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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九sè!”
秦北洋再次狂吼,双眼飙出热泪。若非欧阳安娜从背后抱住他,就要冲回火海之中。爆炸的瞬间,九sè正被开膛剖肚,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再无活下来的可能了。
李隆盛从黄浦江里爬上来,浑身湿漉漉像个淹死鬼,走到从火海中幸存的秦北洋身边,对准他的耳朵高喊:“九sè死了!快走啊!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秦北洋依然要往火海中去,似乎想跟九sè同归于尽。齐远山也从工厂门口跑回来,他和李隆盛一起抱住秦北洋,三个人扭成一团。
实验室大楼废墟深处传来一声怪响。
地下滚来灼热的烈焰,仿佛有口大锅重新沸腾,第二次火山即将爆发。秦北洋、齐远山和李隆盛下意识后退,废墟绽开几道裂缝,大地震般剧烈摇晃,让人站立不稳,纷纷摔倒。
裂缝如同大海,升起一尾鲨鱼的鳍,升起一团峥嵘的礁石,升起一个利维坦般的怪物。
九sè出来了。
它还活着,但它已不再是秦北洋认识的九sè了。
它如一座移动的建筑,如同人类那样直立行走,粗壮的双腿底部长出弯曲的利爪。它拖着硕大的尾巴,铁犁般剖开身后的大地。布满鳞甲的xiōng膛,两只前爪僵硬地向前伸展。脑袋依然是原本模样,头顶生长雪白的鹿角,瞬间长成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它的赤sè鬃毛披在背后,其余部位都变得乌黑,仿佛刚从墨水汁里爬出。
手术台上四分五裂的九sè,经过大爆炸的洗礼,重新排列组合成一个更可怕的怪物。它不再是秦北洋的yòu麒麟镇墓兽,不再是守护唐朝小皇子一千二百年的小伙伴,它是一尊经过了二十世纪的文明与野蛮不断组装出来的史前神兽。
它是神兽,也是魔兽。
齐远山拽着秦北洋往后狂奔,九sè铜铃般的双眼茫然无措,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它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人们纷纷惊恐地逃跑,它也变得惊恐起来。
它后退着,几乎坠入黄浦江。它转过身,岸边燃烧着空袭后的烈火,黄浦江水如同一面火红sè的镜子。它在这面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九sè被吓坏了。
它不认得自己了,它觉得自己看到一个魔。它不相信亲眼所见,最好只是噩梦。九sè仰天长啸,黄浦江镜子上的它扬起脖子,爆出xiōng口乌黑的钢铁疙瘩与鳞片。
秦北洋挣脱了齐远山与李隆盛,他狂奔向江边。九sè回眸看了他一眼,两个灯笼般的怪物之眼,流出充满金属光泽的浑浊液体。九sè依然认得主人,九sè感到悲哀。但它再也不能跟秦北洋在一起了。
九sè跳入了黄浦江。
沉重的身体激起数尺高的水花,冰凉地飞溅到秦北洋脸上。陆家嘴江面上转出一圈漩涡,接着被巨浪打碎,再也看不到任何踪迹。齐远山与李隆盛再次拽住秦北洋的双腿,否则他就要跟着九sè跳下去了。
九sè走了,它是与四翼天使镇墓兽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从此蛰伏于黄浦江底,直到一百年、二百年后才重出水面?抑或它从黄浦江顺流而下,自吴淞口潜入长江,再逆流而上经过金山寺、石头城、采石矶、振风塔、石钟山、黄鹤楼、岳阳楼、西陵峡、神女峰,穿越巴山蜀水,直达奔腾的金沙江源头?还是从吴淞口入东海,再穿过第一岛链到太平洋,漫游到地球上任何一片大海或陆地……
再见,九sè。
地上的怪物跳入江水,天上的怪物又从浓云中扑出。日本轰炸机并没走远,它们在云端骄傲地盘旋两周,再次向浦东陆家嘴俯冲而来,对已化作废墟的墨者天工进行第二lún轰炸,意在斩草除根,一丝不留。
一枚炸弹穿破云层,坠落到黄浦江边,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秦北洋失去了意识……





镇墓兽 第三十三章 活死人(二)
“啥……”
安娜凑近他的耳朵说:“北洋,我把九sè带来了。”
片刻后。秦北洋看到了另一张面孔。十二岁的女孩,继承了她妈妈的漂亮,琉璃sè的眼眸,乌黑的长发,近乎透明的皮肤;她也继承了某个人的英武,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天庭,还有立体的五官。
她是九sè,安娜的女儿。
小姑娘痴痴看着秦北洋,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博物馆看古埃及木乃伊的展览。而在她的肩头,盘踞着一只古老的黑猫,如同蛇一样拉长身体。秦北洋认得这只猫,它来自唐朝小皇子的姐姐永泰公主墓。
“齐……九……sè……”
秦北洋缓慢地喊出女孩的名字,但是女孩摇头回答:“我叫秦九sè。”
他听懂了,但他不明白,他只有力气眨眼皮了。
安娜把头凑过来,搂着女儿说:“嗯,她叫秦九sè,她是你的女儿,她是我们的女儿。”
“我……的……”秦北洋的嘴chún在发抖,“我……们……的……”
“嗯,你不记得了吗?在北极冰海,在维京人的陵墓,在那间密室……”
“记……得……”
秦北洋的鼻翼开始抽搐,但再也流不出眼泪。
“你是我的爸爸?”
