一低眉,“原宫里那位元总管想必你是听过的,可只他如今何处高就,可还在宫里当差?”
喜燕手一抖,“奴婢……奴婢不清楚,奴婢明儿就去打听打听。”
“他已不在京中,你大可以消气了。”身后一把醇厚的嗓音传来,不必问便知是谁,青青状似无辜地侧过身,惊讶道:“皇上怎么还在这儿?”
陆晟轻笑,“怎么?小十一要赶人?”
依宫里的规矩,她怀着身子,陆晟便不可宿在她宫中,传出去不但不好听,皇后那多少还要给责罚,且青青本就巴不得他去别处,眼看就要搬出一番大道理来,却听陆晟压低了声音说道:“三个多月,可便宜行事。”
青青听明白,登时羞红了脸,你你你了好半晌都憋不出一句骂人的话来,恰巧这时候她的寝衣已换,也净过脸,事事收拾妥帖,喜燕等人也都无声无息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连炭火都似乎烧得更旺些,熏得人面红耳热。
陆晟笑着走近她,伸手揉她通红的耳垂,“小十一说不想,那就不想,朕只管陪着你们。”
眼见她放下心,能好好穿一口气,他却不忘tiáo侃,“但倘若小十一想要,只需张一张口,朕一定伺候好。”
青青立刻喊:“我才不要。”
陆晟拿食指抵在她chún上,得意道:“立时便开口,大约是想得厉害,虽说舟车劳顿,但娘娘旨意在前,朕只好勉力一试罢。”
说完一把抱起她便往床边去,吓得青青连声求饶,真到了床上才听他说:“朕与小十一玩笑而已,你这孩子,面皮倒是薄。”
“总归敌不过四叔,是个铁打的脸面,轻易不变颜sè。”
“朕只当你这是在夸人。”
“自然是夸,我在四叔跟前,从来只有好话。”
她眼底水灵,圆溜溜眼珠子一转,实在可爱得紧,陆晟又忍不住捏一捏她,“哦?朕的小十一竟这样乖?倒真该赏你才是。”
“真的?”她一高兴,撑着身子坐起来。
“君无戏言。”
青青咬了咬下chún说:“我要见我娘家人。”
陆晟面sè不改,“哪一位?”
青青道:“我六姐,她已住在赵侯府上,若由赵夫人带进宫来,也并无不妥。”
“宫里嫔妃怀孕要见一见家人本就是常例,你若想见,朕近日便替你安排。”
她听完,拿个蚊子似的声音说谢,转过背却变了脸sè,沉重肃穆。
青青 65.65章
青青第六十五章
刘春顶着一张胀红的脸一路脚杆子麻溜地跑回长春宫告状,他声情并茂, 活活将景福宫那一位数落成上下千年独一份儿的狐媚子祸事jīng, 两只眼珠子长头顶上,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这阖宫上下恐怕再没人能治得住她。
本想着自家主子总该和自己同仇敌忾, 一并想法子整治那妖女, 谁知说了老半天,眼泪鼻涕都落下一大堆, 却只换来轻飘飘一句, “她还小, 性子本就娇气些, 这也不算什么。”
刘春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后, 而皇后却仍旧无动于衷,低走在红缎子上穿针走线,绣的是两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今年是虎年,那孩子掐算起来也当生在年末, 只可惜她yòu时不拿针线, 嫁了人才学起来, 比起那些个打小儿养在闺中的姑娘家,到底是差了些。
她抬手轻轻抚过老虎头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珠子, 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笑, 反倒是让跪在一旁的刘春看傻了眼。
“罢了, 只要她能为圣上诞育龙嗣,旁的理他作甚?”
“娘娘……可是……”
“今儿你受累了,赶紧下去歇着吧。”皇后皱眉,对于刘春的不识时务已有片刻不耐。
到了这会儿,刘春再有万种不甘也不得不乖乖退出去,到院子里吹着冷风琢磨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令皇后的心思突然转变,竟开始纵容起景福宫那一位。
再一想,若皇上皇后都站在妖女那一方,他今日面sè不好、几番敲打,岂不是要倒大霉?