小九sè眨了眨眼睛,伸手触摸秦北洋的面孔。他的身体已惨不忍睹,被一张毛毯卷起,犹如裹尸布,双臂与双腿都已成了医疗废弃物。
父女相认。
秦北洋无法抬起手,就连脖颈都难以转动,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女儿的容颜,仿佛看见少年时的自己。
九sè却不知怎么叫他?目光透着那么一丝隔膜。毕竟十二年的养育之恩,父女之情,还在齐远山那边。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秦北洋。
相比秦北洋九岁在光绪帝地宫中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的反应,十二岁的九sè如此镇定,也许有那只千年黑猫盘踞在肩头,给了她某种直面历史的勇气。
九sè没有欢欣,也没有悲伤,更没有质疑。这种不悲不喜,不增不减的态度,让秦北洋呼吸急促起来,盯着安娜的双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北洋,对不起,九sè!”
此时此刻,秦北洋与小九sè,已是欧阳安娜生命中唯二重要之人。
躺在棺椁中的秦北洋,叹息自己失去了一个九sè,却得到了另一个九sè。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只可惜,失去的身体,何时可以回来?
秦北洋在春秋古墓中躺了一个月,1932年的夏天快到了。
他的语言功能已经完全恢复,舌头、喉咙、声带都已痊愈,脖颈也能转动大半,甚至能做出仰脖与低头的动作。但他的脊椎骨处于瘫痪状态,五脏六腑在本能中蠕动,饮食和排泄都要别人来服侍。安娜和九sè承担了他的保姆和护工的角sè。
秦北洋又问安娜:“你天天来服侍我,远山可怎么办?毕竟他才是你的丈夫。”
“三年多前,我就跟齐远山离婚了。”
“离婚?”
在秦北洋在字典里,第一次出现这个词,仿佛过去都只有外国人才有这个概念,哪能lún到中国人的头上?
“嗯,末代皇帝不也跟他的皇妃离婚了吗?”
秦北洋苦笑道:“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和远山,只是为了女儿,才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告诉别人。”安娜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如今,既然九sè已知道自己姓秦而不姓齐,也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一个月前,欧阳安娜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九sè。
九sè不相信。自打她出生的那天起,她就把齐远山视作爸爸。十二年来,齐远山也十分疼爱她,将她当作亲生闺女。女儿一天天长大,欧阳安娜本以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但她发觉自己做不到。几年前,安娜搬回上海,齐远山戎马生涯,无法陪伴在妻子左右。她跟九sè母女俩,虽然过着王后公主般的富足生活,总感觉缺憾什么?重新见到秦北洋后,她无数次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告诉秦北洋,也告诉九sè,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她害怕秦北洋会恨她,会恨齐远山。她也怕九sè会恨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
十二岁的小姑娘在最初巨大的疑惑、震惊和抵触之后,却似懂非懂地理解了——那不是任何个人可以挽回的,而是一个叫命运的家伙,给妈妈也是给自己出的一道难题。
绝大多数女孩根本无法忍受墓里的气味,安娜也得时不时跑出来呼吸几口,否则便觉窒息。九sè却天生喜欢这种味道,半是遗传了秦氏墓匠族的基因,半是因为刚出生便被姑获鸟镇墓兽掳到唐朝古墓里抚养。当欧阳安娜打开明朝的棺材盖,露出秦北洋半死不活的真容,九sè竟没有害怕。
“如此说来,是我有负于远山啊。”
“是我有负于你!”欧阳安娜伸出手指,触摸秦北洋的嘴chún,“但你不必为远山担心,他正春风得意呢。两个月前,齐远山到南京的中央军事委员会任职,据说权倾朝野的代先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不懂政治,看来还是远山有前途。如今的我呢,跟死人又有何区别?”
“北洋,我不准你说这种话,无论如何,你必须活下去。”
“给我个理由?行尸走肉般的我,已没有复仇的可能,活在这世上不过是承受永无止尽的酷刑罢了,简直比遭受凌迟处死的yòu天王还要凄惨。”
“因为你是秦氏墓匠族最后的传人!三千年的技艺和秘密!不能在你手里断了。”
这句话彻底惊醒了秦北洋,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被禁闭在清西陵地宫,跟随父亲秦海关学习技艺的时光。
秦北洋闭上眼睛,长考了一个小时,仿佛有一千年这么久。
“我们秦氏一族,因为接触镇墓兽,所以寿命短暂,我父亲能活到将近六十岁,已是奇迹。大部分族人,往往三十岁就一命呜呼,就像我这个年龄。但父亲跟我说过,《秦氏墓匠鉴》里藏有能让我们延长寿命的方法。”
欧阳安娜双眼放光:“是什么?”
“可惜啊,我爹传下来的那本《秦氏墓匠鉴》,原本埋在京西骆驼村的山神庙,不知被何人盗掘而去了?”
安娜趴着棺椁边缘问:“可有副本?”
“我家收藏的《秦氏墓匠鉴》就是副本,因此有几页错漏缺失。正本早在七百年前,便被南宋时的秦氏祖先秦晋带走了。”
“秦晋,就是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秦晋?”
这些年,欧阳安娜也被卷入刺客联盟与工匠联盟的战争,对此有所耳闻。
“当时恰逢襄阳之战,墓匠族的大房有两兄弟,哥哥秦晋带着《秦氏墓匠鉴》的正本被蒙古大军掳走,弟弟秦楚则携带副本南逃,繁衍了我家这一支血脉。秦晋跟随蒙古大军西征,利用工匠手艺制造器具攻克了阿萨辛的天国花园。后来,秦晋渡海逃亡到欧洲,作为天下最顶尖的工匠,创建了工匠联盟,成为第一任大尊者。十多年前在法国,巴黎圣母院的塔楼上,我发现过大尊者秦晋的棺椁。”
“如果秦晋的棺椁就在巴黎圣母院,也许《秦氏墓匠鉴》的正本也在那里?”
“也许……”
“北洋,我明天动身去巴黎!”欧阳安娜回头大喝一声,“九sè,你留下好好照顾爸爸!”




镇墓兽 第三十四章 巴黎墓匠(一)
巴黎!巴黎!
1932年,巴黎的夏天。
大灾难前最后的和平年代,大萧条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涤荡这个星球。世界花都的巴黎,也难以逃脱饥饿与衰败,更多的少女走上街头出卖身体,工人为抗议裁员和失业而游行。保王党期待着第三共和国的覆灭。军人们筹划下一次世界大战,要么继续把德国大卸八块,要么被德国反推。
欧阳安娜戴一顶白sè软帽,穿着那年最时髦的裙子和高跟鞋,徐徐走下巴黎火车站。她在旺多姆广场的丽兹酒店放下行李,换上干净利落的工装连衣裤,头戴黑sè猎狐帽,腰间藏着一支手枪,前往西堤岛上的巴黎圣母院。
巴黎艳阳下,圣母院的一对塔楼直冲云霄。安娜步入拱门内的大殿,八百年古建筑的凉意,从脚下直达头顶。玫瑰花形的彩sè玻璃圆窗,将灼热的阳光折射成幽暗、绚烂而细密的碎片,如同点点星光洒在她琉璃sè的眼眸上。
安娜找到旋转楼梯,踏着石头台阶爬向塔楼。十多年前,这是秦北洋与受伤的九sè藏身之地,也是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秦晋的棺椁所在。
楼梯上出现两名黑衣大汉,xiōng前衣襟有“独眼金字塔”的标志。安娜想起工匠联盟依然在悬赏秦北洋的人头,心底嗖嗖发凉。但她不能立即逃跑,以免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装作游客,用标准的法语问为何不让上去?对方只用含混的法语回答,这是大主教的意思,便粗bào地将她推到底楼。
欧阳安娜倍感头疼,便去大殿内忏悔神父的小亭子。
神父问她犯了什么罪孽?