刘春站在廊下,生生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入夜时分,陆晟回到景福宫,青青见了他难得有个好面sè,嘴角带一点温柔笑意,起身来迎。
陆晟连忙摆手,“你做好,关起门来不必讲究那些。”
青青顺势坐回去,手上仍然拨弄着昨儿未解开的九连环,歪着脑袋问:“那些是哪些?”
陆晟一甩袍子坐她对面,继而有周英莲指派宫女奉茶,茶水温热,正好就着桌上的点心吃,他难得胃口好,一连吃上好几块,手里捏着翠绿缀红的“花瓣儿”左右打量,“你这的点心倒是不错,甜而不腻,极好。”
青青道:“都是从前宫里的老方子,四叔若是喜欢,我明儿叫人做了送去乾政殿。”
陆晟笑:“你这丫头,旁人都巴不得等朕到宫里来用,你倒好,上杆子给朕送,真还是个孩子秉性。”
青青睨他一眼,无不得意地答说:“四叔不就最中意我这孩子秉性么?换了旁人,四叔也未必喜欢这点心。”
陆晟放下点心笑道:“玲珑剔透,什么都让你说着了。”再抿一口茶,驱走了今日一身疲惫,他却突然转了话头子,“既如此通透,今日又为何要下皇后的脸子,你如今身份贵重,不该如此莽撞。”
“我一贯如此,在皇后跟前莽撞放肆也不是头一回,怎的今儿就劳烦四叔来教训?”她眼珠子一转,滴溜溜像太华山下一尾灵狐,“我晓得了……从前四叔说自己无所畏惧,想来眼下已是不同,真没料到,四叔也会害怕——”
“朕是替你担心。”他伸手捏她面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倒好,不零钱也就罢了,反来消遣朕。你就不怕惹急了皇后,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要拼个鱼死网破?你不要忘了,皇后掌六宫事,后宫当中只有她想办,难有她办不成的,朕虽要保你,但终归怕百密一疏,你啊……且让朕省些心吧……”
前朝的事情已经够让人烦心,入了夜还需分神担心后宫事,他亦是凡人,没有千手千眼将事事掌控于心。
他这番话语重心长,换旁人来听,必定感激涕零,但唯独眼前这个,怀着身子仍是嫩汪汪一株小花骨朵,正满心不解地望向他,想了好半晌才说:“四叔今日不大一样,或是早已经不一样了。”
“你也与朕打哑谜?”
“四叔从前也常常如此,只不过回了宫倒是会说些哄人的话了,我与四叔还真是掉了个个儿。”她眨一眨眼,满脸促狭,陆晟却突然不自在起来,他匆匆扫一眼茶盏,立刻敲桌面,“周英莲呢?滚进来添茶。”
周英莲原正守在门外,忽而被这么一点名吓得后脖子都给人提起来,一溜烟跑上前,陪着笑脸给陆晟添茶加水。
等周英莲干完活儿退出去,陆晟看一看热气腾腾的茶水,又看一看青青,抬手向她一指,“要当母亲的人了,还那么刁钻,就不怕朕当真治你的罪。”
青青轻抚小腹,“我是不怕的,我既不怕四叔,也不怕皇后,只因眼下四叔同皇后都只会宠着我、供着我,绝不会惩治我。”
陆晟端起茶来轻哼,“可真有见识。”
青青笑着接下,“谢皇上夸奖,即便是生下他之后,我也是不怕的。”
“噢?”
“四叔许过我,不是吗?”
她的忽然依赖,令陆晟十分满意,他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低声允诺,“很好,朕的话,你要信。”
青青未开口,只牵着他的手贴上自己面颊,一双眼盈盈如水,将千言万语都淹没在眼底海cháo中。
偏陆晟吃这一套,让这样一贴一望,心中舒心无比,终是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宫中岁月绵长悠远,有时数年似弹指一挥间,有时一夜似绵绵数十年。
一转眼,青青的肚子已经显怀,令她脚掌浮肿、行动不便,走路时已经需要撑住腰才能缓解沉沉的下坠感。
孕期当中,来景福宫最多的除了陆晟就是皇后。
她来时都只略坐一坐就走,更有时连话也不说,只单单看着青青的肚子发愣,眼睛里透着渴望与期待,仿佛这一胎是替她生的一般。唯一不变的是回回都带来山珍药材,恨不能将她补成一只只能横躺在床上的母猪,镇日吃吃睡睡就等下月分娩才好。
不过青青的体型与一般孕妇比起来,着实纤弱得很,她依着自己的脾气,将皇后送来的药都锁起来,太医院开的方子她素来不爱用,夜里饿得慌了也咬紧牙关忍住绝不开口,仿佛是存心饿着肚里那个似的。
这事儿传到陆晟耳朵里,他却没能狠下心来教训青青,夜里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了许久,适才感慨道:“肚子小些也好,朕看那些个爱吃爱睡的,肚子大的实在吓人,生产也辛苦得很。”
大约是接近生产,青青的情绪变得敏感脆弱,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都要嚼出许多弯弯道道来,更不要说这一番似有似无的敲打,她听完等一等,竟呜呜咽咽落下泪来。
陆晟坐到她身边去哄,原打算伸手揽她,忽然瞧见一只圆滚滚大肚,不得已换个位置自她背后环住,抚着她手臂劝道:“四叔是心疼你,不是真要说你,快别哭了,当心孩子笑话你。”
青青就着他递过来的手帕擦一擦眼泪,抽噎着说:“我好饿……”
陆晟刚要开口叫周英莲安排开饭,便被青青拉住,“不能吃……吃多了生不出来,两个都要命……”
“不怕,就今晚吃一点,不碍事。”他抹开她脸上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瞧着一张依然娇俏的面庞,再是百炼钢都要化成绕指柔,“朕叫太医来看着你吃,但凡你一丁点儿过量,太医都会与朕说。”
青青犹豫再三,把陆晟的袖口都扯得打皱,这才勉qiáng点头,口中还絮叨着,“从前宫里一位得宠的贵人就是让人存心喂得过量,生了三天三夜孩子也没落地,最后两个都没了……”
“想那些做什么,你有朕照看着,朕替你把关,绝不会有事。”
青青不信,“你又不是妇科大夫。”
陆晟噎了,“你是不知道朕这几个月看多少医术,你这小没良心的!”
正说着,菜上齐了,荤素皆有,大半夜里勾得青青馋虫大动,无奈碍着教养和规矩,一切得慢慢来。
她吃着红烧肉与肚子里的孩子说对不起,娘实在是太馋了,且你父皇又太不懂事,才在夜里摆一桌席面。
而陆晟手里一本药书,正老神在在地望着她,看她吃饭也看得浑然有味,却发现她皱起眉,身子僵直,仿佛突然间被人点了xué位动弹不得。
青青 66.66章
青青第六十六章
整个景福宫瞬时间热闹起来, 仿佛热油锅里进了水, 油星子哗啦啦沸腾吵闹, 把附近不相干的人也都通通炸醒来, 支着脖子观望。
虽说宫里该有的人已尽有, 接生嬷嬷也都教训过无数遍, 但真发作的时候, 喜燕还是慌了神,她听见前头喊人,竟呆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周英莲将她拉拔起来, “发什么愣?伺候娘娘进产房啊!”
周英莲的声音拔高, 细细似一把尖刀, 仿佛将她的耳膜都割破。
喜燕彻底醒了, 拔腿就往寝居里跑, 与月满两个一左一右将青青架到早已经准备好的产房。
整个景福宫都沸起来, 这段日子陆晟又给她宫里添了不少人, 加上太医同接生嬷嬷一并忙碌,突然有了过年的架势。
青青躺在床上, 抿着参汤想,仿佛确是近年关了。
不知不觉,又一年。
外间, 陆晟一杯茶, 端起来又放下, 只等小半个时辰已然不耐烦,“你去问问,里头怎么回事,怎半点声响都没有。”
也不知没声响,只不过是听不着青青的声音,他心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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