安娜想了想说,我错过了自己所爱之人。
神父说你更应该爱上帝。
安娜又说,我爱上帝,想要到圣母院的塔楼上,感受上帝之爱。
神父却说,塔楼是圣母院的禁区,大主教请来骑士们守卫,任何人不得上去。
欧阳安娜明白了,所谓“骑士”便是工匠联盟的大汉,硬闯已绝无可能。
已是黄昏,巴黎圣母院内没剩下多少人。安娜在最后一排坐下,向着圣母像祈祷,如何才能进入塔楼,打开第一代大尊者秦晋的秘密?
她看到了一个人。
安娜坐到第一排,回头再看这个男人——乱蓬蓬的头发,黑发变成银丝,一个德国名字跳到嘴边——卡尔·霍尔施泰因博士。
他曾是欧洲最离经叛道的武器专家,在北洋政府的南苑兵工厂担任工程师多年,毕生研究“灵魂机械体”,改造出了第一尊现代镇墓兽。巴黎和会期间,秦北洋几乎将他杀了,却因恻隐之心放了他。从此以后,霍尔施泰因博士销声匿迹了十三年。
此时此刻,为何他出现在巴黎圣母院?博士是来祈求上帝的宽恕吗?不,这家伙被罗马教廷开除出教会,一定另有目的。
欧阳安娜坐到霍尔施泰因身边,低声用法语问:“说出你的罪?”
博士惊得几乎跳起,正欲转身逃跑,却见到一个神仙般的中国姑娘。欧阳安娜三十二岁了,即便不施粉黛,却还像二十多岁的妙龄女郎。
“你是……”
博士先下意识地用母语德语,接着说法语,最后变成北京话,转身冲出大殿。
欧阳安娜紧追不舍,冲出巴黎圣母院,转到背后的小巷中。安娜穿着工装裤和运动鞋,自然跑得飞快。霍尔施泰因博士的武力值几乎为零,何况已快六十岁了,很快被安娜从背后击倒。
黄昏的小巷,隐蔽在圣母院塔楼yīn影下,根本无人注意。欧阳安娜一只脚踩着博士后背,掏出枪来对准他的后脑勺,用法语问候道:“博士,别来无恙?”
“安……安娜小姐……你怎么会来巴黎……”
“应该我问你才对,亲爱的博士。”安娜将霍尔施泰因拽起来,让他坐在墙角下,抚平他西装上的褶皱,“请你老实回答,如果骗我的话,你马上就没命了。”
博士知道欧阳安娜厉害,惊恐地往后缩了缩:“我……我是来找镇墓兽的……”
“在哪里?”
霍尔施泰因先做禁声手势,又指了指头顶塔楼。
“巴黎圣母院?塔楼上有镇墓兽?”
欧阳安娜也抬起头,她只知塔楼四周有许多石雕的小怪兽,以及关于它们的有趣传说。
“是。”
“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的棺椁?”
安娜分别用汉语和法语说了一遍。
“你也知道?”
霍尔施泰因博士索性竹筒倒豆子了。这十年来,他在欧洲各地流浪,寻找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的遗迹和故事。传说这位来自中国的工匠大师,随身携带一本中国古书,记载了无数鬼斧神工的技艺。当年刺客联盟为了复仇,派人刺杀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大尊者重伤后存活了三个月才死去,在此期间,他计划要为自己制造一尊镇墓兽,但谁都不知道镇墓兽是否制造成功?
“如果镇墓兽和古书属实,最有可能就在我们的头顶!”
欧阳安娜想起1919年巴黎和会期间,为何四翼天使会载着秦北洋与重伤的九sè,飞到巴黎圣母院的塔楼?
“镇墓兽在欧洲已不是稀罕物件了。”博士用法语、德语夹杂着北京话说,“我亲手改造出来的十角七头镇墓兽的残骸,原本被法国政府封存在阿尔卑斯山脉的洞xué之中。就在上个月,有人从雪山上盗取了它的残骸。”
“是谁干的?”
欧阳安娜记得十角七头,安禄山的镇墓兽,经过霍尔施泰因的机械化改造后,沦为绝对的邪恶,曾在凡尔赛制造过大屠杀。
“谁知道呢?欧洲快完蛋了。”卡尔·霍尔施泰因说了一句中国话,“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德国的纳粹党,都对镇墓兽虎视眈眈。如今德国即将大选,饥饿的德国人将在台尔曼与希特勒之间二选一。我必须早点下手,不能让纳粹党得到镇墓兽。”
“为什么?”
“那伙人的领袖是个大恶魔——十角七头镇墓兽跟他相比,简直就是个宠物了。”霍尔施泰因长出一口气,“我必须阻止他们,否则欧洲会有大灾难。”
“博士,你变了。”
“巴黎和会以来的十三年,世界发生了大变化,我也不可能不变。”
安娜将他搀扶起来:“博士先生,我和你联手可好?”
“你也要它?”霍尔施泰因手指头顶的巴黎圣母院塔楼,“难道说,秦北洋也来了?”
“不,他来不了。”欧阳安娜蹙起娥眉,“秦北洋派我来巴黎的,他是秦氏墓匠族的继承人,理所应当得到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秦晋的遗产。”
“安娜小姐,你可知工匠联盟已经控制住了巴黎圣母院塔楼。”
“是,博士你来到圣母院大殿,显然也不是来祈祷的吧。”
卡尔·霍尔施泰因博士终于裂开嘴角:“其实,我已做好了准备,明晚一起行动。”




镇墓兽 第三十四章 巴黎墓匠(二)
巴黎,夜。
热气球从郊外的森林出发。没有月光。几乎隐藏在黑暗中。热气球下的吊舱里,欧阳安娜穿一身鼓鼓囊囊的外套。霍尔施泰因博士问她为何穿成这样?毕竟还是夏天。
“这是秦北洋传授给我的进入墓xué必备的装束。”
安娜从容回答,俯瞰巴黎的芸芸众生。塞纳河变成一条暗淡的带子,唯有蒙马特高地歌舞升平。霍尔施泰因cào纵着热气球,马达驱动螺旋桨,借着风势靠近巴黎圣母院。
巍峨的塔楼已在脚下,黑夜中似有无数蝙蝠飞舞,巴黎圣母院的小怪兽雕塑。博士放下热气球的锚链,悬停在西北塔楼上空,再放下一截软梯。
欧阳安娜先行抓着软梯,爬到塔楼边缘的窗格中。霍尔施泰因也下来了。谢天谢地,工匠联盟的黑衣大汉没在塔楼上,想必还在楼梯口守卫,谁会想到神兵天降?
塔楼内悬挂一口大钟,更深处有扇铁门。霍尔施泰因掏出工具,迅速锯断铜锁,迎面一股腐烂之气。安娜却没往里走,而是用手电照亮墙壁,自墙角中觅到一行字母——
anaΓkh
这是希腊文,意为命运。
那两具骨骸依然躺在那儿,一个娇小的女子,一个畸形佝偻的男人。这便是维克多·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描述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与吉普赛少女艾斯美兰达。
密室里还有一道铁门,隐隐可见一口石棺。如秦北洋的描述,是中国风格的船型棺材。
安娜的手电照出铁门下的石碑,露出一行颜体汉字——
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墓志
这便是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亦是秦氏墓匠族正宗传人秦晋的墓志。
她看到墓志正文里还有六个汉字——
兼爱、非攻、救守
这是墨子之道,也是工匠与游侠之道。
欧阳安娜代表秦北洋向这副棺椁下跪叩头,念念有词,祈求工匠联盟大尊者在天之灵原谅——自己所作所为并非亵渎,而是为了三千年来的秦氏墓匠族后继有人,为了救活秦北洋的性命。
她从霍尔施泰因博士手中抢过工具,三下五除二破坏铁门,博士在后头说:“万一有镇墓兽呢?”
“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欧阳安娜挥舞起一把铁锤,用尽全力砸向石棺。铁锤如同雷霆万钧,在石棺上砸出个大坑,裂开数道缝隙,扬起数百年的石头碎屑与灰尘,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霍尔施泰因没想到这中国姑娘如此莽撞。他吃了一口灰屑,咳嗽着后退到铁门外,生怕被镇墓兽抓住碎尸万段。
忽然,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看守楼梯口的两条黑衣大汉,循着声音冲上来了。
霍尔施泰因掏出手枪,射出两发子弹。塔楼上响起一声惨叫——他只打中其中一人。博士想要再开枪,一道剑光闪过头顶,工匠联盟正要取下他的人头。
博士正要受死,只听到金属穿破肉体之声。接着宝剑坠落,整条大汉压在霍尔施泰因身上。一支坚硬的钢箭,箭羽擦着博士的脸颊,一同折断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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